处境不利儿童身心发展差异性研究——以贫困家庭儿童为例

丁利芳，宋占美

(山东英才学院学前教育学院，山东济南　250104)

一、问题提出

儿童发展一直是教育学和心理学研究者着力探讨的问题。国内外众多研究表明，不利的生存和生活处境对儿童的身心健康发展存在着重要的影响。[1-3]然而，当前国内外关于儿童发展的研究大多仅关注正常儿童的发展，鲜有研究关注处境不利儿童的发展现状。

处境不利儿童(disadvantaged children )是指处于经济状况、社会地位、权益保护、竞争能力等方面相对困难与不利境地的生存和发展状态中的儿童。[4]当前国内外关于处境不利儿童的研究大多围绕家庭经济弱势儿童、家庭环境不良儿童以及受虐、被忽视和被欺负的儿童等。[5]由于当前社会经济、文化发展水平的不平衡，世界各国都存在着一定比例的处境不利群体，正处于快速转型期的中国也不例外。[6]尤其是近年来，随着中国经济的转型，大批工人下岗，经济收入没有保障，催生了大量贫困家庭的产生，生活于贫困家庭环境中的儿童的发展越来越引起人们的关注。由于家庭资源的稀缺，贫困家庭儿童会出现较多的身心发展问题，例如攻击、违纪、情绪稳定性较低，易产生愤怒、抑郁、敌意和空虚烦躁等情绪。与留守儿童、流动儿童和离异家庭的儿童相比，贫困家庭儿童的问题行为相对最少。[7]

关于处境不利儿童发展的研究发现，处境不利对儿童身体和心理发展的各个方面均有不良影响，这种不良影响既可能表现在家庭生活中，如与父母的不安全依恋、亲子冲突等；[5]也可能表现在其学校生活中，如表现出学业不良、同伴关系不良、友谊质量较差或是智力落后；[8]还可能表现在更复杂的社会生活中，与非处境不利儿童相比，处境不利儿童表现出更多的攻击、违纪等问题行为。[9]

关于处境不利儿童的身体发展状况，流行病学的研究发现，以家庭收入为主要指标的家庭社经地位与儿童的身体发展关系密切，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较低的儿童的健康状况比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较高的儿童差。家庭社经地位与儿童健康的关系存在一个梯度：家庭家庭社会经济地位每增加一步，伴随的健康收益都有所增加。[3]已有研究发现，低收入家庭儿童的平均身高较高收入家庭儿童的低3～5厘米，家庭收入最低组儿童营养不良率比最高组儿童高70%，尤其是收入低于800元的农村家庭男生营养不良率超过20%。[10]此外，低家庭收入与童年期儿童哮喘、龋齿、血铅水平、铁缺乏、发育迟缓等疾病的发病率密切相关，并对儿童的不健康饮食、心血管疾病以及身体伤害等具有独立影响。[11]

处境不利对儿童心理发展的影响体现在很多方面，比如认知发展、学业成就以及内外化行为问题等。首先，在认知发展方面，研究发现，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儿童的认知发展水平关系密切，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对儿童的学业成就、语言能力、辍学等多种发展结果有显著预测作用。与高收入家庭的儿童相比，低收入家庭的儿童在毕保德图画词汇测验上的得分更低；[12]当家庭收入水平从非常贫困向不贫困移动时，儿童的智力水平存在着一种“剂量效应”(dose effect)，家庭收入在贫困线一半以下的儿童在各种标准化智力测验上的得分比家庭收入高于贫困线1.5倍和2倍的儿童低6～13点。[2]

关于家庭收入与儿童学业成就的关系，一项元分析表明，儿童的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越低，其学业成就的表现越差，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儿童学业成就之间存在中度到高度的相关。[13]我国研究者对家庭经济资本和文化资本对子女受教育机会影响的研究发现，家庭经济和文化资本占有量位居前列的优势社会阶层，其子女接受的教育层次主要为高等教育，而处于劣势社会阶层的子女接受的主要是中等教育和初等教育。[14]

除了认知发展和学业成就之外，处境不利对儿童的内外化行为问题也有消极的影响。申继亮等人(2009)的研究发现，由于家庭资源的稀缺(例如孩子的学习经费、日常生活经费、家庭活动空间、医疗经费等，休闲娱乐的机会较少等)，贫困家庭儿童的生活满意度、公正感、自尊、积极情绪、幸福感均低于一般家庭的儿童。[15]对贫困儿童同伴关系的研究发现，处境不利儿童的同伴关系质量不同于正常儿童，他们在同伴交往的过程中存在攻击性强、缺乏社会技能和社交退缩等特征，贫困儿童比同伴体验到更多的消极感受——缺陷、 尴尬、 伤害和被捉弄，更可能成为同伴群体欺负、攻击的对象，严重者还会影响他们成人期的社会性适应情况。贫困家庭儿童的注意缺陷多动障碍(ADHD) 、品行不良、药物滥用、青少年怀孕以及反社会行为等行为问题水平均较高，他们出现品行障碍的可能性比普通儿童高3～4倍。[16]

总之，家庭贫困等处境不利状况对儿童的身体发育和心理健康发展都存在着一定的的消极影响。如何破解这一难题已经成为政府和研究者的紧迫要求和重要任务。要破解这一难题，首先要对处境不利儿童的身心发展现状进行研究，本研究采用调查法对家庭贫困处境不利儿童的身心发展现状进行调查，以期丰富关于处境不利儿童发展的研究，增强社会对处境不利儿童发展状况及基本权利的重视，并进而为政府制定相应的补偿教育政策提供实证依据，有针对性的开展对于处境不利儿童的补偿教育。

二、研究方法

(一)被试

采用整群抽样法，以班为单位，从两个国家级贫困县(聊城莘县和临沂费县)的三所幼儿园中抽取小班(3～4岁组，109人)、中班(4～5岁组，52人)、大班(5～6岁组，10人)儿童共275名，剔除无效问卷104份，最后获得有效问卷171份，问卷有效率为62.18%。三所幼儿园的经济发展水平存在等级差异，包括经济发展水平由高到低的一所县实验幼儿园、一所街道中心幼儿园和一所村办幼儿园。

儿童样本中，男孩94人，女孩77人，其中4岁儿童93人。这些儿童及其父母、幼儿园教师构成了本研究的被试。

(二)研究工具

1.儿童生理发展现状的测查

采用中央教育科学研究学前教育研究室编制的《幼儿园教育质量评价手册》中的幼儿发展测查记录表，以儿童的身体健康(身高、体重、龋齿数和半年生病次数)、大动作发展(立定跳、单脚站、左右跳)和精细动作发展(粘土造型、手指触击和临摹图形)三个维度为指标，结合父母报告和主试现场测查对儿童的生理发展状况进行测查。儿童的身体健康状况由父母报告。儿童的大动作发展和精细动作发展状况由主试在现实生活情境中对儿童进行测查，得分越高，表明儿童的动作发展状况越好。本研究中，幼儿发展测查记录表的Crobanch’s系数为为0.72。

2．儿童心理发展现状的测查

本研究从儿童的认知发展和社会性发展两个方面测查儿童的心理发展状况。采用《幼儿园教育质量评价手册》中的幼儿认知发展评定问卷测查4岁儿童的认知发展水平。儿童的认知发展分为空间认知、数量认知、时间认知和类比推理四个维度。采用幼儿社会性发展评定问卷测查儿童的社会性发展状况，由社会交往、良好习惯和自我控制三个维度组成。得分越高，表明儿童的认知发展和社会性发展水平越高。本研究中，幼儿认知发展评定问卷的Crobanch’s系数为为0.81，幼儿社会性发展评定问卷的Crobanch’s系数为0.92。

(三)施测程序

幼儿身体健康状况和社会性发展状况采用父母报告的形式作答。将附有指导语的施测问卷装在写有学生姓名的信封中，由主试向幼儿家长介绍本研究的目的、信息的保密性及相关要求，确认没有疑问后，由父母带回家中作答，第二天带回交给班主任老师，最后由主试统一收回。主试为经过严格培训具有教育学和心理学背景的硕士或博士研究生。

幼儿动作发展和认知发展状况采用个别访谈的形式收集数据。主试耐心细致的向幼儿提出问题、讲明任务要求，要求幼儿完成一系列大动作、精细动作和认知任务。主试依据问卷的计分标准，结合幼儿的表现予以评分。

(四)统计分析

采用SPSS 16.0 统计软件包进行数据的整理与分析。

三、结果

(一)儿童生理发展状况的基本特点

表1呈现的是幼儿的身体健康、大动作发展和精细动作发展状况的描述统计结果。

表1　幼儿生理发展状况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对不同性别儿童的身体发育状况各维度得分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发现，男孩和女孩的身高和大动作发展水平存在显著差异(ts>2.41, ps<0.05)。男孩的身高和大动作发展水平得分显著高于女孩。这一结果说明，男孩的身体发展水平总体上高于女孩。

以家庭月人均收入1000元为标准，将被试分为两组，家庭月人均收入1000元以上为高收入组，1000元以下为低收入组。对两组家庭儿童的身体发育状况各维度得分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发现，不同经济收入家庭儿童的身体发育各维度得分均不存在显著差异(ts<1.24, ps>0.05)。

对三所不同经济发展水平幼儿园的儿童的身体发育状况各维度得分进行单因素ANOVA分析，结果发现，不同幼儿园儿童的身高、龋齿个数、半年生病次数存在显著差异(Fs>2.89, ps<0.05)。进一步的事后检验发现，县实验幼儿园儿童的身高显著高于街道中心幼儿园；街道中心幼儿园儿童的龋齿个数显著少于县实验幼儿园和村办幼儿园儿童；县实验幼儿园儿童的半年生病次数显著少于街道中心幼儿园儿童。

(二)儿童心理发展状况的基本特点

表2　4岁幼儿认知发展状况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对不同性别儿童的认知发展总分及各维度得分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发现，男孩和女孩的认知发展水平不存在显著差异(ts<0.54, ps>0.05)。

对不同家庭收入组儿童的认知发展总分及各维度得分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发现， 不同家庭收入组儿童的认知发展水平不存在显著差异(ts<0.73, ps>0.05)。

对三所不同经济发展水平幼儿园的4岁儿童的认知发展状况总分及各维度得分进行单因素ANOVA分析，结果发现，时间认知得分上存在显著差异(F=3.62, p<0.05)。进一步的事后检验发现，街道中心幼儿园儿童的时间认知发展水平显著高于县实验幼儿园和村办幼儿园的儿童。

对不同性别儿童的社会性发展总分及各维度得分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发现，男孩和女孩在社会性发展总分及其社会交往、良好习惯、自我控制三个维度上的得分均存在显著差异(ts>-3.27, ps<0.05)。女孩在社会性发展总分及三个维度(社会交往、良好习惯和自我控制)上的得分均显著高于男孩。这一结果说明，女孩的社会性发展水平优于男孩。

表3　幼儿社会性发展状况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对不同家庭收入组儿童的社会性发展总分及各维度得分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发现， 不同家庭收入组儿童的社会性发展不存在显著差异(ts<1.62, ps>0.05)。

对三所不同经济发展水平幼儿园的儿童的社会性发展状况各维度得分进行单因素ANOVA分析，结果发现，不同幼儿园儿童的社会交往和自我控制上存在显著差异(Fs>2.89, ps<0.05)。进一步的事后检验发现，街道中心幼儿园儿童的社会交往水平显著高于县实验幼儿园；街道中心幼儿园和村办幼儿园的儿童的自我控制水平显著高于县实验幼儿园儿童。

四、讨论与对策

(一)加强对农村幼儿园的扶持，提高幼儿在园的营养水平

本研究发现不同经济收入家庭儿童的身体发育各维度得分并不存在显著差异，而不同经济发展水平幼儿园儿童的身体发育则存在显著差异，这说明目前我国多数幼儿园实行的“三餐两点”成为幼儿生长所需营养的主要来源，也就是说幼儿园膳食质量的好坏，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幼儿的发育水平。因此，提高低经济水平幼儿园“三餐两点”的营养成分全面、均衡、适量、合理成为解决村办幼儿园幼儿身体发育水平落后于县实验幼儿园幼儿这一问题的有效途径。首先，政府应当给予村办幼儿园相应的经济补助用于提高幼儿园“三餐两点”水平。政府可以通过对地方企业减免税收等形式与其达成合作形成村办幼儿园营养计划，也可以根据幼儿园招收幼儿人数对幼儿园进行相应的补贴以加强幼儿园对食材的够买能力，保障幼儿在园的营养水平。其次，应加强对农村幼儿教师在营养教育等方面的培训和实践的指导，有研究表明，农村地区幼儿教师的营养知识、营养教育态度、营养教育行为都十分欠缺，并且幼儿教师对营养方面的培训也有很大的需求。[17]

(二)消除性别刻板印象，完善性别角色教育

本研究中社会性发展的性别差异可能与社会文化对不同性别个体的不同角色期待有关。幼儿的性别角色形成与家长的性别期待有显著的正相关。[18]众所周知，我国传统文化向来主张男女有别，要求男孩要“有出息、有主见、靠自己”，而要求女孩“善良、温柔、富有同情心”等。父母的性别角色观念会影响儿童对自己行为的知觉，使得儿童认为符合自己性别的活动更重要，并对其确立较高的满意标准，这也进一步导致女孩更注重自身社会性行为的发展，并最终较男孩发展起更多较高水平的社会取向的行为，比如良好的社会交往能力等。因此，要消除家长的性别刻板印象，最有效的方式是利用大众传媒传播正确的性别教育。此外，在幼儿园中，教师应当创设更丰富的环经，通过角色游戏等方式增加幼儿对不同角色的体验。教师在对幼儿进行评价时，也应该注意避免使用具有性别偏见的词汇。

家庭贫困经常导致儿童既享受不到城市儿童所拥有的权利和保护，而且经常体验到一系列的不平等对待，这些遭遇可能会给处境不利儿童的身体和心理发展带来负面影响，从而导致他们表现出较多的问题行为。本研究从身体发展和心理发展两个方面对处境不利儿童中的贫困儿童的发展状况进行了实证分析，丰富了处境不利儿童的相关研究成果，但仍存在一些问题。比如，本研究仅从稳定的个体和家庭背景的角度对处境不利儿童的身心发展的相关因素进行了考察。然而，根据发展情境论的观点，处境不利儿童的身心发展状况还可能会受到多种情境因素的影响，比如人工和自然环境、家庭、学校、社区、社会、文化以及时间维度的各种因素。因此，进一步的研究应该以发展情境论为理论基础，综合考察各层次背景变量对处境不利儿童发展的影响。 另外，中等经济发展水平的幼儿园可能存在某些有利于儿童身体发展、认知发展和社会性发展的促进性或保护性因素，但是这一因素究竟是什么？对这一问题的解释需要进一步的实证研究予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