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工程教育认证体系对中国工程硕士教育认证的启示

朱金明　韩婷婷　康建山

《国际高等教育百科全书》将教育认证定义为：“由一个合法负责的专门机构对学校、学院、大学或者专业学习方案（课程）是否达到某既定资质和教育标准的公共性认定。认证的宗旨是，提供一个公认的、对教育机构或者教育方案质量的专业性评估，并促进这些机构和方案不断改进和提升质量”[1]。在工程教育认证领域，欧洲工程教育认证组织(European Network for Accreditation of Engineering Education，以下简称ENAEE)及其负责管理的欧洲工程教育认证项目(European Accreditation of Engineering Programmes，以下简称EUR-ACE)已成为国际工程教育认证制度中有重要影响的制度之一，该认证从本科和硕士两个层次为欧洲工程教育互认提供了一个简单易行和可比较的体系。我国工程教育认证较欧美国家起步较晚，目前更多的是在本科层次开展工程教育认证工作，工程硕士教育认证实践较少，相关理论研究有待深入。本文将分析欧洲工程教育组织及其工程教育认证计划概况，特别是工程硕士层面教育认证的特点，并结合我国工程硕士研究生教育实际，对建立我国工程硕士教育认证体系提出相关建议。

一、欧洲工程教育认证概况

1.欧洲工程教育认证组织概况

长期以来，欧洲各国高等工程教育各有特点，在工程教育机构和工程专业学生培养模式上都各不相同，既有古典大学提供的5～7年的长期工程教育项目，也有近代发展起来的高等工程学校开设的偏重应用培训的为期 3～4年的工程教育项目[2]。工程教育的丰富性和多样性给欧洲高等教育区域内工程学位和职业资格互认造成了困难。为促进欧洲一体化，维持欧洲工程教育和人才的国际竞争力，2004年9月，欧洲工程教育认证项目于伦敦成立，致力于整合欧洲高等工程教育资源，以保障欧洲高等工程教育多样性的同时，创造简单易行和可比较的“学士—硕士—博士”三阶段学位转换体系[3]。2006年2月，由14个和工程教育有关的欧洲协会组成的欧洲工程教育认证组织在布鲁塞尔正式成立，负责管理和协调整个认证项目。欧洲工程教育认证开展以来，促进了欧洲工程师在欧洲各国间的流动，提升欧洲国家工程教育质量，得到了欧洲国家广泛的认可，同时其认证标准和作用也得到了世界上其他工程教育机构的认可，截至2018年1月，已有36个国家的2845个项目通过了欧洲工程教育认证[4]。

ENAEE最高领导机构为ENAEE大会（General Assembly），每个会员机构有一名代表。大会从会员及准会员单位中选举主席（President）以及管理委员会（Administrative Council）的成员。管理委员会负责 ENAEE的日常活动，并向大会提出建议，管理委员会下设3个机构：认证项目委员会、推广委员会和战略规划委员会（见图 1）。ENAEE会员包括鉴定与质量保障机构、相关专业组织、高等教育协会、雇主协会以及工程专业学生联合会等在欧洲高等教育区内满足工程教育与职业标准的一切团体，目前共有 25个会员单位，其中正式会员单位21个，包含欧洲主要工程组织如欧洲国家工程协会（European Federation of National Engineering Associations，FEANI）、英国工程师委员会（Engineering Council，EC）、法国工程师职衔委员会（CTI）、德国工程学位教育认证协会（ASIIN）等，另外还有4个准会员单位[5]。

图1　ENAEE组织机构示意图

2.欧洲工程教育认证标准和框架

欧洲工程教育认证的最主要特色在于通过制定一个适用于欧洲教育区域内的工程教育认证标准和指导框架，以协调并促进欧洲各国工程教育的发展。经过欧洲工程教育各方参与者和利益相关方的广泛讨论，欧洲工程认证框架和标准（EUR-ACE Framework Standards and Guidelines，以下简称EAFSG）于2008年定稿，框架尽可能全面和灵活，现行标准和框架为2015年进行修改后确定的版本，主要包括以下内容：

（1）工程教育认证机构标准。EAFSG分别从认证方法与过程标准、认证标准和认证程序公开透明、认证参与者广泛、认证决定公正公开，认证组织机构独立且有效运行等方面对工程教育认证机构制定了标准。

（2）工程教育标准。EAFSG规定了三方面的工程教育标准：首先在学生工作量方面，区分为本科和硕士两个不同等级，工程硕士学位最少 90学分。其次，在学科成果方面，对第二层面SC（Second Circle）即硕士层面分了8个指标作为考察内容[6]（见表1）。最后，在学科管理方面，主要考察以下五个方面内容：①学科目标必须反映雇主和其他利益相关方的需求，学科成果必须能有效反映学科目标；②教与学的过程必须能让毕业生表现学科成果中要求达到的知识，理解，技能以及能力，学科课程必须详细说明上述这些是如何可以达到的；③学科的资源必须能支撑毕业生体现学科成果中要求达到的知识、理解、技能以及能力；④学生入学、转学、升学及毕业的标准必须详细规定并且完全公开；⑤结果必须有内外部监督，申请认证的工程专业学科需要有效的质量保障政策和程序作为支持。

（3）工程教育认证流程指导框架。EAFSG规定了工程教育认证的指导性流程框架：①递交申请，高等教育机构向认证项目委员会递交申请前要先按照规定要求完成自查报告的撰写；②认证项目委员会组成认证小组，成员包括工程教育同行专家、学生代表和工程实践领域；③认证专家进行实地考察，主要包括与院系主要领导、主要学科负责人、学生和毕业生代表、用人单位以及专业的工程学会代表见面，考察实验室图书馆等硬件设施，考察学生考试成绩、项目成果以及一切可以评价的学习结果内容；④认证专家小组提交考察报告；⑤由认证项目委员会做出认证决定。

（4）EUR-ACE认证程序。ENAEE并不直接参与对工程教育学位的认证，而是用其制定的EAFSG的标准去评估申请 EUR-ACE标签资格的认证机构是否满足要求，符合要求则授权使用EUR-ACE标签，授权期为5年，在此期间可以授予经其认证的工程教育机构 EUR-ACE标签，EUR-ACE分为学士和硕士两个层次，相应的标签将表示为EUR-ACE（FC）以及EUR-ACE（SC）。认证机构申请 EUR-ACE授权的程序如下：向EUR-ACE标签委员会提出授权申请；标签委员会任命审查小组审查是否符合要求；审查小组进行现场考察；审查小组提出是否授权建议，标签委员会决定是否进行授权。申请授权并不需要成为ENAEE的成员，截至目前共有14个认证组织获得EUR-ACE认证授权（见表2）。

表1　EAFSG硕士学位层次考察指标

表2　EUR-ACE认证授权名单

二、欧洲工程教育认证体系的特点分析

1.组织架构合理，分工明确

ENAEE组织机构层次分明，分工明确。作为权力机构的ENAEE全体大会负责选举并监督主席及管理委员会。作为运行机构管理委员会负责ENAEE的日常活动，并向大会提出工作建议。管理委员会下设的三个机构分工各异：认证项目委员会负责对认证申请进行评估，推广委员会负责项目的宣传，战略规划委员会负责长远的规划和发展，三个委员会各司其职，确保了EUR-ACE计划的顺利实施和推广。近年来，在管理委员会的大力推动下，EUR-ACE计划已经逐步从英、法、德等西欧国家逐步扩展到罗马尼亚、土耳其、俄罗斯等东欧国家，国际影响日益提高。

2.授权过程规范，组织严密

国际上另一主要工程教育认证组织华盛顿协定采用实质等效性的原则，即任一签约国家必须认可所有签约国认证机构认证过的项目的毕业生。与华盛顿协定不同，ENAEE采用授权制度，即建立了一个共同的质量标签EUR-ACE，经过ENAEE认可的认证机构按照一定的质量标准进行的认证可以使用EUR-ACE标签。ENAEE并不直接开展认证，而是通过授予各国认证机构认证资格并承认其认证结果，这是欧洲工程教育认证的核心也是其重要特征，授权的规范性至关重要。因此，ENAEE对各国工程教育认证机构申请获得 EUR-ACE授权进行了严格的规定，EUR-ACE标签委员根据EUR-ACE认证框架和标准来审查认证组织提交的材料，并在现场考察的基础上，做出是否进行 EUR-ACE授权建议，最终由 EUR-ACE标签委员会决定是否进行授权。申请机构若对结果存在异议，可进行相关申诉。

3.EUR-ACE标准与各国标准相辅相成

欧洲工程教育认证伴随着欧洲教育一体化进程起步并发展的背景决定着其标准势必要与各国标准相适应，且在EUR-ACE设立之前，欧洲国家的工程教育认证已经有了长久的历史，如法国CTI在20世纪30年代就已开始进行工程教育认证。EUR-ACE的认证标准和程序EUR-ACE设立的初衷是提供一个通用的认证参考标准和框架，而不是替代各国认证制度，它是对各国现有工程教育认证标准和程序的一个概括和总结，充分考虑了各国工程教育的历史传统和特点。EUR-ACE认证体系在欧洲的扩展历程证明其框架标准能够适用欧洲不同国家，高等教育机构、工程专业学生和工程企业都能够从中获益，越来越多的欧洲国家工程教育专业获得EUR-ACE标签（详见表3）。

表3　欧洲主要国家获得EUR-ACE标签的工程专业数量[7]

4.认证标准具体，层次清晰

与华盛顿认证协定只针对工程教育的本科阶段认证项目进行互认有所不同，EUR-ACE认证标准区分学士和硕士层次。同时，EUR-ACE为这两个学位分别设置相应的学习成果标准，以方便认证机构针对不同层次学位的工程教育进行认证。

5.认证标准关注对学生个体能力的考察

欧洲工程认证对工程专业学生进行认证的目的除了证明工程学生具备工程专业技能，更重要的是促进其个体学习能力的不断提升。因此，EUR-ACE认证标准关注对工程学生个体能力的考察，设置了知识与理解能力、工程分析能力、工程设计能力、调查能力、工程实践能力、可转移的技能、交流与团队合作能力和终身学习能力等八个方面的考察指标，尤其重点关注学生的终身学习能力。上述指标不仅强调学生对工程知识的理解，而且更加重视学生的实践能力，具备不断创新的能力。实践中，认证小组一般通过考察专业课程设置、教学情况、与学生座谈、检查实习报告、了解学生参与科研的情况、考察实验室、与企业高管会谈了解实习生质量、到企业的实习现场与正在带实习生的企业工程师座谈以及毕业生及用人单位满意度调查等方式考察学生是否达到了工程专业的知识和实践能力要求。

三、我国工程教育认证概况

近年来，教育认证理念被广泛认可，越来越多中国教育项目参与了不同类型的教育认证。我国要建设一流大学、一流学科，其中一项重要任务就是要积极参与国际教育规则制定、国际教育教学评估和认证、切实提高我国高等教育的国际竞争力和话语权，树立中国大学的良好品牌和形象[8]。

1.我国工程硕士研究生教育概况

我国工程硕士研究生教育可分为学术型和专业型两类，学术型指工学硕士研究生教育，培养目标是掌握工程学科知识体系的研究型人才；专业型指工程硕士，培养目标是掌握工程领域学科知识并能熟练运用于实践的应用型人才，它与工程领域的任职资格紧密联系，职业性是工程硕士的主要特征。我国的工程硕士设置始于1997年，截至2017年共有410个学位授权单位，年招收学生约13万人，累计授予工程硕士专业学位超过80万人[9]。但是，随着我国工程硕士规模的扩大，工程硕士教育实践型师资薄弱、工程硕士实践能力培养、工程硕士与工程职业资格衔接等问题也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完善和加强工程硕士教育质量保障体系显得日益重要。为此，一方面，为更好服务国家工程科技与产业发展需要，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教育部已决定统筹工程硕士和工程博士专业人才培养，将工程专业学位类别调整为电子信息、机械、材料与化工、资源与环境、能源动力、土木水利、生物与医药、交通运输8个专业学位类别；另一方面，不少专家也呼吁，要继续加强工程硕士培养单位内部质量保障建设，同时强化外部质量保障体系的建设，以促进工程硕士教育质量的提高和持续提升并适应社会需求[10]。

2.我国工程硕士教育认证现状

20世纪 80年代，我国开始着手研究工程教育认证，截至目前，建筑学、土木工程硕士专业学位教育认证工作有较大进展，全国分别有 38个和 26个单位通过认证。与此同时，我国还与英国、美国、澳大利亚等国家签署了“堪培拉协议”暨建筑教育评估认证实质性对等互认协议。2016年6月，我国成为“华盛顿协议”正式成员，开展的本科层次工程专业认证取得华盛顿协议成员国的互认[9]。在硕士层面除建筑学、土木工程等专业学位开展认证工作外，个别领域也进行了相应的探索，全国工程硕士专业学位教育指导委员会（以下简称工程硕士教指委）也正在试点并从物流工程等领域合作开展认证工作，2010年，工程教指委与中国设备监理协会签订了《工程硕士（设备监理）专业学位高级设备监理师资格对接合作框架协议》，这是工程硕士专业认证首次与国内职业资格认证进行衔接，标志我国工程硕士教育专业认证工作取得了一定突破[11]。

虽然我国工程硕士教育认证已取得一定的发展，但仍存在一些问题亟待解决：

（1）缺乏具有独立法人资质的可开展认证工作的专门机构。目前我国的工程硕士认证工作主要是工程教指委和各个专业领域的协作组负责实施。工程硕士教指委，其性质为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教育部领导下的针对我国工程专业学位教育的专家指导和咨询组织，其并非具有独立法人性质的专门机构，其主要职责为指导、协调全国工程专业学位研究生的教育活动。工程硕士教指委的专家指导和咨询组织的性质决定了其不适于单独领导开展工程硕士教育认证。

（2）缺乏工程硕士认证的指导性框架和认证标准。与欧洲工程教育认证区分并针对工程硕士教育认证制定了统一的指导性框架和标准不一样，目前我国工程硕士认证标准更多地集中在专业领域，缺乏对工程硕士专业教育整体标准进行讨论和设计。目前开展的个别专业的认证，更多的是针对具体专业制定了相应的认证标准，而对于工程硕士教育之间的共性标准缺乏统一的设计。

（3）缺乏规范化、统一性的认证程序。考察国际专业认证一般都建立了院校申请—自评—实地考察—认证结果公布—认证维持等几个步骤，综合目前已开展的工程硕士认证，其程序还不够完善，且各领域程序存在差异性。

（4）认证结果并未形成真正意义上的国际互认。由于我国目前还未建立完善的工程硕士专业认证制度，也没有专门的机构负责此项工作，因此尚无法取得国际上的普遍互认。

四、欧洲工程教育认证对我国工程硕士教育认证的启示

1.建立工程硕士教育认证专门机构，构建工程硕士教育认证体系

目前欧美国家都在探讨和实践研究生层次的工程教育认证，我国也已在部分领域开展了工程硕士认证工作，但目前并未有专门的认证机构来负责我国的工程硕士教育认证顶层设计和整体推进。具有独立法人资质的专门机构组织开展认证工作，将有利于我国工程硕士教育认证工作的可持续发展和工程教育质量的持续提升，有利于加强与国际相关组织的合作，提高我国工程硕士教育认证的国际影响力。基于此，建议成立我国工程硕士教育认证协会，组织开展全国范围内的工程硕士教育认证工作。

2.适当时机发起工程硕士教育认证联盟，推动中国工程教育走向国际

参与国际教育规则制定、国际教育教学评估和认证、切实提高我国高等教育的国际竞争力和话语权，树立中国大学的良好品牌和形象是中国教育走向国际的重要环节，无论是“华盛顿协议”还是欧洲工程认证均存在一定局限性。在“一带一路”倡议的大背景下，中国的工程教育人才将走向世界，沿线国家也将与中国进行更多的教育交流，以沿线国家为基础，工程教育可借“一带一路”战略发展的机会“引进来”“走出去”，以“一带一路”地区为主战场，加强国际企业和工程教育的交流互动，以“一带一路”作为突破口，开拓我国境外工程项目集中的国家和地区。由中国发起工程教育认证联盟势必将推动相关人员的交流和工程硕士教育质量的整体提升，工程硕士教育认证的开展有利于推动“一带一路”国家间合作办学和国际职业资格互认，为国际工程合作项目提供人才支撑和制度保障。

3.制定工程硕士教育认证统一标准，促进中国工程硕士教育标准化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标准直接影响到认证结果的公正性和权威性。结合前述分析，我国目前工程硕士认证方面尚无统一架构的中国标准，现有标准更多的还是考虑具体工程领域的课程质量和职业能力标准。目前，中国大规模的工程教育正成为国外工程教育认证机构竞相争夺的市场，但由于教育体制、文化背景等差异，国外教育认证标准并非完全适用我国工程教育，片面地追随国外标准可能对我国工程教育的发展带来风险。因此，要积极开展我国自主的工程硕士教育认证，建立高起点、高标准、高水平中国认证品牌，统筹考虑我国本科工程教育认证标准和硕士层面认证标准，制定符合中国特色又具有国际标准的工程硕士教育认证标准。

4.建立教育认证与职业资格制度的联系，加强工程教育与职业衔接

工程硕士教育认证的另一重要目的是建立与职业资格之间的联系，如 EUR-ACE的目的是通过工程教育专业认证来保障工程教育项目符合欧洲工程师职业的基本条件。目前，我国工程职业资格制度还处在初级阶段，不少工程领域还未建立注册工程师资格制度，即使有的领域建立了注册工程师资格制度，但是评价程序、评价标准也不尽完善，整个操作过程和标准与国际通行做法还存在较大差距。建立一个更加完善的工程师职业资格制度，对工程硕士教育认证制度的科学有效发展将起到积极推动作用。具体操作层面上，就是要充分调动工程行业协会的主体能动性，积极推动工程领域专业资质的规范化工作，逐步把通过工程教育认证的学习经历作为获得相应领域工程师资格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