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吴中有寺

2018-07-02叶梓

丝绸之路 2018年5期
关键词:山寺古寺罗汉

叶梓

拈花寺

佛家有典:佛祖拈花,迦叶一笑。

我喜欢这句话,当然,更喜欢它的简洁版本:拈花一笑。这种以心传心的默契是珍贵的,甚至说是一种至高境界。所以,当我知道江苏省藏书古镇有座拈花寺,就有了想去看看的冲动。

恰好,又在新近出版的《藏书志》里读到了拈花寺:

拈花寺在塘岗头苍坞里小灵山麓,又名微笑庵,微笑以示承相之意。据清《吴县志》载:“崇祯十三年,僧宏彻复购地于小灵山麓建拈花禅院。”50年代尚有韦陀殿、观音殿和僧寮数间,里有乾隆帝御碑两块,记载有关姚广孝隐居此地和建文帝逊国曾税驾于此的内容。

拈花寺最早建于梁代天监二年(503),唐会昌六年(846)又建,宋景德四年(1007)僧奉安负责修缮,明洪武年间(1368~1398)姚广孝为僧,曾经居住于此,后奉皇帝之命,改寺院为显忠禅寺,并加以修葺。大约在嘉靖年间(1522~1566),寺僧曾一度把其卖为民产。到了明代崇祯年间(1628~1644),徹雨上人才把这个寺院移至小灵山,并建拈花殿。

民国年间,李根源造访过拈花寺,且有记载:

小灵山拈花寺,境极幽邃,坞中胜地,比丘尼四五,贞静肃穆,气象露于眉宇,可敬也。拈花寺古寺也,额,康熙四十一年御书。大雄宝殿额,乾隆四年江苏巡抚许容书。联,嘉庆丙子韩凎集多宝塔字。道:“树花开香散诸天传妙谛,智证光满心通法界礼空王。”万历十年,释明本造钟。

这段话见于《吴郡西山访古记》。我手头的这本书,是古吴轩出版社的,竖排,繁体,我很喜欢。

从拈花寺一直向上,就是小灵山,再往上走,就是积翠寺——然而,这样一座古寺,最终不见了。离开拈花寺的时候,看到了新的雄伟的穹窿山景区大门,对映着残败的香火桥和消失的拈花寺。

明月寺

明月。

古寺。

明月照古寺。

这样的意境,大抵只有线装书里才会有。曾经,我渴望着有一天能在这样的地方抄经、习诗,安度日月。后来,果然在一册闲书里碰到了一个叫明月寺的地方,在苏州的木渎古镇。我冲着这个名字跑去看,又有些失望。在一尊佛前,一对中年夫妇,正在虔诚地祈法求发财。避无可避是红尘啊。

在一座破旧的砖雕的门楼上,我见到了六个字:悉怛多钵怛罗。奇怪的是,这六个字的左边,都有口字边,皆在左上角。

明月寺,后唐和尚明智所创,明洪武初归并普贤寺。清光绪十六年(1890),僧道根重修,历经诸多战乱以及“文革”。

我第一次去明月寺时,同行的一位茶艺师在门口丢了钱包。

罗汉寺

罗汉寺在罗汉坞,坞以寺名。

寺前,有一牌坊,上有“古罗汉寺”四字,隶体,李根源的笔迹。既然说是古罗汉寺,那有多古呢?罗汉寺始建于五代后晋天福二年(937),距今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了。

一座这样的古寺,在山峦叠翠的地方,是恰到好处的。

寺前有两棵香樟,并列依溪。一株盘根错节,屹立长青,茂如翠盖;一株苍劲挺拔,深荫翳日,姿态古拙。两树同被一株径粗60余厘米的古紫藤缠绕,遍体瘤疖,似云龙戏珠,称“藤樟交柯”,蔚为奇观。

我们常常喜欢说一个词:皆大欢喜。罗汉寺山门上的匾额就是“皆大欢喜”;寺门上的对联,既通俗易懂,又富有深意:

笑不尽古今事;

看得见去来人。

入门,正中端坐着大肚子的弥勒佛,也就是布袋和尚,花岗石刻,身背黄袋,笑脸相迎。他的笑,憨意十足,让人想起乡下的老实人,以至于我从罗汉寺回来后,给几个乡下的亲戚分别打了电话。他们共同的特点是实在,逢人总是憨憨一笑。这几年,我在南方生活,跟他们的联系太少了。

真是愧疚!

治平寺

袁中郎诗云:“苏人三件大奇事,六月荷花二十四,中秋无月虎丘山,重阳有雨治平寺。”这口气有点像洞房花烛夜之类的人间四大乐事。苏人的三大奇事里,农历六月二十四的荷花我没赏过,中秋之夜的虎丘也没去过,唯独在重阳节登过一次治平寺,尽管印象深刻,但人山人海的阵势让人有些后怕——倒是后来的一次独游,颇有雅致。

治平寺,在上方山麓,东临石湖,与越城遗址相对。

2015年的深冬,我独游治平寺。未进寺门,内心一片澄明。没有梵唱,没有香烟,没有僧众,没有游人,偶尔会听到银杏叶落下的飒飒声。这风,是从遥远的南北朝吹来的么?

治平寺是南北朝梁天监二年(503)僧人法镜所建,大约在宋治平元年(1064)改为今名。以前的治平寺,建筑颇多,如环翠轩、得月轩、湖山堂等,而现在是大雄宝殿、观音殿、治平草堂、越公井,这让我有什么好说的呢?古代中国风雅的消失,从名字的变化上就自现端倪。好在越公井颇得人心。相传,此井系春秋时所凿,据《吴地记》记载:“隋开皇九年(589),越国公杨素移郡及县于横山东五里。”即在石湖上方山一带重建新郭。杨素对原井加以浚治,以供军民饮用,故名越公井。据《吴门表隐》载,此井“径一丈有八,石栏如屏”。

初见此井,我竟然有点怦然心动。

井水,代表的是一种古老的生活。越公井至今水量充沛,泽被一方,我甚至能从它的倒影里窥见治平寺的人文渊薮。

寺内有一银杏树,树龄达300年以上,高20余米,蓊蓊郁郁。

据说,治平寺历史上名僧辈出,这些名僧是治平寺的一朵朵历史之花。六至石湖、每次都要在治平寺驻足小憩的乾隆皇帝给治平寺写下的《治平寺》《雨中游上方》《上方山楞伽寺》《游上方山》等詩作,是治平寺的历史之花。除此之外,古代的文人墨客也给治平寺写过不少诗。彼时,他们闲游石湖,治平寺既是歇脚之处,也是雅聚之地。比如,沈周的《春日游治平寺》、文徵明的《中秋登治平寺澄碧楼》、王世贞的《雨中公瑕邀游石湖登治平寺作得来字》、王宠的《庚寅岁九月十六日寓治平寺高斋纪事》、张凤翼的《宿治平寺与慧公话旧》,诗句里藏着一段段交游往事。

相比之下,我对浙江松阳王诏的旧事更感兴趣。

王诏闲游吴中治平寺,听到寺内转轮藏有窸簌声,遂去查看,原来是几只老鼠在啃一本旧书。好奇之下,翻开一看,里面载有跟随建文帝出亡的20余位旧臣的轶事。王诏怜其孤忠,在每人事迹前各加数句赞语,题名为《忠贤奇秘录》,刊行于世。

历史上的治平寺,每逢重阳,寺中牵羊赌彩,饮黄花酒,吃“骆驼蹄”——一种用面裹肉炊之的吃法。依我看,治平寺下开一家茶馆,无为闲散地经营着,有茶客了,就沏沏茶,没茶客了,就看看书,也挺好。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己之想罢了。

河北赞皇县也有一座治平寺,寺里有隋代石塔,值得一看。

包山寺

林屋洞往西北,就是包山寺。

我对包山寺的好感来自王宠的《包山集》。王宠写给朋友们的这组诗,虽然不全写包山或者包山寺,但因为偏爱王宠,对它也就一读再读。读地方志,知包山寺建于南朝初年,这让我不得不联想:“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四百八十寺”,是否包括包山寺?既便没有,也没关系,因为这并不影响包山寺从南朝烟雨中一路走来的古老模样。包山寺最初叫福愿寺,规模宏大,有“大丛林,庇千僧”之说。在后来改名包山寺之前,唐高宗李治赐该寺名为“显庆禅寺”;再后来,因寺三面环山,又是山上第一大寺,唐肃宗李亨赐名包山寺,且沿用至今。

不少资料介绍,包山寺的镇寺之宝是御笔“敬佛”两字。

顺治年间(1644~1661),住持山晓和尚应诏进京主持董鄂妃丧礼的佛事活动,受到顺治皇帝的赏识,遂得“敬佛”两字。但在我看来,包山寺最善莫大焉的功绩当是民国时期的一段书话旧事。不过,这还得从太虚大师说起。太虚大师在包山寺作住持时,修葺寺庙,设佛学院,习佛之事蔚然成风。民国十六年(1927),他去了厦门的南普陀寺,其弟子大休和尚应李根源延请住持包山寺;四年后,又由其徒闻达继承衣钵住持寺院,闻达住持与苏州文人交从过密。抗战时期,闻达不顾风险,帮助蒋吟秋先生将苏州图书馆40余箱珍本古籍藏于寺内,终得全身,最后又完璧归趙。尽管现在很少有人提及此事,但从传承苏州文脉的角度讲,这是包山寺历史上最荣耀的事。

包山寺高僧辈出,所以,历代文人都有点喜欢,皮日休、陆龟蒙、范成大都多次登临且留下诗文。范成大写过一首《包山寺》,我喜欢的两句是:“稚竹暗天碧,飞松盘老苍。”“飞松”是什么?诗人有自注:“山上松多非种植,风吹松子自成,谓之飞松。”范成大真是细心之人,大自然的秘密被他一不小心给说出来了。

我只是一个修习文字的闲人,去包山寺也只是虚度光阴罢了。可惜,每次都想一人独行,结果总是三五成群,虽有众人之乐,却少了幽雅之静。

猜你喜欢

山寺古寺罗汉
深山藏古寺
——写作中的含蓄
情牵铁山寺 养心新圣地
顾绣罗汉朝观音图轴
在山顶
在办公室打电话有多危险
少林功夫拳(四)
《辛弃疾『浪淘沙·山寺夜半闻钟』》书法
贪珠罗汉
李宏禹作品
深山藏古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