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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访盐池古道

2018-07-02王承栋

丝绸之路 2018年5期
关键词:海原烽火台盐池

王承栋

2015年暑假,我跟随《丝绸之路》杂志社行走玉帛之路期间,顺道去海原访古,和海原古城堡的保护者李世翔协商,要带会州拾遗群的朋友们穿越海原哨马营到甘盐池,探寻古道、烽燧、长城,计划一直被搁浅。

一直想穿越,走过索桥渡,寻访芦沟堡,尤其是上次穿越黄家洼之后,这个愿望更加强烈。但哨马营到盐池的古道无法通车,于是,大家决定徒步穿行。

2016年元旦假期,大家决定实施这个计划。1月2日早晨,5点起床,6点出发,7点到达平川车站,和来自靖远、平川的朋友们会合。然后一路向东,先奔盐池,再和从宁夏海原赶来的李世翔会师。8点整,一行12人的大部队直奔哨马营而去。

哨马营,震柳

哨马营城位于海原西华山(天都山)北麓的营盘梁顶,建筑年代不详,2015年暑期,我在李世翔的带领下,曾携家人一同来访,这一次算是老友相逢,故地重游。

沿着山路盘旋而上,在营盘梁顶可见一座旧城堡,地理坐标为东经105°22′,北纬36°37′,制高点海拔2148米。城堡平面呈长方形,东西长81米,南北宽76米,坐西朝东,开东门。有人说,这是北宋的兵营遗迹,过去这里驻扎着兵马,作为侦探西夏人入侵的哨口,军事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光绪海城县志》也记载:“哨马营在西安州西北二十里,为探哨夏人之处。”

营盘梁上,古老的城堡清晰可辨,哨马营内,随处可见一块块细碎的砖瓦、瓷片以及用来防守的石块。坍塌的城墙外,护城壕环城而挖,至今犹存。此次寻访,发现环绕营堡已经竖起海原县文物保护碑,这些保护碑,离不开一个执着的城堡守护神——李世翔。

站在营堡城墙,山下一切尽收眼底。不远处,古城西安州清晰可见,方正的城池,讲述着历史的沧桑。然而,此刻,西夏何在,北宋何在?元昊不在,李宪不在。

站立哨马营,看朝阳升起,冬色苍凉,历史的故事飞出我的心窝,当下的思绪便在微微的冷风里飞扬。想起山脚下那棵神奇的“震柳”,内心充满了另一种期待。

走下营盘梁,看到路旁立着一块石碑,镌刻着“哨马营震柳”等字样,这便是到了著名的海原震柳所在地。1920年海原大地震,给西北,特别是西海固的人们带来灭顶之灾。尽管时间流逝,其遗迹明显处仍有十几处之多,哨马营震柳只是其中一处。

哨马营下的大柳树有五棵,树龄均在500年以上,最迟应为明代所植。谁也没有想到,这些树恰好种植在地震带左旋水平位错值最大的地段。据说大地震发生时,地震波洞穿其中一棵柳树,生生地将此树撕为两半,且左旋位移量超过0.4米之多。这棵柳树遭此浩劫,却顽强地活了下来,似乎专门为见证那骇人的大地震。记得去年夏季我们到来时,这些古树葱郁苍劲,风度依旧,或者说,风姿绰约,超越往昔。

一棵柳树造就了一种精神。记得李世翔讲过,海原的“震柳精神”口号曾经叫得很响。想想看,一棵柳树被8.5级的环球大地震劈为两半,但生命不息,至今依然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本身就是一种自强不息、坚韧不拔的精神。据说,2013年海原县专门为震柳修了一条水泥路——特意为一棵古树而修路,足以证明这棵树在海原人心目中的位置。

看着这棵经历几百年风雨,特别是经历了当年大地震,且被“一分为二”之后依旧顽强生长的柳树,我的内心充满了无限的敬佩:这何止是一棵树呀!这就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借着盐池古道,向每一个来访者讲述着不朽的历史。

震柳附近有多眼泉水,北面一泓最大。清澈的泉水汩汩而出,长年不息。记得2015年夏天时曾经尝过几口,很是甘甜、凉爽,给朋友们讲述后,他们纷纷品尝,都说味道着实不错,只是现为冬天,实在不敢多喝。

据说这眼泉水很有灵性,可谓“神泉”,过去有考不中的学子,喝一捧清泉之后,定能榜上有名。或许是古人敬畏圣灵的原因吧,类似的传说在有泉水、大树等的地方几乎都存有,但作为美好的祝愿,我也宁愿信其有。毋庸置疑,正是因为这些泉水,才滋养了无数的生命,当然也包括这五棵500多年的古柳树。

寒冷的冬日,山泉出眼,汇聚成潺潺的小溪,继续向前流淌,却在前方不远处,汇成一条冰河。冰面洁白,但并不平整,高低错落间,伴着河道的宽窄随意地铺在河滩上,衬着周围的残堡、老柳、古道,并不似小桥流水,倒显得蔚为壮观,引人遐想。

再看山坡上几处废弃的土院落,都杳无人迹,唯留残垣断壁。真不知这些院子曾经住过怎样的人家,是否有花儿与少年,曾在其中感慨似水流年,或者畅想山外世界?

正凝神沉思之间,一阵寒风吹过,伴随呼唤声传来,原来大伙已经走开。此刻,柳枝虽无绿叶,依旧轻轻摇摆;小河虽无话语,仍然默默流淌。我得走了,前面,还有等待的朋友、等待的古道,还有很多的事在等着我去做。人生,真的不能只在风光旖旎处流连。

再见,迷人的哨马营;再见,英雄的震柳;再见,清纯的山泉。如果有机会,我还会踏上这片土地,再用心感受历史留给这里的沧桑和印记……

盐池古道

离开哨马营,离开震柳,我们继续前行,踏上了哨马营到甘盐池的古道。

顺着河道往南前行不远,从一个叫作泥胡子沟的地方转道山梁,往西南崎岖而行,攀援而上,正是丝绸古道。

丝绸之路自汉代开拓以来,就是我国通往西域的重要通道。而其北线,也即从固原、海原、平川经索桥渡河,穿景泰,到河西走廊最为捷径。从海原哨马营到盐池的这一段,自然就有举足轻重的位置,特别至北宋和西夏交锋时期,愈加重要。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宋夏的战争,实际上就是在争夺这段丝绸古道的控制权。

就在我们前行的道路西南的山顶上,有两座烽火台,不知名号。问询李世翔地名,他告訴我,此乃方家河。 随便登上一座烽火台,放眼四望,东北面的墩墩梁烽火台、东南面的哨马营、西北的盐城烽火台,都一一在目,足见此处位置的重要性。

这两座烽火台,靠东南一座地理坐标为东经105°21′、北纬36°,制高点海拔2243米。西北一座地理坐标为东经105°21′、北纬36°38′,制高点海拔2245米。令人奇怪的是,两座烽火台相距仅百米左右,不知此意何在,难道,这又是两国对峙的边界?或者一座为先朝废弃,一座为后来新修,而最终两者均坍塌不用?

食盐自古就与政治和战争相连。宁夏海原甘盐池,从汉唐时期的河池,到宋元时期的定戎堡盐池,再到明代甘盐池,中原政府一直在这里设有盐仓管理者。宋、夏、金之间的战争百余年间时停时起,除了政治、军事等主要原因外,盐池的争夺也不可忽视。

千年丝绸古道从此穿越,除去地理意义外,与盐池同样有着密切关系,盐、茶、马等多元因素交汇而成的各种文化现象自然丰富。盐池古道处于丝绸之路北段中道必经之地,当与历史上的茶马贸易发生过直接关系。由此来看,丝绸之路,是经济之路;盐池古道,是文化之路,两者的重合,才是千年不衰的大道。

就在方家河双峰山下西北不远处的古道边上,还有一座小的古堡,地理坐标为东经105°20′、北纬36°38′,制高点海拔2205米。此堡面积不到50平方米,单门朝南面古道而开。进入此间,眼界所及并不如别处的烽火台、城堡所见,但确为几处道路会合之处。由此推断,这里可能并非军事作用,而是类似现代收费站之类的关卡。

据史料记载,石卡关(一说石桥关)为靖虏卫东大门。按照地理位置判断,其位置大概就应在盐池以东附近,说不定正在此处。

再前行不远,又在古道旁发现一座石堆,显然是人为,却不知为何用。和治军兄、东林兄、顺朝兄,慢慢分析,但见古道在此分岔,一条沿山梁而走,一条顺河沟而走,这也是许多古道所走的两种途径。而石堆恰在分岔处,难道,这是古人专门修堆的路标?或者,是检查站?

站在此地,河沟半壁上的古道清晰可辨,道路顺着山峦砂河的走向,一直通向前方盐池的方向。令人惊奇的是,就在这石堆的河沟对面,一条明显的斩坡防护墙沿山梁而上,似乎阻断了古道前行,逼迫行人走向这个小小的古城堡。

沿着山梁的道路前行不远,又绕道河沟古道附近,原来两条道路在这一段指向大致相同。再往前,转到河谷附近,老远看见先行的李世翔等人围在一起指指点点,赶紧走近,发现,这儿果真是石卡关!有碑为证,尽管这是才立起不久的石碑。

美中不足的是,关于石卡关的碑文模糊不清,待仔细辨认,又怕再次落在后面,于是拍照,想利用现代化的工具偷懒,没想到回来后,依旧辨认不出。

石卡关附近,还有明显的泥石流痕迹,也是当年海原大地震遗留的标志性痕迹之一。当年海原大地震的宏观震中正是位于环海原县的西安州、大沟门至甘盐池之间的石卡关沟、哨马营一带。可惜时间太紧,来不及细看,只能远扫一眼,匆匆而过。

回头再看,这里的青盐、马匹,还有附近的瓷器等产品,加上中原的茶叶、丝绸等商品,在过去交通不发达、车辆严重缺乏的情况下,由勤劳的人们凭借骡马、骆驼、牦牛驮运甚至人工背负,一步一步踩踏出了茶马古道与丝绸古道。

如今,在茶马古道上,再也看不到那些出身贫寒,为生计所迫才走上了古道的脚户逶迤盘桓在山路上的影像,也听不到古道上骡马的铜铃叮当作响的声音,但千百年来农夫、商贩、军士们一步一步踩踏出茶马古道,在山梁峡谷中的痕迹依旧。

那些或迫于生计,或谋求利润的汉子们,抛家别子,风餐露宿,从一个村落走到一个山寨,从一个河谷转向一个山梁,长年累月,踏出的一条条古道,成为不同地域相互沟通的大动脉,成为联系不同国家、民族的纽带。这条以盐、茶、丝绸为纽带的商贸古道,织成了亚洲大陆的一个古代网络点:它既是传播文明的古道,又是商品交换的渠道;既是中外交流的通道,又是民族迁徙的走廊;既是佛教东渐之路,又是伊斯兰教东传之路,也是旅游探险之途。

如今再来研究这些古道,缅怀祖先们的丰功伟绩,其文化内涵、历史演绎,到底,远远超越了经济的价值。但是,除去那些至今行走在古道上的痴迷者,谁又能真正理解这些呢?

和赶路的脚夫一样,我们在古道旁的一个避风湾吃自带的午餐。接下来继续前行,该转向西北方的盐池古城。但我们决定改道向南,再去探寻远处的罗圈湾古城和万家水烽火台。

罗泉湾,万家水

到罗泉湾是为了看古城堡,到万家水(实为小红山)是为了看古烽火台。

穿过石卡关,顺着石桥关往南,越过305省道靖海公路,再翻沟攀山,到达罗泉湾古城堡。

罗泉湾烽堡在墩墩梁烽火台西北约3公里处,是一座奇特的古城堡。地理坐标为东经105°20′、北纬36°49′,制高点海拔2020米。说它奇特,是因为这座城堡与烽火台似为一体,又似独立。其中烽火台在城堡之北,基本呈圆形,残高10米左右,外以一圆一方二重围墙加一壕沟护卫。

城堡与烽火台外围墙相距不到10米,残墙2米左右,和别处城堡不同的是,此城堡没有护城壕,当然,也不排除被坍塌的墙体掩埋的可能。

烽火台与城堡均开南门,在烽火台与城堡之外,还有一圈城堡墙体,将二者包围起来,外附有护城壕沟。整个古城堡外形呈长方形,南北长200多米,东西宽150多米。如果不细看,很容易忽略外围的城堡。

作为生产食盐之地,甘盐池附近的城堡、烽燧、边墙极为密集。城堡、烽燧多为西夏、北宋所筑,而边墙则是明朝对长城的称谓。有人说,明代在此有三道边墙。其中一道边墙就是从甘肃平川打拉池的双铺进入宁夏海原甘盐池,环绕盐湖南边后,再进入罗泉湾,接着沿沙沟河向东北至红古城。

由于西北长城(边墙)多就地取材,用黄土夯筑,因此许多已消失,甚至连残存的痕迹都不易寻到。

2008年,海原县志办曾组织人员到盐池附近长城遗址进行实地考察,考察者認为,罗泉湾古城堡正是这段边墙的交通路口,宋夏时期曾经是重要的通关堡。

《宋史》卷87《志第四十》“西安州条”载:

西安州。元符二年,以南牟会新城建为西安州(即今海原县西安州古城,前文哨马营东南面)。东至天都砦二十六里,西至通会堡五十五里,南至宁安砦一百里,北至啰没宁堡三十五里。

又载:

通会堡,元符元年赐名,系熙河兰会路修筑,地名祭厮坚谷口,不知何年拨属泾原路西安州。

结合考察,并就地图距离计算,符合这个位置的古城堡正是罗泉湾古城堡。谭其骧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册·宋辽金时期》“北宋秦凤路”,所标注的通会堡也恰在这个位置。

由此推断,罗泉湾古城堡就是宋代的通会堡。但不知为何,所见到的资料并不多,如同神秘的磨子沟三角城一般,至今覆盖着神秘的面纱。

因为大家走累了,所以在通会堡逗留的时间较长,我由此得以仔细观察此地。通会堡北据红沟,南临罗泉湾,东北对沙沟河,西南接万家水,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军事要地。

下一站是西偏南的万家水烽火台。往西走300米,一道明显的人工建筑出现在眼前——边墙,其西南50米處,还有一处小堡子的痕迹。古人的聪明,远非我们所能想象得到,如此的查缺补漏,让通会堡“固若金汤”。

离开通会堡时,大家都有些累了。但最后一个目标万家水烽火台尚未到达。李世翔告诉大家,万家水烽火台是附近唯一用石头筑就的烽火台,不去实在遗憾。我也给大家打气:别再学寻访芦沟堡,到达石头城脚下,却失之交臂。

前行的队伍渐渐拉开距离,好在路程不远,前后还能观望呼应。已是午后3点多,望望前面高高的山头,看看脚下起伏的山路,任凭那背包把脊背压弯,任凭那鞋底把脚丫挤扁,听起来是奇闻,讲起来是笑谈:面对着荒废的塌墙土堆,只为了却心中访古的祈愿。

终于,带着满身的疲倦,到达山巅——万家水烽火台。万家水烽火台的地理坐标为东经105°18′、北纬36°40′,制高点海拔2048米,相对残高5米左右。

正如李世翔所言,和古会州其他烽火台不同,万家水烽火台用白色的石头筑就。其石材明显经过打磨,每一块均基本方正,由此筑造的烽火台地基呈四方形,东、北两面台体较完好,可惜西、南两面台体已经坍塌。但它如同年迈的英雄,往日的风采一点也不减弱。

在石头烽火台不远处的北偏西处,另有一座和别处一样的土筑烽火台,两者似乎遥相呼应。因为天色渐晚,加之绕道,尽管有人提议前往,但最终还是被大家否决。

等陆续到达的朋友们到齐之后,拍照、留念,然后下山。走到半山,回望山峰,但见高高的烽火台矗立在山头,显得巍峨雄壮,又端庄美丽。在暮色之中,独立山巅,如同庄严的白塔,又似神圣祭台,或者,本身就是其中之一?

为什么整个烽火台都是白色的石块建造?古人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大的力气,建造如此奢华的烽火台?这座烽火台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突然想到,对于这座烽火台,还有很多的谜团,亦如刚刚走过的罗泉湾古烽堡,等待有缘之人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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