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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弯弯,康定溜溜的城

2018-07-02李贵平

莫愁·时代人物 2018年5期
关键词:顿珠大渡河康定

李贵平

前不久,我随北京大学、香港理工大学、北京语言大学等高校的多位语言学教授去考察藏羌茶马古道。其间,我抽空“剑走偏锋”,独自在康定一条奇险的茶马古道上行走了近30公里。

大渡河畔的荒芜古道

自古以来,川藏古道,高山峻岭,环境恶劣,一群群背夫和马帮用生命铺就了一条逶迤于世界屋脊之上的古道。马帮和背夫的每一次征程,都可以说是一次生与死的考验。

我那次的计划线路是:从四川康定境内的姑咱镇出发,经318国道,再酌情西行到康定的首府炉城镇,全程约27公里。这是一段散发着浓郁古风的惊险山道,出发前,我似乎嗅到了当年马帮背夫掉落在泥土上的汗水味,听到了他们喘着粗气站立歇息时喝水的咕咚声。

清早6点,我和家住舍联乡的向导顿珠一起出发。顿珠是个40来岁的黑瘦汉子,嘉绒藏族人。当时他骑一匹小黄马经过我身边,我招呼他说,能不能雇请他陪我去茶马古道遗迹走一走,他勒住马缰,望望不远处的大渡河,又看看我,犹豫着点头。

我们从位于康定东北60公里的姑咱镇出发。这是一条沿大渡河南行的崎岖山路,沿途,高高低低遍布野草荆棘的石梯伸向天边。远远望去,大渡河就像一条淡绿色的飘带蜿蜒于崇山峻岭中,连绵起伏的山峦夹着一大片原野在脚下铺开,我视线的灭点处是康定城以东融入蓝天的木格措雪峰。

这里是黑日村,山峦最高处,应该是在海拔3400米左右。路上,让我难受的还不是轻微的高原反应,而是脚下三面临山、一面临河的奇险古道。

顿珠说,这是一条很久没人走的泥路,如果下雨根本无法通行。许多地段都被密密麻麻的灌木丛和葛藤遮掩得看不到路形。一些起伏陡峭的石灰巖地段,则是当年拓荒者在悬崖边“挖”出的半圆形过道。过危崖时,再好的老司机也得如履薄冰,全神贯注——过崖时不要朝外看,下面就是汹涌澎湃的大渡河。

路上,不时有几只野兔噗噗地从草丛里穿过,一边跑一边瞪大眼睛望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

野草石梯中的马蹄印

上午十点多,在若吉村一带的山上,我看到石梯边的草丛中,隐约现出几个马蹄印。这些马蹄印最深约两三厘米,落满腐叶。顿珠说,这是古往今来马帮经过时留下的印迹,令人震撼。它讲述着当年康定马帮行走古道、步步惊心的故事,也贮满对跋涉者的深情回望。

这是川藏茶马古道上的一条支线,主要是将从四川雅安、泸定靠人力背运过来的茶叶,继续运到丹巴县、金川县,再通过红原和若尔盖进入青海或甘肃。因古道上多有豺狼虎豹出没,背夫或马帮大多结伴而行。

背夫比马帮辛苦得多,他们背上是用篾条固定好的长条茶包(称为“背架”)。力气大的汉子一背就是两百多斤重。背夫每人手上都会杵一根木“拐子”。因路途遥远,需要赶路,茶包捆在背夫的身上就不能轻易卸下。崎岖山道上,背夫们的山歌、口哨和拐子的杵地声成了劳动号子。路上歇气,就只能走到“哨凳”上,没有哨凳的地方就把背架歇在拐子上。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日复一日,背夫们就这样走走歇歇,翻山越岭,洒下无数汗水。从康定到若尔盖单程都需要四五十天,若有不慎,背夫和骡马就会失足坠崖,栽入大渡河,被滔滔河水吞没。

下午3点,我们走到离康定约30公里的地方,这是一个叫瓦斯沟的村子。此时艳阳还在头顶明晃晃地照射着,我满头大汗,衣服尽湿,一道金光将凝望大渡河的顿珠的黝黑脸庞,勾勒得刀削斧凿般硬朗。在瓦斯沟,和这位善良的康巴汉子道别后,我拦了一辆中巴车来到康定首府炉城镇。

溜溜康定的情歌原声

夕阳西沉,山岭被勾勒出一道金边。眺望康定城,穿城而过的折多河浮光耀金,携带着折多雪山巨人体魄般的雄风,由西向东狂泄奔流。

我来不及打望折多河两岸的景致,就被扑面而来的茶马古道和情歌氛围所吸引——商铺上大多挂着“锅庄”“马帮”“跑马山”“情歌”标牌。上世纪30年代末至40年代初,康定作为当时西康省省会,成为与上海、武汉齐名的三大商埠之一,汉藏物资大量交流,其中茶叶交易占据了中心地位。

康定最有名的是明清时48家与茶马互市有关的“锅庄”。锅庄早先的主人多是土司属下农牧区的头人或侍从,也有贵族后裔或商人。他们因依附于土司,在社会上有一定地位和财富,后来干脆效仿土司在康定建造了房屋,各家一个独院。这些独院后来逐渐演变成交易场所。

著名的《康定情歌》也是上世纪40年代末诞生于这座美丽古城的。在川西北高原老百姓的心目中,这里是中国情歌的伟大故乡。上世纪90年代,《康定情歌》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全球最具影响力”十首民歌之一。

《康定情歌》是由甘孜州古老的溜溜调演变而成的。目前在整个甘孜州,能唱这种最纯正溜溜调的只有一个人,他就是70岁的毛云刚。那天在康定炉城镇,我去南无村三组找到了这位在康定家喻户晓的农民歌手。

毛云刚从小随父学艺,14岁独立表演,是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康定溜溜调”唯一传承人。他说,溜溜调产生于乾隆年间,当时康定炉城镇有远近闻名的八大寨子。那时,无论是下田干活,上山背货,还是红白喜事,大伙儿都喜欢唱溜溜调。溜溜调有长调、短调之分,长调悠扬动人,短调朗朗上口,其歌词、韵律与《康定情歌》差不多。

《康定情歌》背后有个真实的故事:清朝末年,四川荥经县有个叫张自才的男子,随他在马帮里的父亲来到康定做生意,他认识了18岁的漂亮女子李桂英。李桂英是北川人,很小就随父亲来到康定卖凉粉。

折多河畔,英俊勤劳的张家大哥和妩媚干练的李家大姐经常唱着溜溜调约会。一个金风送爽的黄昏,两人拉着手跋涉到跑马山,山风吹拂,月亮弯弯……从那以后,带着藏羌山野气息的溜溜调,掺和了汉族民歌《康定情歌》的风韵,开始响彻在康藏高原,响彻在华夏大地。

那天,我在跑马山上看到一块足球场大的跑马坪,几匹马打着响鼻东张西望。天上的流云被烈日镀上一层金灿灿的光边,一弯湖水琥珀般晶亮透明。不远处,几名藏族青年男女随着《康定情歌》的音乐载歌载舞,高天流云传送着他们桑烟(一种熏香,当地人称稻香)般升腾的青春梦想。

编辑 吴忞忞 mwumin@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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