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定:酒,或散文诗(随笔)
2019-10-28冉仲景
冉仲景
1
1987年前往康定:一包,一笔,一书箱。
1997年离开康定:一妻,一儿,一酒碗。
整整十年,我在康定学习喝酒,肄业而归。
整整十年!折多河流啊流,怎么也没能流出《美丽的康定溜溜的城》;杜鹃花开啊开,从郭达山径直开到了我春光明媚的日记里。稻子坝的一棵花椒树少了朝北的枝丫;二道桥的一枚青苹果多了甜蜜的汁液。有人去了成都,有人去了拉萨,有人结婚生子,有人乔迁新居,有人换了碗筷,有人买到新鞋……
而我,跟朋友们酒里来酒里去,醉醺醺。
(而由此开始的散文诗写作,同样应该是高海拔的。)
2
酒的种类繁多,我独喜欢青稞酒。若满世界都是酒徒醉鬼,我只想念康定酒友。
(尤其是今天,当我从一章高峻的散文诗顶巅走下来,我更要将酒碗满上,前往痛感与诗性——另一种康定。)
3
康定不要独酌,独酌是文人雅士在做秀,有装腔作势之嫌。
康定不要獨饮,独饮是孤苦无依者在慢性自杀。
康定不要独吞,独吞是失败者在往伤口上撒盐。
康定不要独醉,独醉是自以为高贵的怨妇的喝酒方式,她能把头发喝零乱,能把目光喝涣散,能把声音喝嘶哑,能把瓶底喝穿,就是不能把明天喝得云舒霞卷,就是不能把痛快的歌与笑喝到眼前!
在康定,喝酒是集体行为。
(散文诗却需要独行,独创,独立。)
4
任意年任意月任意日。
列美平措位于东大街的老房子里。
张央老师在酒里多么慈祥和蔼,言语里尽皆关怀。梅萨端庄如度母,桑丹俏丽似仙女,毛桃美艳若桃花。思俊越醉越白兔,列美越醉越狮子,追美越醉越牦牛。丹哥欣赏巴赫,洵哥喜欢勃拉姆斯,光文热爱柴可夫斯基。宋涛就要下叫,紫夫称要和牌,长林还差一张就清一色。
(不同的色彩,不同的声音,不同的神态,不同的心跳,散文诗理应有如此开放的景象,理应有这般包容胸襟。)
5
不舔,不抿,不嘬,不啜,不踩假水。
在康定喝酒,其实是在喝真诚、坦率、胸怀。
在康定喝酒,其实是在喝智慧、力量、境界。
(不曾真诚过,何来散文诗?)
6
至今犹记一九九八年春节,我今生最敬重的好兄长之一丹哥儿,带着他的妻子女儿从遥远的高原山路水路地来到我家乡看望我。喝酒时我建议:丹哥儿,沈从文小说里描写的边城,离这里不过七十公里,不如趁这个机会去看看,也算不枉此行。丹哥儿却说:风景有什么好看的,只要看见你幸福地活着就够了……
这语言,比酒更让人沉醉。
(语言有多日常,诗意就有多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