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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青州博物馆

2018-06-18

城市地理 2018年11期
关键词:青州佛像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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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是山东潍坊的历史文化名城,其人文积淀深厚,具有鲜明的地域文化特征。古城内,有阜财门、魁星楼、名人牌坊、偶园等旅游景点,充分展现了青州作为中国“古九州”之一的人文特色风貌。

从来没有对一种表情如此痴迷过。

去山东潍坊,必去青州。古九州的版图上就有了此地,《尚书·禹贡》中也有记载:“海岱惟青州。”那时候,从渤海到泰山的广袤区域都归在青州名下。当时的版图中心,风云变幻,精华浓缩,时至今日,青州的行政区划只是一个县级市,但其历史厚重和声名依旧如雷贯耳。

1 青州古城和博物馆

到青州的当夜,我与朋友漫步古城青石板街,又宽又长的石板街,在鳞次栉比的灯火里向着夜色深处延长。从阜财门而入,至小北门而出,白天走过的这条街道,此刻有种奇异的安静。两边的茶肆、酒吧、小排档、文玩店、服装店,还有清康熙时期的大学士兼刑部尚书冯溥的私家庭院偶园,都在光的掩映之下,澄明的覆盖之中。透明的橱窗里的形色物品,偶园里繁茂的花草树木,都并未沉睡,而是悄然目随我们的到来与离去。朋友邢春次日要提前离开,遗憾地说,青州博物馆去不了,你们可要好好看,那里有很多宝贝。

那是些有着怎样神奇来历的宝贝,又是以怎样的方式进入祖先的生活?带着这些怀想,我在青州的夜晚有了异样的期待。

次日上午,先期抵达的阳光,也如我这个外来者一样,自东门而入。博物馆占地并不大,若干绿植镶嵌其间,展厅人影幢幢,却少有语喧。慢步上二楼北展厅,两扇木门洞开,阳光灼灼地照在迎面的佛像上。这是一座浮雕背屏式三尊像,跣足而立,中间的主尊像面相清秀,她波发高髻,长颈,身着双领下垂式袈裟,右手向上施无畏印、左手下摆施与愿印。左右两侧的胁侍,立于主尊莲座下伸出的莲台上,颈佩项圈,身着宽大的帔帛,百褶长裙飘逸,手持桃形物和莲蕾。身体的线条勾勒得清晰可见,是西域传来的轻薄贴体的衣衫样式,接近画史上“曹衣出水”的风格。背屏的上部残缺不全,看得出拼贴的痕迹,她的身体也是残缺的,胁侍的手和脚趾像被刀削斧劈,但这些都无法消解她们的整体性。其实,抽象的语言描述,是不足以让她们生动飞扬起来的,由视觉而抵达内心的冲击尚需一个过渡。当我看到她们的脸庞,微微挑动的嘴唇,积蓄的微笑,含情的眼神,就像突起的一股飓风,把一湾平静的湖水搅得水声四起。

往里走,佛像林立,身姿俊逸,面情亲蔼,都像是我最先遇到的她,一个又一个的她,神韵在似与不似之间游移。比如那尊东魏贴金彩绘石质菩萨立像,位于内厅主位,她身高1.64米,头戴宝冠,面庞圆朗,体态盈盈,眉鼻挺秀,刻有璎珞的披帛顺肩垂下,百褶裙如丝绸般光滑。可惜对这些完美的赞叹最终被双臂的残缺砸裂,像极速疾驶的舟艇溅起动魄惊心的水浪。这尊“维纳斯”,始终望着每一位为之抚叹的过客嫣然一笑。

笑,是这世上最动人的语言。她的表情,她们的表情,就攒着这种由内而外的力量,可以让人迅疾擒获心动,也可瞬间塌陷静寂。从微笑表情漫溢而至的欣喜,让我爱上眼前的每一尊佛像。我寻找世上最美好的词语,端庄、慈爱、博大、丰润、雅韵、安宁,像温柔可爱的少女,像神韵翩跹的妇人,像历阅沧桑的老孺。我久久不愿离开。我一下子词穷语拙了。

2 在地下避过战火的佛像

逝水年华里她们从何而来,沧桑巨变中她们何以存在?我从遇到的每一位知情者那里追赶那些在时光里奔跑的秘密。

时间在1996年给她们镀上一层光环。那年的十月金秋,考古专家在龙兴寺的挖掘,让她们——微笑的佛像、雍容的菩萨、滑翔的飞天、活泼的护法——重见天日。考古专家很快鉴证:她们绝大部分是用当时青州本地出产的石灰石雕刻而成,有的造像上刻有捐资信徒的发愿文字和宝贵纪年。他们的生世之谜呈现,最早的雕刻于北魏永安二年(529年),更多是东魏北齐(534-577年)时期的创造。

青州拥有全国县级市中唯一的国家一级博物馆。博物馆为古典式民族建筑群,四围合抱,相互之间有回廊相连。馆内现藏文物达两万件,是国内规模最大、收藏文物最多、门类最全的县级博物馆,因此有“小大博物馆”之美誉。

一千四百多年,是她们已经走过的蹉跎岁月的长度。我很好奇那易逝韶光里她们的世俗见闻和历史承载。当地朋友说,中国大批佛像的诞生与佛教的每一次兴盛有关,但多毁于历代战火。所幸的是,这批北魏造像在南宋建炎三年(1129年)金兵的铁骑踏来之前,龙兴僧人在寺中开挖大坑掩埋了她们。甫一出土,立时震惊海内外,最精萃的都留在了青州博物馆,成就了这个全国唯一县级的一级博物馆。

梵刹精蓝,尽为煨烬。从这八个字中,我们可以恣意想象宋金之战的烈火,淹毁了多少生命,这些佛像的背后,也许都有不为人知的生命为之祭奠过。她们有的头身分离,有的手首分离。颠沛流离,身肢分离,血与火,生与死,伤与痛,却从未改变过她们的表情。最巧的是,百米之外就是龙兴寺。佛教鼎盛的北齐时期,龙兴寺是地位尊隆的佛教寺院,有“正东之甲寺”之称。她们在这里被人膜拜,吸食香火,也在这里被身首分离,毁损埋藏。我从图册上看到那个重见天日时的窖藏坑,文字记载它东西长8.7米,南北宽6.8米,深3.45米。佛像分上、中、下三层躺倒排列,沿坑壁摆放部分立像。这一挖掘,出土各类造像400余尊。一场生离死别,一次死而复生,时间是十多个世纪,距离却只是百米咫尺。

我从心底对这些神祇保有敬重之情,从不敢轻易否定自己并不了解的事物。青州之行,让我对中国的佛教造像有了一种更强烈的好奇。比起曾经瞻拜过的十数米高的云冈石窟的大佛、重庆大足宝顶大佛以及日本的镰仓大佛,比起他们的面情庄严、体态巍峨,渺小之感顿生的我更亲近眼前的她们。在曾经是东方大都会,“风物懋盛,雅俗杂处”的青州,她们有存在的任何理由。时间攫取走的,得到的是更多的归还。面对她们的残缺,实则是想象的一种开放。每一位观者对残存细节的专注,对缺失的想象,让她们拥有了永恒的艺术魅力。时空逝替,不变的微笑已经成了她们身体的一部分,最重要的部分,甚至是全部。因为微笑,她们有了神性的光辉,有了沉默的表达,有了抨击人心的法宝。如果有一天,微笑消失,她们也将变成一具具虚假的空壳。

3 那些奇特的“青州表情”

在这里,我并没找到创造诞生她们的任何一位工匠的名字。不像重庆大足石刻,留下了一个叫赵智凤的名字。那些让她们诞生的中国青州的古代工匠,为她们出过汗、流过血,也为她们选择了一个代表着美好的表情。我很快就释然,佛在某种意义上,是人的向往所在,工匠们顺从人的内心的意识,让这些神祇以亲近的方式走进人的日常生活。如同拉斐尔把街头少女画在了西斯廷教堂的天顶画上,又如《酉阳杂俎》中画家韩斡把宝应寺释梵天女画成了齐公家妓小小的模样。美丽的女性身上那些优美的元素,在工匠们夜以继日的敲击锤打中,她们的形貌、神情、欢喜与痛楚,安置进了佛像的身体。坚硬的石头,在佛像的身体里都是柔软的线条。莲花座上,本应是属于女性的。这并不是青州工匠想象力的匮乏,也不是逆忤侵犯,而是他们在创造时袪除了那些禁锢人心的东西。因为男性和女性的异同并存,拥有血肉之躯的神灵才有了亲和力。也唯如此,严肃的宗教才拥有了生活的朴素气息,才更真切而最广限度地抵达人心。青州工匠用看似粗笨的手,灵巧地雕刻着生活与人。这也是艺术的真谛,艺术从不避讳人,也因为人才变得永恒。

每一尊佛像,都是人对美好追求的期许。离开青州,始终忘不了这些佛教造像,忘不了她们直抵内心深处的表情。再深奥复杂的教义说辞都能被这一个表情替代。微笑,既是一块石头的表情,一尊佛的表情,也是青州这座城市从古往今的生动表情。最为重要的,她是人性基座上亘古恒常的表情。人的逆境困境,也只需要这个表情的存在就能破茧重生。时常,我也会在照得见照不见自己的镜中,嘴角扬动,释放一个“青州表情”。

博物馆的藏品,以佛教造像最为著名。造像有北魏、东魏、北齐、隋、唐、北宋等时期的作品,类型多样,造型优美,雕刻精湛,是研究中国早期佛教艺术的宝贵实物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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