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舟山古镇遗落江南的岁月印记
2018-06-18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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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山古镇位于浙江省永康市东南部。镇内水系、街巷格局保存完好,宗祠、民居、古井、骑街楼依次进入眼帘,生动再现了曾经的繁华景象。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距如诗如画的杭州约一小时动车车程处,有一个安静而别样的小镇——舟山古镇。这个地处浙江省永康市的古镇,没有发生过影响历史的事件,也没有养育过影响历史的人物,不足以走进中国历史的视界;也没有足够的规模,可以作为一个景区或独立文化现象引起世人的关注。它只是静静地偏安浙中一隅,揉历史的涡漩卷涌为生活的湖水,化日月星辰为双眼的柔光,接岁月风雨为生存的智慧,最终浓缩为一个时代的标本,自成一道风景。
曾经鲜衣怒马,才情终寄山水
“雕砖黛瓦点桃红,雨巷轻烟入画中。欲转时光人不度,乡愁尽在小楼东。”默念诗人松石的诗句,走在舟山青石铺就的古街道上,宛如走在江南的水墨画里,又如听着一首悠远的曲子:青砖黛瓦、雕栏镂窗、老街幽巷……婉转留白,余声袅袅。错落的宗祠、民居、店铺、古井、骑街楼,有序地闯进你的视野,让你不得不惊讶于这些古建筑的考究与精巧,古建筑群的星罗棋布。门楼“名儒”、中西合璧的黄印若公祠、内秀如繁花的黄传灌三层木结构小楼、气势恢宏的“奉直第”、中国书画与建筑交相辉映的黄传鼎九间头、骑街楼……这些建筑是不能不看的,因为看见它们,就如同翻阅一部清末民初的地方史。
一缕缕阳光翻进古院子的窗户,窗户里飘出朗朗的读书声……这其中,有一位叫黄卷的青年,满腹诗书,神采翩翩。20岁中举人,27岁进士及第。“春色映袍分御柳,酡颜生脸衬宫花”,正如他自己留下的诗句,少时得志,鲜衣怒马,风华正浓。
黄卷入朝为官,官至河南监察御史。他曾奉旨监造卢沟桥,解决天津长芦盐场工人子弟入学难题,帮助难民重建家园。他劝农耕织,减免赋税,开办学校,鼓励渔民捕鱼。黄卷还曾为太子老师,在皇帝有废嫡立庶之意时,据理力辩,语震庙堂,但也因此被放归故里。此后,他在家乡碧萝古松之下讲学37年,终日与松竹溪水为伴,拈花赏云,有许多诗词文章传世。黄卷的才华风采、济世情怀如残垣断壁和门楼上的“名儒”两字,经岁月风云仍傲立人间。
永康首富,黄印若公祠的建造者
在这朗朗读书声中,有一位少年发出了不同的声音:整天在书堆里讨生活,即使博得一官半职,也不过夸耀乡里,否则潦倒一生,成为书虫。这位少年叫黄印若,豪爽洒脱,独树一帜,放弃举子学业,转而寻求用世之道。
清同治二年(1863年),太平军侵扰浙东,在各地劫掠财物。黄印若指挥若定,率领舟山的青壮年担任先锋,在舟山附近的村庄李溪阻击太平军,太平军溃败。不仅如此,黄印若曾三进三出被太平军控制的村庄救父,也曾携重金只身入敌营救弟弟。我们似乎看到一个个在电影里经常出现的场景:一个年青人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却如大将指挥若定;在夜里,有胆有谋的黑影悄悄潜进村庄;单骑只身救弟弟……
黄印若公祠的建造者黄传韬是一个传奇人物,不仅深谙经商之道,还善于接受新生事物,黄印若公祠就是他受西方文化影响后修建的建筑。公祠外形和外墙是西洋风格,内部的结构、用材、雕刻等却是我国传统的建筑样式。
黄印若有一孙子叫黄传韬,继承了他的经世衣钵。现存中西合璧的黄印若公祠就是由黄传韬所造的。黄印若公祠建于1907年,是一座四合院式建筑。正大门是西洋建筑风格的石门,走进院子,柱子、墙面是少见的西洋样式,抬头又是精致的中国古式斗拱,人物、鸟兽、山水,栩栩如生;锯空雕、浮雕、镂空雕,无不展现出匠人的精湛技艺,昭示着主人不凡的身份。现如今,黄印若公祠已成为舟山古镇最具代表性的建筑之一。从中,我们可以触摸到建设者对中西文化融合的探索和实践。
黄传韬是当时的永康首富,以经营火腿等生意起家,后又购置田地,并以滚雪球的方式越滚越大。村里一望无际都是他的田地,村民称其为“十里红”。此外,附近的大路任村的4800亩田庄,也是黄传韬的财产。黄印若公祠内有一个著名的“全门仓”,谷仓不仅大,而且深。打开二楼的谷仓门,稻谷不断从二楼“哗啦啦”倒进去,好像一个无底洞。
黄传韬的大女儿黄淑斋,嫁到永康芝英当时地位显赫的应祖锡家。出嫁时,抬嫁妆的队伍足有十里长。应祖锡曾是中国驻西班牙使馆的二等参赞,长驻西班牙,还走访过法国、葡萄牙等许多国家,接受了西方文化的熏陶,构建了中西结合的美学体系。黄传韬与应祖锡是亲家,在日常的交往中自然接受了西方文化的熏陶,对西方文化充满了向往,因此也就有了中西合璧的黄印若公祠。
繁华如烟云散去。到了1949年,黄传韬的儿子黄洵杰让管家变卖了大路任村的4800亩田地,换成黄金,随其妻子的表哥、国军将领汤恩伯去了台湾。1999年前后,黄洵杰的儿子黄庆南(时任台湾《新闻报》总编辑)到舟山寻根,走在祖辈们曾显赫一时的土地上,不知他有怎样的感慨?
富庶背后的神秘战场
舟山古镇的富豪,远不止黄传韬一人,而有56人之多。从此处便可遥想舟山古镇曾经的富庶与繁荣。上百幢古宅院,就有着上百个故事。徜徉在舟山古镇里,沉浸在一处处美景之中,稍一留心,就会发现调子不一致的景象:骑街楼、古建筑内的枪洞、瞭望口、逃生通道……
福祸两相依,舟山的富庶与繁荣,也给这个古镇带来了灾难。舟山沦为钱仓和粮仓,一次次被土匪洗劫。房屋被毁、钱财被劫、孩子被掠……悲剧一次又一次发生,村民遭遇一次又一次恐慌。然而,慌乱之后生理性,沉痛之后生大勇。这里的乡绅几经商量,开始建立防御工事。百余年间,一代代乡绅一次次修建、完善了这个贯通全村的防御工事体系,与劫匪展开了长达百年的家园保卫战。
在舟山二村,如果有心,你会发现这村中的大部分房子都是互相通行的,并且一直通到村外山脚下。探探楼下的水路,竟也四通八达!所有的水路都通往环绕村庄的舟山溪。而骑街楼上、一楼弄堂口以及各个要隘,都有瞭望台和枪口。一旦有匪情,村民即带财物立即隐匿起来,而训练有素的青壮年,则与劫匪展开一次次保卫战……
岁月悠悠,时光走远,在这些古建筑之间,充斥着多少故事?在枪炮声中,又夹杂着多少顽童的游戏、少年的梦想、青春的飞扬、中年的平和、老者的凝望?有过多少炊烟升起、倚门远眺……魂牵梦萦的乡愁,萦绕在悠长的小巷里,回荡在青石板和古石条上,镶嵌在古建筑的石雕、砖雕、木雕内,点缀在窗花、墙绘上,映衬在门窗的方格纹、冰裂纹、回形纹和几何图形中……
岩宕,穿越千年的景深
在古镇不远处,许多在山野中兀立的岩面群被当地人称为“岩宕”。据永康市舟山镇台门村《台门村史》记载:“白岩山之石凝灰岩也,成于1.5亿年前,色白质朴,易割易采,见风即硬。”“六百年来,台门石匠日出而作,日落磨凿,取石生金。”取石之后的岩面体,或巨幅岩面傲立于旷野,或聚水成池于岩面之下,经岁月风雨千锤百炼,壁立千仞,石水相映,形成了现在独特的纹理图案。舟山岩宕,正如一部部书、一幅幅画、一个个老者……述说着千年的沧桑。
在永康市,青瓦白墙的徽派建筑,沉静千年的碧绿岩宕、青石板小路,高挂枝头的火红柿子……宛若一幅色彩丰富靓丽的画卷,徐徐展开,令人惊叹。
很难表达在舟山岩宕看到的景象,似乎无论怎么表达都不准确,也不客观。它像一面镜子,照出观看者的内心世界。你的欢喜、沧桑、燥动、平和……都可以在其中找到相应的图案和符号,你的爱好、向往、执着都在岩宕前一一映照。岩面之前站立的人不同,呈现的内容也就不一样。它如一本天书,也像一个隐喻,观看者看到的,其实都是观者自己。
倘若要寻找条石的踪迹,你还可以到附近的台门村走走,这里的房子几乎都由石头筑成,方的、长的、菱形的、不规则的……代表着不同时期的采石工艺和石头产品。这是一个村庄,也是舟山岩宕取石历史的博物馆。自明代洪武年间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600多年时间里,这个村庄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石匠,他们一边取石换金,一边用石头建造自己的家园。
静静地立于巨幅的岩面体前,会陡然升起茫茫浩瀚之中的渺小与孤寂感,仿佛听到叮叮当当的凿击声响彻整个旷野。这岩宕开凿之后的体积,应该就是走向千家万户扫条石、石雕的总量。这些条石垒起了多少房屋?石雕走进了多少城市、企业、学校?已经很难统计。它是一条河流,流淌千年、温暖千年、濡养千年……浩瀚与微笑、坚硬与温情,在这里,紧紧交融。
散落民间的遗迹和美味
黄家几世兴衰都已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唯有那栋中西融合的黄印若公祠还在嗫喏着当年的繁华。倘若要寻找历史在舟山留下的痕迹,那悬崖下的古寺——圣岩寺,还遗留着千余年前的岁月履痕。
被称为“江南悬空寺”的圣岩寺,始建于南朝梁武帝大通年间,香火兴盛一时。寺前的摩崖石刻,为清朝道光年间重建时镌刻,石刻上有当时永康县丞吴廷康所书“圣岩寺”“天栈云横”篆隶,字大如斗。圣岩寺、摩崖石刻在风雨的侵蚀下逐渐淡去,但舟山“方山柿”的历史,却像一个个灯笼,掩映着一处处古民居,在秋冬时节点亮了田野,延续了千余年。
永康有“中国方山柿之乡”的美称,凭借得天独厚的土壤和气候条件,与永康的“大水缸”杨溪水库、生态湿地毗邻,这里种出的柿子不仅色泽晶亮剔透,果浆丰满甘醇,软而无渣,少核或无核,甚至可以用吸管吸着吃。至于它的味道,南宋著名思想家、文学家陈亮在近千年前就写道:“尝方山柿,其味如兰。”我想:这“兰”的味道里,还有着诗人的乡愁和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