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中年油腻男”
2018-06-11郗晓波
就像每一滴酒回不了最初的葡萄;
人到中年,任你如何运动,也回不了年少。
—— 郗晓波
创造一个能流行起来的新词儿,很不简单。中学课本有林庚写的一篇文章叫《说“木叶”》,夸赞诗人屈原不说“树叶”而创造了新词儿“木叶”,是以“惊人的天才”才发现的奥秘。而诗人杜甫不说“木叶”,又创造一新词儿“落木”,后世啧啧称奇,就流行开来。屈原、杜甫被夸赞为“敏感而有修养的诗人”,能认识语言形象中一切潜在的力量,把这些潜在的力量与概念中的意义交织组合起来,于是成为丰富多彩、一言难尽的言说。
最近,有个叫冯唐的作家也创出一个新词儿,叫“油腻”,而且把这个词儿扣在中年人头上,名之曰“油腻的中年猥琐男”。前些年我购买过冯唐的几本小说,《万物生长》《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北京北京》《欢喜》等,他的作品里最崇高的和最庸俗的都搅合在一起,有人形容他是个“人精般的操儿八蛋的坏小子”。他讲过不少格言警句,但也喜欢使用“下体肿胀”“肾上腺素急剧升高”等有些油腻腻的腔调来调侃,动辄擦磨一下底线。
然而,油腻者千虑,必有一失。中年冯唐因为翻译泰戈尔的《飞鸟集》,把大雅的东西弄成大俗,被众人直斥其褻渎经典。如“大千世界在情人面前解开裤裆”“有了绿草,大地变得挺骚”等,泰戈尔精致典雅的格言诗活生生地被冯唐弄成了低俗颓废的青楼小曲。这种语言文字上的“逼良为娼”现象,正一步步地把多少出身名门闺秀的妙语佳句卖入青楼,使它们沦落风尘,谄媚庸众。怪不得网民责其诗作里“充斥荷尔蒙味道”, 等等。
不过,我还是挺欣赏冯唐的,他确实是玩文字的高手。这次一不留神弄出一篇《如何避免成为一个油腻的中年猥琐男》,让“油腻”一词儿又夺人眼球。冯唐列举了10条中年油腻男的标准,如胖,脏兮兮,不运动,不学习,爱当众谈性,爱追忆从前,爱教育晚辈,爱鄙视和年龄无关的人类习惯……感觉有些重复啰唆,故而合并同类项,所谓“中年油腻男”,我为之概括,大致也就三条:一是体态臃肿,衣着邋遢,乃身体上之油腻;二是热衷谈性,满嘴跑车,乃品质上之油腻;三是鸡汤洗脑,无知无畏,乃精神上之油腻。
当然,《现代汉语词典》还没有收录“油腻”一词儿,没有权威为之下一准确的定义,故而油腻有一种可意会、难言传的感觉。总之,油腻男缺少两样东西,一是缺少基本的教养,不够绅士又爱装酷,不够放浪又爱谈性;二是缺少基本的学识,不够能力又爱吹牛,不够权威又爱指导。所以,中年男人一“油腻”,就会让行为有教养,说话有分寸的人感到像胸口堵了一团猪毛似的,毛毛扎扎,挺不舒服。至于人到中年,肚腩越来越大,不爱运动爱静坐,窃以为,那不应该是评判中年男油腻与否的标准。而且,油腻男人宁有种乎?为什么一定要限定于中年呢?其实,哪个年龄层次都有,中年男或许更多点儿。
生活中不乏油腻中年男,尤其在酒桌上,此类人物十分活跃。如果酒桌上再有一二年轻女性,油腻男就会如冯唐所形容的那样:“有了绿草,大地变得挺骚”“肾上腺素急剧升高”。油腻中年男特喜欢在姑娘面前热谈带颜色的段子,言谈举止里“充斥着荷尔蒙味道”,好像不加个粗俗点的词甚或是带有颜色的词儿,就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了。窃以为,鲁迅笔下的阿Q也是有些油腻的,譬如公众场合阿Q居然伸出脏兮兮的手去摸静修庵小尼姑新剃的头皮,小尼姑满脸通红地说:“你怎么动手动脚……”阿Q凭自己想象油腻腻地回答:“和尚动得,我动不得?”别人能在你面前讲黄段子,我为什么不能呢?
油腻男喜欢对年轻人说三道四,似乎显得自个儿更高明。说话总是以一种居高临下指点江山的气势,总以为自己说的话句句是真理,其实他说的都是些大而无当的空话,无比正确的废话。而且,油腻男特别容不得别人持不同观点,你若对他的看法表示小小的不赞同,他就头发刺刺立到像鲁迅,不屑地说:行啦行啦……你们要到我这年龄就清楚啦!意思是再过几年你们步入中年,就会像我这样油腻,你们与其以后像我这样油腻,还不如现在就听我的。他甚至以为世上所有的人都会像他一样“认识”,没有这样“认识”的人,仅仅是因为时间还不到;只要到了那个时间节点,肯定也会有像他一样的想法与观点。
冯唐那篇关于油腻男的文章,应当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自省,见清淡思齐焉,见油腻而内自省也。就像每一滴酒回不了最初的葡萄,人到中年,任你如何运动,也回不了年少。皮肤开始老化,肌肉开始松弛,自己捏捏大腿,二十多年前的质感和如今的质感一样吗?故而,多吃素,少吃肉;多运动,少横卧;多读书,少微信……一丝不苟地管理自我形象,不让人品油腻,不让精神油腻,所到之处,如春风徐来,不亦乐乎!
(山西省阳泉市阳泉三中;045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