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村落保护面临的困境与出路
2018-06-01麻勇恒
麻勇恒
摘 要:城镇化中的乡村移民搬迁与劳力转移,使村落“空壳化”逐渐成为中国贫困地区乡村社会的普遍现实。使得传统村落文化生态在经济力量的无声强制下,难以回归传统农业的秩序安排中,文化遗产的衰减式传承成为村落文化传承的真实状态。面对这样的困境,用“村落民族志”记述的方式将那些正在消失的村落文化遗产进行抢救性保护是必须的举措。因此,设立传统农耕文化保护区,走民族地区“乡市化”发展模式是传统村落文化遗产保护与经济发展得以兼容的路径选择。
关键词:村落空壳化;文化遗产;衰减式传承;乡市化
中图分类号:C912.8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621X(2017)02-0089-06
一、研究背景
任何一种文化类型的繁荣与发展,都离不开其所依赖的经济发展模式的支撑与滋养。当相应的经济模式被另类的经济模式所替换或部分替换后,原有的文化基于所依托的经济模式的变迁而丧失了繁荣发展的机会与可能,进而使得曾经的强势文化可能沦落为亟需保护的弱势文化。就目前全球所发生的传统村落的衰败与“空壳化”,以及由此而滋生的村落文化的衰减式传承问题,从根本上讲都是经济形态与文化样式不适应的结果与表现。这也就使得探讨传统村落的保护及文化传承问题,如果不从经济类型与文化模式的对应关系来着手,就可能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有效手段与方法。
2015年11月16日,由贵州省人民政府主办,黔东南州人政府承办的以“保护·传承·发展——传统村落与现代文明的对话”为主题的首届“中国传统村落·黔东南峰会”在黔东南州凯里市举行。贵州省委书记陈敏尔在作书面讲话中对传统村落的价值予以充分肯定,他指出:“传统村落是农耕文明的精髓,是民族文化的家园,是中华儿女的乡愁,也是多彩贵州的一张名片。”换言之,传统村落对贵州的发展具有多重价值。① ①陈敏尔在“首届中国传统村落·黔东南峰会”上的讲话,贵州日报,2015年11月17日。但从保护的意义上讲,学术界一般认为:“传统村落是指村落形成较早,拥有较丰富的传统资源,具有一定的历史、文化、科学、艺术、社会、经济价值,应予以保护的村落。”[1]然而,从传统村落受到现代化冲击的时间维度上看,全球范围内传统村落的衰败自资本主义扩张以来就发生了,尤其是在已完成工业化的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人们早已深刻反思工业资本主义与城市扩张所催生的传统村落衰败的严重问题。这是因为,尽管工业资本主义的扩张极大地提高了人类控驭能量的能力,并实现了人类共同体经济总量的大幅度增加,进而支持了人类权力的膨胀,但以追求利润增长为终极价值指向的资本主义经济模式及其所伴生的城市生活模式,其实在不断撕裂并危及人类赖以生存的生态基础,并加剧了城市对乡村的剥夺。因此,城市的繁荣在许多国家与地区都是以乡村的相对衰败为代价。例如,随着城市化的推进,2000年我国有360万个自然村,到2010年变成了270万个,10年间消失了90万个自然村,令人触目惊心。2009 年至2010 年,中国村落文化研究中心20个课题组267人集中对我国长江、黄河流域以及西北、西南 17个省113个县的902个乡镇传统村落文化遗存进行综合性复查。“遗存实情”记录统计数据显示:颇具历史、民族、地域文化和建筑艺术研究价值的传统村落,2004年总数为9 707个,至2010 年仅存5 709个,平均每年递减7.3%,平均每天消亡1.6个传统村落[2]。然而在中国,城市化所付出的代价其实是一种选择的非预期后果。或者说,是一种缺乏文化自信的前提下盲目跟随西方发展模式的非预期后果。因为在过去很长时间里的产业认知中,农业是落后生产力,工业比农业先进,城市比农村先进。由此优先发展城市的城市化给农村带来了灭顶之灾,产生一系列的“三农”问题,包括贫富差距和城乡差距的持续扩大[3]。鉴于此,乡村“空壳化”作为城乡均衡发展的后果,它所导致的传统文化传承机制的断裂,正将传统文化推向毁灭的边缘。这种文化失根的危机在逼近,并不断酿制一系列的社会文化问题。但许多问题的产生与持续恶化,根源对传统文化价值认知的不足。事实上,农业传统文化是千百年的智慧集成,是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过程中进行知识创新与产业升级的参照系,而传统村落是这一知识参照系得以保存与再生产的文化空间,因而传统村落的价值与地位由此得到了提升。正是传统村落作为文化基因库存价值的存在,以及它的珍贵性与不替代性已为广大学者、各级政府官员所共识,才使得对传统村落的保护上升到国家文化安全的高度,并引发诸多的理论探讨。但现有的学术探讨中,学者们更倾向于从传统村落的建筑功能与价值维度为保护政策的制定与实施进行理论辩护,鲜有从传统村落文化生态发现畸变,以及这种畸变的不可逆转性来理解传统村落保护所面临的困境,进而提出解决问题的出路。
二、劳力转移与农业弱化:传统村落的衰败
筆者在长期的田野观察中发现,传统村落甚至中国乡村的整体衰败其实是劳力转移与农业弱化的非预期后果。之所以说是非预期后果,是因为在20世纪80年代开始实施的经济体制改革,以及随之而来的沿海地区发达城市优先发展的战略考虑中,经济学家最初的目标预设是希望将农村富余的劳动力转移到城市,从而为城市创造价值的同时,也为农村的经济增长找到一个可行的路径,以此来实现城乡共同繁荣与进步。当然,这种试图以城市优先发展进而带动乡村发展的目标预设,其实是基于有关农业经济发展的理论假设的误导。因为在这种关于农业经济发展理论的假设中,多把农业视为一个次要部门,而把重心置于工业。这一误区的产生,直接来源于经济发达民族与发展中民族的经济差异对比。首先,推动当代经济增长的工业化过程,使经济发达地区表现出工业增长的特征,致使人们普遍认为,单纯的工业增长便是工业化的主要内容;并认定发展中民族若渴望致富,就必须摹仿经济发达民族现实的经济发展类型。正是这种理论误导,使得许多发展中国家在某个发展时期片面追求工业增长,在不自觉中忽略了农业的基础性地位,也因此而导致了农业在国家经济体系配置中地位的削弱,进而“农业、农民与农村”成为真正的“三农问题”。正是农业地位的削弱,使得农业从业者——农民地位以及农村的地位也同比率地下降。于是,城市成为国家资源汇聚的主要场域。这种资源分布的日趋严重的失衡,不断加剧城乡经济二元对立结构的形成,由此强化了城市对乡村人群的引力效应,为乡村人群的大规模迁移城市提供了现实基础,从而促使传统村落这一特定文化空间的“空壳化”,以及传统文化传承机制断裂的问题不断加剧,使对传统村落的保护上升到国家文化安全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