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埃罗尔·莫里斯纪录片的特质
2018-05-25纪莹
纪莹
埃罗尔·莫里斯是美国著名的纪录片大师,在直接电影风靡一时的大背景下,埃罗尔·莫里斯却独辟蹊径。从他的处女作《天堂之门》开始,其纪录片就展现出了一种异于常人的全新风格与特质。他独特的采访方式不同于直接电影,他在采访的过程中加入了调查的因素,使得采访更加客观全面;他执着地探寻真相,尤其是在以社会现实为题材纪录片的拍摄过程中。与此同时,他又不直接介入故事的讲述过程,只是冷静客观地叙述故事情节,而把评论的权力交给观众;此外,他的大部分纪录片都没有明确的线索,流露出解构线索的倾向,这也是其纪录片不落窠臼之处。下文将结合《天堂之门》《细蓝线》《战争迷雾》等影片,具体分析其中所展现的特质。
一、 别出心裁的采访模式
采访不仅包括被采访者讲述的故事,而且也展现了被采访者的故事讲述技巧。对于采访者而言,被采访者的语调、手势以及面部表情等要素对于采访也具有重要价值,因此,采访是纪录片导演的重要工具。埃罗尔·莫里斯在自身长年私家侦探经历的基础上独创了一种采访模式。具体而言,就是在导演与被采访者的面前各放置一部摄像机,导演或者被采访者可以通过显示器看到彼此的图像,它使导演与被采访者通过摄像机镜头进行对话,从而能够实现更有效的“面对面”沟通,淡化了交谈双方之间的距离感。其结果就是埃罗尔·莫里斯所谓的“真正的第一人称摄影机的诞生”。[1]
埃罗尔·莫里斯的纪录片多数采用第一人称,这不仅能够以现身说法的方式增强纪录片的说服力,而且能够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比如《战争迷雾》《死亡先生》对于第一人称采访的运用。再比如在纪录片《细蓝线》中,埃罗尔·莫里斯灵活运用了大量的特写镜头,其中包括报纸头条、谋杀现场、警方报告等,通过特写来表现人物。埃罗尔·莫里斯特殊的采访方式使法官或证人好像与案件的联系没有那么密切,产生了一种间离效应,被采访者与案件真相之间的隔阂被凸显出来,这也展现了埃罗尔·莫里斯别出心裁的创作技巧,他关注的是被采访者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而不是观众对于他们的看法。在埃罗尔·莫里斯的纪录片之中,得益于其独特采访模式的广泛运用,被采访者直面镜头进行对话,促使人们将注意力集中于被采访者的面部,因而有时会使人感到不适应。此外,埃罗尔·莫里斯甚至会对被采访者的眼睛或其他部位进行特写,从而取得一种新奇的视觉效果。比如,在《天堂之门》的拍摄过程中,埃罗尔·莫里斯把自己的头紧靠在摄影机镜头的侧面,对人物进行特写。
《天堂之门》讲述的是两个宠物公墓的故事,其灵感来源于当时的新闻事件。麦克卢尔为宠物开设的公墓因经营不善而失败;然而,哈波特在纳帕山谷开办的宠物公墓却生意兴隆。通过对于两所宠物公墓经营状况的对比,埃罗尔·莫里斯揭露了美国社会当时民众的心态及其与宠物的复杂关系。《天堂之门》的成功更加坚定了埃罗尔·莫里斯探索一条有别于直接电影的创作之路的决心,他坚信自己能够以不同于直接电影的手法和技巧来表达自己对于时代的关注以及对于人事的见解。总之,埃罗尔·莫里斯通过其独特的采访模式来表现被采访者的喜怒哀乐,尽量展现被采访者鲜为人知的心灵世界,与被采访者共同展现事件的真相。在纪录片中,他充分展现了自己对于直接电影的超越与反拨,从而为自身的作品在纪录片领域树立了一面鲜明的旗帜。
二、 直面真实的不懈追求
埃罗尔·莫里斯始终坚持对于真实的探索,他认为:“我们去调查,有时会有所发现,有时则一无所获。我们无法未卜先知。我们必须前行,就像那些问题终会有答案一样。”[2]《细蓝线》就是埃罗尔·莫里斯真实观付诸实践的产物。在《细蓝线》中,埃罗尔·莫里斯对于纪录片的特质进行重构,展现出了对于直接电影的革命性进步,超越了直接电影的局限性。《细蓝线》讲述的是发生在20世纪70年代的警官被枪杀的故事,导演以虚构的方式再现了当时警察被枪杀的现场,由不同人描述的现场所造成的矛盾,使得故事情节跌宕起伏。该纪录片将摄像机作为取证的工具,冷静客观地让陈述人讲述案件的经过而不加任何评论,导演始终以客观的态度推进故事情节,把评论的话语权留给观众,通过多重视点的方式增强了案件的复杂性,提高了纪录片的立体感,展现了“艺术真实”与“科学真实”的差异。埃罗尔·莫里斯认为《细蓝线》讲述的不是一个凶手案件的故事,而是一个调查,这充分说明《细蓝线》对于案件真相的尊重与竭力调查。埃罗尔·莫里斯引导观众反思真相与事实之间的对立,通过对不同证人的回忆进行不厌其烦的搬演,极力复原司法人员的辩驳,从而显示现身说法的荒谬性。作为一名导演,埃罗尔·莫里斯致力于用镜头语言启发观众去探寻真相,而不是以一个高高在上的全知者的角色介入故事。他条分缕析地厘清案件的种种线索,同时又将拨开真相的面纱的权利保留给观众,这对于传统的纪录片也是革命性的颠覆。
埃罗尔·莫里斯还善于通过细节的真实来征服观众,例如他对车灯、宾馆等细节进行特写,体现了其對于细节真实的重视及其与情节推进的完美结合,突出了纪录片的真实性和可信性。通过这部纪录片,埃罗尔·莫里斯向观众表达了他的真实观:纪录片并非重在告诉观众什么是真实以及故事的真相,而是告诉观众揭露真相的难处,他坚信真实是相对于话语与意志的独立存在。对于埃罗尔·莫里斯来说,真实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但在其纪录片当中,他从始至终都承认真实的存在,他并不认为真实是主观的,而是相信真实是独立于话语与意志之外的。正如埃罗尔·莫里斯所述:“这部纪录片的主题是说获取真相是如何的困难,而不是如何的不可能。”①《细蓝线》中的案例不仅传达了真实和虚构之间的区别及辨别真实和虚构的必要性,而且触及了人们对于真实与虚构之间界限的混淆以及他们对此界限置若罔闻的状况。此外,《细蓝线》还产生了埃罗尔·莫里斯始料未及的效果,这部纪录片对于这一枪杀案的结局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影响,虽然法官坦言它并未影响最终的审判结果,但是片中的部分情节曾在法官们当中探讨交流。从本质上而言,埃罗尔·莫里斯相信真相终将水落石出,并在纪录片当中夹杂自身的思考,但是它排斥低级的真相揭晓方式,而是不动声色地力求展现案件的原貌及其全过程,从而在这一过程中让真相不言自明。
三、 解构线索的叙事方式
在埃罗尔·莫里斯的记录片中,除了《细蓝线》以外,大部分作品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故事线索,他的纪录片展现出了对于传统纪录片故事线索的解构。叙述者对故事情节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计划与设想,原有的纪录片叙事技巧相对单一、缺乏新意,在此背景之下,埃罗尔·莫里斯力求推陈出新,对于传统的故事线索叙事方式进行解构,通过一种崭新的叙事方式向观众传递自身的深刻思考。埃罗尔·莫里斯的很多纪录片在剪辑方面都下了苦功,他的不少创新点都是借助精妙的剪辑而呈现给观众的。对于故事线索的解构以及对剪辑技术的巧妙运用,是埃罗尔·莫里斯纪录片的重要特色。
在《快速、廉价、失控》中,埃罗尔·莫里斯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其叙事方面的独创性,埃罗尔·莫里斯将其称为“叙事的自由落体”。他将四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人乔治·蒙德卡、戴维·胡佛、罗德尼·布洛克斯和雷·门兹安排在同一部纪录片中,他们分别是园艺师、驯兽师、机器人专家和鼹鼠专家,他们畅谈各自的人生感悟,在他们看似不相关的职业之间仿佛存在一些关联。这部纪录片的拍摄工作仅用十几天就完成了, 然而却耗时3年用来剪辑,由于埃罗尔·莫里斯将四个故事融合在一起,所以花费了大量时间在剪辑工作上面。埃罗尔·莫里斯摒弃了纸上剪辑的方式,他以为在没有直面素材之前,单纯地通过文字进行构想很有可能将剪辑误入歧途。这部纪录片刚开始就使得观众体会到不同故事的融合,4个人物相继登场亮相,人物的故事不断来回穿插,其情节叙述也没有严格的线索,像大杂烩一般杂乱,整部纪录片就是在对于线索的解构中展现导演的叙述观念。
再比如《战争迷雾》,同埃罗尔·莫里斯的大多数纪录片一样,它的结构也是在剪辑时才形成的,甚至可以说它没有完整的叙事线索。也就是所谓的“它原本有一个相对简单的线性结构,但那只是个年表,而不是一部电影。只有当我们开始完全打乱顺序、把一种思想注入其中时,它才真正开始成为一部电影”①。《战争迷雾》划分段落结构的依据是麦克纳马拉的十一条生活训诫,虽然麦克纳马拉说这些训诫并非来自于他自己,而是埃罗尔·莫里斯的创造,但是埃罗尔·莫里斯坚信这一创作方式无可厚非,因为这十一条生活训诫并非杜撰,而是源自于麦克纳马拉的日常生活,纪录片的主体结构就是这十一条生活训诫,只是缺乏行云流水般的故事线索而已。在《战争迷雾》当中,埃罗尔·莫里斯不落俗套,并未按时间线索推进情节,而是通过特殊的叙事技巧发掘故事主角的心灵世界,向观众展示了一种新颖的纪录片拍摄方式。
结语
埃罗尔·莫里斯在与直接电影渐行渐远的过程中,逐步树立了自身独特的导演风格。他早期创作的纪录片主要表现奇人异事,多数纪录片的题材都来源于当时的新闻报道,如《天堂之门》。但是,由于纪录片与生俱来的对于社会现实的关注,使得埃罗尔·莫里斯不得不关注社会时事以及政治局势,他同时也借此在纪录片领域开拓了更广阔的天地,《战争迷雾》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然而,埃罗尔·莫里斯又没有使得自己的纪录片沦为普通的战争片,而是在其中展现了自身对于时局的独立思考,他更加注重表达个体对于历史真相的还原以及对于历史事件的反思,结合自身的私家侦探经历以及哲学学科背景,通過调查等方式展现其对于真相的探索,解构传统的故事线索,在看似平淡的讲述之中蕴含不凡。
参考文献:
[1]Philip Gourevitch. Interviewing the Universe. New York Times Magazine (August 9),1992:53.
[2]Errol Morris, 2005, The Anti-Post-Modern Post-Modernist[EB/OL]. http://www.errolmorris.com/content/
lecture/theantipost.html, accessed October 6,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