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庄村的幸福和烦恼

阿墨

2017年8月28日上午，被誉为陕西最美“一号公路”的沿黄观光路通车仪式在韩城市芝川镇姚家庄村举行。通车仪式上，省委书记发布通车令，场面热烈隆重。旅游公路修到了家门口，居住的村子变成了景点，从沿黄公路开通之日起，这条公路带给姚家庄村人的便利与幸福感是显而易见的。但是，烦恼也接踵而至……

几年前，姚家庄村人第一次听说要在村子东边修一条公路时，大多半信半疑。村里流传一句老话：宁往西挪一千，不往东挪一砖。村子东边是崖畔，崖畔底下是黄河。怎么会在崖畔边修一条路呢？

这条路，官方叫沿黄（河）观光路，村里人习惯叫它旅游路。尽管人们对旅游路的概念还不是很清晰，但并不妨碍这条路一天天地走进他们的生活。征地，测量，勘察，施工，各种工程机械来了，不同口音的务工人员和游客也来了……

直到2017年8月28日，陕西省委书记和省长也来了，省委书记在村头崖畔上正式宣布，陕西省沿黄观光路通车，姚家庄村人这才确信，旅游路真的修到了家门口。

幸福来得有点突然

沿黄公路给姚家庄村人带来的便利与幸福感是显而易见的。

姚家庄及其南北相邻的几个村庄，过去出行主要依赖108国道和西禹高速公路。108国道和西禹高速公路都在村子的西边，无论是去省城还是上北京，或者到韩城市区，甚至到距离最近的乡镇芝川镇，都要出村向西走二三公里后才能上108国道或者西禹高速。

出村的二三公里路，最初是乡间土路，后改为砂石路，再后来硬化成了水泥路面。这段路虽说不算长，对村里人来说毕竟不如公路边的村庄那样交通便利，外面的人自然很难光顾这个黄河岸边的小村子。

姚家庄村人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一天，他们的村子也成了公路边的村子，而且是一条很洋气的旅游路。韩城城区基本上在姚家庄的正北方向，去韩城往西走再往北拐，明显是绕路了，而这条沿黄河西岸南北走向的沿黄观光路，在姚家庄村人看来，简直就是他们到城区的“专线”。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算骑自行车或步行到市里，也不用再走那条车水马龙的108国道了。

据姚家庄村民孙社龙介绍，村里人习惯说村子到县城（韩城市区）30里，说的是华里。其实，从村口到韩城南门外的桥头约17公里，他开车做过测试。从韩城市区开车回村里，正常情况走108国道需四十分钟左右，快了也得三十分钟。走西禹高速十几分钟就到了，如果把上下高速两头的时间算上，约需二十分钟。走现在的沿黄公路，需要二十到二十五分钟，和走高速时间差不多。准确的里程数他没有测过，但有人作过比较，说走沿黄公路比走108国道至少缩短了3公里。而且，沿黄公路比108国道的路况要好。108国道经过的村庄多，车流量、人流量都很大，芝川镇、韩城南关等路段时常会堵车，碰上逢集赶会就更不好走了。

孙社龙现在是韩城市一家建筑劳务公司的总经理，村里的住宅建得宽敞漂亮，但很少在村里住，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市区居住。他说，遇到村子里有红白喜事，他随时就回来了，办完事又很快返回到城里去，很少在村里过夜。“现在很方便，说回来就回来了，十几分钟的事情。”

说到村子的交通条件，孙社龙深有感触，他说，前些年他每年都会把外地的果商领到村里来，收购村里的苹果。每年西瓜、苹果等农产品成熟季节，总是公路边的几个村子卖得早，也卖得好，等这些村子的瓜果都卖完了，才能轮到远离公路的几个村。“没有人带领，外地的客商根本找不到这里。人家开着车，顺着公路跑，咋能找到咱这小村子？”孙社龙说，“现在好了，你只要给人家说在沿黄公路边上，人家用导航很容易就能找到。”

不过，据了解，到市里的班车仍然要走108国道。村民杜刚杰说，以前村里也通班车，具体线路是从姚家庄村发车，向西经西范家庄村后向北走108国道，终点在韩城市南关停车场。单趟车程要三十分钟以上，一天往返三四趟。后来这条线路因故停运了，目前姚家庄村的人要到相邻的城南村才能坐上班车。“到韩城的票价原先是4块，后来是5块，现在多少钱不清楚，我好长时间没有坐过班车了。”

班车停运的原因尚不清楚，但有几个事实也许与此有关。其一，规划中的韩（城）合（阳）机场正在施工，姚家庄村到西范家庄村的路已经不通了，走108国道就只能向北通过魏长城跟前的一条路，那屬于另一条线路了。其二，有受访者表示，经营短途客运竞争激烈，成本越来越高，生意不好做了。其三，多数人家里都有电动车、摩托车等代步工具，沿黄公路开通后，人们出行有了更多的选择。不可否认的是，现在村里买车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据了解，根据有关规定，沿黄公路禁止大型货车和营运的客车通行。有消息说，沿黄公路计划开通从潼关到壶口瀑布或到韩城禹门口的旅游专线车，但线路及车辆配置等具体事宜尚未见报道。

家门口成了公园

姚家庄村地处沿黄公路韩城段最南端。在当地，姚家庄村与北边相邻的城南村和城北村被合称为“东三村”。但姚家庄村最小，只有四个村民小组（过去叫生产队），370户，1230口人。可以说，是沿黄公路让姚家庄村一夜闻名。

沿黄观光路通车仪式热烈隆重，但当时的报道只说通车仪式在韩城市芝川镇举行，并未提到姚家庄村。一位在外地工作的姚家庄村人看到网上的视频后，打电话问老家的弟弟，通车仪式在哪里举行的？弟弟说，就在咱村的崖畔上，你不知道吗？以后这位姚家庄村人在介绍家乡时会说，是沿黄公路从合阳进入韩城的第一个村子，或者从韩城进入合阳的最后一个村子，并且总要加上一句，就是省委书记宣布沿黄公路通车的那个地方。

从某种意义上说，沿黄公路在不知不觉地改变着公路沿线居民的生活和观念，姚家庄村自然也不例外。旅游，这个曾经陌生而遥远的字眼，在姚家庄村正一天天变得亲近和具体。沿黄公路在“东三村”每个村的崖畔口上都规划了一处“观景台”，这里地势较高，视野开阔，壮观的秦晋大峡谷和宽阔的黄河滩一览无余。有村民认为，姚家庄村的最佳观景位置应该在观景台偏北一点的崖嘴嘴上，那里视野更开阔，看得更远。但那个地方正好在一个弯道的外侧，停车不方便，现在的观景台离停车场要更近一些。显然，说到家门口的“旅游”和“景点”，生活在姚家庄村的人最有发言权。

沿黄公路似乎也在悄然改变着姚家庄村的“风水”布局。因为村子东边紧邻崖畔，一年四季风大，也不安全，因此姚家庄村才有那句老话“宁往西挪一千，不往东挪一砖”。过去很多年，受自然地理的限制，姚家庄村一直在向西迁移。村里新增的庄基地不断向西扩展，村子东边的一些老巷子人口越来越少，废弃的老院子有增无减。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沿黄公路从村子东边经过，村子东边渐渐成了热点，村东的背街小巷突然变得红火起来，出入村子的交通要道也调转一百八十度，从村西转到了村东。村人的生活习惯也有了新的变化，人们有空了喜欢到沿黄公路上转一转。在当地村民眼里，沿黄公路本身就是一道漂亮的风景线。这里车来人往，每天都有新鲜的事儿。

2017年12月初，笔者自北向南路过姚家庄村村口时，看到公路两旁很多设施还没有完工，观景台被彩钢围挡着，被告知“正在施工，谢绝参观”。公路西边是举行通车仪式时的临时会场，地上白灰画的线清晰可辨，据说现在当临时停车场使用。这里还是沿黄公路通往韩合机场的路口，规划中要建一个大型停车场。

2018年3月下旬，笔者自南向北再次经过姚家庄村村口时，发现沿黄公路“东三村”这一段已经安上了路灯，新增了路牌，公路两旁建起了漂亮的绿化带。当时，绿化带内有园艺工人正在施工。一位在村口散步的男性村民感慨地说：几天没有到沿黄公路上转了，公路变得漂亮多了，两边又栽了不少树。这么弄下去，咱这儿也快成公园了。

幸福中的烦恼

2018年春节期间，一条微信在许多姚家庄村人的手机上热传。这条微信的主要内容是，根据有关规划，沿黄公路边上的“东三村”要重新规划，整体搬迁。靠近魏长城的城北、城南两个村就地安置，集中兴建一个长城小区。姚家庄村则要南迁，并入合阳县百良镇伏蒙村一带的新农村。微信上有所谓的规划图，有详细的文字介绍，说得有鼻子有眼，一时议论纷纷，各种说法都有。

搬，还是不搬？村子能保住吗？从沿黄公路修建开始，这一直是姚家庄村人时常谈论而始终没有定论的一个话题。沿黄公路的建成通车，对姚家庄村来说绝对是个好事。但早在沿黄公路通车之前，另一个大消息却让姚家庄村人喜忧参半，那就是这里将要建机场。据说，建机场主要占用的是姚家庄的地。而机场建成后，村子还能与机场相安无事吗？世代居住在这里的村民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社会上各种小道消息都有，其中有一种说法是，因姚家庄村离机场太近，出于安全和機场建设方面考虑，整个村子要拆迁，拆迁后村民将住上楼房。集中安置点有两个地方供村民选择，一个是西边的大朋村，一个是北边的芝西村，都在公路旁边，距姚家庄村都是5公里左右。

村子拆迁好还是不拆迁好，在姚家庄村人中形成了两种截然相反的意见。一种意见认为拆迁好，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从此可以住上楼房，过上和城市人一样的生活。另一种意见认为，最好不拆迁，像外地有些村庄那样搞旅游开发，或者重新规划，建成别墅式的新农庄。但是，面临的一个现实问题是，无论发展旅游还是重新规划，搞新农庄建设，都需要投资。如果不搞移民拆迁，是很难吸引到投资的。调查中还了解到，多数村民都有这样的心态，虽然一直梦想告别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可真正要让他告别旧的生活时，又会陷入对新生活的向往与对故土难舍的纠结中。

那么，政府方面对此有什么指导意见呢？或者说是否有明确的计划和规划？2017年12月7日，姚家庄村村委会负责人杜选军说，上面肯定有个计划，只是这牵扯到征地赔偿等许多问题，还不到公布的时候。2018年春节期间，有人就微信上的消息向姚家庄村党支部书记杜卫刚求证，杜卫刚表示他也不清楚。他说，如果有这方面的文件或规划，应该会通知到村一级的。至少要征求基层组织和村民的意见，但他目前没见到正式文件。

无论搬还是不搬，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是，姚家庄村的土地还在不断被征收。据了解，姚家庄村原先有1700亩耕地，人均1亩3分地。现在被征土地已经超过1000亩，人均不到半亩地，其中第一村民小组人均仅有1分地。下一步，靠近黄河的坡地也要被征，有消息说这里将要打造一个名为“欢乐谷”的新景区。

2018年3月下旬，当再次谈到姚家庄村是否要搬迁这个话题时，杜选军说，其实市上的很多规划都实现不了。据说，沿黄公路边上的这三个村子都不会动了。机场不光涉及到姚家庄一个村，城北、城南这两个大村子都不动，只搬姚家庄也不现实。再说，姚家庄也是个古老的村子，村中间那棵几百年的老杨树就是见证，那不是说搬就能搬得了的。但不管怎么说，因为沿黄公路，姚家庄村人将要面对的许多变化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