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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时代的微动员现象及其治理

2018-05-22唐庆鹏郝宇青

探索 2018年3期
关键词:集体行动动员

唐庆鹏,郝宇青

(1.华东师范大学 政治学系,上海200241;2.南京师范大学泰州学院,江苏泰州225300)

如今人类已进入网络时代。在这个时代,互联网是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它“史无前例地带来了个人表达和全球性水平交流的紧密结合,成了人类活动的最好的组织形式”[1]2。人类社会发展历程中的每一个时代都有其时代精神,反映了该时代生命力、活跃力之核心所在,网络时代也不例外。在2012年伦敦奥运会开幕式上,万维网(WWW)的发明者、“互联网之父”蒂姆·伯纳斯·李(Tim Berners-Lee)在万众瞩目下,用电脑键盘打出“this is for everyone”。应该说,“为每一个人”很好地诠释了互联网精神和魅力所在:互联网可以让每一个普通个体在各个领域的能动性获得空前发展。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普通人的集体行动。那么,在这个由互联网所开启的平民主义新时代,人的集体行动会有怎样的变化和新的可能性?对于当下中国又有怎样的政治影响?党和政府又该如何应对?为此,从普通个体自下而上的视角出发,基于社会动员理论审视网络时代集体行动的新动向,并在国家层面为积极回应技术进步条件下社会转型挑战提供治理知识参考。

1 发现微动员:研究缘起与现象勃兴

就一般意义而言,社会动员是指引导和发动社会成员贡献自己的物质和非物质的资源与手段,以参与社会集体行动的过程。社会动员的根本旨趣在于集体行动的形成与壮大,而集体行动是人类社会活动的一种常见形式。可以说,“任何社会都存在社会影响与社会动员,只是内容和方式不同而已”[2]。因此,动员可以从若干相互交错的层面进行考量。美国社会学家戴维·斯诺(David A.Snow)较早注意到社会动员的不同层面,他将社会动员区分为宏观与微观两种类型,并指出两个层面动员在发起和影响等方面的差异性[3]。而杰哈德斯(J.Gerhards)和鲁赫特(D.Rucht)则在稍晚的时间贡献了中观层面社会动员形态的主张,他们共同揭示了私人利益组织在社会动员中的影响力[4]。总体而言,这些区分使人们能够更为精细地观察社会动员现象。通过理论梳理,我们可以从中看出,社会动员根据发生和影响情况可以体现在宏观、中观、微观三个不同维度。宏观维度的动员通常是由一些政治集团(如政党、工会联盟等)推动的旨在改变权力关系和政治机会结构的大规模大众取向的动员过程;中观维度的动员主要是指私人利益组织推进的动员尝试,旨在实现本集团的利益和诉求;微观维度的动员则是指由个体、小群体或人际网络推进的,广泛面向其他个体和小群体的动员。本文所论述的微动员即是后一类动员形式,所关注的是没有正式组织策动、无规范结构甚至目标诉求模糊不定的新型动员类型。

微动员现象尚属不多见的个案现象,为传统的主流社会运动研究所忽视。微动员现象的兴起并为人们所重视,尚是比较晚近的事。彼姆博(B.Bimber)等人[5]认为传统上集体行动的动员理论至少坚持两个基本信条:其一是集体行动需要严苛认定参与者,强调成员与组织目标一致性及较多的投入等,以克服“搭便车”困境;其二是集体行动以正式组织为掮客,因为正式组织能够定位、接触并协调合适的参与者,激励成员积极分享私人资源,以及说服参与者无视短期挫折和长期风险。简言之,传统论者主要对社会动员的主体和客体持较为保守的看法,突出正式组织的动员主体中心地位以及动员对象的有限指向性。随着信息科技尤其是web 2.0技术的快速发展,人类逐渐迈入网络时代,而在网络社会里,集体动员重新被发现[6]。网络具有信息传递的快捷性、超越时空的交互性以及普及的生活化和去中心化等特征,使得网络不仅仅是社会动员的传播工具,而且网络本身已经成为社会动员的“现场”。社会动员的传统藩篱在网络时代被逐渐打破,社会动员的多元化成为可能。而正是多元化的解放,促进了社会动员的日常化,原本属于“沉默的大多数”的普通个体开始在网络社会活跃起来,微动员日趋常态化。因此,从发展的层面看,网络技术的发展极大地推动了微动员的活跃与发展。今天,人们对微动员现象已不再陌生,最近的一个具有世界性影响的例子就是“冰桶挑战”。该倡议起初是由波士顿学院的棒球运动员皮特·弗雷茨(Pete Frates)及其亲戚朋友发起,通过互联网迅速引爆了一场不分人种、阶层的慈善接力的全球总动员。

网络时代,中国社会动员也逐渐表现出“微”风格。从现实层面看,微动员在中国的兴起,根本原因在于历史发展和社会现实的需求。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中国经济社会的转型,全能政治逐渐退出生活日常,客观上促进了自主社会空间的发展。不断成长的自主社会空间是建立在公民个体觉醒基础上,但其结构仍以松散的原子化状态为主,组织化程度较低。社会组织的功能发挥和生存状况都处于总体性的堪忧境地,这也使得公民个体的利益诉求、权利主张甚至情绪宣泄难以通过社会的组织力量实现。显然,为实现自身诸多目的,中国的普通民众尤其是处于弱势地位的草根群体需要克服无组织困境,另寻渠道来整合、强化自身力量。而“互联网恰好可以消解这个障碍,以一种‘无组织的组织力量’帮助民众展开理性有效的行动,并部分规避中国社会存在的群体行动特殊困境,即安全性困境”[7]。这里的“无组织的组织”,这一看似矛盾的表述,实际上意指借助新媒介将大量网民力量凝结起来,“拥有强大的组织力量,与此同时仍只保持松散的协调状态”[8]97。易言之,借助互联网媒介赋权给个人,客观上有助于扩充普通个体参与集体行动的机会结构,让松散的网民群体有可能汇集强大的集合力量。由此,微动员现象在中国开始兴起并蓬勃发展,成为多数草根个体网络社会集体行动的主要形式。例如在我国网络空间中时常发动的人肉搜索、网络恶搞、网络签名等,而近年来频现的网络诱致型事件,其中很多也表现出微动员的特征。

总之,互联网激活和释放了微动员的可能性,而当下中国社会结构和社会现实则可能会进一步推动微动员在中国的勃兴。时至今日,微动员的常态化已经为越来越多的社会事实所确证,微动员正成为网络时代中国社会动员的一种重要形式。

2 认识微动员:结构与独特性

微动员既是对网络时代一种新型动员现象的概括,同时也是一种集体行动的分析模式。它促成人们将视角转向底层个体,重新发现来自于民间的隐藏文本和微弱声音。从结构功能主义的视角看,微动员的这种价值与功能是由其独特的动员结构所决定的。那么,如何认识微动员的基本结构及其表现的主要特征?我们认为,通过纵向的历史比较方法,有助于我们重新发现网络时代微动员的独特性。表1的比较分析显示,作为一种新兴的社会动员形式,微动员有别于传统的社会动员结构,在动员主体、动员客体、动员目标、动员议题、动员方式以及动员工具等方面都显示出相异甚大的要素构成。

表1 微动员与传统社会动员的结构比较

就动员的主客体而言,微动员主要是经由微力量聚合微资源。在微动员过程中,动员的发起者、推动者、参与者都来自民间底层,通常没有规范的组织和外在政治力量驱动或支持。微动员的过程,同时也是草根个体在其中重新发现真实的自我(微弱但存在)的过程。从这个意义上看,微动员具有对弱者进行“电子赋能”的社会功能。此外,新媒体的网络互联特征让微动员的动员对象往往不特定,没有严格的参与限制,开放的网络空间中每一个个体都可以自由参与(或退出)。因而,微动员并不排斥任何一个原子态个体贡献自己的微弱力量,其优势也在于能够灵活发动和整合分布广泛的、可能或潜在的民间微资源。

就动员的目标而言,微动员并不一定预设目标,即使起始阶段有目标,也不能确保动员过程会完全沿袭发展下去。就微动员的现实而言,如果运用“奥卡姆剃刀”剔除功利主义和理性主义附加的种种猜测和羁绊,我们可能会发现动员者的目的有时候也许很简单,就是影响他人来支持自己(或自己的观点)。在他制造某个话题的时候,可能并没有很明确、长远的目标规划,甚至仅仅是吸引眼球。这在新媒体时代的微动员中尤为普遍。在中国,由普通网民发动的“人肉搜索”是一种常见的微动员,其中参与者的兴趣点和目标指向往往伴随搜索节点信息的揭示而发生改变。例如2012年杨达才事件,伴随新信息的呈现,网民的兴趣点和行动指向就是由最初的灾害关注到道德谴责,再发展到吏治反腐的群体行动。还有如2016年的罗尔事件,随着当事人相关信息的不断揭示,网络公益目的动员也转而成为一场喧闹的道德公审。由此可见,与传统社会动员不同,微动员可能需要在动态发展过程中以及在参与各方彼此的互动中发现、确立、调整自身的目标。

就动员的议题而言,触发微动员的议题宽广而隐蔽。在“全民麦克风”的网络时代,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议题的生产者。因此,微动员的议题通常表现较为宽广。从内容性质看,既有聚焦于慈善公益等正面议题,也包括社会冲突等负面议题,尤以负面议题居多;从议题关涉领域看,既涉及宏观的国家政治经济领域,又涉及微观的社会生活领域,其中社会、民生领域比例较高。这种分布特征也与人民网舆情监测室历次发布的年度《网络舆情分析报告》中的相关数据相吻合①自2007年以来,人民网舆情监测室发布年度互联网舆情分析报告,其中,选出年度20大网络热点事件是历年报告的固定内容。笔者据此汇总和梳理出2007—2016年的200个网络热点事件分布情况,发现这10年间,公共管理、社会矛盾、公共安全、吏治反腐的数量持续位居前列(约112件,占比58%),而且其中负面议题事件数量共计141件,年均占总事件议题的比例更是高达70.5%。。因为议题的开放性和广泛性,而且诱发议题的原因多元复杂,这让监测和识别变得困难,从而也使得微动员的议题呈现出隐蔽性的一面。

就动员的方式而言,微动员主要表现为弥散的网络式。传统的动员方式以自上而下的科层体系作为唯一的动员机制,动员力量的传递呈机械的向量性。相对而言,网络传播的技术特征使得网络空间呈现去中心化的分散式架构,交互各方的物理距离不仅不构成障碍,甚至往往逆转了既有的传播关系[9]49。由此,微动员以网络为纽带联系动员各方的人际交互,在每一个不确定的方向上,参与者既是动员力量的施予者,也是受动者。正是通过这种弥散的动员传递,引发“虚拟空间的杠杆效应”[10]21,或者发生“即时化聚合效应”,形成了广泛而又强大的社会影响。而且在虚实空间交互作用下,网络空间的微动员可能会催化现实社会运动,使得现实中“只要少数业余活动分子就可能组织起大规模的街头聚集和示威,其烈度超越了结构类似但政治诉求远为温和的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新社会运动”[11]。

就动员的工具而言,微媒体引发大联动。微媒体让人与人之间变得亲密,这也是微动员新兴的技术平台和中介。互联网的发展日新月异,在一个较短的时间内,先后历经web 1.0的单向展示、web 2.0的多元互动阶段,前者以人群的共性为基础,后者则遵循的是人际的个性化逻辑。现如今,网络时代已经逐渐成长为一个充分彰显自我的时代。在中国,以微信、微博、微视、移动客户端(即“三微一端”新媒介格局)为代表。这些快速发展且突出个性化使用的新媒介工具,为人们打开了前所未有的集体互动空间。就社会动员而言,更加快捷而个性化的互动工具,不仅使普通民众在集体行动中“入场”围观,而且让其“登台”表演有可能趋向日常化。

3 研判微动员:政治趋向与影响

社会学家曼纽尔·卡斯特早在1989年就曾洞见,网络信息技术的发展将带来一个重要的社会趋势——“流动空间历史性地取代地方空间”,而且这种流动空间的社会意义在于其“可能(也可以)被利用来部署不同的社会性与功能性目标,因为其提供的基本上就是灵活性”[12]348。时至今日,互联网已然建构起一个流动的世界。而微动员实际上就是网络空间底层“少数人的努力”驱动“多数人的响应”的政治功能过程,也是一个流动的参与过程。因此,微动员的政治影响比较灵活,不同的影响流向取决于其本身的走向和趋势。如前所述,微动员有其独特的动员结构,其中可能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其所展现出来的高度的参与开放性。因此,我们可以从动员参与的角度,围绕微动员的参与关系和参与性质两个方面考量其发展和影响。

从参与关系上看,可以将微动员的结果趋势区分为“共意性运动”与“冲突性运动”。麦卡锡(John D.McCarthy)和沃尔夫森(Mark Wolfson)认为,“共意性运动”是相对于“冲突性运动”而言的,享有最广泛的支持和未遭到有组织反对的社会动员,例如一些公益慈善的动员活动[13]314。冲突性运动则通常是由少数人或群体所支持的,并且在尝试推动社会变革时,遭到了“根本性的和有组织的反对”,例如贫民运动、女权运动、民权运动等。就影响而言,共意性动员体现了主要的参与力量对议题的高度认同性,反映了大多数社会主体的共同意志。这一类型的动员不仅较少遇到阻力,而且往往会出现“众望所归”“一呼百应”的局面。因此,共意性动员更可能导向“修补”“调适”“建设”的改良性影响。近年来,中国网络空间不乏以“免费午餐”为代表的共意性微公益动员,在中国公益慈善组织遭遇普遍的信任危机的当下,无疑对我国公益慈善事业的发展产生积极影响。相对而言,冲突性动员则包含了参与诸方的矛盾与分裂关系,大多数情况下动员行动往往有悖于既有的权力和社会秩序,因此其走势通常是朝向“破坏”“颠覆”“重置”的革命性影响。例如2015年间引人注目的沈阳、成都、南京、合肥等多地爆发出租车罢运事件,事件中不少通过网络媒介等被动员起来的普通出租车司机成为行动的主体,其动员的目标指向涉及运营管理、定价权、行业监管等多个方面。虽然通过集体罢运,有效地表达了出租车群体的诉求,然而这种冲突性动员在一定程度上也对社会秩序产生负面影响。需要指出的是,共意性动员与冲突性动员并不存在绝对的界限,而是一个“连续统”,两者之间存在相互转化的可能,而动员的社会影响也会随之发生变化。“如果与国家利益一致,即使没有引领国家行动,也可能会蓬勃展开;如果与国家尤其是地方政府处理问题的方式相悖,即不‘共意’,则可能会发生矛盾。”[14]

从参与性质上看,可以看到“有序的民主协商”和“网络民粹主义的躁动”两种微动员走向。所谓民主协商,是指理性的公民或组织彼此间就某一议题所进行的包容性、开放性的公共商议。其核心是公民有序参与,主观逻辑是理性主义,所秉持的是妥协精神,而基本方式则是互动对话。在合理引导和科学规范的基础上,以网络空间为场域的微动员可以成为一种鼓励公民有序参与公共协商的有益渠道。因为“网络具有将人从现实社会等级权力关系以及庸俗金钱关系束缚中解放出来的潜力……也正因为如此,网络看来是最理想的言说情境”[15]。另一种走向是网络民粹主义,其通常以人民为名鼓动不受节制的激情;高擎维护平民权益的大旗,在“目的正当决定手段正当”的马基雅维利式思维下不惜采用任何极端手段;以绝对平等为尺度,但对不同意见缺乏基本的包容。总之,网络民粹主义是一种极端的社会思潮,而具体到现实中则表现为一系列的网络攻击甚至网络暴力活动。这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网络空间的社会秩序,更坏的结果是,网络民粹主义往往成为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挑动网民大众的不满情绪的工具。显然,微动员理想的走向是“有序的民主协商”而不是“无序的网络民粹主义的躁动”,趋势结果如何,取决于自身的个性结构与外部导控力量的策略。

综上所述,微动员的影响具有流动性,它在破坏甚至颠覆网络空间秩序的同时,也可能重构一种新的社会秩序。它可以对国家政治安全、政府公信力甚至执政合法性形成威胁,也可以维护、巩固甚至强化这些既有的政治安排。但是,不论怎样,一个显见的事实是微动员有政治影响。这也在具体层面回应了马克·波斯特(Mark Poster)对互联网政治的判断,即“因特网中的政治不会只是旧的统治方式的增补,而且暗示了权力的种种新关系将在电子社会中发展起来”[16]2。

4 回应微动员:网络时代的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

如前所述,来自民间社会的个体通过微动员,涓滴汇成大力量,进而产生政治影响。因此,现阶段国家应重视这一现象。我们认为,国家治理现代化同样也包括网络空间治理现代化,网络时代需要一种完全不同于过去百年来人们已经熟悉和习惯了的国家治理[17]。为积极回应时代发展趋势和有效治理微动员,今后及未来国家治理需要持续深化改革。其中,我们认为至少应加强五大治理能力建设。

4.1 规范能力

如前所述,微动员唯有规范发展才能充分发挥其拓展公民有序参与的正面效应,而一旦失范,则势必带来失序、混乱等负面影响。因此,“现在中国的关键问题不是不让集体行动和社会运动出现,而是如何将其制度化”[18],也即将微动员纳入制度框架。然而,面对微动员的新情况,现阶段我国政府在制度供给上存在滞后和缺失双重困境。一方面,制度更新不及时。虽然近年来,我国相继出台了多项法律、政策以规范互联网空间,但是,面对互联网日新月异的变化,法律的滞后性愈加凸显。另一方面,专门化的制度缺位。例如既有的《集会游行示威法》《治安管理处罚法》等相关内容大多针对现实社会运动的规制,而且一些规定较为原则化、笼统化,对于通过网络或发生在网络空间的集体行动和社会运动,相关专门性、操作性的法律法规还存在不小的缺位。为此,在加强政府对微动员的规范能力建设方面,推进专门性制度生产、及时更新旧有规范以及完善落实细则,就显得迫在眉睫。

4.2 引导能力

社会本性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个人参与集体行动和社会运动的必然性,自由的互联网空间、灵动的微媒体只不过是让这一切变得更容易、更快捷。面对微动员的频现,政府首先要承认其客观必然性,既不能逃避问题或等闲视之,也不能简单地将其视为“洪水猛兽”般的威胁,搞一刀切式管制。其次要科学认识微动员的客观规律,准确把握其内在生成和发展机理。在此基础上,加强政府网络舆情监测体系和能力建设,使之能够及时发现并密切追踪微动员的发展动态,从而为科学引导赢得主动权。同时,政府还应加强电子政务建设,占据网络舆论主阵地,把握网络空间的话语权,推动广大网民理性、文明、有序、和谐的虚拟公共参与。此外,政府还应优化和创新引导策略,能够根据微动员的议题性质及发展特点实施有针对性的、差异化的策略。

4.3 整合能力

整合能力要求国家能够积极吸纳分散的外在资源和力量,从而实现共同发展。按照现代治理原理,治理在主体层面上拒绝单中心、单向度管控,主张治理主体多元化。微动员的治理同样也包括国家、社会多元主体力量在内的合作共治。从国家角度看,治理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将微动员过程中多元社会力量整合进一个协调的治理框架中,这显然是国家必须要强化的能力。一方面,来自底层的普通网民是微动员的主体,微动员的治理同样离不开广大网民的参与。因此,在网络时代,政府应加强治理体系建设,积极吸纳网民群体力量,增强我国网民理性参与意识和参与能力,加快形成多方互动的良好治理局面。另一方面,微动员也有其积极一面,反映了中国民间力量的觉醒和勃兴,如果政府整合妥当,则可以为我所用,有利于促进我国民主政治及社会发展。因此,政府应善于整合网络社会微资源,团结微动员中的群众力量,实现国家与社会有机互动。实际上,随着互联网的普及,网络已然成为党和政府联系群众、服务群众的重要平台和纽带,因而成为党和政府践行群众路线的重要平台和纽带。

4.4 协调能力

就其形式而言,微动员通常始于某项议题,借助互联网技术所形成的人际互动。然而,严格来说,网络具有利弊双重性。一些学者认识到,计算机通信的非人格化性质使得它并不适合发展有意义的人际关系。其局限性主要体现为:鼓励不文明的话语、促进未经证实的信息的扩散,并最终服务于极化的观点[19]。这样,在微动员的发展过程中,网络的特性可能让微动员过程出现对抗甚至冲突。这就需要政府作为权威的中立者发挥协调功能,将冲突和对抗引向对话与合作。要实现这个目标,政府首先应能准确认清网络动员中矛盾冲突的性质。现阶段的大多数微动员虽然规模和影响越来越大,但仍然属于人民内部矛盾。人民内部矛盾的化解不应用简单粗暴的对立方式解决,而是要在尊重彼此的基础上柔性协调化解。因此,政府有必要加强协商对话等柔性协调能力建设,加强公共精神宣教以及相关协商技术与制度建设,为各方创造理性对话的氛围和条件。

4.5 服务能力

微动员很多时候是民众个体利用自身的草根力量推动议题发展的过程,其兴起既反映出中国公民意识的觉醒和民间社会的成长,但在另一个侧面上也折射出国家回应和服务能力有待加强。国家既有政治统治功能,也有管理服务功能,两者之间是辩证互促关系。如果说微动员的负面发展效应可能危及国家政治秩序,那么,加强国家服务能力建设、提升国家为社会服务的水平,则无疑有助于从更深层面化解微动员的负面政治效应,有助于巩固国家的政治秩序和政治稳定。因此,网络时代更需要提升政府服务能力,这也是网络空间服务型政府建设的基本要求。首先,各级政府及其工作人员在观念上要与时俱进,尊重民众声音、敬畏底层力量,在网络空间的政治互动中形成自觉为普通民众服务的主动意识。其次,优化与普通民众的沟通渠道,尤其是网络沟通渠道。现阶段应重点打造政府的“三微一端”(微博、微信、微视与客户端)网络沟通体系,确保民情民意表达畅通。再次,完善政府网络舆情应对与反馈机制,提高对群众诉求的敏感性,及时将群众的需求落到实处,实现公共利益。

5 结语

随着互联网的普及和升级,中国网民的数量不断壮大,网络也因此拥有了真正的社会密度[8]13。可以说,互联网不仅是便捷的信息传输网,更是庞大的社会互动网。当我们以互联网(网络)为名指称这个时代时,实际上就是在强调它给当下社会所带来的深刻变化。就社会动员而言,互联网的深度介入有助于降低组织成本、克服集体行动的困境以及防避可能的政治安全风险,因而客观上使得中国社会运动和集群行为发生了一些新的变化。其中,来自民间的、以一种“无组织的组织”力量驱动的微动员现象,无疑是中国社会动员新变化的一个突出表现。全面地看,微动员的发生、发展及影响,互联网媒介起着极为重要(但并非全部)的推动作用,社会层面的要素同样也有着不容忽视的影响。实际上,在既有的网络动员理论研究视角上也一直存在技术赋权、社会决定和综合互动三大观点。各方的讨论显然都绕不开互联网与社会的关系,问题的关键在于互联网在多大程度上以及如何作用于社会生活。这些观点的争论,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新媒介在社会动员中的作用有着极为复杂的机理,这也是后续进一步展开研究的重要议题。

对微动员这一现象的研究,也使得我们重新审视互联网背景下的当代中国国家与社会的互动关系。在某种程度上,改革开放的40年,也是中国社会快速成长的40年。这一进程中,中国民间个体的主体意识不断觉醒,社会的自主性不断增强。而在互联网建构的信息快捷传输和社会高频多元互动空间中,中国社会的活力则又被更进一步的释放。在某种意义上,互联网放大了中国社会,但也会带来新的问题。随着中国网络社会的发展,众声喧哗、非理性、无序化、极端主义等自身问题逐渐暴露。而这些问题也往往体现在诸如微动员等社会集体行动中,在缺乏有效治理的情况下,反过来会阻滞甚至破坏我国网络社会健康发展。因此,面对来自网络社会各种新问题、新挑战,需要从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的战略层面作出及时、恰当且有效的回应,最终服务于我国网络强国的战略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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