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后乡土社会的信任格局与政治参与效能
——基于CGSS数据的实证分析

2018-05-21胡溢轩

社会建设 2018年2期
关键词:人际信任效能

胡溢轩

一、问题的提出

费孝通先生基于中国传统乡村的基本特质提出了乡土社会理论①费孝通:《乡土中国》,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该理论自提出以来就成为了理解乡村社会的基本视角。当前,中国乡村社会正经历着剧烈的现代性变迁,原有的村落共同体、熟悉关系以及情感与道义联系等基本特质已经发生了改变②陆益龙:《后乡土性:理解乡村社会变迁的一个理论框架》,《人文杂志》, 2016(11)。,“后乡土社会”逐渐成为理解乡村社会的重要背景信息。改革开放以来,农村基层民主建设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绩,村民的政治参与也已经成为国家乡村治理的关键环节,同时也是乡村公共生活良性运行的重要保障。党和政府已经将村民的政治参与视为实现善治的必要手段之一。扩大村民的有序政治参与正日益成为乡村治理改革的重要突破口,也是当前社会各界关注的热点问题。

国外对基层政治参与的研究,重点强调了政治效能感的关键性作用。③J. A. Karp, S. A. Banducci.“Political Efficacy and Participation in Twenty-Seven Democracies:How Electoral Systems Shape Political Behavior”.British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2008,38(2):33-8.国内的研究重点集中在政治参与行为,而较少关注政治效能的功能。①裴志军:《农村和城市居民政治效能感的比较研究》,《政治学研究》,2014(4)。政治参与效能感,是指个体对其参与政治行为及可能产生的政治影响力的自我感受与评估②A Campbell, G Gurin,WE Miller. “The Voter Decides”.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 1956, 61(5): 429-433.,主要类型有内在效能与外在效能。内在效能存在于个体思想意识之中,是对自身所能产生的政治影响力的综合感受;外在效能则是个体对自己的政治诉求,是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得到政府与官员回应的认知。③Morrell,M. E. “Deliberation, Democratic Decision-making and Internal Political Efficacy”. Political Behavior, 2005, 27(1): 49-69.在以往对农村基层政治参与的研究中,有学者验证了村民政治参与效能与政治生活之间的复杂关系。④裴志军:《自我效能感、政治信任与村民选举参与:一个自治参与的心理机制》,《农业技术经济》,2014(7)。除此之外,已有研究更多是从人口学变量⑤师凤莲:《中国农村妇女政治冷漠现象探析》,《山东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1)。、受教育程度及社会经济地位⑥李蓉蓉:《影响农民政治效能感的多因素分析》,《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14(2)。等角度对村民的政治参与效能进行分析。

西方民主社会的快速发展离不开韦伯所说的新教伦理,而社会信任则是西方社会伦理道德的核心。⑦弗朗西斯·福山:《大分裂——人类本性与社会秩序的重建》,刘榜离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第18页。村民的政治参与效能反映了其对于政治民主的精神需要,而它的存在与建构必然会受到乡村社会文化的影响。一方面,有学者发现社会信任较高的个体其政治参与意愿并没有表现出较高水平⑧孟天广、马全军:《社会资本与公民参与意识的关系研究——基于全国代表性样本的实证分析》,《中国行政管理》,2011(3)。;另一方面,则有学者认为社会信任对提升村民的政治参与效能具有不可忽视的推动作用。⑨Craig S C, Niemi R G, Silver G E. “Political efficacy and trust: A Report on the NES Pilot Study Items” . Political Behavior, 1990, 12(3):289-314.无论如何,后乡土社会的结构正处于由“熟人社会”向“半熟人社会”的现代性变迁之中,人际关系也逐渐由“人情化”向“工具化”转变,村民的社会信任问题的重要性已经凸显出来。而如果将政治参与效能作为研究乡村治理的突破点,则需要以后乡土社会独特的信任格局为基础,并以此为根据探讨社会信任与村民政治参与效能的互动关系。通过实证研究致力于回答以下问题:后乡土社会的信任格局究竟可以从哪些方面进行测量?这种信任格局是否真的会影响村民的政治参与效能?如果有影响,则其中具体的影响机制如何?怎样调节这种影响机制,从而更好地提升村民的政治参与效能并推进乡村治理向前发展?

二、理论框架与研究假设

国内外学者从各自的学科视野,对社会信任理论进行了深度研究与探讨。学者们基本都对社会信任进行了类型学分析,Williamson则将信任分为三种:一种是基于理性选择之后的人际信任;一种是出于对社会制度权威性、约束性的敬畏而产生的制度信任;而最后一种则是基于正式或非正式的契约关系而形成的契约信任。⑩Williamson, Oliver. “Calculativeness, Trust, and Tconomic Organization” . Journal of Law and Economics, 1993, 36(1):453-486.国内学者郑也夫基于人性利己还是利他的讨论,将信任分为对自家人与外人的“人格信任”以及对货币、专家、制度系统等的“系统信任”。而社会信任往往具有维护社会秩序、促进社会治理的重要功能,是解释和研究社会现象及行为的一个关键性变量。对乡村社会信任格局的分析,不仅需要考虑静态的人际关系之间的信任,同时也应对涉及动态社会交往的制度信任进行研究。只有综合的理解后乡土社会语境下社会信任的内涵,才能更好地把握其对村民政治参与效能的影响机制。因此,对村民政治参与效能的分析主要是从人际信任与制度信任两个角度切入。

(一)人际信任与村民的政治参与效能

社会信任作为社会资本的一个重要变量,与政治参与效能的关系十分密切。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政治参与效能是个体自身对参与政治生活的信心,而人际信任在本质上是对他者的信心。中国传统“熟人社会”的发展主要依赖于社会成员间的情感关系及由此而产生的信任关系,信任关系一直以来都是理解乡村社会的重要维度。而社会成员彼此间的义务、期望与回报是影响人际信任的重要因素。①郑也夫:《走向杀熟之路——对一种反传统历史过程的社会学分析》,《学术界》,2001(1)。人际信任中所暗含的“关系本位”思想,始终影响着中国乡村社会结构的发展变迁以及村民的日常心理与行为。中国人的人际信任受到独特的文化传统的影响,特殊信任在人际关系格局中占据着主导地位。②王飞雪、山岸俊男:《信任的中、日、美比较互动研究》,《社会学研究》,1999(2)。而随着中国社会逐步向现代社会转型,后乡土社会的信任关系也逐渐由“特殊信任”朝着“普遍信任”的方向发展。③李伟民、梁玉成:《特殊信任与普遍信任:中国人信任的结构与特征》,《社会学研究》,2002(3)。在乡村社会中,人际信任不仅是个人获取社会资源的重要方式,同时也对村民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着关键性作用。因此,后乡土社会的信任格局,也很有可能会对村民的政治参与效能感产生重要影响。

从已有的经验研究来看,裴志军通过检验政治效能感在社会资本与村民的基层政治参与的中介效应,发现社会资本中所包含的社会信任因子对村民的政治参与效能有提升作用。④裴志军:《制度刚性下的村民自治参与:社会资本与政治效能感的作用》,《农业经济问题》,2013(5)。胡荣、沈珊则通过进一步的研究,发现普遍信任与居民的外在政治参与效能感呈现正相关关系,而特殊信任则与外在政治参与效能感呈现出负相关关系。⑤胡荣、沈珊:《社会信任、政治参与和公众的政治效能感》,《东南学术》,2015(3)。综上所述,在后乡土社会中,人际信任可能是影响村民政治参与效能的关键性变量,但其所包含的不同信任类型则可能会产生不同的影响效应。据此,提出2个研究假设:

研究假设1.1:普遍信任对村民的政治效能有正向影响。

研究假设1.2:特殊信任对村民的政治效能有负向影响。

(二)制度信任与村民的政治参与效能

在传统社会中,村民受到“权威主义”政治体制的影响,个人获取资源的多少完全依赖于自上而下的分配制度。这使得制度信任难以发挥应有的调节作用。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加速发展,社会成员之间匿名性的社会交往逐渐增多,在这种情况下,构建良好的制度信任成为国家乡村治理的重要突破口。制度信任的形成,也促使居民越来越多地参与到公共领域的事务之中,使得社会的民主化建设进程不断加快。⑥林滨:《从关系向度到制度向度——信任达成趋势的理论探讨》,《广西社会科学》,2004(10)。当前,中国的社会治理体制及政治体制正面临着转型的问题,社会成员的信任结构逐渐由“人格信任”转向了“制度信任”。⑦上官酒瑞:《从人格信任走向制度信任——当代中国政治信任变迁的基本图式》,《学习与探索》,2011(5)。而社会成员的制度信任感,被认为与个人的政治参与效能存在着较为密切的关系。⑧Schoon, I. & Cheng, H. “Determinants of political trust: A lifetime learning model”. Developmental Psychology, 2011, 47(3): 619-31.在农村基层民主的发展过程中,村民的政治参与效能,往往来自于自身对村两委等基层公共机构影响力的评估。而随着我国社会转型进入加速阶段,各种社会力量得到不断地发展,社会机构也承担了越来越重要的作用。社会机构力量的介入,使得村民得到了更多的机会参与到政治生活之中,其政治参与效能也可能会受到影响。

已有研究也验证了,政治机构信任与政治参与效能之间的密切关系。①李蓉蓉:《海外政治效能感研究述评》,《国外理论动态》,2010(9)。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的公权机构在乡村治理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当村民对政府机构的信任较高时,往往会增强其政治参与的意愿。②Li Lianjiang. “Political Trust and Petitioning in the Chinese Countryside”. Comparative Politics, 2008, 40(2): 209-226.制度信任水平的高低,将会影响到居民对政治体系公正性与权威性的判断,从而进一步对其自身的政治参与意愿产生影响。③余敏江、梁莹:《政府信任与公民参与意识内在关联的实证分析——以南京市为例》,《中国行政管理》,2008(8)。综上所述,居民对公共机构的信任水平,可能会影响其对于自身政治影响力的感知与判断。提出2个研究假设:

研究假设2.1:公权机构信任对村民的政治参与效能有正向作用。

研究假设2.2:社会机构信任对村民的政治参与效能有正向作用。

三、数据来源及变量测量

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hinese General Social Survey,CGSS),是中国大陆最早开展的全国性、综合性、连续性的社会综合调查项目。该项目由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学系主持,自2003年启动以来,已经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力,是目前中国社会科学界比较权威的全国性调查数据。该项目的主要目的在于对中国社会进行全面、系统的描述与分析。研究所采用的CGSS2010的数据具有良好的全国代表性,包含了对居民政治参与效能及社会信任的测量量表。农村地区的样本量为6040个,其中男性占47.27%,女性占52.73%。

研究的因变量为村民政治参与效能的测量,主要是在国内学者已有测量量表的基础之上④胡荣:《中国人的政治效能感、政治参与和警察信任》,《社会学研究》,2015(1)。,从CGSS2010调查问卷中,选出了6项问题来分析我国农村居民的政治参与效能水平。这6个问题主要包括:(1)政府的工作太复杂,像我这样的人很难明白;(2)我觉得自己有能力参与政治;(3)如果让我当政府干部,我也完全能胜任;(4)我向政府机构提出建议时,会被有关部门采纳;(5)政府官员会重视我们对政府的态度和看法;(6)我对于政府部门的建议/意见可以有办法让领导知道。在测量时,将同意程度分为5个等级,将所有问题的评分等级相加即为村民的政治参与效能感。

随后对政治参与效能感量表采用了信度检验,发现Cronbach's Alpha系数为0.686,通过了信度检验,说明该量表是能够被用来量化村民的政治效能感。将量表中的6个测量问题加总,则能够反映出村民政治参与效能感的强弱。

研究的预测变量为村民的社会信任,主要从制度信任与人际信任两个角度进行考察。制度信任考察使用的是CGSS问卷量表考察村民对不同机构的信任程度。测量时将信任程度分为5个等级,通过测量信任程度来反映其制度信任的强弱。得分越高说明制度水平越高,反之则越低。通过采用因子分析法,共抽取出两个公因子,且每个公因子的特征值均大于1。根据因子的总体特征,将其命名为“公权机构信任” “社会机构信任”(见表1)。

第一,公权机构信任。该因子主要是指对于政府及相关公共权力机构的信任程度。主要包括有:(1)中央政府;(2)全国人民代表大会;(3)军队;(4)中央媒体;(5)公安部门;(6)法院及司法系统;(7)学校及教育系统;(8)地方媒体;(9)本地政府(农村指乡政府)。

第二,社会机构信任。该因子测量的是村民对属于社会“第三部门”的机构的信任程度。主要包括有:(1)民间组织;(2)公司企业;(3)宗教组织。

表1 村民制度信任因子分类检验结果

人际信任考察采用CGSS调查问卷中通过询问受访者对自己家里人、亲戚等9 类信任对象的信任程度来测量其社会信任状况,由低到高依次赋予1至5分,分值越高,代表对这些对象的信任程度越高。通过采用因子分析法,共抽取出两个公因子,且每个公因子的特征值均大于1。根据公因子的基本特征,划分为“普遍信任” “特殊信任”(见表2)。

第一,普遍信任。普遍信任主要是指社会成员建构在业缘、趣缘、地缘等关系基础之上的信任关系。主要包括:(1)同事;(2)老乡;(3)生意人;(4)领导干部;(5)同学;(6)朋友。

第二,特殊信任。特殊信任因子则是构建在血缘及亲缘关系基础之上的信任关系,并且这种信任往往难以普遍化。主要包括:(1)自己家里人;(2)亲戚。

表2 村民人际信任因子分类检验结果

控制变量出现,主要是为了更好地观察并了解自变量对因变量的真实影响关系。研究所采用的控制变量包括反映个人背景特征的一些变量(详见表3)。其中性别为二分类变量,“0”表示为女性,“1”表示为男性;年龄则根据受访者的出生年份计算得出,为定距层次的变量。而为了更好地控制年龄对因变量的影响,将年龄取平方,该变量同样为定距变量;受教育年限则根据受访者的教育程度转化而来,文盲为0年,小学与私塾为6年,初中为9年,普通高中、中专、技校为12年,大学专科(包括成人教育与正规教育)为15年,大学本科(包括成人教育与正规教育)为16年,研究生及以上为19年;政治面貌也是分类变量,“0”表示不是党员,“1”表示是党员。

表3 本文所用变量及赋值情况

变量类型 变量名称 样本量 性质 变量赋值控制变量年龄 6040 连续 最小值为17,最大值为90年龄的平方 6040 连续 最小值为289,最大值为8100性别 6040 虚拟 0=女 ,1=男受教育年限 6038 连续 最小值为0,最大值为19政治面貌 6034 虚拟 0=非党员 ,1=党员

四、数据分析与研究发现

由于因变量为村民的政治参与效能,变量的性质为定距层次,因此建立的是多元线性回归模型。在研究村民的政治参与效能的多元回归分析中,将性别、年龄、年龄的平方、受教育年限、政治面貌作为控制变量,以社会信任的四个因子(普遍信任、特殊信任、公权机构信任、社会机构信任)作为主要预测变量,对村民的政治参与效能进行深入分析。与此同时,为了更清楚地了解控制变量、人际信任及制度信任对村民政治参与效能的影响效应,构建了3个套嵌回归模型。

在进行回归分析之前,首先,对模型的拟合度及多重共线性问题进行诊断。经检验模型A1、A2、A3的残差是独立的,说明这3个模型的拟合度较好。随后通过方差检验,两个模型的P值均小于0.05,这说明模型是通过显著性检验的,具备统计学上的意义。最后,对模型的自变量进行多重共线性检验,得出自变量的容差与方差膨胀因子值均在合理范围内,这说明模型的拟合度较好。接下来是对模型的具体分析(具体模型请见表4)。

第一,模型A1主要是分析控制变量对村民政治参与效能的影响效用。这一部分的研究发现基本上印证了国内外的已有研究成果,具体而言,农村居民中男性普遍比女性拥有更高的政治参与效能(β=0.101,P<0.001);从标准回归系数可以看出,年龄因素对村民政治参与效能有着较强的解释力。虽然年龄与政治效能呈现负相关的关系(β=-0.323,P<0.001),但通过对年龄取平方,可以更清晰地发现年龄与政治效能存在U型的影响关系(β=0.261,P<0.001),即青年人与老年人的政治参与效能较高,而中年人的政治参与效能较低。受教育程度越高的村民,其自身的政治参与效能也越高(β=0.165,P<0.001),党员同志的政治参与效能也普遍高于非党员群体(β=0.148,P<0.001)。

表4 村民政治参与效能多元线性回归模型

注:括号内为标准误,括号外为标准回归系数;*P<0.05,**P<0.01,***P<0.001。

第二,从模型A2可以看出,在纳入人际信任的2个因子之后,模型的adjR2决定系数得到了提升,即模型的解释力得到了提高,这说明普遍信任、特殊信任对于村民的政治参与效能存在一定的解释力。通过标准化回归系数可以看出,普遍信任因子(β=0.130,P<0.001)相较于特殊信任因子(β=-0.089,P<0.001)而言,有着更强的解释力。具体而言,普遍信任对政治参与效能有正向预测作用,即普遍信任程度越高的村民其政治参与效能往往也越高,研究假设1.1得到验证;特殊信任对政治参与效能则具有负向影响效应,即特殊信任程度越高的村民其政治参与效能则越低,研究假设1.2得到验证。

第三,从模型A3可以看出,在纳入制度信任的2个因子之后,模型的adjR2决定系数依然有所提升,这反映出制度信任对村民政治参与效能同样存在一定的解释力。但通过标准化回归系数可以看出,在社会信任的4个公因子中,普遍信任因子的解释力最高(β=0.120,P<0.001),其次为特殊信任因子(β=-0.095,P<0.001),公权机构信任因子(β=0.034,P<0.001)的解释力相对较低,而社会机构信任因子与政治参与效能无相关关系(P>0.05)。具体而言,公权机构信任对村民的政治参与效能有正向影响,即公权机构信任水平越高的村民其政治参与效能往往也越高,研究假设2.1得到验证;社会机构信任水平则对村民的政治参与效能无显著影响,研究假设2.2不成立。

五、结论与讨论

改革开放以后,中国社会进入全面转型时期,国家的行政力量及市场力量逐步渗透至乡村。村民的政治参与成为了影响国家政治稳定和现代化历史进程的重要因素。受传统封建政治文化的影响,村民在基层政治生活中往往表现出较为冷漠的政治参与效能。①赵晋泰:《村民自治中的政治冷漠现象分析》,《理论探索》,2007(1)。而随着社会转型加速,乡土社会的特质发生了急剧的变迁,以人际关系的工具化为代表的后乡土社会逐渐形成。在这种情况下,乡村社会的信任格局成为了深入分析当前村民政治参与效能的重要维度。只有通过对乡村信任格局的研究,才有可能发现乡村社会变迁过程中所隐含的国家权力与个人意识的互动逻辑。而研究结果也部分支持了当前国内外学界关于社会信任与政治参与效能之间关系的主要假设,同时基于CGSS的数据也有了新的研究发现。

第一,人际信任所包含的不同因子对村民的政治参与效能将会产生不同的影响效应。具体而言,普遍信任程度越高的村民,其政治参与效能感也更高;而特殊信任程度越高的村民,其政治参与效能反而更低。

考察村民的人际信任与政治参与效能之间的复杂关系,不能脱离中国乡村社会的具体文化特征。中国社会长期处于农业文明的发展之中,乡村社会的人际关系总是“以‘己’为中心,……像水的波纹一般,一圈圈推出去,越推越远,也越推越薄”。①费孝通:《乡土中国》,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第26页。虽然当前中国社会处于转型之中,“自家人”与“外人”的清楚界限被打破,但“差序格局”的互动逻辑依然存在。以血缘关系为核心的特殊信任机制,表征着社会关系的相对封闭性与稳定性,促使村民依据信任而形成小群体,并具有一定的“排他性”。在这种情况下,村民对属于公共领域的政治参与表现出较低的关注度。但应注意到,现代性与高风险已经成为中国社会转型的突出标志,快速的社会发展及急剧的人口流动使得人与人之间的社会交往变得十分短暂,村民间的社会关系也变得异常复杂。社会转型所带来的易变的、短暂的、匿名的人际交往使得普遍信任在公共领域中的重要性日益凸显。随着后乡土社会的初步发展,强调的是社会信息的共享以及社会责任与义务的共同分担。较高的普遍信任水平,往往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推进乡村社会治理,从而使得社会冲突的可能性降低,乡村社会秩序也更加和谐稳定。推动乡村社会治理体系的不断向前发展,也需要村民较高的普遍信任水平作为支撑。

第二,制度信任所包含的不同因子同样对村民的政治参与效能有着不同的影响效应。具体而言,公权机构信任水平更高的居民,其政治参与效能感也更高。而社会机构信任水平,则对村民自身的政治参与效能感没有显著影响。

社会转型过程中国家与社会的关系可能是一个关键性的解释视角。人际信任往往是以静态的人际关系作为主要依据而建构的,而制度信任则是由于人与人动态的互动而形成的。随着国家逐渐放松对社会的控制,人际信任所发挥的作用逐渐减弱,制度信任的重要性逐渐凸显出来。在这种情况下,村民得到更多的机会加入到乡村社会治理当中。村民参与了更多的基层政治生活,意味着对公权机构的认知也更为客观、理性。所以,当基层政府逐渐由“管制型政府”向“服务型政府”转变时②张乾友:《临时社会中的政府信任——兼论服务型政府中的信任建构》,《南京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5(2)。,他们对公权机构的信任水平将会对其自身的政治参与效能的提升产生推动作用。与此同时,各种社会力量不断地“介入”到乡村社会的治理当中③王美文、郑家杰:《新农村文化内生机制中非政府组织功能与角色探究》,《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 2014(5)。,也对乡村社会的发展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但是,当前我国的市场体制依然不够完善,社会的总体力量发展仍然不够充分,这使得社会失范现象时有发生,例如诚信缺失、社会机构以盲目追求经济利益为导向等,使得村民对社会机构的信任水平并未对其自身的政治参与效能产生实质的影响。但应当注意到,后乡土社会的发展主导权仍然掌握在政府手中,村民的社会生存与发展依附于基层政府,受到基层政府的影响与控制,这些都使得制度信任并没有完全嵌入到乡村社会的转型之中。制度信任作为一种文化道德,植根于居民的内心世界,不能仅仅依靠政治强制力量维持,还需要调动村民的自主性与积极性,增强其对社会机构的信任水平。

总体而言,后乡土社会现有的信任格局呈现出“人际信任”与“制度信任”并存的局面。党和政府在推动乡村社会治理精细化的过程中,不仅需要继续提升村民的人际信任水平,而且还要积极主动地创造出相应的政策条件,构建完善的乡村治理体系并有效增强村民的制度信任水平。制度信任的形成,不但能够扩大信任的有效范围,使得个人、社会组织、国家之间也能够形成信任,更为重要的是它能够使得村民的社会行为变得可预测,信任的风险性也能够得到一定保障,是维护乡村社会和谐稳定的重要前提。当前,乡土社会仍然处于持续性的转型之中,透过其独特的信任格局有助于更好地从乡村社会内部理解国家制度性力量与乡村地方文化的冲突,只有准确地找出乡村社会发展所面临的具体障碍,未来才有可能提出有针对性的解决方案并推动乡村治理的健康发展。

猜你喜欢

人际信任效能
迁移探究 发挥效能
同时多层扩散成像对胰腺病变的诊断效能
充分激发“以工代赈”的最大效能
搞好人际『弱』关系
从《战国策》看人际传播中的说服艺术
嘤嘤嘤,人与人的信任在哪里……
唐代前后期交通运输效能对比分析
英文歌曲Enchanted歌词的人际功能探讨
信任
由人际代词与非人际代词的对立看语体分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