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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建设视域下列宁知识分子观研究

2018-05-14朱培丽

中共山西省委党校学报 2018年5期
关键词:文化自觉列宁社会主义

朱培丽

〔摘要〕 深入研究知识分子问题,逐步形成富有俄国历史文化特色的知识分子观,是列宁时代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建设所面临的艰巨课题。列宁知识分子观不仅对于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奠定马克思主义文化主旋律提供了理论指导,而且对于建构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话语权以及提升知识分子的文化自觉提供了有益参照。从知识分子劳动方式与阶级属性的特殊性出发,列宁科学阐释了代表不同阶级意志的知识分子是意识形态党性之争的自觉文化主体,在无产阶级政党意识形态建设中具有角色二重性,对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认同是一个长期、艰巨的文化任务,同时也是一个自觉自为和主动作为的过程,需要采取慎重、灵活的工作方法。

〔关键词〕 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建设;列宁;知识分子观;阶级归属;文化自觉

〔中图分类号〕A8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1203(2018)05-0121-06

在意识形态思想史上,列宁的伟大贡献在于“创造了一个新的意识形态领域”。J.拉雷认为:“在列宁那里,意识形态含义的变化过程达到了顶点。意识形态不再是取消冲突的必然的扭曲,而是成了一个涉及到阶级(包括无产阶级)的政治意识的中性的概念。” 〔1 〕这里的“中性”并非指超越阶级立场,而是赋予意识形态以描述性概念的意蕴。相较于马克思对意识形态虚假性、颠倒性的批判,列宁认为,意识形态是代表一定阶级意志的话语体系与思想表达,是阶级对抗的思想武器和重要手段。在列宁的意识形态理论中,知识分子问题始终占有突出的位置。这是因为,具有理论自觉性的先进知识分子总是走在自发的群众运动前面。在文化水平相对落后的俄国,无论进行无产阶级革命,还是进行社会主义建设,都需要发挥知识分子自觉的文化力量。因此,深入研究知识分子问题,逐步形成富有俄国历史文化特色的知识分子观是列宁时代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建设所面临的艰巨课题。

一、知识分子劳动方式与阶级归属的特殊性

劳动是人的本质力量的体现,不同的劳动方式体现着劳动者不同的社会交往与身份地位。知识分子问题之所以特殊,根本而言,是由知识分子劳动方式的特殊性决定的。以知识分子劳动方式的特殊性为逻辑起点研究知识分子问题,是列寧知识分子观科学性的具体体现,同时也是制定正确的知识分子政策以及发展无产阶级文化事业的理论前提。列宁曾经明确指出,知识分子既不直接从事物质生产,又不同于那些脱离生产劳动的剥削者,而是受过教育并主要从事脑力劳动的社会阶层。换言之,在阶级依然存在的社会,知识分子的社会身份与社会地位是由社会分工造成的,他们依然是社会的劳动者阶层,只不过其劳动方式具有不同于产业工人的特殊性。一方面,知识分子从事文化工作,表面上看似乎接近于权贵和特权阶层,然而在实际生产过程中,知识分子仍然受雇于占有生产资料的统治阶级,遭受来自于资本家的压榨、剥削和束缚,始终无法改变雇佣劳动者的社会地位。另一方面,知识分子的脑力劳动不同于机器大生产条件下工厂工人的集体化劳动模式,而是个体的单独工作或者是在很小的集体环境里工作。在此,构成知识分子劳动资料的不是外在的、有形的物质因素,而是内在的、无形的个体认知能力和个人精神信念,因而知识分子的劳动具有表面上的独立与自由特性。但无论如何,知识分子的文化创造仍然不能脱离整个时代和社会历史环境的影响与制约,具有社会性和历史性。

从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的唯物主义原理出发,我们不难理解知识分子思想观念中的不彻底性以及折中主义特征是劳动方式两重性使然。知识分子阶层“过渡的、不稳定的和矛盾的地位的反映,就是在他们中间特别流行种种不彻底的、折中主义的观点,种种对立原则和对立观点的大杂烩,种种夸夸其谈、玩弄辞藻并用空话掩盖历史上形成的各居民集团之间的冲突的倾向” 〔2 〕。由于知识分子不占有生产资料,在经济上并不具有独立性,必须依附于特定阶级才能生存,因而他们的思想观念往往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特征。同时,知识分子以文化传承与文化发展为志业,不仅对未来社会有着理想化的追求,而且对现实世界也有着一定的批判倾向,这就使得他们具有超越现实主义的浪漫主义情怀。因此,无论是现实主义,还是浪漫主义,知识分子劳动方式的过渡性、矛盾性使其无法超越阶级意志而走向所谓的“价值中立”。

知识分子既然不能摆脱和超越阶级对抗的社会环境,那么我们又该如何认识知识分子的阶级属性呢?这是列宁知识分子观的重要内容。列宁正是在科学认识知识分子劳动方式矛盾性的基础上,依据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分析方法,对当时俄国社会的知识分子阶层进行阶级归属的划分,认为俄国知识分子分别从属于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无产阶级等不同的阶级类型。对此有些学者认为,列宁没有严格坚持阶级划分的马克思主义原则,而是过分强调从知识分子的世界观、生活方式、思想观点等方面进行划分。笔者对此并不苟同,认为列宁不仅坚持了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划分原则,而且更具创造性地将其应用到知识分子这个并不具有经济独立性的特定社会阶层中。从知识分子从事生产劳动的实际情况出发,列宁不仅廓清了知识分子的阶级属性,而且科学阐释了知识分子阶级立场转换的现实可能性。列宁认为,在社会动荡和阶级对抗尖锐的历史时期,阶级之间的渗透是大量存在的,尤其是知识分子背叛阶级出身而自觉选择另一特定阶级立场更是常见现象。这种选择既可能是从落后走向先进、从反动走向革命的正向流动,如赫尔岑等地主和贵族知识分子背叛阶级出身而投身革命;也可能是从先进蜕变为落后、从革命蜕变为反动的逆向流动,如一些知识分子选择离开“民主派”而走向“自由派”,这一转向的典型代表是由革命走向妥协的普列汉诺夫。

知识分子的阶级归属并不固定,也不唯一,而是呈现出流动性、可变性、选择性的特征。因此,对知识分子阶级属性的判断不能凝固在其阶级出身方面,而是应当动态地考察其阶级立场转换的客观过程与条件。列宁正是在科学判定俄国知识分子阶级属性的基础上,对知识分子的认识与判断才更加理性客观,“对于专家,我们不应当采取吹毛求疵的政策。这些专家不是剥削者的仆役,而是有文化的工作者” 〔3 〕768。基于对知识分子阶级归属的科学研判,列宁及其领导的布尔什维克党坚持了正确的知识分子政策,最大限度地争取、团结和帮助知识分子,有力地推动了苏维埃俄国的社会主义文化建设。

二、知识分子在意识形态党性之争中的文化自觉性

恩格斯在19世纪40年代批判德国资产阶级学者宣扬“抽象的人性”时,最早提出了“党性”这一概念。恩格斯认为“无党性”的理论由于“思想绝对平静”而只能发出抽象空洞的悲叹,因此而丧失改造现实的力量。坚持党性的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自产生以来,凭借科学真理和严密逻辑“战胜”了形形色色的意识形态思想体系,发展成为工人运动中最具征服力和影响力的强大精神资源。列宁坚持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与生俱来的党性原则,特别强调知识分子在意识形态党性之争中的文化自觉性。

(一)知识分子是意识形态党性之争的文化主体

文化与意识形态是两个既相互区别又密切联系的概念,文化偏重多元多样,意识形态追求一元指导。然而,在诸多文化形态背后,则始终有意识形态的核心指导。可见,文化总是一定阶级的文化,具有鲜明的意识形态属性,意识形态也总是以文化形态呈现。无论任何意识形态思想体系,其话语表达与思想建构都需要披上特定民族国家的文化外衣,也只有这样,才能够真正进入普通民众的内心深处与生活世界。在此过程中,知识分子的文化主体地位尤其重要。知识分子尤其是那些政治学、经济学、法学等方面的理论专家,不仅历史性地承担着将特定阶级意志理论化、系统化的意识形态建构使命,同时也责无旁贷地承担着传播甚至解构某种意识形态的使命。

在无产阶级革命已经成为历史主导潮流的时代,意识形态已经不再是资产阶级的理论专属,马克思主义是代表无产阶级的科学意识形态。对于那些饱经磨难、陷入苦闷彷徨的俄国知识分子而言,马克思主义犹如“引导我们走出矛盾迷宫”的“引路线”。但是,居于统治地位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无时无刻不在对马克思主义进行疯狂进攻。正如列宁在《马克思主义和修正主义》中所指出的:“无论是借驳斥社会主义来猎取名利的青年学者,或者是死抱住各种陈腐‘体系的遗教不放的龙钟老朽,都同样卖力地攻击马克思。” 〔4 〕除了来自资本主义思想体系的进攻以外,自19世纪90年代起,马克思主义内部出现了伯恩斯坦修正主义,它披着马克思主义的外衣,歪曲、篡改并企图取代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也因此更加复杂多变。

资产階级和无产阶级两种意识形态在哲学、文化等领域展开激烈角逐,那些活跃于文化战线上的专家、学者等知识分子则成为意识形态角逐的典型代表。为了澄清理论上的混乱,避免把无产阶级斗争引向歧途,列宁强调哲学派别和理论斗争的党性原则,指出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两大哲学派别之间的斗争归根到底是阶级斗争的理论表现,“在经验批判主义认识论的烦琐语句后面,不能不看到哲学上的党派斗争,这种斗争归根到底表现着现代社会中敌对阶级的倾向和意识形态” 〔5 〕。他还强调,包括哲学派别在内,任何研究人文社会现象的理论体系都是存在党性的。因此,我们不能忽视这些理论学说和文化现象背后所暗藏的利益表达和意识形态诉求,任何以“无党性”“非党性”自封的意识形态都是资本主义伪善的欺骗伎俩。

(二)革命知识分子是科学意识形态建设的“自觉”主体

在现代意识形态的党性之争中,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思想渊源更为久远,理论加工更加精致细腻,传播工具也更加丰富多样。“所以某一个国家中的社会主义运动愈年轻,也就应当愈积极地同一切巩固非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企图作斗争,也就应当愈坚决地告诉工人提防那些叫嚷不要‘夸大自觉因素等等的蹩脚的谋士” 〔6 〕328。建立在抽象人性论基础上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疯狂鼓吹自发性,企图磨钝无产阶级革命自觉性的斗争锋芒。列宁曾经强调指出,在无产阶级革命性尚未成熟的历史条件下更应该充分发挥知识分子投身革命事业的自觉性、进步性作用,反对任何形式对自发性的崇拜和对“自觉因素”的轻视。

作为科学理论体系的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不会在工人运动中自发产生,这种意识形态是无产阶级知识分子在对人类社会历史进程的科学把握中发展起来的。正如列宁在《革命青年的任务》中所指出的:“知识分子之所以叫做知识分子,就是因为他们最自觉地、最彻底地、最准确地反映和表现了整个社会的阶级利益的发展和政治派别划分的发展。” 〔7 〕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唯有通过知识分子的创造、传播和宣传,掌握革命阶级千百万人的心灵,才能真正发挥理论改变现实的力量。知识分子虽然有自身的软弱性和实践的局限性,但是他们一旦接近人民,就会产生巨大的力量,“能够给小资产者和农民的极广大阶层提供他们恰恰缺少的东西:知识、纲领、领导、组织” 〔8 〕。“知识、纲领、领导、组织”等是无产阶级革命运动从自发走向自觉的重要标志。在从“自发”运动走向“自觉”运动的过程中,革命知识分子发挥着文化自觉与知识引领的作用,充当着联结理论与现实的桥梁作用,是无产阶级意识形态建设的“自觉”主体。

三、知识分子在无产阶级政党意识形态建设中的角色两重性

俄国知识分子先天地具有政治化传统,“从其产生之日起就是一个高度政治化的群体,他们有许多派别和组织并且均具影响,如民粹派、解放社、立宪派、社会革命党、路标派,等等” 〔9 〕。这些政治派别和政治组织都有自己的精神领袖,即那些代表不同阶级与阶层利益的知识分子。由于俄国经济发展落后、思想文化匮乏,使得俄国知识分子有着强烈的观念崇拜意识和救世主义情结。19世纪,俄国知识分子不畏艰辛,虔诚求索国家的未来走向问题。无论是以赫尔岑为代表的贵族知识分子对“农民革命”的盲目幻想,还是以车尔尼雪夫斯基为代表的平民知识分子“到民间去”运动的开展,以及以列宁为代表的革命知识分子对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选择与坚持,都体现着俄国知识分子钢铁勇士般的牺牲精神和深沉的爱国责任。但历史事实表明,最终将俄国引向光明的是作为革命力量的无产阶级先锋队——俄国社会民主党。列宁认为,政党组织是无产阶级争取解放的斗争武器,自发性运动高潮愈增长,就愈迫切地需要发挥社会民主党在理论、实践方面的首创精神和组织力量。然而,对于知识分子在无产阶级政党意识形态建设中的角色和地位,则需要结合俄国的实际国情一分为二、辩证看待。知识分子既是无产阶级政党意识形态建设不可或缺的依靠力量,同时又是无产阶级政党意识形态建设过程中不容忽视的教育对象,是依靠力量和教育对象的“一体两面”,具有角色二重性。

(一)无产阶级政党意识形态建设必须依靠知识分子对工农群众进行“理论灌输”

以历史的眼光来看,革命知识分子理论“灌输”的特殊地位与沙俄时代所留下的“赤贫”文化状况密切关联。“十月革命前夕,俄国成年居民中有75%的居民是文盲,城市工人中只有60%的人识字,农民识字人数还不到20%,其中仅有7%的农村妇女识字。而少数民族地区的教育、文化发展状况更是令人触目惊心,其中吉尔吉斯人识字率为0.6%,塔吉克人为0.5%,土库曼人为0.7%,吾兰别克人为1.6%。此外还有48个民族没有自己的文字” 〔10 〕。十月革命后的俄国,虽然建立了先进的社会主义国家政权,但是文化建设的“积贫积弱”却是不争的事实。在此背景下,从社会主义国家意识形态建设的政治高度认识文化建设的重要性,是列宁在深刻把握俄国国情基础上作出的重大战略部署。列宁指出:“文盲是处在政治之外的,必须先教他们识字。不识字就不可能有政治,不识字只能有流言蜚语、谎话偏见,而没有政治” 〔11 〕。相比较而言,知识分子拥有比较系统丰富的知识和比较广阔的政治视野,在政治批判和政治揭露方面更具理性自觉,更能胜任对工人群众进行马克思主义理论灌输的使命,对于俄国工农群众革命意识和阶级意识的觉醒发挥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因此,革命知识分子承担着艰巨的历史使命——在无产阶级政党的领导下,开展文化教育,通过文化知识的普及,团结越来越多的革命群众,调动和激发工农群众的政治意识和革命积极性,揭露、批判形形色色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促进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开展和社会主义政权的建设。

为了开展社会主义文化和意识形态建设,列宁主张批判地继承资本主义遗留下来的全部科学、技术、知识和文化,区分资本主义文化因素与资本家的不同,批判“无产阶级文化派”建设纯粹社会主义文化的幻想,认为社会主义文化事业的发展需要依靠专家和知识分子(包括资产阶级知识分子),需要继承和发扬人类优秀文化成果。“只有利用大资本主义文化因素才能建设社会主义,而知识分子就是这样的因素” 〔12 〕215。

(二)无产阶级政党意识形态建设必须教育党内知识分子牢固树立政治意识

知识分子追求独立的思想和自由的精神,但對于加入无产阶级政党的知识分子而言,他们的社会身份赋予其更多的责任与使命,可谓政治使命与文化使命兼具。一般而言,知识分子秉持自觉的文化使命已经成为共识,不会招致反对。但如果没有正确的政治立场和清醒的政治意识,知识分子的文化使命就可能会滑向非理性的泥淖。因此,列宁非常重视知识分子的政治意识和政治素养问题。

列宁指出,能否自觉地服从无产阶级政党的组织纪律是考验知识分子政治意识和政治素养的重要方面,因为知识分子的个体劳动方式容易产生一定程度的自由主义、机会主义倾向。一些自由主义者、机会主义者,错误地认定党的组织纪律是对知识分子自由个性的束缚,他们以无产阶级的自我教育为借口而否认组织纪律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这些自由主义者、机会主义者竭力维护自治制,“力图削弱党的纪律,力图把党的纪律化为乌有,他们的倾向到处都在导向瓦解组织,导向把‘民主原则歪曲为无政府主义” 〔6 〕511。在这种情况下,列宁指出:“并不是无产阶级,而是我们党内某些知识分子,在组织和纪律方面缺乏自我教育,在敌视和鄙视无政府主义空话方面缺乏自我教育。” 〔6 〕500在资产阶级思想渗透无所不在的条件下,一旦无产阶级政党内部的知识分子缺乏政治素养,那么就有可能引起思想混乱和组织混乱,甚至将革命引向歧途。因此,列宁强调,无产阶级政党建设必须坚持严明的组织纪律,“保持无产阶级政党在思想上和政治上的独立性,是社会主义者的始终不渝和绝对必须履行的义务” 〔6 〕678。党员知识分子不但要承担教育工人群众的使命,而且要自觉接受来自于政党组织的政治教育,虚心接纳来自工农群众的实践教育。唯有如此,党内知识分子才能保持政治立场和政治素养的坚定。

四、知识分子认同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过程性

19世纪末20世纪初,俄国政治风云急遽变化,知识分子作为精神战士的形象出现在历史舞台上。由于政治理念的分歧,俄国知识分子呈现出中间大、两头小的“橄榄型”结构,置于两端的分别是统治阶级和工人阶级的利益代表,而介于中间的绝大多数则是处于“中间等级”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尽管他们普遍具有反对专制的思想倾向,但是大部分知识分子却在社会主义运动面前动摇退却。在十月革命前后,一些知识分子幼稚地幻想社会主义革命可以用说服的办法来进行,主张和平改良、议会斗争等机会主义路线,认为摧枯拉朽的暴力革命将使俄国社会陷入沉沦和自我毁灭。包括高尔基、托尔斯泰在内的知识分子对俄国革命无意造成的饥饿、破坏、冷漠等社会现象也是怨言万千,他们一方面以现实主义的态度批判剥削和压迫,另一方面却又疯狂反对“暴力抵抗邪恶”。所以,俄国大多数知识分子在主观认知上止步于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胜利。

苏维埃政权建立以后,为了缓解内忧外患的窘境,苏维埃俄国实行战时共产主义政策,在全社会实行严厉的军事化管理,对“知识分子先生们”也曾被迫使用恐怖手段,这些措施加剧了知识分子对社会主义政权及其意识形态的偏见和叛逆。对此,列宁理性回应,“我们过去不得不同他们作无情的斗争,要求我们这样的,不是共产主义,而是事变的进程,是事变进程使得一切‘民主主义者和一切醉心于资产阶级民主的人离开了我们” 〔12 〕215。为了谋求和平建设环境,苏维埃俄国于1917年12月9日同德国签署不平等的《布列斯特和约》,这一事件直接加剧了“爱国主义成见最深”的俄国知识分子对社会主义政权的敌对态度。与此同时,在狂热反对知识分子的马哈伊斯基主义“左倾”文化思潮煽动下,苏俄民众乃至部分领导人对知识分子排斥、仇恨的粗暴态度,也加剧了知识分子对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漠视和拒绝。对此,布哈林认为,这些知识分子主观上是真诚的,只是他们奉行的意识形态使他们不愿看到社会主义暴力革命对俄国几百年历史文化的戕害。然而在列宁看来,这些温情的知识分子之所以没有跟“我们”走,从根本上说是因为他们不懂得“社会主义是不能‘实施的;社会主义是在最激烈的、最尖锐的、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和内战的进程中成长起来的” 〔3 〕372。

在这种情况下,如何促使苏俄知识分子对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了解、接受和认同成为无产阶级革命家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列宁敏锐地意识到解决这个问题的特殊性与长期性,认为争取知识分子对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认同不能依靠“棍棒强迫”的强制性暴力,而应当诉诸柔性力量,以达到心悦诚服的精神认同。因此,这项工作将会是一个长期、艰巨的文化任务,也必将是一个自觉自为和主动作为的过程,需要采取慎重、灵活的工作方法。

(一)社会主义文化工作是知识分子意识形态认同的典型途径

社会主义文化工作不仅是建设与巩固苏维埃政权的现实需要,而且是增强意识形态社会认同的典型途径。列宁敏锐地察觉到,知识分子意识形态认同的方式不同于其他劳动者阶层。知识分子从事具体的文化工作,而要化解他们对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疑虑和对抗,就必须打破他们根深蒂固的传统偏见,“当他们看到工人阶级中的有组织的先进阶层不仅重视文化,而且帮助在群众中普及文化时……他们就会在精神上完全折服,而不仅在政治上和资产阶级割断关系” 〔3 〕767。列宁指出,要以相应的科学成果来增进知识分子对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理解、认知与接纳,一旦科学或技术专家看到或者感受到他们的科研成果与文化知识在社会中得到普及与应用,以及由此带来社会生产力的提高与整个社会精神风貌的改善,那么他们对社会主义政权以及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态度就会有所改变。同时,列宁还指出,在业务上必须要尊重、依靠并信任知识分子,“不分青红皂白地进行非难,糟蹋专家名流的名声,不弄清这些专家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就把他们统统叫作‘资产阶级专家,这样做简直不像共产党人” 〔13 〕。那些貌似激进实则不学无术的共产党人对待知识分子狂妄自大的态度也势必会伤害知识分子对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认同感,而要增进这种认同感必须落实在具体的文化工作中,并不是停留在空泛的口号中。

(二)社会主义劳动关系是知识分子意识形态认同的现实根基

从本质上来看,知识分子意识形态认同是精神文化现象,属于“思想的社会关系”。根据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社会意识反作用于社会存在的历史唯物主义原理,“思想的社会关系”归根结底是由物质的生产关系决定的。尽管马克思恩格斯作为无产阶级革命导师在资本主义时代就确立了坚定的共产主义信仰,但是对于大部分俄国知识分子而言,由于不同的价值取向、文化背景、家庭出身、政治立场等因素客观存在,知识分子对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认同需要现实的物质生产根基,即社会主义劳动关系。列宁特别强调,在说服意识形态动摇者、利用意识形态中立者时,要尽可能地吸引和争取到所有的知识分子都參加到无产阶级事业的过程中,“公式主义”的宣传和“形式主义”的讲解是无法奏效的,必须要通过社会主义生产劳动来熏陶、教育越来越多的知识分子成为共产主义的信仰者和追随者。

列宁从人类文化发展的普遍规律出发,批判那些视知识分子为“剥削者的仆役”的错误言论,指出知识分子虽然“使资产阶级获得了巨大的物质财富,使无产阶级的所得微不足道。但他们毕竟推进了文化,这是他们的职业” 〔3 〕767。在此,列宁一方面指出了知识分子从事文化工作是社会分工使然,另一方面也洞察到知识分子的文化工作在整个社会结构中受阶级统治秩序的客观制约。因为在资产阶级占统治地位的社会形态里,资产阶级主宰、统治着由知识而产生的权威和力量,掌握着对知识的生产、拥有、解释和分配的绝对话语权。因此,摆在苏维埃政权面前的重要课题就是要创造一种符合社会化大生产的劳动秩序和知识结构,这样的劳动秩序是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的共同协作,这样的知识结构则是知识分子与工农群众的相互学习,因为止步于书本知识的知识分子在文化工作中极易产生脱离群众、脱离实际的问题。对此,列宁找到的出路是,“使资产阶级专家同觉悟的共产党员所领导的普通工人群众手携手地同志般地共同劳动,从而促使被资本主义分开的体力劳动者和脑力劳动者互相了解和接近” 〔3 〕748。在社会主义劳动秩序中,要发挥社会主义公有制的优越性和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感染力,使知识分子自觉意识到科学知识用于个人升迁和剥削他人是卑鄙的,而用于为民族造福则是崇高的。如此,知识分子那种资产阶级意识和小资产阶级偏见会随着社会存在和社会关系的改变而改变,“用广泛的无产阶级影响来熏陶那些落后的或者最近才开始摆脱‘立宪会议幻想或‘爱国主义民主主义幻想的人” 〔3 〕584。但不可否认,这种熏陶和教育将是长期的历史过程,甚至也可能会因为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渗透和干扰而造成过程的曲折与反复。对此,列宁强调指出,要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中练就同知识分子打交道的本领,既要重视知识分子正当的利益需求,关怀知识分子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让知识分子自觉产生事业归属感;同时,也要坚持原则,果断将那些混进党内的、敌对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清除出去。

在俄国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过程中,列宁创造性地把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理论与俄国独特的国情结合起来,围绕知识分子劳动方式与阶级归属的特殊性、知识分子在意识形态党性之争中的自觉性、知识分子在无产阶级政党意识形态建设中的角色两重性、知识分子认同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过程性等问题进行深入思考、积极探索。这些探索性认识具有历史科学性与革命现实性,在苏维埃俄国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建设过程中发挥着积极的作业。1925年,联共(布)第十四次代表大会明确肯定了不同职业知识分子对社会主义的态度,“从苏维埃职员(教师、医生、工程师、农艺师等等)的倾向和情绪来看,他们开始真正成为苏维埃的了” 〔14 〕。列宁从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建设的角度审视知识分子问题,不仅对于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奠定马克思主义文化主旋律提供了理论指导,而且对于建构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话语权以及提升知识分子的文化自觉提供了有益参照。

〔参 考 文 献〕

〔1〕俞吾金.意识形态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204.

〔2〕列宁全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183-184.

〔3〕列宁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4〕列宁专题文集:论马克思主义〔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48.

〔5〕列宁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240.

〔6〕列宁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7〕列宁全集:第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323.

〔8〕列宁全集:第1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190.

〔9〕杨凤城.列宁的知识分子理论述论〔J〕.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2):42-48.

〔10〕王俊文.论列宁的“教育—文化”发展观及其当代启示〔J〕.学术论坛,2012(4):24-29.

〔11〕列宁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590.

〔12〕列宁全集:第3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

〔13〕列宁全集:第4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49.

〔14〕马列主义研究资料:第5辑〔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149.

责任编辑 芳 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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