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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审美化与主体判断

2018-05-09付婧芳

报刊荟萃(上) 2018年4期
关键词:阿伦特理解

摘 要:汉娜·阿伦特是20世纪西方著名的政治思想家。她一反实证主义和规范的研究方法,认为行动具有高度的审美性,美学的态度成为观看个体在参与现代性活动的慢镜头。同时行动的展开过程也是思想家思考的心路历程,即便具体的事件与我们生活的世界脱离,但是,审美依然可以作为一种观看的态度,通过理解与现实达成和解。

关键词:阿伦特;政治审美;理解

政治审美化就是以“审美”的态度来审视政治。阿伦特在她的《人的境况》中公然提出了一种审美化了的政治学。她认为,政治学的目的已经不再重要,而某种“审美的”、“戏剧性的”品质才是至关重要的,“公开场合的言行举止是政治演员展示其聪明才智的手段”。因为在政治行动时,那些看似通常为真的东西在日常中并不适用,因为存在的一切都是独一无二、自成一体的。在阿伦特看来,“政治首先是一件在存在意义上的自我肯定的事情:优美得体的表现,个人的虚张声势之举,一组得到证明的本真性的理由。”对阿伦特来说,只有和政治保持一定的距离、并且以观看的态度,才可以在事件的连续性中找到自己的理解。这并不是抛弃事件的真实性,而是以此而建立起根植于经验的政治思想。

一、从悲剧中获得洞察力

公元前6世纪至5世纪,是希腊悲剧繁荣的时期。这个时期除了大量的悲剧作品的问世,为后世人怀念的,更是那个时期作为人的独特与统一,就像尼采笔下的从泰勒斯到苏格拉底时期的哲学家一样。阿伦特身上自小有一种悲剧意识,尽管是对生命自我认知的过程中产生,并且在“平庸的恶”的概念的提出正是基于个人经验与思考之下变得有趣和生动起来,她对政治的可感性使得政治同美学相连。这正符合阿伦特“由特殊见普遍”思考方式,即在政治判断中存在和美学判断相似的机能,在自身思考中将对象在想象中放大,寻找更多的可能性。

(一)“演员”在现代生活中的特殊角色

具体事件中的行动者从来没有演员身份,这就使得每一次行动都具有独一无二性。阿伦特认为,演员本身所具有公共身份和独特个性于一体的表现力,并且只有在舞台上才能细致地观察这种既明的又幽暗的地方。

人们在看舞台表演的过程中,很容易只被演员的舞台表现力所吸引,而忽视作为演员自身的个体。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演员才是演出者的第一身份,演员本身真实,但观众却容易仅仅看到他的演员身份。在关系到公共领域的特殊事件时,被忽视的部分却显得尤为重要。这里我们容易想到对一般罪犯的审判,会因事件而推究一个人的性格、生长环境等因素为判断案件增加一些可以说服的材料。比如《局外人》中的默尔索,因为一次偶然的枪击事件而追溯到对他母亲去世时的冷漠上,默尔索的不言语彻底成了那次审判的“局外人”。事实上,大多数道德哲学家最擅长描述那些动机很好理解的异常行为,而对异常行为的非凡的讨论却少之又少,大众更是对这种极端的异常行为用“恶”的方式思考“恶”的制造者。阿伦特在参与审判时做出的判断却显得公正不少,因为她既不是以一个犹太人受害者的身份,也不是一个道德哲学家理所应当地下结论,她仅仅把艾希曼当做一个在历史情境中的个体,看他自身在集体中所扮演的角色以及由他所行的“恶”是如何发生的。若从哲学上剖明所掩盖的真相问题,一定要同心理学、人类学甚至生物学加以区分了。

阿伦特在她的《思考与判断》一书中多次被描述到:一是他的语言的陈腔滥调,二是将大量犹太人送向集中营的无动于衷以及在审判席上的毫无悔恨之意,即使最后认了罪。审判席上的艾希曼用简单而平凡的语言描述他的“经历”像讲述日常一样单调,但是阿伦特并不以为漠视这些简单的描述对审判来说是多余的。阿伦特凭经验直接指向艾希曼作为人本身的局限性,她在此发现了一个人在拥有一个身份时不思考而犯下的愚蠢罪行,让阿伦特感到害怕的并不是这个罪大恶极的人,而是他所犯的罪行有可能是每一个平凡的人都有可能做出类似的行为。

演员的身份不是说这个形象的虚假意味,而是极其丰富和真实,这种真实触动了阿伦特内心深处的一种从未有过的直觉体验。无论这样的体验究竟如何产生,但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它使得作为旁观者的阿伦特,亲临其境地更深刻地感受实在。并且,她以她的思考與判断去揭示让自己困惑和暂时难以解释的现象所要表达出的更深层次的东西。对艾希曼的悲剧式体验毫无疑问地摆脱不了在想象和真实世界中对思考得出的判断的质疑。雅思贝尔斯认为,“对实在的思辨考察既是悲剧的对立面又是悲剧的补充。”也就是说,无论阿伦特得出什么关于经验的判断,我们都是可以借助这个发现渐次得到些什么的。毕竟,即使是全知全能的上帝也不能给我们严肃的条律来一一对应的。如果谁紧抓着这个目的不放,那对哲学的思辨就显得太过刁难了。

(二)理解:以对话的方式

阿伦特在一次访谈中提到,她最感兴趣的是理解,是思考的人与世界的和解。做以假设,如果阿伦特是完美道德的代表,以俯视一切的态度给予不符合道义的行为给予审判,那么,阿伦特应该会像其他受难的或者同情这场灾难的广大旁观者同样的反应。同样,即便是同其他人一样作为看客的阿伦特,各人领悟的一致性并不是意味着差异被同一性克服,阿伦特同他人认知的差异从根本上是存在的。

坐在审判席下的观众们,他们的目的趋向于一处,即让罪恶被彰显,让道德的预设成为被接受的真理。在所有存在着的和正在发生着的面前,在包含着直观与观察的哲学里,悲剧会以特有的方式启发并实现人的可能性。但如何将隐藏的哲学转变为理性的话语呈现出来,阿伦特选择通过对丰富性的理解和观看赋予其鲜明的轮廓。

阿伦特通过与当事人的“对话”找出不和谐因素,并且将这种隐秘的交流结果抛出来给别人看。阿伦特当时的言论正确与否对她来说似乎并不像证明真理的真伪那般急切,她只希望她的理性和思考可以不受制约地得到交流,并期待听到共鸣。与其说她的独特的思考方式让她再次被推到风口浪尖,不如说她不过是用自己的方式参与公共生活,并通过交流来实现对真理的探寻。但是,她的热切的交流方式在并不合时宜但又不得不言明,交流的不畅通需要她在指明存在的基础上去超越它,即通过思考和判断之路超越具体的存在和变化。

二、悲剧审美与政治判断的可通性

悲剧审美与政治判断之间有可以对话的可能,从某种程度上是基于判断者个人的认知程度的。阿伦特对政治的判断正是源于此。汉娜·阿伦特早年阅读康德的著作,她的很大一部分著作,都是基于她对康德《判断力批判》解读。阿伦特接受了康德赋予判断力的审美感受和美学要素,将判断力归类到纯粹的美学之中。但是在经历二战后,阿伦特将判断能力作为思考与行动的调和,认为人从沉思的状态进入政治行动因缺乏一种判断能力而丧失了人该有的责任和尊严,而要真正做到判断,阿伦特注重美学要素存在人具有的内在感受着的一切精神能力的效用。

在古希腊神话里,诸神中唯一一个戴面具示人的是掌管戏剧之神——塔尼亚,形象上的设定暗含了戏剧演员的性质,即掩盖演员自己“私人的”面孔并向观众表明他在戏中的作用和角色。因此,观众所看到的形象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剧本对演员的要求,二是演员所赋予角色的内容。因为演出者个人的差异,因此,同一个角色会因演出者的不同而被赋予不一样的味道。这种差异性,就是观众所看到的被我们称之为“人格”的东西。人格最初就是指代演员的面具。因此,演出者舞台的呈现除了被设定的部分之外,连自身所赋予的都带有虚假性和不确定性。然而观众一般只要求演员对所演出角色达到自己的期望之外对角色本身并无其他要求,更不会在意这个演出者的真实人格怎样。

悲剧在战争、在胜利与失败,在犯罪中显示出来。旁观者能平静地注视着这一他自身被卷入的过程,让她看到人类不可思议的险恶命运,存在着威胁着我们而又无从逃避的异己的东西。约翰·斯图亚特·穆勒认为,人类天然地存在一种只有内部意识才让他们感知的能力,但经验的事实却总在否定这种能力。因此,对于由演出者内部意识认可其合理性的行为对于旁观者来说总是在他们经验之外的,他们面临着思维着的经验与意愿着的经验的基本冲突。但是人类依然能自信地去评判这类行为,而使当事人成了真正的局外人,给予他们的罪名不过是为了惩罚而杜撰的产物。因此,舞台是展现他们意志活动过程的最佳方式,而我们能做的,就是以一个观众的名义观看这样一场演出,宽容地接受这一过程,然后通过思考和判断,让其称为人类经验之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很明显,如果有过舞台经验的人就会发现,剧本里的角色不过为演出提供了一个母本,而真正舞台所呈现出来的是演员塑造的效果,带有演出者强烈的主观性。这种主观性就是通常我们所说的我愿意(I will)或者直接称为意愿。这种意愿在舞台表现中是隐晦不明的,甚至演出者本人也不能明确地意识到某种行为的缘由所在。思维着的我与身体不可分割地结合在一起,在表演时思维的自己却离开不再意识到的自我,成了自我构想与自在表现的完美结合。表演过程中,思维的我被隐去,单纯的是舞台上展现的行为着的。因此,从行为着的人分析行为本身,成了寻找行为缘由的源头。这样分析的关键就是通过感官感知十分可靠的呈现给精神的东西。当然,这样的分析是阿伦特私人语言的表达,是建立在阿伦特独特的生命体验以及思考过程中不断形成的。当这种私人语言进入到公共领域中时,既隐晦不明又难以让人理解,这也成了阿伦特对事件判断之后引来巨大分歧的缘由。

因此,我们不能因为过于注重行为动机,而忽略了体验本身的普通性。演员的内在在不经意地流露,因为他们思维着的自己在进行平凡和普通的行为时,无不是他们思维的自己的延绵。因为,发生在现在的东西是一个整体,无论是舞台上的演员还是台下的观众,他们所体验的都是流动着的现在。阿伦特在亲身参与那场审判的过程,表面上看是与审判、与艾希曼是同步的,实则艾希曼呈现的是自由意志构造的现在;阿伦特也以过去思维的经验在现场与艾希曼相遇,在这“停顿的现在”的交锋中,阿伦特发现了艾希曼身上存在着的延绵而有趣的存在。时空的置换将原来运动中的事物的循环用于人间事务,在看似静止的存在或者是对过去的总结当做思考的起点,“生成继续地进行,虽然事物不断地消亡。”因此,看似前所未有的偶然事件,实际上却是无限地经常,这是基于对人间事务周期性运动的信念。正是因为如此,艾希曼的审判为阿伦特提供了得以展示和讲述的背景。哲学家只有在不断的生成和消亡的框架中解释事物的运动过程,即事物的产生、发展和消亡。

舞台表现还传达了一种偶然性。特殊事件作为历史的确定性的承载者,审判的目的是对其过去的审判。当审判长还是犹太人都聚焦于过去的时候,犯有不可饶恕罪行的艾希曼被处以极刑无可厚非。但是更重要的是,阿伦特不但看到了现在对于过去的审判,更看到了这个不可复制的历史产物在未来有多大的可能性再现。

人是不可替代的自由的个人。阿伦特对政治的解读也带有她鲜明的个人特色,“哲学认识在每一个人身上都必须从头开始,人必须通过自己对生活的体验、通过自身的经历来获得自己的哲学。”同时,人的本质不是已经给定了的,是在实践中不断发展的过程。因此,对于人的认识并不是要将人作为客体,而是将他看做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认识。“只要人试图以某种规定性、以某些范畴来认识自身,他就已把自身作为僵化的东西了,就已经失去了认识它的意义。”也就是说,人本身就是一个可能性的存在。

综上所述,阿伦特将基于个人经验的审美直观同政治判断相结合,形成了她对政治的獨特判断。艾希曼的悲剧如被放大了的审美客体,同时通过审美在过去和未来之间寻找和解的办法。这种和解,不但建构了她对政治的研究方法,也同样以敞开的方式,告诉我们为什么要去思考。

参考文献:

[1][美]理查德·沃林.海德格尔的弟子.张国清、王大林译,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68).

[2][德]卡尔·雅思贝尔斯.存在与超越——雅思贝尔斯文集.余灵灵、徐信华译,三联书店,1988(8).

[3][古希腊]亚里士多德.论生成和消亡.第一卷第三章.

作者简介:付婧芳,女,汉族,甘肃民勤人,研究生在读,主要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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