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安
——透过藏族作曲家觉嘎的管弦乐协奏曲《净界》看西藏当代音乐语言的国际化
2018-05-05施子伟
施子伟
(四川音乐学院 四川成都 610021)
一、引言
国际化(Internationalization),是设计和制造的产品易于适应不同区域要求的一种理念和方式。它要求从产品中抽离所有地域语言,包括国家/地区和文化相关的元素。换言之,应用程序的功能和代码设计须考虑在不同地区运行的需要,其代码不同于本地版本。因此,开发这种程序的过程和成果称为国际化。而音乐语言的国际化,则指以当代音乐创作理念为先导,并采用普遍性创作技法和书写形式创作的音乐,即采用国际通用的音乐符号和语法系统记述作曲家的文化认知、人文情怀、艺术追求和审美理念的艺术音乐。
藏族本土文化,原本是由位于雅鲁藏布江流域中部雅砻河谷的吐蕃文化和位于青藏高原西部的古象雄文化逐渐交融而形成的区域文化。到了公元7世纪松赞干布时期,佛教从中原、印度、尼泊尔全面传入西藏,逐渐形成和发展为独具特色的藏传佛教文化,而且对藏族人文历史的进程产生了重大影响。
在辉煌灿烂的西藏文化遗产中,鼎盛的古象雄文明以“雍仲苯教”的传播为主线而得到传承。由于苯教文明产生的年代久远,传播地域广阔,对藏文化的形成和发展产生过极其深远的影响。据考古学家们的探索发现,藏族在青藏高原的发展史非常悠久,距今已有数千年的历史。在现代藏族的许多习俗和生活方式中,也都留存有古象雄文明的许多遗迹。如藏族同胞的婚丧嫁娶、天文历算、藏医藏药、歌舞绘画、选宅方位、出行择日、驱灾除邪、卜算占卦等等,在某种程度上也沿袭了不少古象雄文化的传统。还有许多独特的祈福方式:如转神山、拜神湖、撒风马旗、挂五彩经幡、供奉朵玛、刻石头经文、堆放玛尼石等等,这些都与古象雄文化的遗俗不无关联。
时至今日,历史已翻开了新的一页,人类进入了经济全球化、社会信息化、文化多样化的崭新时代,西藏的经济、社会、文化发展也已成为世人瞩目的重要聚焦点。其中,经济和社会发展成就显耀而引人瞩目,而文化艺术的发展成就则因其形态、内涵、层次的多样性、多级性和多元化而需要基于空间的共时性专业评价和基于时间的历时性价值评判。尤其像交响乐这样通过抽象语言表达深层内涵的艺术音乐而言,更是需要基于当代视野和国际标准的专业评价。在属于上述范畴的西藏艺术音乐中,觉嘎博士的交响乐作品无疑成为最具当代国际水准的艺术音乐,是最重要的评价对象。
觉嘎博士是我国第一位获得音乐硕士学位和博士学位的藏族作曲家,也是我国第一位博士后工作站出站的作曲专业博士后。觉嘎博士目前在西藏大学供职,为西藏大学艺术学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
作为作曲家,觉嘎博士创作有交响乐、管弦乐、民族管弦乐、室内乐、钢琴曲、歌曲、舞蹈音乐、戏剧配乐等数十部(首)音乐作品。其中,许多作品在各类比赛中获奖,作品在北京、上海、成都、拉萨、台湾、香港、新加坡、日本、美国、欧洲等地演出。觉嘎博士的创作始终以当代音乐创作理念为先导,并与西藏文化紧密结合,作品体现出深邃的哲理性和严密的逻辑性,并显示出娴熟的创作技巧和独特的艺术风格。对于觉嘎博士的作品,指挥家谭利华评价道:觉嘎的作品很有深度,始终贯穿着藏族文化的精髓,换种说法就是对藏族文化的音乐解释。他不随大流不应景,他写的不是那种规规矩矩的通俗管弦乐,而是用交响乐的思维来创作。
觉嘎博士认为:自己的音乐作品首先是基于深刻体验生命、社会和历史进程中的人文思考;第二是基于全面掌握世界艺术音乐当代发展的前沿动态;第三是基于全面深入研究西藏传统音乐的学理认知;第四是基于谱写具有世界水平的专业音乐创作愿景;第五是基于文化传承创新的责任和担当。觉嘎博士指出:我并不认为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人类文化的共性多于个性,如果民族文化对于世界多样性有着互补作用,那才是世界的。把民族文化融入到世界中去,用国际化语言来表达民族的智慧和气质,这才是当代应具备的水准,这也是民族文化软实力的体现。①觉嘎博士访谈录。采访时间:2017年12月2日;地点:西藏大学艺术学院觉嘎教授工作室。采访人:施子伟。在他的音乐中,虽然看不到多少西藏传统音乐的表象形态,但是他利用当代音乐语言的国际化手段创作的音乐,即以特殊的音响所营造出来的气韵神态,却展示出不凡的创造智慧和丰厚的文化底蕴,受到广泛的专业认同。
在西藏传统音乐中,音高预置——音高素材主要是通过调式音阶系统来体现的,即以有别于大小调体系的五声调式为框架的音阶系统为其呈现方式。这是属于风格范畴的音高预置,因此在一定的风格——文化范畴内产生作用。节奏预置——节奏素材是属于非显性的范畴,主要是以相对隐性的方式存在于传统音乐的韵律当中,但也能够清楚地发现其存在。在西藏传统音乐的不同体裁或相同体裁曲目中,还存在着一种明显具有音乐素材意味的重要的结构理念和结构方式,即以非固定句式与“预置”型固定句式交替构成的旋律句法模型之“句法素材”和基于体裁的“预置”型固定段落与非固定段落交替构成的段落结构模式之“结构素材”为主要特征的“异曲同构”现象。在作曲家觉嘎的作品中,恰恰充分发挥了音高、节奏、结构的“预置”作用,使音乐结构的展开一开始就置于作曲家的文化理念和审美观念当中。觉嘎指出,在西藏当代音乐创作中,尽管器乐作品在非专业层面社会民众中的熟知度和影响力还远不及声乐作品,但这部分数量不多的艺术音乐,却为西藏专业音乐创作水准的提升发挥重大作用,也就是说,西藏作曲家的这种纯音乐创作在中国当代专业音乐创作中的意义和价值是不言而喻的。特别是从音乐作为重要文化载体的评价坐标来看,这类把风格独特性与结构严密性和技法多样性与形式唯一性相结合,并把艺术性与专业性、通俗性与大众性、深刻性与哲理性、多解性与抽象性以及民族性与世界性相融合的音乐作品,必将成为西藏当代文化成就的重要评价对象,必将显现出应有的社会文化价值,意义深远。①觉嘎博士访谈录。采访时间:2017年12月2日;地点:西藏大学艺术学院觉嘎教授工作室。采访人:施子伟。从这个角度看,传统文化对于当代文化的发展应该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以本文分析的这部《净界》为例,就与西藏传统文化紧密关联。笔者在行走藏区各地的时候,多次见到一幅名为《奢摩他》的画,有时是壁画,有时是唐卡,偶尔也有变相的雕塑。描绘的是修行者净化心智的道果之路。在这幅画中,从山下到山上,有一条弯曲的“通天”之路:山脚下水浪翻滚,沿途风光枯燥;而山顶上却是花红柳绿,祥云缭绕;天空更是星光灿烂,日月同辉。画中的僧人表行者;手中的铁钩表正念;套索表正知;这些是行者驯心的工具。大象表心;猴子表掉举;兔子表昏沉;黑色表昏沉和掉举;白色表心力集中;黑色的面积大小表昏沉和掉举的程度;白色的面积大小表行者心力集中的程度。在路上有令行者分心的五种东西,称为“五妙欲”:一面镜子、一对乐器、一个装有香水的海螺、水果、一块布,象征色、声、香、味、触,均表欲望和诱惑,可与眼、耳、鼻、舌、身对应。路上有一些火,这些火表四作意。表明火将障碍行者前行。这幅图正喻示行者潜心修习的九个阶段,称为“九住心”。分别为:1.“内住”——心依止于任何一种所缘,安住修三摩地。2.“续住”——持续同一个所缘,安住修三摩地。3.“安住”——当心已从前的所缘涣散的时候,心再度专注于先前的所缘,安住修三摩地。4.“近住”——令所缘逐渐增广,安住修三摩地(大象、猴子、兔子的黑色渐减、逐渐变白……)。5.“调伏”——修三摩地时,若生起昏沉的话,透过思维三摩地的功德,来产生修习三摩地的兴趣,心能持于所缘上,安住三摩地。透过“正知”令心不流散。提振自心,引入“三摩地”……。6.“寂静”——修三摩地时,若生起掉举的话,透过思维涣散的过患,来止息不喜欢修习三摩地,心能持于所缘上,安住三摩地(兔子消失,象和猴白的程度已过半,火已很小)。7.“最极寂静”——修三摩地时,若生起贪心和忧愁的话,令其马上止息,安住三摩地。8.“专注一趣”——透过认真努力的方式,让心能按照自己所想要地安住于所缘上,安住三摩地。9.“等持住”——不须努力,任运而成,心能完全如自己所愿地安住于所缘上,安住于平等住三摩地。
在艰难的行程中,随着不断调状“五欲”和火障,黑色的猴子和兔子逐渐变白并陆续消失,黑色的大象也最后变白,到达山巅时,大象已调伏;行者心中出现彩虹之路;彩虹路上的飞天行者表身的轻安,行者骑象表心的轻安。最后,行者骑白象,而且有火和剑,这是表止观双运。这火和下面表四作意的火意思不同,这是智慧火。剑是表能断轮回的无我智慧正见。行者心出两条黑光,表二障,而他正在用无我智慧正见剑砍断两条黑光。寓意通达清净之界。
在表面上看,这样的思维方式、这样的图画呈现、这样的象征逻辑,似乎与当代社会没有直接关联,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尤其从社会变革中的不少当代人其浮躁心态的现实来看,这样的修心方式、这样的历练途径、这样的执着精神却给人们带来不少的激励。因此可以这么说,以扬弃的态度借鉴和吸取传统文化的精髓并以国际化语言创作适应当代需求的艺术作品是一种重要的探索之道。而且,这种在表达方式上的创新,还对于当代艺术创作的观念、技艺和手段的出新带来启迪和借鉴。
二、分析
作曲家觉嘎的管弦乐协奏曲《净界》(《奢摩他》)于2015年完成。2016年10月29日在北京中山音乐堂首演,北京交响乐团演奏,谭利华指挥。
这部简约而不简单,“精密设计”又“模糊同构”的作品由引子和十二个部分及尾声组成。作品采用了多重主题构成的“回旋变奏”结构,实现了作曲家所主张的“文化理念的形式化与作品结构的同构态”。作品以管弦乐协奏曲的形式,讲述了一位行者从烦恼到清净的心智修炼历程。
纵观整部作品的构思和创作,作曲家首先设计了四个有情主题及三个非有情主题,即:行者主题、大象主题、猴子主题、兔子主题和火障主题、五妙欲主题以及智慧火主题。
(一)行者主题
行者主题是一种在稳健的行进步伐中蕴涵念诵韵味的音调。该主题以微复调形式构成“声部束”,并在此基础上作了变奏展开。(见谱例1)
谱例1
(二)大象主题
大象主题由同音重复与辅助音相结合的三连音型构成。厚实而略显躁动的大象主题同样以微复调形式构成“声部束”,并在此基础上作了变奏展开。(见谱例2)
谱例2
(三)猴子主题
猴子主题主要由跳进后折返的半音阶与同音重复的三连音以及继续下行的半音阶构成。同样采用了不同声部间模仿的微复调织体。(见谱例3)
谱例3
(四)兔子主题
兔子主题由附点四分音符时值的音以向上邻近音颤音的形式构成。(见谱例4)
谱例4
(五)火障主题
火障主题由铜管组乐器演奏。作曲家设计了一个由小二度、大二度、小三度、大三度、三全音以及纯八度音列叠置,并采用五种节奏音型重叠的多层音响造型。火障主题在随后的每一次出现作了递减处理。(见谱例5)
谱例5
(六)五妙欲主题
五妙欲,指色、声、香、味、触五欲。作曲家设计了一个由弦乐组乐器泛音演奏的音响代表五妙欲,其中“触”欲由大二度音列构成,“味”欲由小三度音列构成,“香”欲由大三度音列构成,“声”欲由三全音构成,“色”欲由纯八度构成。(见谱例6)
谱例6
(七)智慧火主题
智慧火主题由加弱音器的铜管组乐器演奏。在同音重复的静态中包含的多层节奏律动,寓意智慧之火温柔、灵动的特质。(见谱例7)
管弦乐协奏曲《净界》全曲849个小节,开头2个小节和最后4个小节(共12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都是以静音(休止)的状态呈现的(1:2的关系)。这个寂静不是无,而是空(音乐在无声中进行),暗示了行者的升华。音乐在斐波拉奇数列趋近“黄金律”的布局中展开了叙述。
引子部分(1-12小节)
引子的结构按菲波拉奇数列0.1.1.2.3.5.8的比例构成(共24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第1和第2小节为休止(静音);第3小节全部乐器(无音高打击乐除外)演奏了两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的bA音,为1:1关系,呈示了数列;第4小节全部乐器(无音高打击乐器除外)演奏了由F、B两个音三全音叠置的二分音符时值单位的音列,表明了菲波拉奇数列是以前二位数(1+1)之和等于后一位数(2)的成立关系;第5小节是bE、G、B三个音大三度叠置构成的三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的音列,进一步呈示了数列;第6小节后半部分开始则由D、F、bA、B四个音的小三度叠置构成的五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的音列;第9小节是#C、#D、F、G、A、B六个音的大二度叠置构成的八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的音列,至此完成了“引子”的数列、时值和音级的设计。同时,亦完成了引子部分音乐的创作。
第一部分(13-81小节)
在行者坚定的脚步声中,弦乐队展开了以C音(贯穿整个第一部分)主导的行者主题。行者主题在26,30,34,39小节经历了由半音阶、全音阶和三全音叠置构成的“干扰”音响。(见谱例8)
谱例7
谱例8
经过超越种种干扰后,行者走到了48小节开始的大象主题。
大象主题同样在以C音为主导的三连音音响中由弦乐组乐器和木管组乐器展开。音乐在隐伏行者主题的脚步声中,顺利进入了第69小节开始的猴子主题。
猴子主题也以C音开始的小二度音列(半音阶)、大二度音列(全音阶)以及增四度音列(三全音)的衬托下展开。
猴子主题经过三次重复后,音乐进行到了火障的关口。这个猛烈的大火将阻碍行者前往“净界”。由于行者刚刚踏上修心的旅程,因而这个大火是全曲中最凶猛的火障。这个火障主题不仅涉及多层次音值比率,而且包含了作曲家设计的所有音高材料:第Ⅰ、Ⅱ圆号的织体由四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六个四分音符三连音时值单位和八个八分音符时值单位与C、bE、#F、A音的小三度音列结合构成;第Ⅲ、Ⅳ圆号的织体由三个二分音符三连音时值单位、四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和六个四分音符三连音时值单位与C、E、#G音的大三度音列结合构成;第Ⅰ小号的织体由八个八分音符时值单位、十二个十六分音符三连音时值单位和十六个十六分音符时值单位与C音开始的小二度音列(半音阶)结合构成;第Ⅱ小号的织体由六个四分音符三连音时值单位、八个八分音符时值单位和十二个八分音符三连音时值单位与C音开始的大二度音列(全音阶)结合构成;第Ⅰ长号的织体由两个二分音符时值单位、三个二分音符三连音时值单位和四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与C、#F音的增四度音列(三全音)结合构成;第Ⅱ长号的织体由一个全音符时值单位、两个二分音符时值单位和三个二分音符三连音时值单位与C音的同音重复形式结合构成;大号声部与第Ⅱ长号声部的织体相同。这样,由铜管组乐器演奏的火障主题所有声部最后以逐渐加密并由f渐强到fff的强度阶段性结束在一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的叠置上,至此亦结束第一部分。
第二部分(82-155小节)
在一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休止的呼吸后,进入了以#C音(贯穿整个第二部分)主导的行者主题(上升了一个半音),由弦乐队带领行者继续向“净界”走去,在经历了95,99,103,108小节由半音阶、全音阶和三全音叠置构成的“干扰”音响后,行者坚强地走到了第二个火障地带。118-121小节的火障似乎在行者勇敢坚定的步伐前有所减缓,铜管组乐器奏出火障主题由七个声部变为了六个声部,由第Ⅰ小号演奏的半音阶构成的音列消失了!暗示了行者通过努力向前了一步,烦恼似乎少了一点,心境也清净了一点。火障主题的余音尚闻,在与行者前行步伐的同时,大象主题也从#C音主导的木管组乐器和弦乐组乐器的演奏中,踏进了122小节开始的行进中,在连续了20小节的象步后,在行者主题和大象主题声中,共同迎来了#C音主导的猴子主题并完成了三次重复(最后两个半截倒装),接着在浓缩的行者主题和大象主题后,再次遇到了可恶的火障。尽管火障试图把行者粗暴地赶回原地,但行者坚定地跨入了156小节开始的第三部分。
第三部分(156-228小节)
由弦乐队以D音(贯穿全部第三部分)主导的行者主题又开始了艰难的行程,虽然闯过了三次火障的阻挠,行者的身心似乎有所调柔,但离“净界”的目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在历经了169,173,177,182小节由木管组乐器、打击乐以及弦乐组乐器演奏的由半音阶、全音阶和三全音叠置构成的“干扰”音响后,行者步入了191小节开始重叠出现的大象主题和兔子主题。191-192小节同样以D音主导,在浓缩了的行者主题的陪衬下持续到了211小节开始的五妙欲主题。
由全音阶音列重叠出现的五妙欲之“触”欲在弦乐组泛音的基础上,木管组、小号、长号、定音鼓、吊镲和三角铁共同演绎了13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的大二度音列(全音阶)。在休止一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后,由行者主题和大象主题重叠的浓缩动机引入了216小节开始的猴子主题。
猴子主题以D音为主导,该主题重复了4次后,从225小节开始再一次进入了由铜管乐器奏响的火障主题。这次由11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长度组成的火障主题没有了第Ⅱ小号演奏的大二度音列和圆号演奏的大三度音列,暗示了火障阻碍行者的力量再次减弱,由铜管组乐器奏出的火障主题由上一次的六个声部变成了四个声部,暗示了行者更向前进了一步。随后,在D、#G两音的三全音重叠音响中音乐直接进入了第四部分。
第四部分(229-298.5小节)
类似第二部分的引入,在一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休止的呼吸后,由弦乐组乐器以bE音(贯穿整个第四部分)为主导演奏了行者主题,在经历了242,246,250,254,258小节由木管组乐器、打击乐以及弦乐组乐器演奏的由半音阶、全音阶和三全音叠置构成的“干扰”音响后,行者继续勇敢地走到了264小节开始的五妙欲之“味”欲部分。这次由弦乐组乐器演奏泛音加上双簧管、大管、圆号、长号、吊镲和三角铁演奏小三度音列音响的“味”欲共12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相比“触”欲,减少了一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而木管乐器也减去了长笛、单簧管,由圆号替换了小号,并减去了定音鼓了。这暗示了行者对“五妙欲”的贪著减轻了那么一点。行者在经过了“味”欲的诱惑后,随即进入了267小节开始的除打击乐外全乐队演奏的大象主题和兔子主题重叠出现的轰鸣音响。它们同样以bE音为主导,在浓缩的行者主题时隐时现的带领下行进到了288小节开始的猴子主题。
猴子主题以bE音为主导,在浓缩的行者主题和大象主题混合出现的音响支持下,滑稽的猴子音型作了三次重复跳跃,之后步入了297小节开始的火障。
这次出现的由10个八分音符时值单位构成的火障主题相比前一次的出现减少了一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同时,又再减去了三全音音列,使得火障对行者的阻碍力量又一次减弱了!在火障主题结束后,音乐进入了第五部分。
第五部分(298.5-369小节)
从299小节第三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开始的浓缩的行者主题和浓缩的大象主题进入后,由F音(贯穿全部第五部分)主导的猴子主题拉开了第五部分的序幕。猴子主题在浓缩的行者主题和浓缩的大象主题衬托下,完成了三次重复加半个猴子主题的演奏后,迎来了309小节开始的大象主题和兔子主题的重叠出现。在隐形的行者主题的音乐中,大象主题和兔子主题均在F音的主导下在原行和逆行的不断交替中延续了40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后进入了329小节开始的五妙欲之“香”欲部分。
“香”欲在bE、G、B大三度音列的重叠形式下由单簧管、大管、小号、长号、吊镲、三角铁以及弦乐组乐器用泛音演奏了11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这次“香”欲比起上一次出现的“味”欲,少了一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由单簧管替代了双簧管,小号替代了圆号。从332小节开始,由弦乐组乐器在F音主导下演奏了行者主题,在经历了345,349,353,357,362小节五次由半音阶、全音阶和三全音叠置构成的比前四部分多了一次的“干扰”音响后,行者遭遇了367小节开始的又一个火障。
这次出现由8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的F、B三全音构成的火障主题是行者前往“净界”途中遇到的最后一次火障。而且比起上一次的火障主题又少了2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已大大减弱了对行者的阻力。最后在长号、大号、钹和大鼓演奏的火障后结束了第五部分。
第六部分(370-437小节)
在浓缩的大象主题背景上,bA音(贯穿整个第六部分)主导的猴子主题再次粉墨登场,在浓缩的行者主题和浓缩的大象主题的音响中,经过倒影形式4次重复的猴子主题把音乐交给了从380小节开始的五妙欲之“声”欲主题。包含10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并由三全音音列构成的“声”欲主题由双簧管、大管、吊镲、三角铁和没有低音提琴的弦乐组乐器演奏泛音奏出。与“香”欲主题相比,“声”欲主题少了1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没有了铜管乐器,在其它乐器演奏B音时,双簧管则吹响了F与B的三全音。音乐显得更加柔和,表示行者对五妙欲的贪恋进一步减少,向成功又迈进了一步。接着在行者隐形的动机中进入了bA音主导的383小节开始的大象主题。这大象主题便在固执单调的bA音中由铜管组乐器和弦乐组乐器在原形和逆行倒影的混合状态中推进到了403小节以bA音主导并由弦乐组奏出的行者主题。经过了408,412,416,421小节由半音阶、全音阶和三全音叠置构成的“干扰”行者前往“净界”的音响后,行者再次勇往直前,并进入到了从438小节开始的第七部分。
第七部分(438-504小节)
由A音(贯穿整个第七部分)主导的行者主题和大象主题重叠呈示了4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的音乐后,A音上的猴子主题在大、小三度音列的共同支持下以原形重复展开了三次,并直接进入了448小节开始由弦乐队演奏的A音主导的行者主题。在通过了464,468,472,477小节由半音阶、全音阶和三全音叠置构成的“干扰”音响后,音乐进入了483小节开始由A音主导的大象主题。大象主题一直隐藏在行者动机中,在铜管乐器和弦乐器的主奏下行进到了503小节开始的最后一个五妙欲之“色”欲主题。由加了弱音器的小号、长号、吊镲、三角铁以及第Ⅱ小提琴和大提琴以泛音演奏了10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的bA音“色”欲主题,已由心中升起了无欲之妙音,音乐流畅优美,表明了行者经过五妙欲阻拢的考验。“色”欲是五妙欲的最后一关,如果顺利通过,行者通往“净界”的道路上将不会再有五妙欲的扰乱了。在“色”欲的结束声中,迎来了已无黑色的第八部分。
第八部分(505-569小节)
木管乐器组与弦乐器组同时演奏由bB音(贯穿整个第八部分)主导的大象主题,行者之心已开始进入不随境转的“初净”境界了。大象主题在隐性的行者动机中,行进了50个四分音符单位时值后,交给了530小节开始的弦乐组奏响的bB音主导的行者主题。经历了543,547,551,556由木管组演奏的由半音阶、全音阶和三全音叠置构成的“干扰”行者继续前往“净界”的音响后,行者大踏步向前进入了随心制欲的第九部分。
第九部分(570-634小节)
从第九部分开始,行者的心已完全调伏,不再受大象(心)、猴子(掉举)、兔子(昏沉)、火障(四作意)、五妙欲(色、声、香、味、触)的干扰和诱惑,进入了心间现出彩虹之路的妙境。由C音(贯穿整个第九部分)主导的调伏了的白象主题在钹和大鼓的陪衬下由木管组乐器与弦乐组乐器一同奏响。在经过35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的进行后,进入了一个大三度的彩虹之音。彩虹天音演奏了50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后,到了595小节由C音主导的清净无染的行者主题。历经了608,612,616,621小节由小三度音列和三全音重叠构成的“回忆”并在偶尔出现的大象动机和彩虹妙音中,直接迈向了635小节开始的第十部分。
第十部分(635-699小节)
从635小节开始,行者主题和大象主题以重叠的形式出现,双双表明了行者已进入身心调柔的清静状态,在bE音(贯穿整个第十部分)的主导下,木管乐器组、圆号和长号、弦乐器组一同进入这个双主题重叠展现的音响状态;在637小节加入了G音,形成了包含有大三度音程的进行,在648,652,656,661,677,681,686小节中加入了B音,形成了大三度的三音列,并在时隐时现的打击乐的衬托下完成了130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的演奏。
第十一部分(700-768小节)
由G音主导的(贯穿整个第十一部分)行者主题和大象主题重叠出现一个小节后,随即出现了一个#C音,这是作曲家在音列设计中安排的最大的一个音程(从同度、小二度、大二度、小三度、大三度、三全音到增八度),这时整个从700-764小节开始的共130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的音乐以木管组乐器、弦乐组乐器在打击乐零星衬托下,进行到765小节开始的“智慧之火”主题。这个“火”和前面六次出现的“火”是完全不同的,前六个“火”是障碍行者前往“净界”之“火障”,而此次的“火”是行者通过努力修正后而自然升起的“智慧之火”,此火又变为了智慧的宝剑,斩断了行者心中残留的烦恼障和所知障。作品中的“智慧之火”主题音乐由加了弱音器的铜管组乐器演奏了共13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在全音符时值单位到八分音符时值单位三连音的同一个G音从PP渐弱到PPP的妙音中进入了最后的一部分。
第十二部分(769-833小节)
在一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休止的呼吸后,以单个#C音(第十二部分至结束)开始的行者主题和大象主题重叠着同时出现了!从第十二部分开始,整个铜管组乐器消失,表明行者已经进入了“轻安”的境界,在偶尔出现的打击乐器的陪同下,美妙无比的天音平静地延续到了834小节开始的尾声。
尾声(834-849小节)
尾声以#C音在没有低音提琴的弦乐组以二分音符为时值单位的菲波拉奇数列(1.1.2.3.5……)清净的长音以P渐弱到PP,再渐弱到PPP的演奏中进入了8个四分音符时值单位中的“寂静”。
至此,行者从凡到圣,行者之心已从“烦恼”到达“寂静”的“净界”,行者之心已任运地在“等持住”的妙境中……
三、结语
分析完觉嘎博士的管弦乐协奏曲《净界》后,笔者发现在这部作品中,作曲家不仅借鉴和传承了藏族传统文化承载的思维和哲理,而且使用了国际化的音乐语言,用管弦乐协奏曲的当代形式讲述了一个古老而神奇的故事,一个行者修心的执着历程。在交响性精妙的音响中,让我们体会到了这震撼人心的音乐其根本来自于作曲家自身藏族文化的深厚底蕴和对当代音乐语言国际化理论与实践的从容把握。
生长于西藏的作曲家,在游学成都、上海、北京,从硕士、博士到博士后,再回到西藏,报效桑梓,精研本民族文化,用根植于雪域高原的西藏文化来丰富具有国际化音乐语言的当代艺术。作品体现出坚韧的奋斗精神和深邃的人文情怀,这既是这部作品的核心价值,也是藏族音乐在当代发展的新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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