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草纲目〉导读》评介
2018-04-24张震之
张震之 谢 敬
(1 天津中医药大学期刊编辑部,天津 300193;2 天津中医药大学图书馆,天津 300193)
2016年8月,科学出版社出版了中国中医科学院郑金生、张志斌合著的《<本草纲目>导读》,本书是二人编纂的《<本草纲目>研究集成》一书的序曲。
中国古代众多的科技经典,像横亘长空的银河一样,群星璀璨,数不胜数。而明代“药圣”李时珍撰写的巨著《本草纲目》无疑是特别明亮的一颗。天津中医药大学不久前入选“双一流”建设高校名单,中药学科入选“双一流”建设学科。受此影响,作为中医药高校编辑部的一名编辑,《本草纲目》进入视野频率大增。于是,在恰当的时候发现了恰当的导读书目——《<本草纲目>导读》。
1 《本草纲目》源流
自1593年首次刊刻以来,《本草纲目》至今已经翻印了100多版次。该书不仅推动了此后的中国本草学(即今中药学)深入发展,而且漂洋过海,东被西渐,影响到整个世界的科技发展。远在大洋彼岸的英国伟大的生物学家达尔文,称赞《本草纲目》是“中国古代百科全书”。2011年,《本草纲目》与《黄帝内经》一同作为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代表,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记忆名录》。与李时珍同时代的文坛巨擘王世贞是《本草纲目》成书后的第一个评价者,他在序言里对《本草纲目》不吝赞美之词:
“予开卷细玩,每药标正名为纲,附释名为目,正始也;次以集解、辨疑、正误,详其土产形状也。次以气味、主治、附方,着其体用也。上自坟典,下及传奇,凡有相关,靡不备采。如入金谷之园,种色夺目;如登龙君之宫,宝藏悉陈;如对冰壶玉鉴,毛发可指数也。博而不繁,详而有要,综核究竟,直窥渊海。兹岂禁以医书觏哉?实性理之精微,格物之通典,帝王之秘箓,臣民之重宝也。”[1]
王世贞认为,走进《本草纲目》,就如同进入了“金谷园”。“金谷园”是西晋大富豪石崇在洛阳城东建造的私家别墅,极为奢华秀丽,奇珍异宝毕集。《本草纲目》也是中国医药科技的“金谷园”,光彩夺目[2]。“龙君之宫”就是龙宫,那也是“宝藏悉陈”的地方,所以《西游记》里的孙悟空才会到龙宫去索取兵器。这样的一部书,怎么能当成普通医书来看待?它就是探究事物精微的完美典籍。这样好的书籍,堪为帝王的珍秘,也是臣民的重宝。
这么多的宝藏毕集,是否会让人如入迷宫、不知寻宝途径呢?何况《本草纲目》是一部洋洋洒洒,多达190万字的鸿篇巨著。若不知门径,则令人望而却步;如何入手,需方家指点迷津。
2 《〈本草纲目〉导读》主编介绍
郑金生、张志斌两位先生潜心多年而成的《<本草纲目>导读》,便是这样一部适用于广大中医药工作者及中医药和传统文化爱好者参考阅读的好书。而对两位作者,也有一些了解。
张志斌老师1983年毕业于浙江中医学院,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临床基础医学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专业为中医医史文献,长于中医疾病史研究。个人著作有《古代中医妇产科疾病史》 《中国古代疫病流行年表》等。
郑金生老师1946年生于江西南昌,毕业于江西中医学院,1978年—1981年为中国中医研究院(现中国中医科学院前身)首届硕士研究生,中国医史文献研究所研究员。在中医药历史文献方面成果卓著,尤其擅长中药学史。主编了《海外中医善本古籍丛书》,著有《历代中医文献精华》 《中国古代养生》 《药林外史》等书。
郑先生与张志斌老师,联袂应邀赴德国洪堡大学,参与《本草纲目》研究国际合作课题。不意忽然见到先生所著之《<本草纲目>导读》。捧读一遍,因才疏学浅,难以尽明。仅就略有所感,著之笔端。
要做好190万字、博大精深的《本草纲目》诠释研究,绝非易事。《<本草纲目>导读》是“《本草纲目》研究集成”丛书之“序曲”,旨在引导读者进入《本草纲目》这座宏伟的“金谷园”。上篇“导读篇”介绍了李时珍生平、《本草纲目》的编写体例与特色、科学成就及其在国内外的深远影响。下篇“选读篇”分十个专题,摘取《本草纲目》相关精论,展示了《本草纲目》中的分类组成、本草文献及中药理论论说,以及临床用药、辨药、医疗技术、科学成就举例等内容。附录载有《本草纲目》全目、学习《本草纲目》重要参考书,以帮助读者进一步学习或研究《本草纲目》。
3 《〈本草纲目〉导读》内容介绍
3.1 上篇介绍 上篇第一章,简要介绍李时珍生平和著述,让读者了解这位平民“药圣”不平凡的一生。李时珍除了《本草纲目》之外,传世的医书还有《濒湖脉学》 《奇经八脉考》等,通过郑、张二位老师的梳理,从中可以看出,李时珍的毕生事业是立足于观览本草发展史,锁定重要问题“千百年来,虽然已有了很多家本草著作,但其中错愕遗漏太多,亟需加以整理考订”。因此为纠正药学中的某些谬误,解决这一关系人生安危的大事,李时珍责无旁贷地承担起系统全面整理中国古代药物学,编纂《本草纲目》的历史重任。
上篇第二章谈到《本草纲目》的学术与历史地位。郑、张两位先生为读者展示中国古代本草主流文献传承的脉络(图1)。
图1 中国古代本草主流文献传承示意图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中国明以前数千年来药物学知识的沉底,为李时珍腾飞奠定了基石。李时珍生活在明后期,当时的社会经济条件和人文发展为李时珍创造了必要条件,同时李时珍个人的超凡学识和丰富经历也使他能够承担起历史责任。”
上篇第三章和第四章,分别介绍了“李时珍编纂思想总则”和“纲举目张的编写体例与特色”。郑、张二位老师指出,李时珍受唐代医家陈藏器及其《本草拾遗》影响较深,以“不厌其详”为编纂思想,“不厌其详”就是不怕详尽和全备,正因为这样一个主导思想,李时珍才能放手收罗、汇集古今的药物资料,才能“书考八百余家”;但同时李时珍能针对前人浩瀚的资料和众多不同的见解,发表自己的考察见解,这便是《本草纲目》第二个指导思想“立言破惑”,也就是在广采博收时,很注意为破除某些认识上的惑乱而充分发表看法。这两个编纂思想决定了《本草纲目》具备了集中国古代药物学之大成的性质。
《本草纲目》52卷,图2卷(1109图),约190万字。1892药(新增药374种),11096方。编写时间:1552—1578年。首次出版年:1593年(金陵胡承龙刻本)。以上这些数据可以看出,这样庞大的本草专著,光有正确的编纂思想还不够;如何去组织众多散乱的药物资料呢?在编写体例方面,李时珍首次在药物学著作之中,采用了全新的“纲举目张”的体例。
《本草纲目》之所以书名中有“纲目”二字,就是因为它采用了纲举目张的编写体例:何谓纲举目张?“纲”就是网口的总绳,“目”就是网眼。要缕清一张网,只有抓住那纲绳,用力振抖,整张的网子就有条不紊地被理顺了。李时珍就采用了这种“振纲分目”的编写办法[3]。不过要缕清楚中国古代本草这张网,可没有那么容易。因为众多的药物必须分类,一物多部位入药则要归为一“种”,一种药有许多内容则要分项解说。
李时珍归纳数以千计的药物,采用了“析族区类,振纲分目;物以类从,目随纲举”的办法。“析族区类”是要分析甄别每一味药所属的分类位置,“物以类从”是所有同类药物都将按类编排。最终,按照自然物质的序列分类而为十六部,分别是:①水部(第5卷);②火部(第6卷);③土部(第7卷);④金石部(8~1 1卷);⑤草部 (12~21卷);⑥谷部 (22~25卷);⑦菜部 (26~28卷);⑧果部 (29~33卷);⑨木部 (34~37卷);⑩服器部 (38卷);⑪虫部 (39~42卷);⑫鳞部 (43~44卷);⑬介部 (45~46卷);⑭禽部 (47~49卷);⑮兽部 (50~51卷);⑯人部 (52卷)。
李时珍通过“分类,定种”之后,接下来是“叙药”工作。《本草纲目》每一药分成8项予以解说。首先是(1) “释名”,就是对药物的命名进行解释。解释药名需要名物训诂知识,对药名的理解也是解决药物考订的途径。(2)“集解”:解决的问题是药物的出产、形状和采收等问题。澄清了古代许多混乱药品,李时珍的许多见解都集中在各药的此项下。(3)正误(辨疑):虽然也有前人纠正错误的言论,但多数都是李时珍个人的考察意见。因此“正误”是认识李时珍辨药知识、研究其学术观点的重要方面。(4)修治:也就是炮制(炮炙),包括对药材进行清洁、粉碎与加工处理。(5)气味:说明药物的性质,包括四气、五味。(6)主治:记录药物的功效和所治疗的疾病。(7) “发明”:探讨药物产生效用的机理以及其他的医学理论及新技术。其中以李时珍的见解为多,也包括前人阐述的医药义理。(8)附方:这是8项解说中的最后一项,它的作用就是记载药物的具体运用。
通过揭示《本草纲目》的编纂思想和编纂体例,郑、张二位老师带我们找到了走进“金谷园”的门径。但是发现其中的宝藏,则需要一定的眼力和鉴赏力。毕竟《本草纲目》不像解说详备的博物馆一样,给每件宝贝都贴了标签,注明宝贝的来历。《本草纲目》这座宝库的珍宝,有些已有李时珍的提示,让我们知道那是好东西,有些却需要后世研究者去挖掘、阐释和利用,这样才能更好地了解其中的科学成就。
那么,《本草纲目》主要有哪些科学成就呢?它在国内、国外又有哪些影响呢?《<本草纲目>导读》接下来在第五至第七章分别介绍了《本草纲目》的科学成就,对我国古代本草学的影响,以及《本草纲目》的东被西渐。
中国传统的药物,来源于天然物者居多。也就是说,它涉及自然界的矿物、植物和动物,甚至也包括水和火。这些物质的来源、产地、生长环境、形态、习性、采收、加工、贮藏、炮制、功效、主治、配伍运用、该物运用史上的种种故事、相关的文化语言知识等,都属于药物学研究的范围。如果把一味药物从其生长到运用的全过程都详细记录下来,那涉及的范围就绝不止是医药,也涉及许多学科的相关知识。可以说《本草纲目》之所以被称为“中国古代的百科全书”,除了丰富的医药学知识之外,也包含语言文字学、古代哲学、儒释道学、地理学、历史学等社会科学内容与生物学、矿物学、博物学等自然科学内容,组织严密,博大精深。
《本草纲目》中涉及面极为广泛,但作为一部医药著作,其中所蕴含的医药成就自然最突出。郑、张二位老师总结道,“《本草纲目》主要是以药物为单元,汇集有关的材料,但其中引述的医学理论、治疗方法、有效方药,以及李时珍在药物的主治、正误、发明、附方等项中穿插表述的个人见解,所附的前人或李时珍自己的医案——这些材料都为探讨《本草纲目》的医学成就提供了素材。探讨《本草纲目》中古代临床治疗用药经验、各种疾病的治法,是当代医学人员最热衷的研究题材。”对于《本草纲目》中的自然科学成就,研究学者众多,郑、张二位老师主要列举了蔡景峰、王嘉荫、宋之琪、魏云祥等人的研究结论。
一般说来,大型的资料集成性质的书籍由于翻刻不易,其流传和实际应用的机会比较少,但《本草纲目》是个例外。对于《本草纲目》在国内的影响,郑、张二位老师用一个简单的统计数据就足以说明,“该书从1593年出版以来,400年间翻刻了不下百次。也就是平均每4年要翻印一次,这还不包括近几十年来频繁翻印的数十万册。此足见此书极受社会欢迎。”
如果说《本草纲目》只对中国的本草学产生了巨大影响,那还不足以显示它作为中国科技经典名著的水平。实际上,《本草纲目》成书后不胫而走,已经在世界广泛传播,并对东西方许多国家的医药及自然科学发展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对于这一点,郑、张二位老师结合1959年潘吉星先生发表“《本草纲目》之东被西渐”一文和其他学者的研究成果,缕清了《本草纲目》海外传播的过程、路线和实际影响[4]。
在上篇第八章,总结了《本草纲目》的近代研究。
进入近代以来,《本草纲目》的古代科技经典地位不仅没有削弱,相反对该书的研究出现了空前的繁荣。这是因为,在古今药学接轨的过程中,《本草纲目》发挥了重要的桥梁作用。同时近代许多学科从发掘研究《本草纲目》中也受益匪浅。《<本草纲目>导读》透露,李时珍与《本草纲目》研究建国后发端于1953年蒋兆和绘制李时珍像赠送莫斯科大学;同时,为了配合宣传李时珍,以上海王吉民教授等医史学者为主力,筹划了“李时珍逝世三百六十周年纪念”展览。在对李时珍的宣传与研究中,上海剧本创作所的张慧剑先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他亲自走访了李时珍的家乡蕲州,查勘遗址,抄录碑文,收集民间传说,进行了一次重要的实地考察与研究。历史上第一位校点《本草纲目》的拓荒者是著名的文献学家刘衡如先生,他校点的《本草纲目》为这部伟大的科技经典又添光彩[5]。从不同角度发掘整理《本草纲目》的相关内容,探讨科学价值、贡献与成就,兴起于20世纪50年代,从此以后成为《本草纲目》研究的重要方面,其涉及面日益扩大,角度不断更新,从而全方位地展现了《本草纲目》对整个中医药学、自然科学乃至传统文化的贡献。之后,研究队伍的组成由少数医史专家为主,转变为以医药人员为主,兼及其他学科领域成员。李时珍和《本草纲目》的研究曾经是历史学家们书斋里的学问,如今走进了医药乃至科技许多学科,吸引了不同层面的人员参加,成为多学科展示科研成果的一个平台。
最后,在上篇第九章,郑、张两位老师也指出,李时珍是人不是神。由于李时珍生活时代的局限,《本草纲目》不可避免会存在一些缺点错误,因此近30余年的《本草纲目》研究中,也出现了一批以校勘与考订《本草纲目》的文字与内容为主旨的文著,以期不断完善《本草纲目》。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李时珍是人不是神,《本草纲目》也不是中国古代医药科技的终结。因此,正确认识李时珍《本草纲目》中存在的某些缺陷,将会有益阅读和研究该书。
3.2 下篇介绍 郑、张二位老师选读了《本草纲目》的若干篇章。并在每一篇之后,附有解说,将自己的学术研究成果深入浅出地讲解给读者,严谨又不乏趣味性,引人入胜。
匆匆翻看,浅尝辄止。《<本草纲目>导读》一书凝聚郑、张二位老师之心血与学术功底。新中国成立以后,尤其是21世纪的十几年来,《本草纲目》研究向更宽更深发展。用一个简单的统计数字,在中国知网CNKI中以“本草纲目”为检索词搜索,从1951年到2017年不到70年的时间,共计有7585篇研究文献,尤其是进入20世纪80年代以后,每年的研究文章都在100以上,最近几年更是方兴未艾。这还仅仅是中国知网所收录而已,尚不包括专著。郑、张二位老师在各自三十多年的医史文献研究生涯之中,都曾不同程度学习和利用过《本草纲目》一书。而后,自2008年至今的近十年时间之中,两人因机缘巧合,全身心投入《本草纲目》研究之中,使得郑、张二位老师对《本草纲目》的了解更上一层楼。因为他们不是“金谷园”的观光者,而是深入其境的研究者。而他们奉献给大家的这本《<本草纲目>导读》,也的确是一部让人受益匪浅的好书。
[1]钱超尘.金陵本《本草纲目》新校正[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8:1.
[2]段逸山.金谷园[J].上海中医药杂志,2006,23(8):9.
[3]陈红梅.李时珍革新本草文献编撰体例浅析[J].天津中医药,2006,20(6):480-482.
[4]潘吉星.《本草纲目》之东被及西渐[J].中国药学杂志,1983,10(10):11-18.
[5]钱超尘.刘衡如先生的中医文献学成就[J].中医药文化,2014,9(1):2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