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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人物原型到作品形象

2018-04-23杨利平

新一代 2018年1期
关键词:吴敬梓儒林外史原型

杨利平

摘 要:《儒林外史》中的人物形象是以生活原型为基础,通过艺术的锤炼创造出来的。但在对理想人物进行刻画时,吴敬梓对原型特征的摄取表现出不重才学重品德的倾向。这种现象的产生,与吴敬梓所受的儒家文化教育及当时八股取士的科举制度带来的“内圣外王”理想失落的社会背景有关。

关键词:《儒林外史》;吴敬梓;人物形象;原型

《儒林外史》人物形象创作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以生活中的真人真事为原型,加以艺术的锤炼,使之成为具有典型意义的人物形象。在此时,吴敬梓笔下的人物形象已经不等同于生活中的人物原型,而是成为了一个艺术形象。正如李汉秋所说:“生活原型只是进行艺术创造的基础和艺术构思的依据,吴敬梓总是在广阔的社会背景上,观察、分析,从大量的人物中進行广泛的艺术概括、集中和典型化,对原型进行改造制作,才创造出有典型意义的人物形象来。”

《儒林外史》人物形象的创作主要运用了纪实、剪辑、集中、综合、变形、理想化等方法,并呈现出整体性的特点。 吴敬梓以生活中的人物原型为基础,运用这六种创作方法,创作出了高士王冕、名士杜少卿、真儒虞育德等富有光彩的艺术形象。然而在吴敬梓将生活中的人物采撷到作品中,将生活原型创作为艺术形象的过程中,产生了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即是对真儒虞育德、庄绍光等理想人物的塑造上,表现出不重才学重品德的倾向。

金和《儒林外史跋》称,吴敬梓“生平所至敬服者,惟江宁府学教授吴蒙泉先生一人,故书中表为上上人物”。以“至敬服者”吴蒙泉为原型,创作成了“书中第一人”的虞育德。吴蒙泉的童年遭遇与仕途经历,吴敬梓在塑造虞育德形象时基本上是摄取了的。在面对仕途不振时的态度方面,吴敬梓没有把吴蒙泉的叹老嗟卑写入虞育德形象之中,而是进一步突出了他的乐天知命。在才学方面,吴蒙泉工诗,其诗词在当时颇负盛名,并曾为无锡诗坛的盟主。在这方面,《儒林外史》也曾提到虞育德十七八岁时向同邑云晴川学诗文,写到他爱诗赋而厌时文,还写到他很欣赏少卿的诗,这些都与吴蒙泉的兴趣相契合,但小说始终没有突出虞育德的诗赋文才与噪耳诗名。

金和《儒林外史跋》:“书中之庄征君者程绵庄。”程廷祚世居南京、少有文才,这些吴敬梓在塑造庄绍光形象时也是摄取了的。此外,程廷祚讲究出处之道,拒绝权贵招致,辞征辟返江宁。吴敬梓在对原型的这些特点进行摄取时,抓住讲究“出处之道”这一特点,把庄绍光塑造成恪守出处之道、讲究“文行出处”的典型。小说中庄绍光不得已应荐,还未启程便扬言会归来。作者处处突出了庄绍光难进易退、淡泊自守的品性。在才情方面,程廷祚学识渊博,精通百家为时人称颂。在小说中,吴敬梓也写到庄绍光“名满一时”。但对他“闭门著书,不肯妄交一人”的行为,只是把重心放在其“不肯妄交一人”的特点上,至于其所著何书,则是通过书中人物之口说出,可见作者无意突出原型人物多方面的学识。

无论是吴蒙泉还是程廷祚,作者以这二人为原型塑造小说中的人物形象时,都采取了理想化的原则对原型人物的特点进行取舍,表现出不重才学重品德的倾向。这不禁让人深思:个人才学的表现会对人物形象的塑造产生负面影响吗?对这个问题的回答离不开儒家思想文化对吴敬梓的影响及当时的社会背景。

儒家思想和文化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主干和精髓,讲的是一整套治国安民的道理。从主体意识方面说,人伦道德是儒家思想的核心;从社会效应方面说,经世致用是儒家思想的主线。综合起来也就是内修圣德,外行王道,即“内圣外王”。对中国古代知识分子而言,儒家文化不仅关系着他们的人生观、价值观,而且更是能够在他们人生道路的选择上产生重要的影响。吴敬梓历代业儒的家庭传统、长辈对他的儒家正统的教育使他的思想受到了很深的儒家文化的影响。作为一位受传统文化浸润极深的知识分子,吴敬梓写作《儒林外史》的目的,不仅在于揭示社会的丑恶,他还试图为这个社会寻求一条出路。

隋唐以诗赋策论取士的科举制度到明清发展为八股取士的科举制度,规定以“四书”、“五经”的语句命题,依朱熹的《四书集注》立论,士子们不能发挥自己的见解与联系社会现实,科举制度完全沦为统治者统驭知识分子的手段。《儒林外史》中,在理学和八股取士制度的统驭下,士人们不仅道德沦丧,在“内圣”上失去根基,更是在“外王”的政治理想上境遇悲凉,儒家文化传统的失落在作品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即道德的失落和经世的失败。

1.道德的失落——“仁义礼智信”“五常”的缺失

儒家学说提倡士人们的道德建构,这是对士人们“内圣”的要求。代表儒家基本道德标准的“仁义礼智信”这“五常”被古人看作人生而具有的禀赋,然而在《儒林外史》中,这“五常”的缺失是普遍现象。在“仁”的缺失方面,“孝悌”作为“仁之本”理应是受儒家思想浸润的士人们应该遵循的道德准则,然而我们却在《儒林外史》里看到范进表里不一的“孝”、为谋夺其弟财产将儒家“友于兄弟”道德标准抛诸脑后的严贡生;在“义”的方面,有与“义”背道而驰的典型——匡超人;在“礼”的方面,既有王仁王德兄弟对“礼”的亵渎,又有五河县节孝入祠对“礼”的严重违背;在“智”的缺失方面,没有基本辨别是非能力的娄氏兄弟和毫无明辨真假能力的马二先生,都是缺乏“智”的典型;此外,在“信”的缺失方面,牛浦郎冒充牛布衣招摇撞骗的行为可视为“信”的沦丧的典型。

2.经世的失败——“礼乐兵农”理想的破灭

儒士作为崇信儒家学说的士人必须同时讲求人伦道德和经世,即内圣和外王不可偏废。 《儒林外史》中真正力行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外王”理想的事件,一是泰伯祠大祭,二是青枫城的治理。泰伯祠大祭是整部作品的第一大事,是吴敬梓挽救衰颓世风的努力。然而当庄重的祭祀典礼结束之后,随着贤人们的风流云散,泰伯祠即尘封朽败被人遗忘。尽管泰伯祠大祭没能起到预想中以礼乐化俗的作用,但作者对儒家文化的探索与反思并没有止步,第三十九回的青枫城的治理即是作者“礼乐兵农”构想的全面展现。虽然萧云仙全面践行了“礼乐兵农”的理想,但他最后却被朝廷加以“任意浮开”的罪名。和“泰伯祠大祭”的“礼乐”理想一样,青枫城“礼乐兵农”的实践也没能得到最终的成功。

道德的失落和经世的失败表明“外王”的理想和“内圣”的理想一样不可能成功,它们只能堕入无底的深渊。作为深受儒家思想影响,有着强烈社会责任意识的知识分子,吴敬梓陷入了由这种理想的失落所带来的困境。而他的思想和创作正是对走向末路的儒家文化进行的疗救,礼乐治国是他为这个日益没落腐朽的社会开出的一剂药方,真儒则是他为医治这个社会而指定的一群良医。他们“出则可以为王佐,处则不失为真儒”,恪守儒家传统的仁义礼智美德。虽远离官场俗务,但他们以道自任,企图通过一己之力来挽救颓败的世风。真儒虞育德、庄绍光等作为吴敬梓指定的良医,在士人“外王”的政治理想境遇悲凉之时,他们的作用便是挽救士子失落的灵魂,达到儒家“内圣”的道德标准。所以在塑造这些真儒形象,完成他们由生活中的人物原型到作品形象的转变时,吴敬梓有意弱化他们所具有的其它方面的特征,而是采用理想化的原则,着重笔墨突出表现其高尚的道德品质。

综上所述,作为一名深受儒家思想文化浸润的知识分子,吴敬梓以“内圣外王”的标准去探索知识分子的出路。他以生活中的人物原型为依托,在把人物原型向作品形象转变时,突出人物高贵的道德品质,表現出不重才学重品德的倾向,集中笔墨去塑造挽救世道人心的作品形象。虽然他的理想未能实现,但他探索的勇气令人肃然起敬。

参考文献:

[1]李汉秋.《<儒林外史>研究》.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2]胡益民,周月亮.《儒林外史与中国士文化》.安徽大学出版社,2005.

[3]高明阁.《论<儒林外史>对原型的摄取》.社会科学辑刊,1980年第2期.

[4]吴波.《<儒林外史>的理想人物与理想人格》.怀化师专学报,1994.1.

[5]冯保善.《论吴敬梓的理想人格范型》.江海学刊,1997.4.

[6]李军.《从<儒林外史>看吴敬梓的理想人格》.湖北师范学院学报,2001.3.

[7]赵爱华.《论吴敬梓的思想及其对<儒林外史>创作的影响》.河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6.

[8]涂荣.《<儒林外史>人物形象创作心理研究》.福建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6.9.

[9]王硕.《<儒林外史>的文化解读——以儒释道文化为中心》.渤海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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