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版《白鹿原》更有意义
2018-04-13李咏吟
李咏吟
不久前,广播剧《白鹿原》举办了改编研讨会,并正式启动录制工作。据悉,预计录制120集,每集20分钟。《白鹿原》是陳忠实的长篇小说名作,此前已先后改编成了电影、电视剧。作为小说的《白鹿原》,是一部极其复杂、震撼人心的作品,具有独立的生命判断力,挑战了许多思想禁区;作为电影的《白鹿原》,特别强化了陕西关中地区古村落的原始风貌,包括语言、服饰和习俗,突出表现了田小娥的生命悲剧;作为电视剧的《白鹿原》,则在呈现历史的斑斓画卷时,强化了主人公白嘉轩与鹿兆鹏的道德人格意义。三部作品,各有侧重,各有特点,各有价值。
笔者想提出的问题是:哪一版《白鹿原》更有意义?
从文本来讲,肯定是原著小说最具思想意义、文化意义和审美意义。陈忠实的《白鹿原》,取材于关中百年的历史变迁,从清代、民国叙述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故事主人公主要基于两个家族系列,一是白嘉轩所代表的白家三代,一是鹿子霖所代表的鹿家三代。虽然白嘉轩与鹿子霖两个形象塑造得最为圆整,但更加可爱的则是他们的下一代。人性的复杂,以及社会权力之间的激烈较量,使得两个家族的恩怨充满着文化与思想的张力。简言之,小说的伟大之处,在于很好地再现了乡土中国的生存真实与文化信仰,以及人性真实与生命欲求。
亮点显而易见,但小说《白鹿原》也是有缺陷的。陈忠实强调历史生活的真实记录与书写,却并未注重理想人性与生活形象的创造,特别是对被侮辱、被损害的人物缺乏真实的同情心。例如,鹿兆鹏虽然是个进步的革命知识青年形象,但他的悲剧境遇及人格创造,缺乏英雄主义气质。再如,对田小娥的悲剧抒写,缺乏启蒙意识。也许正是这种复杂性和非完善性,为影视创造提供了想象空间。
我们知道,影视改编不应是简单的情节重复,而应当体现创作者新的理解和生存启示意图。小说往往可以通过多情节、多层次、多人物角度来还原历史的想象,但影视作品只能以主人公为线索进行有限的叙述选择。具体到《白鹿原》,在电影和电视剧挑战小说的过程中,笔者更看重电视剧。
作为电影的《白鹿原》,也许太尊重关中地区的历史真实、生活习俗,但在异乡人看来,缺少生命美感。甚至可以说,原著小说所给予读者的自由体验,遗憾地被阴暗的图像化电影破坏了。虽然具有思想力量,以及悲剧的底色、生命的张力,但电影《白鹿原》给予我们的,更多是丑感,而不是美感。另外,相对于原著小说,电影更加重视田小娥的生命悲剧,主创团队的思想观念并未超越陈忠实的局限。这说明,艺术作品即使最大限度地还原了历史真实,也未必能够给人丰厚的生命启示。艺术给予的生命美感启示,往往可以帮助接受者建立自由的审美生存价值观念,这比历史文化生活真实的再现更加重要。显然,电影《白鹿原》被深厚的历史现实主义观念束缚住了。
电视剧《白鹿原》,在许多方面明显超越了电影版,对原著小说进行了理想主义改写。从审美道德主义层面看,电视剧《白鹿原》更符合我们的期待:主创团队让白嘉轩变成了真正的仁义化身,将鹿子霖塑造成了自私的顽固者。仁义与自私的冲突,美好人格理想与现实权利索取的冲突,在白、鹿两个家族的两代人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美好人物,用行为冲破了家庭的束缚,在爱与理解中共同追求乡土生活的自由价值;丑恶人物,则逐渐陷于失败的境地,最终损害了自己。概言之,英雄人物、道德人物的自由与尊严,丑恶人物、邪恶势力的残暴与失败,在电视剧的图像运动中获得了生动表现。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电视剧《白鹿原》中的正面人物,并非持有狭隘的家族观念,而是由衷地欣赏对方家族英雄人物的美好灵魂。两个家族之间,不再是势不两立的情感与利益冲突,而是不同人格情操的展示与分歧。这样一来,全剧便不再只是家族恩怨、家族竞争的历史,也是对人生意义追求与探索的心灵史,是乡土社会寻求自由美好生活的历史。从这个意义上说,电视剧《白鹿原》演绎的历史生命文化悲歌,是一种成功的艺术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