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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语篇到语体
——寻找回家的路

2018-04-11丁金国

当代修辞学 2018年3期
关键词:语体图式言语

丁金国

(烟台大学中文系,山东烟台 264005)

提 要 三十多年来的汉语语体研究,对普及“语体为先”的语用原则功不可没。当前虽仍处于“困境”,但认真反思,找出问题的根源,还是曙光在前。关键是所追求的终极目标错位,钟情于科学化、理论化,偏离了语文实践,疏远了语文教育,脱离了社会语文生活的现实而走入歧路。迷路久了,找不到家,而今只能从头越。本文沿着相关论者的思路,不揣谫陋从“何谓语体”始,逐层探讨与语体相关的十个问题,以就教于同仁。

汉语语体研究历经数十年,曾在几代学人的努力中树立了“语体为先”的语言研究理念,发展出体系周延的功能语体描写框架;然在研究范式的更新换代中遭遇瓶颈,陷入困境。梳理近些年的语体研究文献,由问题意识驱动,对语体研究如何引入新的理论方法,突破瓶颈继续发展方面聚集了一些思考,现结成此文。并希望以此纪念继承陈望道先生遗愿、倾其一生研究语体风格、逝世已两载的挚友李熙宗教授,也希望这些思考能为后学提供借鉴,早日找到语体研究回家的路。

一、 何 谓 语 体?

1.1 检索一下语体研究的相关著述,几乎每位著述者都有自己关于“语体”的定义。李熙宗(2005)对有关语体的界定,作了较为全面的梳理。李氏将此前的定义掇而拾之,并归纳为六:语言特点体系、语言风格类型、功能变体、词语类别、语文体式、言语行为类型。除了对“词语类别”予以掷弃外,对其他五个定义,逐一点评了其各自的轩轾。认为“语言特点体系”说突出了语体形成的物质性,科学地揭示了语体的本质属性,为语言风格研究提供了重要的物质基础。“风格类型”说,从风格的层面点明语用中存在的重要客观事实,也揭示出语体的主要属性,有助于全面认识语体的本质。“功能变体”说,则是从交际功能分化而形成的功能变体角度来揭示语体的本质属性,对深刻认识语境类型在语体形成中的作用具有积极意义。“语文体式”说,是在汉语风格论基础上,从语言本位出发,把语言文字因素纳入汉语语言风格研究之中,无疑使汉语风格研究真正具备了科学性。“言语行为类型”说,意在突出语言运用的动态过程中形成的言语类型,对语体研究而言,具有方法论意义,对提高语体研究的解释力和语体理论的实践都是有价值的。在肯定该说理论价值的同时,也指出在语体研究上,如果不最后落到语言的物质性上,必然造成理论阐释和实际分类描写操作上的困难。

1.2 李氏的梳理匠心独运,借界定语体定义,逐一从茫茫语海中提炼出语体得以存在的各个要素,即物质基础——语言,附丽于语言体系的风格基调,随语境变化而产生的功能变体。在提炼的基础上,李氏给出了自己的定义:“语体是在语言长期的运用过程中历史地形成的与由场合、目的、对象等因素所组成的功能分化的语境类型形成适应关系的全民语言的功能类型,具体表现为受语境类型制约选择语音、词语、句式、辞式等语言材料、手段所构成的语言运用特点体系及其所显现的风格基调。”语言、功能、风格,此三者是语体得以形成的核心要素,任何定义都不可或缺。李氏对语体要素的提炼,对语体理论建设和语用实践都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总括所检索到的语体定义,可分为静态与动态两类。静态可以李熙宗先生的定义为代表,着眼于功能类型、语言要素和语用要素及由二者相互作用而形成的风格基调。动态可以刘大为(2013)定义为代表:“语体就是一种类型的言语活动得以实施而必须满足的、对实施者行为方式的要求,以及这些要求在得到满足的过程中所造成的、语言在使用方式或语言形式上成格局的变异在语篇构成中的表现。”刘氏的定义,起始于“言语活动类型”,落脚于“语篇”。应该说动与静视角都有其合理的一面,因为任何语篇的语体从属,都是从静止状态中显示出来,尤其是静态界定将语篇所固有的风格形态植入定义中,但显示不出语体形成的动因和过程。动态界定镌刻着哲学、认知心理学的时代印记,揭示出语体形成的功能动因及过程,但与语体具有灵肉关系的风格却被切割掉,甚至被完全从学科体系中驱逐出去,将其推给美学、文艺学。在人文社会科学学术研究的道路上,不能因为“难”就视而不见,执着于科学化不能扬弃人文性。在语体研究中,研究者为了集中描写和阐释语体的某些属性,完全可以搁置风格基调,但不能说风格基调不属于语体的属性。

二、 如何定义语体?

2.1 定义语体的目的是揭示语体的本质特征,以有效地服务于语言运用(包括语文教育),指导普罗大众的语用实践为旨归。语体的本质特征有哪些?我们认为有三:(1)功能域制约的功能动因;(2)动因选择的表达方式;(3)表达形成语篇及其风格形态①。依据本质特征,我们将语体定义为:在言语运用功能域制约下,以一定表达方式形成的伴有特定风格形态的语用范式。这个定义所突显的是言语运用中的动态态势,强调的是“言语运用”“功能制约”“表达方式”。但“风格形态”的嵌入,最终落脚于静态的“语用范式”,可把握的现实语篇。这三个特征,可再度剖析为:(1)社会文化层;(2)言语表达层;(3)心理认知层。

2.1.1 社会文化层是先于言语活动而存在的客体,是由语言母体的历史文化及言语现场的话题、参与者、目的、媒体等构成,故而它是言语活动的动因。这个层次实际上是由历时与共时两类要素组成,社会文化是历时要素,余者是共时要素。除了参与者、场境、媒体是显性,其余都是隐性。动因是语体形成机理的能源,由它触动言语活动运行并预设出言语活动的表达方式。

2.1.2 “言语表达”中的“言语”是语体实现的物质基础,它涵括了语言体系中的所有要素和语言运用中一切可能出现的组合方式。如何表达,绝非是任意无序,而是按照动因所预设的特定表达规则进行操作。如社会生活中的各种仪式,虽都归属于“仪式”,然各种仪式间的区别是显著的。各种仪式之所以不同,是由其各自的动因所指派的规则所使然。不同的规则规定着特定言语表达的词语选择、结构方式、话语次序及韵律构形,从而铸塑出特定的言语活动类型。在语篇形成的过程中,表达方式是运行的轴心,它前承动因后塑语篇,制导着语篇的流动性意绪在时间轴上展开,不同的展现方式决定着语篇的语类归属。

2.1.3 风格形态是伴随着语篇同生共现,是不依语用者个人意志为转移的客观事实,故而,风格对语篇来讲只有等级差,不存在有无。风格形态得以形成和显现,完全取决于言语活动参与者智能结构中的经验图式。也就是说,参与者大脑中有无经验图式的贮存,贮存的质与量,最终决定着语类结构质与量以及风格形态的“成色”。不同的言语个体对同一语篇的风格形态常呈现不同的感受和认知,这是因为个体在语言习得过程中言语经验的差异所致。但处在同一个言语社群的人们,对同一言语结构和风格形态,除了因个体内存经验图式差异所制约的仁智之见外,更常见的是认知上的相同或相近。这是由于言语社群的同一的历史文化遗产哺育和个体相似的语文经历所使然。

三个层次的划分只是为了研究方便,实际上各层次无法绝然分开,都有显性与隐性成分的存在,都是由物质要素和智能要素协同运作的结果。但物质与智能要素在各个不同层次中其配比量和作用是不同的。言语表达层是以物质性要素为主,而心理认知层则是以隐性智能要素为主导。功能动因层则二者兼而容之,离析二者的配比,既无可能,也无必要。

三、 语体与社会语言生活的关系

3.1 人的社会生活本质上是语言生活,二者相生共息,社会语言生活的形态,是社会生活形态的镜像。就语体而言,语体的基本功能是反映社会语言生活的形态及其类属,所以语体的性质和类属所折射的是社会行为的性质和类属。人的社会行为尽管形形色色、森罗万象,然经过言语社群成员的历时磨合,均已以系统的形态呈现于社会。社会生活的类型化是言语行为类型化的基础。言语行为的类型一旦形成,就要求相应的语用类型与之相匹配,凝结为由语言和特定的社会行为组成的“整体”。这一“整体”,可逐次抽象为:语篇—语类—语体。可见,任何语言的运用都是潜隐于行为系统而浮现于语体,语体既是语言运用类型的集中体现,也是人类行为的外显标记。语体对于社会语言生活来讲,并非完全是被动反映的关系,社会语言行为一旦铸塑成体,就不是消极地反映社会生活,而是积极地反作用于社会语言生活。发端于唐宋、萌芽于元、成形和昌盛于明清五百余年的八股文(应试体)语类,其萌生、发展和消亡,足以证明语体与社会语言生活的双向关系。在语类发展史上,其存在之久,对社会生活影响之深,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当下值得注意的是,在互联网技术推动下所出现的“新媒体”,以其高速便捷、立体互动、量大息丰为特征的“超文本”,其对社会语言生活影响力的深广度,正在赶超八股文。

3.2 对于这种双向关系,维特根斯坦(2016)提出“生活形式”“语言游戏”“家族相似性”等命题,从哲学的角度作了深度阐释。他说,“想象一种语言(言语),就意味着想象一种生活形式”,“说话是一种生活形式的组成部分”,“语言是一种以词语为工具的活动、是一种充满生机和情趣的活动,这种活动就是语言游戏”。可见,语言游戏就是人的一种活动,一种生活形式,有多少种活动,就有多少种语言游戏。维氏在论述语言游戏时,特别强调“规则”,认为没有规则就没有游戏。通常人们不是先知道规则才进行“语言游戏”,只有参与游戏时,才会感受到“规则”的存在。语言游戏从其形成到实际运作,都是在遵守规则,只有遵守规则才能使游戏顺利进行。可见语言游戏即言语活动,其结果必然是现实的、可把握的物质语篇。生活形式是对语言游戏的上位概括,概括的标准,维特根斯坦没说,但从其对游戏规则的论述中我们可悟到:不同的规则,决定了不同生活形式的性质,不同的生活形式尽管无法计量,但各自都有其自身的规则,凡是规则上相似或相同的就是同一个家族中的成员,自然也就趋而同之为一类。

四、 语体应该如何分类?其依据是什么?

4.1 对语体的分类,首先要明确分类的目的,不同的目的有不同的分法,不能一概而论。实践应用与学术研究有别,“实践应用”要求形态结构鲜明、特征显著,便于快速识别;而“学术研究”所追求的是精确、详尽和深度认知,利于类间对比;“语文教育”所要求的是与教育对象的经验图式相衔接,易于启迪联想、模仿创新。就学术研究而言,起点是对语篇的区分。面对着无限量的语篇,有历时的、共时的,还有随时新生的,对研究者来说,“区分”自然是最基础的工作,从无限量中找到各自的差异。“找差异”即是发现区别性特征,识别特征的过程,实际上就进入了归纳的境界。语体分类有两个角度:一是从语篇的外在入手,即从言语活动规则入手,凡规则相同或相似的言语活动,必定有着相同或相似的形态结构,自然也就归集成类。如契约体与法规体。前者的规则是:(1)协商性原则,契约由立约各方共同参与和许诺;(2)平等性原则,立约各方享有同等的权利和履行立约的义务,平等协商是其主要特征。后者则不然,其规则是:(1)权威性原则,法规是由一定机构讨论通过,并由相应机构颁布;(2)强制性原则,反对什么、提倡什么?立场鲜明,态度明确,权威强制是其主要特征。两相比较区别粲然,是两类性质不同的语类。一是从语体内部的构成入手,寻找“区别性特征”。对于语体的区别特征研究,下文将有专节讨论。

4.2 有论者认为,中国语体学三十年的工作,就是在分类,此话不管论者从何角度讲的,还是有几分道理。三十年来确乎是围绕“类”在做学问,直至今日,这个分类也没完成,所谓语体研究的瓶颈②,问题就出在分类上。现被普遍认定的分类,主要源自苏俄和欧陆,最早进入华夏是从翻译界开始。早期是口语与书面语之分,后逐渐细化,有些分类,其体系内部矛盾重叠。如刘宓庆(1986)③分为六体:新闻报道文体、论述文体、公文文体、描述及叙述文体、科技文体、应用文体。六体之分,使用了三个标准,论述、描述、叙述是表达方式,新闻、公文、科技是使用域,应用虽然也是功能,但与功能域不同,那是语用目的分类。新闻、公文、科技何尝不是应用?这样划分出来的类型,其内部不充满着交叉矛盾才怪。笔者认为,凡分类,首要原则是“标准的一致性和同一性”。

4.3 维特根斯坦(2016)对分类持否定态度,他认为在语言游戏间,进行普遍性和本质性概括,是不可能的,于是以“家族的相似性”替代类型。认为“我们只能看到一种错综复杂互相重叠交叉的相似关系的网络”,“不同的语言游戏呈现出家族相似,并且不同的语言游戏的数目是不确定的。其不确定性不仅使人们可以想象新的语言游戏会不断地出现,而且是因为被称为语言游戏的界限是模糊不清——没有固定的边界”“如果你观察它们,你将看不到什么全体所共有的东西,而只看到相似之处。看到亲缘关系,甚至一整套相似之处和亲缘关系”。“家族相似性”对我们的启发是:(1)同一个语类内部各成员不是由共同特征决定的,各成员间只是享有某些共同特征;(2)依据享有共同特征的多寡,可以确定同一语类内部各成员在“类”中的地位,享有共同特征多的成员,可称为核心成员,余者为不同层次上的边缘成员。处在中心地位的成员,边界相对清晰,越往外伸展模糊度越大,故而发生语体间的交叉渗透。所谓“核心成员”实际上是一个原型,围绕这个原型形成了一个不同层次的等级体系。这个原型对于语言运用来讲,具有顽强的惯例作用和规范意识。在语体研究中,倘能以寻找原型为基点来构建类型,也许是条可探索的路。我们在对现实生活的言语行为进行归类时,一种情况是在反复对照中,寻找和建立原型;更多的情况是在心理底层,以既往经验为基础,已形成了一个“先验”的心理原型。在归类操作中,以心理原型为参照系,对相关语篇进行对号识别。语体分类伊始,就面临着比任何社会现象都复杂得多的且极富个体差异和多变的言语事实,所谓的量化原则,都无能为力,唯有“类型意识”,才能从纷繁驳杂的现象中,剥离出不同语体间质的规定性,从而归纳出不同的类型来,并以此为基础,进行量化推演,以证实定性结论的准确度。

4.4 我们认为:在社会言语生活中,人们所见所闻都是具体的语篇。语篇的个体性决定了语篇的差异性,世上没有两种完全相同的话语,从而造成语篇的无限量(丁金国2014、2016)。然这无限量的物质实体,却并非是杂乱无序的堆积,而是以共通属性为核心,聚拢为“家族相似集”④,汇集于特定语体。可见,任何语体都是对具有共同属性个别语篇类的概括,也就是为言语社群全体成员所共识的超越任何具体语篇的典型范畴。正是因这种类的抽象,才使其得以摆脱个体的主观羁勒,臻为代表着特定语言的客观、群体面貌区别于其他语言的语体。从这个角度看,语体不是现实的物质实体,而是一个理论范畴,是由一“理想”的理论原型所构成。语体理论中对任何语体的描写,所描写的都是该语体的典型代表。这个“代表”以“原型”或“图式”的形态,潜存于言语社群的心理意识里。所以我们说:语体从产生之日起,就以抽象的结构体系,作为客观的、社会的集体财富,存在于言语社群的群体意识中。这个抽象的结构体系,就当前的研究水平,我们可以从两个观察点把握到其存在形态:一是从功能域的角度,可以得到以“域”为据的功能语体。有日常语体、事务语体、科技语体、新闻语体、演讲语体、广告语体、审美语体、周知语体、规约语体和契约语体等。各体还可依次进行下位分类。一是以语篇的表达方式为准,区分出叙述语体、说明语体、论证语体、对话语体、描写语体、抒情语体、隐喻语体等。这两种分类所归出来的类型,因其存在形态相对稳定,故而具有可重复性。模式上可重复性,一者确保对社群成员的约束力,不管是何人,只要进入特定的功能域,就必须遵从该域所要求的语体行文说事;二者是为应用提供了可操作的广阔空间。由此观之,言语生活中的一切具体语篇,都是这个理论原型的实际运用。

五、 语体的本体构成

5.1 “语体的本体构成”命题,是刘大为(2013)中所提出。刘氏认为:语体是个双层结构体,一是由特定类型的言语活动对行为方式的要求(功能动因层);一是这些要求在实现的过程中所造成的成格局的语体变异(语言变异层)。并特别强调:这两个层面之间相互制约,互为因果。语用者以其特有的语体能力,在两个层面之间进行运作协调,从而臻达言语活动的终极目标,构成现实的物质实体——语篇。如果我们对刘氏的表述没理解错的话,那么,所谓“本体构成”即这三个要素:功能动因层、语言变异层、语体能力。三者在语体构成中的作用不是平行的,功能动因层是决定性的要素,语言变异是在功能动因制导下由行为方式运作所产生的结果。而行为方式之所以能按动因要求,从言语主体的认知图式中提取所须的选择项,并进行组合、调节,则是凭借游走于二者之间,决定着语篇得体与否的语体能力。

5.2 笔者(2009)曾就语体构成成分提出决定性成分和调节性成分。调节性成分多为语言性成分,决定性成分为言语性成分。言语性成分计分为六:体目标记、体脉结构、体材性质、韵律模型、表达方式和风格形态。得益于刘文的启示,感到拙论主要重在语体构成的外在形式,且侧重于静态观察,疏于论及语体在形成过程中言语主体内在心理结构的运作机制及其运行规律。从而所得:语体的本体构成有隐性要素和显性要素之分,隐性要素:功能动因、认知图式、语体意识和语体能力;显性要素:语言要素和言语要素。体目、体材、韵律是显性物质性要素,不同的语类对其有选择性,有的还有强制性。体脉结构是伴随着语体的定型而臻于规律化,是历时言语活动积淀的产物。表达方式是隐性动态结构,受制于语体意识,并直接由语体能力所操控。风格形态前文多有论及(丁金国2017),这里不再赘述。

六、 语体的运行机制

6.1 语体的运行机制,至少涉及如下两个问题:(1)语体如何操控具体语篇的产生?(2)语体作为特定语言所固有的语用机制是如何在社会语言生活中运作的?本文集中讨论的是前者。

依据认知语言学的研究,通常言语主体在进入特定类型的言语活动之前,在心理结构中,已贮存了足以供为在特定言语社群交际所需要的认知图式(schema)。所谓认知图式,既非“图”亦非“型”,而是一个在认知经验中反复磨合而形成的语义模式,是人脑语义记忆的一个相对封闭结构。赵艳芳(2001)曾将认知图式概括为三个特征。

1) 结构性:在某一图式内,空位(slots,我们称为影位)在大脑中不是线性组合,而是具有层次结构的,层次越高信息范围越广,越抽象;层次越低,信息越具体。不同图式之间是部分—整体或临近的关系。如此,我们所有的知识的图式互相连接,构成知识系统或知识网络。

2) 抽象性:图式来自人的经验的一个个具体实例,但又不是实例的堆砌,而是这些具体实例基本共性的集合,是从具体中抽象出来的模式。

3) 灵活性:图式不是一成不变的,它可以应用于不同的情形,而每次应用又改变着图式本身,新形成的图式又为下一次信息处理提供了框架。

我们认为,除了赵氏所论外,另有两点不能忽略:一是个体的差异性,一是文化的依附性。个体差异无须论证,文化依附则必须强调,离开了特定言语社群的文化母体来谈论抽象的图式无任何价值。个体的认知图式之所以能与言语社群的群体模型相呼应,其要害就在于它与言语社群的文化价值观相一致,它潜存于个体的智能结构,却凝聚着特定言语集群的人文精神和语言结构特征,从这个角度讲认知图式又是一种社会心理现象。

6.2 认知图式得以在主体内在心理结构中生成和存在,主要原由有二:一是儿童在语言习得的同时,同步习得了一些语体的雏型。伴随着言语能力的成长,语体的认知图式不仅数量上有增长,质量上也由最初的“毛坯”或“草图”,经过无数次修改、补充,逐步臻达或接近言语社群的群体模型;一是经社会教育,尤其是语文教育,逐渐由感性本能(或含有某些先天因素)的模型,进化到自觉理性的境界。有鉴于生存环境的差异和受教育方式和样式的高下优劣,个体间语体认知图式存在着质和量的差异是再正常不过了。

6.3 图式的功能从信息的角度看,是新信息与已存信息的接口,以使已存信息与新输入信息发生融合,进而创造出新知识。皮亚杰认为,图式是主体内在心理的一种动态的、可变的认知结构,这种结构之所以具有对外界刺激作出种种反应,原因就在于它具有对刺激图式的同化能力。能够将输入图式经过过滤、筛选、整理,整合为适应特定情景需要的新图式。每一次整理、同化过程,对原有图式来说,都是一次蜕变,绝对不会停留在原有的水平上。对于语体图式来讲,即大脑中的语体认知图式与言语活动动因相关数据发生共振反应,从而生发出新的与当下情景相谐的运作图式。

6.4 以上所论,目的是想回答如下两个问题:(1)为什么在言语活动中,人们能自如地操弄语言,几乎未加思索就能“见什么人,说什么话”?(2)人们在言语活动中,既不是按功能语体理论所罗列的言语特征进行组篇,也并非按语法学家所提供的标记、成分、特征或变量等进行组合,而是招之即来,其奥妙全在于语体的认知图式。至于大脑中的认知图式是如何逐次递相运作,尚待脑科学、神经语言学和认知心理学的发展来揭示其奥秘。

七、 语体能力与语体意识

7.1 在言语活动中,依据题旨启动与情境相适应的认知图式,进行组句成篇的能力谓之语体能力。语体能力是由语体意识为能源,按照特定题旨与情境进行言语表达,构组出从属于不同语体的语篇,可见,语体意识是语体能力的内核。语体能力与语体意识二者虽关系密切、相互依存,然在主体的认知结构中,不在同一个层次上,处在上下位关系之中。在言语活动中,语体意识首先接收到言语信息,并旋即从认知图式中提取相应的知识,交付语体能力对输入信息进行识别,在识别中解读、构组与言语交际功能相适应的语篇。可见,语体能力是语体意识的具体实施者,它将语体意识的指令付诸于具体的言语方式。既然认知图式、语体意识和语体能力都是以潜隐形式存在着,而对于语用大众来说,尤其是对于语文教育,潜隐形式如同烟雾,抓不住、摸不着,在实际操作中,需要一种有形的言语形式,这就是“表达方式”。在语篇生成的过程中,它是最活跃、最积极的操作要素,前承“功能动因”,后启“语言变异”,是言语主体心理图式转换为物质实体的枢轴。

7.2 语体意识的内在构成有:对话题即题旨性质的判断,对语场即情境的识别,对参与者即言语对象身份的认定及对与题旨情境相适应的语体模式的确认。语体意识本质上是一种认知能力,这种能力可分为输出能力和输入能力。人们一般认为输出与输入是同一机制在相反方向上的运动,语篇的解构无非是建构的相反过程。这种理解,在逻辑上无疑是有道理的。然而,事实却并非都如此,其一,由于交际的双向性、功能域的多样性、话题的无限性所决定,言语个体在共享知识上,存在着量上的有无和质上的优劣,这就决定了言语事件中,交际双方在语体认知能力上的非对等性,自然就会造成“进”与“出”状态的之间的差异;其二,即使同一个体,因其在语体习得的过程中所获得的语体知识,对输入语体与输出语体认知的不平衡性,从而也形成了对输入与输出的语体意识的区别。所谓的“眼高手低”,就是这种不平衡性的典型表现。

7.3 语体意识的内在性决定了对其研究的难度,依据认知语言学的研究,我们这里将语体意识的特征概括如下:形态的抽象性、结构的层次性、动态的稳定性和个体的差异性。

1) 形态的抽象性。语体意识在大脑中的存在,不是以具体的语体图像或结构存在于记忆里,而是以原型范畴为模本(即理想化认知模型ICM),以概念结构和意义系统为表征存在于心理结构中。它是人们经过反复的认知体验,从一组具有相似性的语类结构中所遴选出来的“典型”,它较同一范畴内其他成员享有更多的属性特征,正是这些区别特征确保了原型范畴的核心地位。典型成员在言语交际认知过程中,它始终作为焦点模本起着镜鉴作用。因其凸显以及清晰性所使然,故最先、最易作为范模而被识别。如“新闻报道体”是新闻语体中的一个次范畴概括,人们在对该体进行识别时,并非是对这个范畴的整体把握(事实上也不可能把握),而是以原型范畴的区别性属性特征(标题、导语和正文表述方式等)为参照点予以确认。在同一个语体范畴内部,是以相似性为纽带将其成员汇集起来,在外部则是以区别对立原则,区分了不同语体范畴。

2) 结构的层次性。结构的层次性是在原型的基础上提出来的,原型不是孤立存在的个体,而是一个集合,在这个集合里,以原型为中心,分层有序地构成一个环状辐射集。在言语活动中的语体意识,最先印证的是语类中的原型,并以原型为始点,逐层“对号”,寻找与其题旨情境相匹配的图式。

3) 动态的稳定性。以语体图式为表征存在于大脑中的语体意识,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处在以原型范畴为轴心的变动状态之中。人们每一次对语体图式的应用,既以已存图式为模本,识别和确认输入或输出语篇的语体类属,又以即时即地的言语交际为参照,在重组和改变着原有图式,形成了为下一次信息处理新的参照图式。这就是说,人们在每次对图式的运用中,所谓的同化现象,原封不动地复制是少有的,更多的是对原图式的重组和变动。然而任何重组和变动,都不会离开原型的属性特征,就这个意义上讲,语体意识的稳定性是相对确定的。如汉语中的公务语体,近百年来,尽管其外显形态多有变化,但其内在的属性特征几乎没发生根本性改变。正是这种稳定性,确保了汉语公务语体的传承。唯有语体图式的稳定性,才能为言语社群的成员所识别、理解和应用,也是其存在的主要根据。

4) 个体的差异性。个体的差异性不仅指同一范畴各个成员之间的差异,而且指不同的语用个体在使用同一语体图式时的个体差异,以及每一次使用时的差异。不同的语用个体在同一语境下,就同一话题所构组的语篇,其“体”常呈趋同倾向;即使这样,也仍然存在着风格上的差异。

八、 语体构成性成分及语体变量

8.1 我们从上文所谈的六个构成成分中,提炼出四个核心要素:题旨、语脉、表达、风格。从体材性质中提炼出题旨,包括通常所说的题材、话题、论题、主题等,是语篇初始动因。语脉包括体目标记、体脉结构、韵律模型,是语篇外显形式结构主要形式,也是语体分析的切入点,具有明显的物质上的可把握性。表达对语体有质的规定性,是语篇由主体意念到物质化形态生成过程中所采用的智力运作方式。故而不同的表达规定着不同的语体,不同的语体要求与之相匹配的表达结构。风格形态是特征提取的难点,我们曾试着从审美心理进入,将语言代码转换为视觉感受和听觉感受,并经通觉感受,把握风格的审美特征⑤。

8.2 语体区别特征实际上是一种理论构拟,是用来识别语体的理论成分,而不是特定语体的组成部分。需要说明的是,同一个要素层次内可逐次由上而下推衍,推出若干子特征。在实际操作中,各成分中的特征组配,则必须选择同一层次上的特征,不能错位。如题旨要素,依语文实践,可提取多种:请求、道歉、建议、邀请、命令、劝告(警告)、允诺、(同意、赞成)拒绝(反对、禁止)、怀疑(疑惑)、希望(期望)、鼓励、抱怨、解释、威胁、惩戒、批评、应酬、知照等。其中任一题旨,都可排列出语义等级差,作为上下位关联项。如表示肯定义,即可有认可、同意、赞成、拥护、赞扬、褒奖等。

8.3 对语体具有决定性作用的构成性成分,其在语体构成中的作用,一般情况下不是单项个体的分散用力,而是合力作用于特定语体。但由于语体性质的差异,各个特征在不同的语篇中的体现方式有异有同,因而在不同类型的语体中,各种特征作用的发挥自然有异,其作用力也存在着大小之分。构成成分作用力的大小,取决于语体的性质,如节律模型,对于汉语诗体就是决定性的,而对汉语的其他语体,其决定作用的强度则相对为弱。对决定性成分的提取,我们舍弃了对“媒体性质”“耗时成本”等语篇外部要素的关注,将研究聚焦于语篇自身的构成成分上,尤其是对表达方式的关注,因为任何一特征的组体功能的发挥,都必须通过一定的言语表达来完成。

九、 语 体 功 能

差不多每一部语言理论著作,都设有专章或节讨论语言的功能或职能,实际上所论的语言功能,无一例外地说的都是语言被运用时的功能。所谓语用功能,实际上都是语篇的功能,将语篇的功能撮其要有提示功能、规范功能、整合功能和审美功能。语体也只有在运用中才有功能问题,我们也从这四个方面来论述语体的功能。

9.1 提示功能 语体的提示功能是指语用中,语体的潜结构对交际者言语运用模式所起的提示作用而言。其所提示是:对表达者,提示其按题旨、情境组句成篇;对接受者,提示其按“体”解读题旨情趣。如同一份司法判决,在法庭和相关场合,就必须以法规权威理解题旨;而在新闻语体中,即作为信息看待;在审美语体中则是参与构组审美情趣。语体对语用的提示,不仅提示特定功能域所要求相适应的语体,而且还要提示出特定域场的语言等级,以及语阶层次上的正式度,以便参与各方按特定功能域所要求的语言等级进行交际。语体作为语言运用中的客观潜在结构,在言语事件中始终以交际“语标”的身份,为交际者指明了进入特定域场的路径,引导着言语事件的运行。语体在发挥提示功能的同时,还“监控”着交际各方语篇的得体状况。所谓“语码转换”,就其本质而言,就是语体的提示功能所使然。语体对于语用的提示作用,不是在言语行为发生之后才启动,而是在言语行为发生伊始,甚至是发生之前,语用者都已得到了语体潜结构的启迪。这种提示作用,是贯穿于言语事件的始终。尽管人们对此可能全然不知,然这种提示作用确乎存在。如梁启超的著述,凡有“议”“论”“说”之标识,粲然示出议论之态势。此等标识一显现,就示知接受者此语篇仍“明是非之分,审治乱之纪,明同异之处,察名实之理,处利害,决嫌疑”(《墨子·小取》)之类也。

9.2 规范功能 所谓规范是指人们在交际过程中,从语篇模式的确定、结构的构组、表述方式的选择,都并非是任意的,而是循着特定语体的规范运行。语体规范是历时积淀的结果,是语言社群精英成员,在无数次的反复运用中而形成的潜在规则,为语言社群单位全体成员所共识的范式。它一经定型,就自然产生一种无形的约束力,它要求社群成员在语言运用中“依模就范”。当然范式也不是一成不变,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状态,而是处在相对静止的动态演变之中。绝对的规范从来就没有,我们所遵循的只是相对的规范或近似的规范。尽管如此,丝毫也不意味着规范可有可无。如诗歌以抒情体为宗,小说则以叙述体为著,戏剧是以对话体为轴,宋代的诗遭到诟病,就因其以诗代论,当前中国的语言运用状况,足以说明我们的语言生活中亟需语体规范。语体的规范作用,其实我们的先人就已意识到,古代的范文编选、启蒙课本的编撰均有语体规范的意义。语言规范化不能代替语体规范,语言规范是微观规范,语体规范是宏观的语用规范。对于现今的语文运用状况来说,可能更需要宏观的语体规范。应该说,没有语体规范,就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语言规范。

9.3 整合功能 语体作为语言运用的综合体,它不是简单地把各种构成要素汇拢在一起,而是经过历时熔铄,把语言实体与话题质料、客观域场与语类结构、表达主体与接受主体有机的整合为一体,成为一种定型化了的模式。在言语交际中,定型化了的模式统制和整合着言语交际有序地运行。整合的过程,内含着两个环节:一是选择,一是整合。选择是整合的前提,没有选择就没有整合。而选择需要标准,或称原则。选择的标准就是“合体”。进入交际的一切材料都需在语体的过滤下,进行遴选,那些合体的语料被收进,不合体的语料自然被淘汰。整合是在语类潜结构的统制下,按着特定语体的规则,把选入的语料进行组排,使其成为特定功能域所需要的语篇。语体除了对语篇的语言材料和话题质料进行整合外,还要对域场与语类结构的适应程度不时地进行整合,因为任何交际事件都是一个动态的过程,无论是话题或参与者都会临境发生改变,因而语体就要随时随地整合域场与语类结构的适切度。语体对于参与交际的各方始终从当着协调的角色,不仅提示表达者按接受者的各种参项进行言语表达,即“对什么人说什么话”,而且还要把接受者引入特定语体网络中来,依照特定语体的结构规则要求,与表达者进行交流。

9.4 审美功能 语体的审美功能指语体在完成上述三项功能同时,透过语篇的风格形态而生发出来的审美愉悦而言。它是个普遍性的命题,绝非如某些理论家所言,只有优秀的作家、作品才有风格,才能引起审美冲动。我们认为凡是语篇都归属于某一语类或语体,每一语类或语体都有风格伴随,但表达主体所表达的审美愉悦或激情,却未必为接受主体全接受、未接受或是部分接受,也可能是扭曲。就语篇的表达主体而言,在表达时受所表题旨的激励而产生的感情,通过相应的语体认知图式,得以溢于言表,这个过程可谓之表达的审美功能所使然;而对接受主体而言,如果其智力结构有着与表达者相呼应的图式,那么就可发生情感交流,在理解其理性意义的同时,生发出审美冲动的心理过程,即所谓审美感应。《红楼梦》第二十七回中林黛玉的《葬花吟》,以哀伤凄恻、回肠荡气之情,倾诉了悲伤倔强之绪,在无意中却被宝玉听到,顿时心碎肠断,“恸倒在山坡之上”,沿着葬花吟的思路推来,则更加内心恸疼难抑。这种表达与接受灵犀相通的呼应,淋漓尽致地表现了语篇的审美功能。

需要说明的是,任何一种功能的行使,都不是孤立地运行,而是在一种功能发挥作用的同时,其他功能也同时在运作着。语体的这四种功能在不同的语体中各有侧重,在一种语体中某一功能凸显,其余则消隐,但不能没有。四者之间的关系,提示功能即语义功能,起着统领作用,在其统领和协调下,才有提示、规范,才能整合,才能生发出审美效应。

十、 语体研究的出路在何方?

语体研究的出路在何方?回答是:从语篇入手。语篇即语文,语文即言语,言语即存在于人的意识里和言语活动中的言辞,是人赖以生存的基本物质形式。对于语篇的构成,人们所关注的只是其显性物质,鲜有虑及显性物质背后隐性的内在心理机制,以及制约心理机制的社会文化。交流中人们所解读的只是言语形式,无论是言谈,抑或笔述,言说者以可控物质形式进行交流,然其大脑却先于物质形式在积极地运动着,甚至即时即地的认知活动,也还要动用此前贮存的知识,方能完成语篇的运作。人失去组篇成语的能力,即意味着生命的终止。从这个角度看,人就活在语篇之中。海德格尔说:语言是存在的家园⑥。海氏所论“语言”,绝非是静态语言体系中的语言,亦非体系中的任何一级成员,而是指活在人的意识里和言语活动中的语言,即言语。“存在者”应是人类自身和其外在的客观世界,而主体与客体唯有被语言(言说)所“逮住”,才能实现存在的价值,就此角度而论,语言就是人类最后的家园。从这个意义上讲,本文就是在寻找回家的路。语言作为“人类最后的家园”价值的实现,既然是动态中的语篇,家园中一切情景的最终显现,也都必须通过语篇才得以实施。因此,与其说“语言是人类最后的家园”,莫不如说:语篇是人类最后的家园。

以上是形而上的议论,具体操作可分两条路径进行:一条路径是理论研究,研究语篇的外部生存环境,内在构成机理及其运行规则,进而归纳出类型。需要强调的是:分类不只是一种。所谓“工作分类”,即被诟病的功能分类,不能完全否定,在学术活动和日常生活中,人们已习惯于使用功能类型,有些术语已成为语体研究的“元语言”在使用。在语文教育领域,既然传统是以“表达方式”为宗,且已被实践证明行之有效,那就应坚持以“表达方式”为主,在适当的学段再授之以“功能类型”。一条路径是实践探讨,着眼于具体语篇进行分析。尤其是对当下恣意横行的网络语篇,它们都有哪些“体”?多少类?有哪些要素被裹挟其中?因其影响面大,正负作用并存,应特别予以观察并着手进行些“田野作业”,摸清底细,找出引导和规范的办法。

汉语语篇异于其他语文就在于,其发生伊始就凝结着民族的认知方式、生存状态和文化积淀,天生就凝聚着民族文化的基因,正是这种民族文化的基因铸就了其浓重的人文性。所以,对汉语语篇的研究,只有立足民族文化基点,对其存在状态进行搜集整理,找出与其他语文的异同,并在此基础上,逐层进行语类概括、语体归纳,真正回到自己的家园。

注释

① 笔者在《语体风格分析纲要》(2009)中,将语体的本质特征概括为语域的依存性、表达的选择性、层次的级差性、风格的伴随性,并将语体定义为:“语体是在语言运用功能域制约下所形成的语用范式。”功能域涵盖了语用中的目的、场合、对象、话题,表达方式由语类结构潜势所决定,有记叙、说明、议论、对话和抒情之分。

② 关于语体研究的瓶颈问题,笔者在《论语体风格研究的理论与实践》(2017),作过较详尽地分析。

③ 此书中的“文体”,并非是传统所理解的体裁,实际上是语体。

④ “家族相似集”概念是从维特根斯坦的“家族相似性”命题衍化而来,用以说明语体类似具有血缘关系的家族,其中任一个体,都具有家族的基因,然而却各自迥异。“集”者,即已从混沌中剥离出来。

⑤ 详见丁金国(2009)。

⑥ 转引自钱冠连(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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