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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的《诗经》与《尚书》解读观管窥

2018-04-03

昭通学院学报 2018年1期
关键词:尚书孟子诗经

高 俊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一、引言

《孟子》一书共七篇,共计三万五千三百七十多个字。纵观全书,孟子引用《诗经》、《尚书》总体上是为其政治辩说、道德建构、伦理分析、理论搭建服务的。《孟子》一书“引用《诗》三十则,论《诗》四则;引《书》二十七则,论《书》一则”[1]。孟子虽然通过对经典的引用以期对其理论体系的构筑,但其中也透露出孟子对《诗经》《尚书》的解读观念;对《诗经》《尚书》的阅读方法;以及对《诗经》《尚书》的理解角度。现分三个方面论述。

二、《诗经》《尚书》的定位方向

《诗经》《尚书》作为经典文本,其地位在孟子时代早已确立。诸子文章纷纷引用,以作为支撑自己理论的依据。政治家也经常引用《诗经》作为外交辞令。《诗经》与《尚书》作为公共话语被认同,其被赋予的意义便是引用者与受用者之间的主观认同。作为文本,《诗经》与《尚书》从产生的那一刻起便被作者赋予了其原初的意义,但引用者却会从自我的角度对其进行主观解读,从文本原初的客观之意到引用者的主观理解,必定会产生异于本初的新解,也就是引用者依据原始文本的重新建构。恰恰如此,便会出现外交辞令方面引用《诗经》的断章取义。《诗经》《尚书》作为普遍认同的经典文本,它们的经典化就必然会造成解读的多样化。切入的角度不同,分析的方法迥异,自然会得出多样的理解。每一个对经典文本的解构,都会形成相应的理论,随之而建立不同的体系。

“《诗经》是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诗集”[2]它分为风、雅、颂三个部分。作为诗歌总集,它的取材范围颇广,从农事到政事;从庶民到贵族;从民俗到国礼等诸多方面,情感丰富,表达多样。

“《尚书》是夏、商、周三代历史档案文献汇编。”[3]也就是政治文件的汇集,是制度、言行、策略的基本材料,也是已知文献中最早的政治典范。

因为先秦的文献没有成熟的分类观念,也没有复杂多样的分类体系,所以后世从文论角度就展现了纷繁复杂的话语建构,孟子也从他的政治、道德、伦理的立场出发,对《诗经》《尚书》进行解读。

三、孟子对《诗经》的解读

对于《诗经》的解读方法,《孟子·告子章句下》很生动,很形象的道出,今录于下:“公孙丑问曰:‘高子曰:《小弁》,小人之诗也。’孟子曰:‘何以言之?’曰:‘怨。’曰:‘固哉,高叟之为诗也!有人于此,越人关弓而射之,则己谈笑而道之;无他,疏之也。其兄关弓而射之,则己垂涕泣而道之;无他,戚之也。《小弁》之怨,亲亲也。亲亲,仁也。固矣夫,高叟之为诗也!’ ”[4]278虽然孟子强调的是伦理道德的亲亲之爱,但选段中孟子亦阐释了他的解《诗》方法,以及显示了他的文学批评态度。从解读《诗经》方法方面谈,“固”字作为该段的字眼,是孟子所要表达的核心观点。赵岐的《孟子注》中,“固,陋也。”[5]在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中,“固,谓执滞不通也。”[6]杨伯峻的《孟子译注》译为“机械。”总而论之,大体上都是固守;死板;不灵活之意。孟子针对高子的“固”,强调的是解读《诗经》要灵活,用孟子的观点就是要“权变”。虽然“权变”的思想不是针对具体的解《诗》而言,但“权变”是孟子针对固守而论,它强调的是因事而变;因势而换;因景而转的发展观,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切莫固守常态;死守旧说;呆板不移;滞后不前。《小弁》这首诗,《毛诗正义》解作“《小弁》,刺幽王也。太子之传作焉。”[7]依据高亨的《诗经今注》题解:“周幽王宠爱褒姒,废申后,逐太子宜臼(即周平王),立褒姒为后、褒姒之子伯服为太子。这首诗是宜臼所作,讽刺幽王,斥责谗人,并以自伤。”[8]孟子强调的是此诗的真实情感,而不能像高子那样,以偏概全,解诗完全按照自己的主观臆断,不参考作诗者的环境,以己之境论断作者之境;以己之情猜测作者之情;以己之感推论作者之感。这与孟子提出的“以意逆志”不同,此处突出强调的是臆断,想当然而然,不结合任何的解读材料,把作者之情同化为自我之情,从而导致机械论。依题解可知,高子认为《小弁》这首诗就是怨恨之诗,是小人之作。高子用常理解读《小弁》,凭借其个人性格推测作者性格,认为遭此境遇,就该怨恨。在解读此诗前,主观情感已成定式,故而在解读中把己情移位于作者身上,从而造成误读。因此,孟子说高子解诗“固”。从中也可以见出孟子的文学批评观,即解读文本要灵活变通,不可墨守成规。但并不是说读者要放弃主观理解,完全依据文本,那样便会造成另一种“固”。是对文本的“死守”,对文本的“迷信”,是只知阅读不知理解的僵化。所以孟子的目的是要杜绝两种“固”,一种是完全依据自己的思维定式解读;另一种是“神圣化”文本,不做任何的主观联想,这两种都是解读《诗经》的僵态化。针对《诗经》的病态化解读,孟子有其著名的解《诗》理论—“以意逆志”,现录于下:“咸丘蒙曰:‘舜之不臣,则吾既得闻命矣。《诗》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舜既为天子矣,敢问瞽瞍之非臣,如何?’曰:‘是诗也,非是之谓也;劳于王事而不得养父母也。曰,‘此莫非王事,我独贤劳也。’故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是为得之。如以辞而已矣,《云汉》之诗曰,‘周余黎民,糜有孑遗。’信斯言也,是周无遗民也。’”[4]215

历来对“以意逆志”的解读可谓汗牛充栋,但大体上都是强调要读者以自己的价值判读解读文本,不要拘泥于字词语句,从而误解原文。但他们忽略了《孟子》一书是孟子思想的集合,它相较于《论语》是一脉相承的,且孟子亲自参与了《孟子》的结集,因此,阅读《孟子》要通读全章,遍览全文。孟子对高子解读《诗经》的“固”要与此处的“以意逆志”结合而论,所以,经过对前面孟子对“固”的批判,此处的“以意逆志”应该是有前提条件的。即不能程式化解读《诗经》:按照分析文体的固定方式分析所有的文本;按照固定的单一情感解读所有的文本;按照表面的词句机械的妄断所有的文本。需要强调的是,孟子此处着重突出的以己之志,逆推作者之意,它不能像高子那样的无条件臆断,这个“意”是要建立在前面孟子所批判的两个“固”之上的,用孟子所称赞的“规矩”而言,“意”是在“规矩”思维方式下的所思、所想、所感。这种对作者之意的逆推是在预期轨道上的文本阐释,不是不着边际的乱议,否则按照解《诗》的“固”,也就是孟子在这段论述中所强调的一部分人的解《诗》方法—“以文害辞,以辞害志”,这种机械的、简单的从字面之意分析作者之意,便会造成孟子所举的,对《云汉》解读的笑话。如若漫无边际的妄想,也就会造成高子解读《小弁》的“固”。因此,孟子要表达的是解读《诗经》应在灵活的思维方式下,依据文本当时的背景进行解读,摒弃机械论和肤浅论。

四、孟子对《尚书》的解读

《孟子》中除了引用《诗经》外,对《尚书》的引用也是其重要参考文献,以这些文献作论据,形成强有力的支撑,是形成孟子雄辩的必要条件之一。在引用《尚书》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同引用《诗经》一样,对《尚书》进行解读,而在解读过程中,孟子也形成了自己的理论。最明显的是在《尽心章句下》中的一段自述,现录于下:“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4]32孟子在此很明确的表达了对《尚书》解读的态度,即不盲目信奉《尚书》的记载,不能解读《尚书》如信奉宗教经典那样神圣化、完美化、崇高化,如若迷信《尚书》的权威性,那便失去了《尚书》作为文本的传递性的意义,文本本来只是作者与读者沟通的媒介,这种起着桥梁作用的工具,如果通过将它供上“神坛”,以期对作者的无上信奉,那还不如不进行解读。

《尚书》作为一部政治史料汇编,孟子对其解读后形成的文论观便是要介入文本,对文本加以主观考证,切莫盲从文本,不加思考,成为文本传播的工具。正如孟子自述的那样,当时的《尚书》解读之风有“尽信《书》”的态势,所以它否定这种“固”,这种死守文本的机械方式,他提出一种假设,如果“尽信《书》”,那么还不如“无《书》”。虽然具体做法孟子并没有明说,但前面已经论述,《孟子》一书的思想是前后相承的,因此孟子对《诗经》解读的文艺观也适用于对《尚书》的解读,因此孟子通过“以意逆志”的方法解读《尚书》是可能的,也恰是主观的遵循一定文本背景的解读,孟子提出了他解读《尚书》的具体实例,“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它是建立在主观思考后的取舍,是在读者的“意”的思辨后,对作者“志”的辩证定位,通过合理合规的己“意”,论定对文本同意与否的态度。

五、结语

《孟子》一书虽然在引用《诗经》、《尚书》的目的方面,是为其思想、政治、道德、伦理服务的,但作为理论依据,在提出的过程中也不可避免的透露出孟子对《诗经》、《尚书》解读的文艺观,而且值得注意的是,《孟子》的全书是个整体,它的思想是贯穿始终的统一体,因而阅读《孟子》切莫割裂的阅读,要参看诸篇,孟子提出的一个观点,在其他篇也会有所涉及,所以孟子对《诗经》的解读观念,也适用于对《尚书》的解读,毕竟二者在大的概念范围之内都是论据材料,目的是为孟子理论建构强有力的支撑,因而它们共同构成孟子的文艺观。综上所述,在《诗经》、《尚书》的解读方面,孟子提出要避免在“固”的前提下“以意逆志”,并且在解读过程中不可盲目信奉文本的权威性,要在合理的考证下以己之“意”解读文本。

[1]林汉仕. 孟子探微[M]. 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78:159.

[2]党怀兴,白玉林. 十三经导读[M]. 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53.

[3]夏传才. 十三经概论[M]. 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8:98.

[4]杨伯峻. 孟子译注[M]. 北京:中华书局,2005.

[5]阮元. 十三经注疏(下)[M]. 北京:中华书局,1980:2756.

[6]朱熹. 四书章句集注[M]. 北京:中华书局,1983:340.

[7]阮元. 十三经注疏(上)[M]. 北京:中华书局,1980:452.

[8]高亨. 诗经今注[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2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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