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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蛇女”到“白蛇女”
——白蛇形象溯源研究

2018-04-03吴昌林马宜民唐季冲

山东农业工程学院学报 2018年5期
关键词:白蛇传白蛇崇拜

吴昌林,马宜民,唐季冲

(华东交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江西 南昌330013)

白蛇传作为中国民间四大传说之一,在中国文学浩瀚丰富的精怪文化群中,可以成为经典人物之一的原因当然与其美貌善良、忠贞勇敢的性格特征是分不开的,但更重要的是白娘子作为蛇女承载了源自蛇女母题中的诸多文化内涵。白蛇传中最重要的要素就是蛇女,蛇女形象由恶变善直接影响了白蛇传故事的发现历程;而“蛇女”作为女性生殖崇拜的残留,其形象的发展必会遭到男性话语权的左右,从“蛇女”到“白蛇女”的转变正是男性审美心理主导下的结果。

一、原始“蛇女”吉凶未定

白蛇形象的形成并不是偶然的,它与中国的蛇崇拜文化密切相关,在图腾崇拜和生殖崇拜结合下产生的蛇女形象是白蛇形象的源头,蛇女形象在早期社会里意义重大,白蛇传中最重要的要素是幻化为人的“蛇女”,而从远古神话时期的传说到魏晋志怪小说的盛行,从单一蛇神崇拜到吉凶兆并存,“蛇女”从来都不是新生事物,“蛇女”是一个传播符号,在民间有共通意识,她是民族集体无意识的产物,“蛇女”吉凶不定的性情,为后世白蛇形象不断发生改变也提供了参照。

(一)蛇女形象的产生

蛇女形象的产生是受早期图腾崇拜和生殖崇拜的影响,人类社会初期,自然环境的恶劣,人们崇拜动物旺盛的生命力和生殖力,蛇由于其神珌性、适应性强、生命力旺盛燃起了先民的信仰之火,被当做是生命之源、自然之神,蛇崇拜一经产生迅速传播,中国的多个民族都有强烈的蛇崇拜历史,蛇成了图腾神。

(二)吉凶兆并存的蛇女形象

在蛇崇拜思想的影响下,产生了许多蛇吉兆的轶事。资料记载“春秋时期的齐桓公看到了两头蛇,非常害怕,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神巫告诉他,见到两头蛇是大吉之兆,结果齐桓公不仅没死,多年的顽疾也不治而愈了”;《山海经·大荒西经》记载“有鱼偏枯,名曰鱼妇。颗顼死即复苏。风道北来,天乃大水泉,蛇乃化为鱼,是为鱼妇。顾顼死即复苏。”蛇在夏天的蜕皮重生行为,被民间神化为蛇具有死而复生的非凡功能,叶舒宪认为:“自我修复生命的蛇,意味着长寿或不死”,所以在民间,蛇还有延年益寿的主观寓意,《博物志》卷四记载“屠龟,解其肌肉……遇神蛇复续。”在汉魏六朝笔记小说中,蛇常常与龟、鹤等长寿吉祥动物类比,这一类动物都具有延年益寿的特点。另外,民间有“梦蛇入怀生贵子”的说法,这些都表示蛇是吉兆的象征。

受大量蛇吉兆的影响,早期时候的蛇女大都充满神性,刘斧《青琐高议后集·卷九》“李百善救蛇”一节,李百善救的蛇不是普通的蛇,乃龙王之子,为表感谢,龙王以其女妻李元,助元登第后离去;洪迈《夷坚志·支戊卷》中也有“司户与妻恩爱,其妻亡故后才化为蛇形”的故事;这些故事或多或少的反映出在蛇崇拜和生殖崇拜的双重影响下,蛇女成为了拥有神力的不凡之物,蛇女也多代表这吉祥有福的寓意,这成为白蛇性格温润的品质源头,为白蛇传故事的形成提供了必要的神话基础。

但同时,人们对蛇的崇拜又始终伴随着恐惧,既崇拜它的力量,又害怕它的神秘,对蛇的态度充满矛盾,蛇在象征吉兆的同时又经常与凶兆联系在一起。如《左传·庄公》曰:初,内蛇与外蛇斗于郑南门之中,内蛇死,六年而厉公亡;《敦煌本梦书》就有记载梦到蛇,表示“多有徙事”;《搜神记》卷六“赵郭蛇”记载,蛇出现在孝文庙前,卫太子就遭遇祸事;卷七“武昌大蛇”还记载神祠之前出现蛇,不久王敦谋逆带来灾祸。蛇的出现也经常让人心怀不安。

而随着人们对于自然的认识进步,蛇崇拜不断陨落。父系氏族建立以后,更是否定女性的社会权利,迫切输出统治意志,致使女性在社会中的地位一再被降低,蛇女的地位也迅速由神格降为妖格。蛇女在民间信仰里的地位也岌岌可危,围绕在蛇女身上的神圣光环也不复再现。一方面,蛇本身贪婪可怕、冰冷恶毒的汁液等本身的劣性开始显露出来,蛇的贪婪秉性与女性的爱占小便宜天性相似让人反感恐惧;蛇的柔软躯体像女性扭动腰肢形态;蛇的外表华丽内在冰凉对应女性的貌美心狠;蛇在原型母题中所代表的生殖文化又让蛇与女性、与情欲密不可分。蛇开始与女性紧密联系在一起代表着情欲原罪,蛇女开始更多的呈现出充满欲望、恐怖骇人的负面形象。

二、由“蛇女”到“白蛇女”——男性审美心理主导的效果

魏晋志怪小说盛行以后,笔记小说中充斥着大量的蛇妻、蛇女,相较于早期人蛇关系的严肃性,该时期对蛇女更多是猎奇把玩的态度。掌控话语权的男性一边彻底毁掉早期女性生殖崇拜的残留,将象征着繁衍生命的蛇女从神格降为妖格,还尽可能的将诸多不吉利的物象比附在蛇女身上,不断扭曲蛇女的本性,将其塑造为让人憎恶的异类;另一边又不断对充满情欲寓意的蛇女意淫、想象,将其形象塑造为艳丽妩媚来满足自己的幻想。“蛇女”形象具体转变为“白蛇女”的过程,正是男性审美心理主导下的审美结果。

(一)以“白”比附于“蛇女”象征厄运

一方面,男性对于美女蛇态度严肃,将白色与蛇女结合在一起,加强它的恐怖、不吉利寓意。中国传统文化中,白色是与红色相对的概念,白色象征着一切不幸、厄运、凶兆。《礼记》中也有“素服,以送终也”的说法,由白色象征着不幸引申出来的白色象征着低贱、地位低下等意。从蛇神降格为蛇女,蛇的地位在文化中越来越低,而在精怪小说中,蛇女也多是图人性命的恶物,将退却神圣外衣令人憎恶的蛇妖与表示低贱的白色相结合更可以突显人们最初对蛇女的厌恶态度。很显然,将美女与不吉祥的白色结合在一起,塑造“白蛇女”形象除了有“搜奇记异”的功能,文人和民间传说还能借助蛇化女子的故事起到警戒世人远离美色的目的,正是符合男性社会的价值倾向。

“蛇女”作为女性生殖崇拜的残留,其形象的发展必会遭到男性话语权的左右。历史语境上,男性对“白蛇”有着报复性的毁灭心理,《汉书》记载:“高祖以亭长送徒骊山,夜行,经丰西大泽,有大蛇当道,把剑斩之,遂行。后人至者,见一老妪哭蛇,曰:‘此白帝子也,向赤帝子过而杀之。’媪因忽然不复见。”汉高祖斩掉具有女性生殖崇拜寓意的白蛇,代表着男性的初步胜利,“刘邦斩白蛇”甚至成为了文学文本中带有明显男权色彩的政治符号。魏晋著名志怪小说《搜神记》及《搜神后记》在中,大量的白蛇化女人故事,都运用异类变美女的想象思维,最大程度诬蔑和妖魔化女性形象,将不吉利的白色、恐怖的蛇妖形象和美丽的女子结合在一起,彻底否决女性的话语力量。

(二)以“白”比附于“蛇女”充满臆想

男性将白色比附于蛇女形象上,加深其恐怖意味;但同时,又对白色有着难以割舍的情节,白色与单纯、美丽有关,将“蛇女”转化为“白蛇女”的形象,符合男性对女性的审美想象,与男性审美心理密不可分。古代文本中的美好的仙女往往都是着白衣:《异苑》中徐奭见一白鹤化成之女子“姿色鲜白”;《汉武内传·上元夫人》记载玄天二女,容貌上均“玉质凝肤,体轻气馥,绰约而窈窕,绝古无伦。或行无影迹,或积年不饥……容冶妖丽”,仙女最主要的特质就是肌肤像玉一样的光滑,白肤貌美,纯净唯美;《搜神后记》中的白水素女,就是典型的仙女形象,她是白水之河的神女,品质善良温柔,外貌素雅白净。这些仙女无论是着装还是本身气质肤色都是与白色相关,代表着最美好的容颜,满足人们对于美人的终极幻想,塑造出令人怜爱的白蛇形象。

“白蛇”形象集中了人类对蛇精特点的全部想象——外表看起来美丽非凡惹人怜爱,内心却是阴冷恐怖阴险毒辣。当然,在长期的流传过程中,白蛇形象也逐步与她一开始的认定大相径庭,一方面,明清之后,白蛇不断被世俗化、理想化、丰富化,有了更丰富的情感,不再给人以冷淡、不吉的感觉,反而白色象征纯洁无瑕、高贵优雅;另一方面,随着时代不断进步,社会思潮的发展,人们对白蛇更多的是充满同情心理,白蛇身上寄托了人们对于自由爱情和美好理想的追求,白蛇身上的“妖气”不断被冲淡,最终成为了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三、结语

综上,蛇女形象是神话时期民间集体无意识的产物,在传统文化中,随着蛇崇拜的陨落,人们对蛇态度矛盾,蛇的预兆意义也从吉兆转为吉凶兆并存,“蛇女”也从让人崇拜的蛇神逐渐过渡为让人害怕的蛇妖,蛇女形象的两面性是后世白蛇性情不断变化的基础,也是民间接受白蛇形象不断变化甚至出现反差的基础心理。同时,“蛇女”到“白蛇女”形象的奠定,是受男性审美效果的直接影响,男性将“白”比附于“蛇女”身上,使其呈现出既残忍、恐怖又漂亮、娇媚的矛盾性,白蛇也最终成为最经典的民间故事形象之一。本文探讨白蛇传中最重要的“蛇女”元素其源流和演变历程,梳理清楚蛇女形象与后世文本中的白蛇女形象之间的关系,可以理解中国文化中对于蛇女的矛盾情结,了解白蛇形象在发展过程中的多元性,从而对白蛇传在历代的发展变化有更好的认知。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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