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初对美国扩张的抵制与特库姆塞联盟的形成
2018-04-03
(福建师范大学 社会历史学院, 福建 福州 350007)
美国在18世纪90年代中期打败旧西北地区*即主要包括现在的俄亥俄州、印第安纳州、伊利诺伊州、密歇根州和威斯康星州。的印第安人部落联盟之后,开始加速向西扩张的步伐,致使印第安人面临着巨大的生存压力,种族关系不断恶化。为复兴印第安人部落,回归以往稳定的生活方式,印第安人逐渐开展抵制美国扩张的活动。特库姆塞联盟正是在这种大背景下逐渐形成,该联盟是19世纪初由肖尼人部落首领——特库姆塞(Tecumseh)*特库姆塞是肖尼人部落分支的一个首领,肖尼人部落共有五个分支,分别是:米克奇(Mekoche),萨拉卡(Hathawekela),佩科维(Pekowi),奇利科西(Chillicothe),基卡普(Kispoko)。每个分支有各自众多的村庄,每个村庄有各自的首领。合在一起,他们组成一个松散的联盟。特库姆塞所在的部落属于基卡普部落。特库姆塞联盟主要是指由特库姆塞积极倡导,并游说组织的印第安人部落联盟,其中包括:肖尼人(Shawnee)、怀安多特人(Wyandot)、渥太华人(Ottawa)、奥吉布瓦人(Ojibwas)、帕塔瓦米人(Potawatomi)、迈阿密人(Miami)、温尼贝戈人(Winnebago)、基卡普人(Kickapoo)、苏族人(Sioux)、克里克人(Creek)等,这些印第安人部落主要集中在美国五大湖地区。领导的泛印第安人联盟运动*指在外部入侵的压力下,印第安人试图打破部落间的界限,努力团结各印第安人部落,维护共同利益的行动。,其开始于坦斯夸塔瓦(Tenskwatawa)*坦斯夸塔瓦是特库姆塞的弟弟,与特库姆塞同属一个部落。但在有些著作中,有时候也称其是特库姆塞的哥哥,由于其具体的出身经历难以考察,因此在本文中,暂时称两者为兄弟,不去追究其具体的兄弟关系。坦斯夸塔瓦也被称为“先知”,即印第安人部落中的萨满,美国白人称其为“prophet”。他在1805年的一次昏迷中受到至上神的启示,随后便在其所在的部落与邻近部落开始宗教改革,并传播其宗教思想。领导的宗教复兴运动。坦斯夸塔瓦从1805年开始传播其宗教思想,大声疾呼抵制美国白人文化,为印第安人摆脱种种危机指明了新方向。其影响范围很广,最终在许多印第安人部落掀起了一场大规模的宗教复兴运动,一直持续到1812年英美战争爆发。在此基础上,特库姆塞也开始其捍卫印第安人权益的活动,他积极倡导部落团结,并从1809年开始重新组织部落联盟来抵制美国的扩张。1811年夏末实现北部印第安人部落联盟之后,特库姆塞又成功游说一部分南部印第安人部落加入联盟。
在英国的支持下,特库姆塞最终于1812年英美战争爆发前,在美国西部边界构筑了从北部五大湖区到南部墨西哥湾的大范围联盟。第二次英美战争爆发后,特库姆塞领导该联盟与英国结盟。1813年特库姆塞在泰晤士河战役(the Battle of the Thames)中牺牲,联盟随之瓦解*主要档案史料:Lyman Copeland Draper.Collections of the State Historical Society of Wisconsin. Madison:State History Society of Wisconsin,1855-1915; Logan Esarey.Governors Messages and Letters of William Henry Harrison.Indiana Historical Commission,1922; Harriet A.Tenney.Historical Collections of the Michigan Pioneer and Historical Society. Lansing MI:Darius D.Thorp,1874-1929; Carter Clarence E.Territorial Papers of the United States. Washington DC: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34-1962; Walter lowrie.American State Papers:Indian Affairs.Washington:Gales and Seaton,1832; Lyman Copel Draper.Draper manuscripts:Tecumseh papers. Wisconsin History Society,1811-1931。。目前国内对该联盟研究的论文与著作都还没有,主要在几部美国通史中略有涉及,往往都与1812年英美战争联系在一起*参见:刘绪贻,杨生茂:《美国通史》(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118-122页;卡罗尔·帕金,克里斯托弗·米勒,等:《美国史》(上册(二)),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13年,第245-252页;塞缪尔·埃利奥特·莫里森,亨利·斯蒂尔·康马杰,等:《美利坚共和国的成长》(上册),南开大学历史系美国史研究室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470-473页;威尔科姆·E.沃什伯恩:《美国印第安人》,陆毅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年,第176-179页。。国外学者的研究视角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是传记类。主要讲述特库姆塞与坦斯夸塔瓦的具体出身、个人成长以及他们的所作所为*参见:Benjamin Drake.Life of Tecumseh and of His Brother the Prophet. Cincinnati:E.Morgan,1841; John Sugden.Tecumseh:A Life.New York:Henry Holt and Co,1998; Edward Eggleston and Lillie Eggleston Seelye.Tecumseh and The Shawnee Prophet. New York:Dodd Mead and Company,1878; Edmunds R.David.The Shawnee Prophet. Lincoln: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1983。;二是军事视角。主要与1811年的蒂普卡努战役(the Battle of the Tippecanoe)、1812年的英美战争以及1813年的泰晤士河战争有关*参见:John Richardson.Tecumseh or The Warrior of the West. London,1828; Grace M.Schwartzman.Tecumseh and the Creek Indian War of 1813-1814 in North Georgia. The Georgia Historical Quarterly,vol.82,No.3,1998; Marshall Smelser.Tecumseh,Harrison and The War of 1812. Indiana Magazine of History,Vol.65,No.1,1969。;三是宗教、文化视角。主要讲述肖尼人部落的历史传统与印第安人的宗教精神文化对该联盟形成的影响*参见: Mark A.Nicholas.Prophets of the Great Spirit:Native American Revitalization Movements in Eastern North America.Lincoln: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06; Gregory Evans Dowd.A Spirited Resistance:the North American Indian Struggle for Unity,1745-1815. London: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92; Robert M.Owens.Red Dream,White Nightmares:Pan-Indian Alliances in the Anglo-American Mind,1763-1815. Norman:University of Oklahoma Press,2015。。本文拟从印第安人部落的角度出发,来探讨美国建国初期的扩张与特库姆塞联盟的形成之间内在的关联,以期揭示印第安人适应社会环境变化的主动性。印第安人社会内部在面对美国的扩张时并非完全是一盘散沙,他们在变化的大环境中努力打破部落间的界限,结成部落联盟来共同抵制美国的扩张。
一、美国建国初期的西部扩张及其影响
本文所讲的美国建国初期的扩张主要是指从1795年到1812年的西部扩张。旧西北地区的印第安人部落联盟于1794年被美国韦恩(Wayne)将军打败后,暂无实力继续抵制美国的扩张。英国军队自《杰伊条约》(the Treaty of Jay)之后从西北边界的堡垒撤退,为美国快速向西扩张扫除了障碍。此外,因为英国在1794年的倒树战役(the Battle of Fallen Timbers)中背叛了印第安人联盟,所以战争结束后,英国对西部印第安人部落的影响力下降。在这种局面下,美国开始其新的向西扩张策略,其中主要包括两个部分,即:文明开化与“和平购买”印第安人土地。此外,在印第安人与白人交往的过程中,白人的疾病、酒以及过度狩猎,导致动物数量急剧下降等,这些间接因素都对印第安人部落产生了很大的破坏性影响。
早在华盛顿执政时期,“开化”政策就被提出来。之后的两届政府不断完善该政策,尤其是在杰斐逊总统当政时期,更是积极实践这一政策。“开化”政策的目的便是所谓“文明化”,系指美国政府试图改变印第安人的社会结构和文化模式,使之接受白人社会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并把他们纳入白人社会主流的政策总称[1]。“开化”政策的内容大致包括三个方面:第一,引导那些在荒野依赖狩猎、采集、畜牧和原始农业,过着自然生活的印第安人,逐步转变而建立起以农业经济和手工业经济为主的文明社会;第二,培养印第安人掌握读书、写字和算术的知识与生产技能;第三,帮助印第安人树立对基督教的信仰[2]。
“和平购买”印第安人土地其实是美国政府变相扩张领土的一种手段,其过程充满了欺诈、利诱、威胁等[3]106。土地对于当时大部分美国人来说无疑是最重要的财产,他们对土地充满无限渴望,土地越多则意味着财产越多。因此,美国建国初期与西部印第安人部落签订的和平条约显然只是暂时的,掠夺更多的印第安人土地才是美国最本质的目的。1795年《格林维尔条约》(theTreatyofGreenville)签订后,美国并没有完全遵守条约,而是继续通过与单个或部分印第安人部落谈判来侵占他们的土地。杰斐逊总统上台后,更是加快向西扩张的步伐[4]。从1795年的《格林维尔条约》到1809年在韦恩堡(Fort of Wayne)签订的条约,美国在旧西北地区共获得了4 800多万英亩的土地[5]。
美国持续向西扩张对包括肖尼人在内的印第安人部落产生了极大的破坏性影响。首先,印第安人部落在精神文化的认知上陷入焦虑与失落。在印第安人与白人持续而频繁的联系中,白人文化侵蚀和渗透到印第安人文化的各个方面。印第安人传统文化因素在这种大环境中逐渐丧失了功效,其部族文化认同受到影响,开始变得日益模糊。美国人类学家华莱士将这种现象称为“社会文化系统瓦解”[6]129。实质上则是印第安人民族自豪感的丧失,对自身的精神文化与生活方式产生怀疑。此外,这一时期饥饿与贫穷也逐渐成为印第安人面临的严重问题。美国的扩张促使印第安人的狩猎领地日益减少,加之长期的毛皮贸易与白人移民过度捕杀,导致五大湖地区的动物数量急剧减少。到1810年时,大湖地区已经很少进行毛皮贸易了[7]。印第安人的经济基础与生存环境遭到严重破坏,依靠采集狩猎生存的印第安人再也难以像他们的祖先一样维持其正常生计了。1802年,一位肖尼人首领向美国官员抱怨道,“听听我们妇女与儿童的哀嚎……让白人停止杀死我们的动物,现在,他们捕杀的比我们还多,这少的可怜的动物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珍贵的”[8]。1804年,一位帕塔瓦米人把美国人描述成一个饥饿的野兽,不断吞噬着他们的土地,称“白人是血盆大口的怪物”[3]134。再者,随着大量移民纷纷涌入,白人与印第安人的边界冲突日益加剧。许多印第安人惨遭白人杀害,但是这类事件的白人罪犯却得不到应有的惩罚。正如印第安纳州的州长哈里森(Harrison)所坦白的,许多边界移民都认为谋杀印第安人是最应该值得称赞的[9]4-5。西北领地的州长——赛特·卡莱尔(St.Clair)也承认到,自《格林维尔条约》之后,许多失落的印第安人遭到美国白人的杀害,并造成严重的后果[10]45。这无疑极大地激怒了印第安人部落,印白双方在边界接触中暴力不断升级。除上述扩张的直接影响外,白人所带来的酒精、疾病等也进一步加速了印第安人社会内部的混乱与原有组织结构的瓦解[11]37。
综上所述,美国建国初期,西部扩张的直接与间接影响给印第安人带来了深刻的生存危机、社会危机与精神文化危机。印第安人精神上陷入迷茫与困惑,生活上陷入饥饿与贫穷,部落社会内部动荡不安。这种生存压力在旧西北地区的印第安人部落中体现得最为明显。美国白人社会对印第安人文化的敌视和对其土地的掠夺改变了印第安人对待美国白人的态度,敌视与抵制逐渐成为大部分印第安人部落对待美国白人扩张的主流态度,并展开一系列的抵抗活动。五大湖西部以苏族人为首的印第安人部落要求结成部落联盟的呼声也越来越高[3]134。众多印第安人部落要求抵制美国扩张的决心与要求联合各印第安人部落共同面对威胁的呼声,无疑为之后特库姆塞构建部落联盟打下了社会基础。从1795年到1805年,特库姆塞所在的肖尼人部落同样经受了美国扩张带来的痛苦。其在美国扩张的压力下失去了土地,“流浪”于俄亥俄州与印第安纳州,依附于较为强大的特拉华人部落。1802年到1805年之间,肖尼人部落先后经历了可怕的流行性疾病与严重的自然灾害,致使其部落人口锐减,部落社会内部陷入混乱之中。面对这种危机,肖尼人部落中的有识之士开始寻求抵制美国扩张的道路,试图复兴本部落。
二、抵制美国扩张的宗教复兴运动
19世纪北美大陆的印第安人兴起了一场以宗教为外衣的民族复兴运动,它囊括东至特拉华人、易洛魁人、肖尼人,西至大平原与太平洋沿岸部落,出现了奈奥林宗教运动、哈德萨姆·雷克宗教运动、鬼舞崇拜、 摩根崇拜等各种各样的宗教运动。美国学者安东尼F.C.华莱士用“振兴运动”(Revitalization Movements)*“振兴运动”是人类学科的一个概念,主要指近代以来西方资本主义文化开始向外扩张,对世界其他地区的传统文化产生了巨大的冲击,这些社会纷纷对这种冲击作出回应,于是出现了一系列意在复兴本民族文化的新文化运动。来概括这些宗教复兴运动[6]119。坦斯夸塔瓦领导的宗教复兴运动正是印第安人民族复兴运动浪潮中典型的一个。其顺应了当时许多印第安人要求抵制美国扩张的需求,为当时困惑的印第安人指明了一条可以摆脱危机的道路,同时也为之后特库姆塞构建部落联盟奠定了思想基础,并加强了社会基础。
坦斯夸塔瓦的宗教思想大致可以分为三个方面:第一,几乎排斥一切白人文化。认为白人与印第安人是两个不同的种族,白人文化对于印第安人来说是有害的。具体表现为:认为白人是邪恶之神的后裔,要远离他们;丢弃所有白人发明的东西,包含衣食住行各个方面。第二,要求印第安人进行社会内部改革,回归原先的社会道德、宗教仪式与生活方式。他把印第安人遭遇一系列灾难的原因都归结于印第安人过度依赖白人,抛弃了原先的生活方式,忽视了传统的宗教仪式,从而引起了“至上神”*不同印第安人部落对他们的主宰万物的至上神的称呼不同,白人一概转译为“Great Spirit”,本文称之为“至上神”。的愤怒,“至上神”通过灾难的方式来警示他们。具体要求:要禁止饮酒,尤其是威士忌;要诚实,谴责口头诽谤;禁止社会内部的暴力行为;反对私有财产与积累财富,要求回到过去财产共有的生活中等。第三,特有的预见性。认为白人将会被超自然的力量所消灭,同时也会带走那些仍然带有罪恶的印第安人,之后“至上神”会把动物与土地重新分配给具有美德的印第安人[9]44-48。在宗教复兴运动的前期,坦斯夸塔瓦并没有引导追随者对美国人采取暴力行动,但是这种潜在的反美意识从一开始就贯穿其宗教思想当中,随着双方关系的恶化,这种潜在的意识也渐渐公开,并逐渐成为抵制美国扩张,团结各印第安人部落的宗教精神指导。
坦斯夸塔瓦的宗教思想传播的范围很广,超过之前所有的前辈,其宗教启示到达达科他地区的苏族人、篷卡人、阿里卡拉人、曼丹人等印第安人部落,甚至可能到达蒙大纳州和现在加拿大萨斯喀彻省的黑脚人部落,而后特库姆塞把宗教传播到南方,到达现在的密西西比河、阿拉巴马和佛罗里达[12]。坦斯夸塔瓦的宗教思想最终在许多印第安人部落引起了疯狂的宗教复兴运动,同时也引起了广泛抵制美国的行动。各印第安人部落纷纷抵制美国的贸易品,并从衣食住行各个方面停止使用白人的器物。一位由印第安人抚养长大的美国白人塔纳(Tanner)记录道:“我所知道的最遥远的奥吉布瓦人都能明显的感觉到先知影响力的存在。在他的影响下,持续喝酒的印第安人突然不再喝酒了,他们被禁止使用白人的火石与铁器等,禁止养狗,不允许有暴力行为。”[13]作为抵制的直接对象,美国边界贸易商最能感受到这种抵制行为。许多贸易商对此感到十分惊讶,印第安人开始扔掉许多白人物品,拒绝威士忌酒等。其中一位贸易商记录道:“我看到多达六十个印第安人聚集在一起,只要他们想喝朗姆酒和威士忌酒,什么都阻止不了,但是,他们轻蔑地拒绝了。”[3]1461807年3月,一位美国贵格会教徒在结束访问坦斯夸塔瓦所在地后,返回家中感叹:“经过改革的先知所在地恢复了以往的稳定与祥和,上帝确实,而且肯定是在帮助印第安人社区。”[14]由此从其改革的结果来看,坦斯夸塔瓦领导的宗教复兴运动在一定程度上取得了成功。不仅在宗教思想上启示了许多印第安人,而且在现实中也促使他们参与到抵制美国扩张的行动中。实际上,坦斯夸塔瓦宗教思想中的反美意识,进一步激发了印第安人抵制与排斥美国扩张的情绪。随着双方关系的恶化,这种反美意识不断增强他们英勇抵制美国扩张的决心。此外,这场宗教复兴运动也促使之前一系列零散的抵抗活动更加具有导向性与组织性。这为组织更大范围抵制美国扩张的部落联盟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从1805年到1809年,先知领导的宗教复兴运动吸引了众多印第安人来到肖尼人部落,并于1808年在远离美国边界的蒂普卡努河附近建立了先知城(the Prophetstown),形成一个宗教中心,其与许多印第安人部落有密切的宗教联络关系。这实际上不仅壮大了肖尼人部落自身的实力,也有利于团结那些同样处在美国扩张压力下的印第安人部落。作为坦斯夸塔瓦的兄弟,特库姆塞积极支持其领导的宗教复兴运动。1809年之前,他作为肖尼人部落的世俗首领,只是听从坦斯夸塔瓦的指导,之后特库姆塞逐渐从幕后走向真正的决策者[15]466。
三、抵制美国扩张的政治军事同盟形成
如果说先知领导的宗教复兴运动是对美国文化扩张的抵制,那么,特库姆塞领导的政治军事联盟则是对美国领土扩张的抵制。其最终构成的部落联盟为他们捍卫土地,抵制美国继续向西扩张提供了强有力的军事保障。在该联盟形成的过程中,特库姆塞本人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特库姆塞抵制美国扩张的思想主要源于以下三点:第一,肖尼人部落的历史遗产及其个人经历促使特库姆塞在美国政府实施“开化”政策时,不可能也不会选择与美国合作。大部分肖尼人属于顽固的保守主义者,不愿接受白人的干涉与同化,极力维持本部落的宗教信仰与生活方式。他们在印第安人历史上以好战英勇与出色的外交能力著称[17]。特库姆塞从年幼开始就不断遭受美国扩张带来的痛苦,他的父亲和哥哥均死于与美国的战斗中。这种个人经历的痛苦与创伤,促使其对印第安人命运进行思考。第二,在特库姆塞努力构建联盟之前,类似的联盟早有存在,在种族部落分裂的印第安人当中,努力结成部落联盟是面对共同危机的一种反应。1763年庞提亚克组织部落联盟共同抵抗英国入侵的威胁;18世纪90年代中期,旧西北地区的印第安人联盟共同抵抗美国入侵等都是典型事例。特库姆塞在其成长中也同样吸收了通过构建部落联盟来抵抗外敌入侵的思想。第三,1805年之后,坦斯夸塔瓦领导的宗教复兴运动以及其传播的宗教思想影响深远,其中的反美意识也同样深刻影响到特库姆塞本人,宗教复兴运动激起的抵制美国扩张的思想与行动,促使特库姆塞看到可以重新组织印第安人部落联盟,共同抵制美国扩张的可能[10]66。
特库姆塞在上述思想的影响下逐渐形成自己如何抵制美国扩张的思想。主要包括两点:第一,坚持认为土地是所有印第安人部落的共同财产,而不属于某一个特殊的部落。个别或部分印第安人部落没有权力把土地出售给美国政府,只有经过全体印第安人部落同意才能出售[18]。1795年之后,美国政府侵占的大部分土地都是通过与个别或部分印第安人部落谈判的方式获得,即所谓的“和平购买”土地。而特库姆塞提出关于土地所有权的认识既是对美国政府在《格林维尔条约》后所侵占土地的否定,同时也有利于阻止美国政府继续通过上述方式侵占他们的土地。第二,尽可能地团结所有印第安人组成部落联盟来抵制美国扩张。他在构建联盟的过程中,不断要求各印第安人部落放下过去的分歧与仇恨,加强团结。他在1810年给哈里森的回信中说到,“我们正在努力消除部落内部之间的差异与矛盾”[15]465。此外,特库姆塞雄伟的计划也能体现其抵制美国扩张的思想。坦斯夸塔瓦事后曾回忆道,特库姆塞想要尽最大可能地团结从北部五大湖区到南部墨西哥湾的各印第安人部落,组成庞大的部落联盟与强大的军事力量来抵制美国政府的扩张,甚至是驱逐入侵的白人,夺回丢失的土地[19]。
特库姆塞从1809年开始构建部落间的政治与军事联盟。其组织部落联盟的方式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通过利用各种场合向印第安人进行演讲,表达其抵制美国扩张的主张,吸引那些陷入困境的印第安人战士加入联盟,并邀请他们居住在肖尼人部落附近。曾经与特库姆塞在一起生活过的斯蒂芬·拉德尔(Stephen Ruddell)回忆道,特库姆塞是一位公共演说家:“他天生具有雄辩的口才,而且非常流利,在他的演讲中没有暴力,也没有过分热情,但是他总能使他的听众印象深刻。”[20]他的演讲吸引了很多印第安人,尤其是年轻的印第安人战士。其次,从1809年的夏末开始,特库姆塞开始为印第安人的团结而奔波。他访问了当时边界上多个重要的印第安人部落。其中包括东北部的易洛魁联盟;底特律地区的帕塔瓦米人、鄂吉布瓦人、渥太华人等;西部的肖尼人部落、迈阿密人、怀安多特人、福克斯人、帕塔瓦米人、苏族人等;还有人数众多的南部印第安人部落[21]160-161。他游说的范围十分广泛,在一定程度上取得了成功,其中最重要的是促使南部强大的上克里克人加入联盟[22]。在此之前,北方印第安人部落虽有团结过南方部落,但都没有成功。而这次能成功, 无疑与特库姆塞自身的努力有很大关系。特库姆塞最终经过三年的努力,于1812年在美国西部边界构建了一个从北到南的大范围联盟,为抵制美国扩张做好了军事准备。
四、英国对特库姆塞联盟的外部支持
英国*在本文中主要指英属加拿大。对特库姆塞联盟的外部支持,主要体现在对其形成过程的支持与抵制美国扩张的支持两个方面,而这主要是出于英国自身利益的需要。这一时期,英属加拿大殖民地官员为守卫上加拿大,防止美国入侵,开始积极拉拢各印第安人部落,试图恢复以往的友好关系,并结成军事同盟来共同抵制美国扩张的威胁。这客观上为特库姆塞联盟的形成提供了良好的外部环境。
从1803年开始,随着英美关系的恶化,英属加拿大日益面临美国入侵的威胁。促使英美关系恶化的原因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美国作为中立国自由贸易的权利遭到英国海上霸权的沉重打击;二是英国在大西洋上随意拦截美国船只,带走英国籍海员。英国这些措施引起了美国国内强烈的反英浪潮与战争情绪。1807年6月发生的“切萨皮克号”事件更是加剧英美关系的恶化。在这种情形下,主张与英国开战的美国“鹰派”在政坛上占据了主导地位。他们认为英国在北美大陆的势力应该被消灭,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美国公民的财产与安宁,边疆居民不再受到印第安人的威胁,国家才能永久获得安全。美国“鹰派”代表亨利·克莱(Henry Clay)于1810年在参议院发表演讲时说:“只要一个肯塔基州的兵力就足以将蒙特利尔和上加拿大奉献在你们脚下。”翌年,他再次信心百倍地宣称:“把不列颠人从美洲大陆上赶走,我不想止步于魁北克,我要的是整个加拿大!”[23]另一位“鹰派”国会议员,理查德·M.约翰逊(Richard M.Johnson)也大声疾呼:“他渴望看到英国被驱逐出北美大陆,英属加拿大属于美国。”[24]退休后的托马斯·杰斐逊(Thomas Jefferson)在给友人的信中也宣称支持合并加拿大的计划[25]。美国这种扩张思想以及之后一系列的军事行动无疑引起英属加拿大殖民地官员的强烈紧张,担心美国入侵[26]。
而与此同时,英国自1793年之后,其组织的反法同盟与法国在欧洲大陆战争不断,难以再抽出兵力来支援英属加拿大。英国本土负责战争与殖民地事务的卡斯尔雷子爵(Viscount Castlereagh)在此期间也并没有明确制定英属加拿大针对印第安人的政策。一旦殖民地有危险,他更希望加拿大能够自我防卫,而不是寄希望于母国提供援助[27]。1812年英美战争爆发前,加拿大的正规军只有5 600多人,而其中仅有1 200多人分散部署在与美国接壤的漫长边界线上。虽然有动员11 000多民兵,但是有超过4 000多人没有完备的武器装备[28]。相对于拥有超过700多万人口的美国来说,英属加拿大很难凭借其自身实力抵挡美国的入侵。因此,在战争爆发前获得印第安人部落的支持则显得至关重要。英属加拿大总督詹姆斯·克雷格(James Craig)非常明白印第安人部落的重要性,他说:“印第安人在战争中是绝对不会闲置的,除非已经为国王服务,否则会被美国用来反对我们。”[29]220因此,克雷格自1807年就制定了拉拢印第安人部落的政策,其目的就在于提前获得印第安人部落的支持。一旦英美爆发战争,印第安人部落能够与英国结盟,共同抵制美国的扩张。该政策一直持续到1812年英美战争爆发。英国虽然是在利用印第安人,但是,两者结盟的前提则是都面临美国扩张的威胁,而抵制美国扩张则成为他们共同的目标。
在这一政策的指导下,英属加拿大官员自1807年开始,增加赠给印第安人的礼物,并通过定期召集各印第安人部落开会等方式来加强友好关系。处于构建过程中的特库姆塞联盟无疑成为英国想要争取的对象。英国对特库姆塞联盟的形成与抵制美国扩张的支持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赠送战争腰带*战争腰带是印第安人部落外交的重要象征工具。。英国在1808年夏天,给予特库姆塞和他的追随者一个含有11 550颗谷物的贝壳念珠腰带[21]150-168。这象征着英国想要恢复与肖尼人部落的传统友谊,并把特库姆塞视为寻求部落联盟的主要联络人。这极大地提升了特库姆塞的威望,怀安多特人在布朗斯敦同意特库姆塞带着该腰带,暗示了他们对特库姆塞权威的认可[29]223。第二,为联盟提供食物与军事武器等方面的补给。1808年,特库姆塞带领该联盟转移到蒂普卡努河附近后,遭遇到极度的饥饿问题[15]355-356。特库姆塞与英国驻加拿大的官员会见后,该年秋天,英国为其提供了大量的食物与其他物资[11]67。第三,英国对特库姆塞联盟的支持增强了印第安人抵制美国扩张的信心,并为团结更多印第安人部落提供了强大的后盾。特库姆塞在游说南部印第安人部落时说:“我们伟大的父亲——英国国王对美国感到愤怒,他们将会帮助我们战斗,他将支持他的红种人孩子”[3]255。这一系列支持印第安人抵制美国扩张的政策既为英国在未来潜在的战争中赢得了同盟,也促使一些处于徘徊中的印第安人部落加入到正在形成的特库姆塞联盟,加速了联盟的形成。
五、结语
综上所述,特库姆塞联盟的形成无疑是印第安人抵制美国扩张的结果。美国扩张带来的严重危机,促使印第安人逐渐认清美国的本质,即:掠夺印第安人土地与同化印第安人。这对于大部分印第安人部落来说是无法容忍的,因此抵制与敌视美国的扩张成为他们的主流态度,而这正是特库姆塞联盟形成最重要的社会基础。在此基础上,坦斯夸塔瓦领导的宗教复兴运动与特库姆塞努力构建部落联盟的尝试既顺应了抵制美国扩张的要求,又明确了抵制美国扩张的方式,为困境中的印第安人指明了摆脱危机的方向,并成为特库姆塞联盟形成最直接的原因。最后,英国出于对美国扩张的担心,支持特库姆塞联盟抵制美国扩张,为该联盟的形成与壮大提供了良好的外部环境。
此外,特库姆塞联盟的形成从一个侧面也反映出印第安人适应社会环境变化的主动性。印第安人各部落原本语言不同,彼此纷争不断,美国的扩张更是加剧部落内部的分歧。但印第安人在面对美国的扩张时,并非完全是一盘散沙。在变化的大环境中,他们努力打破原来部落间的界限,促使各印第安人部落结成同盟来共同抵制美国的扩张。特库姆塞联盟的形成正是这一主动性的体现。联盟团结了肖尼人、特拉华人、渥太华人、克里克人、苏族人、怀安多特人等,他们由分散的印第安人部落最终在抵制美国扩张的共同利益下紧紧的团结在一起。实际上,在印第安人与白人长期的斗争过程中,印第安人社会内部形成过许多类似的部落联盟,他们为捍卫印第安人的权益与抵制美国的扩张上起到重要的作用。而这种印第安人社会内部组织结构的变化正是印第安人主动适应生存环境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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