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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英国的译介和接受:1949—2015

2018-04-02马会娟

外国语文 2018年1期
关键词:译介译本作家

邓 萍 马会娟

(1.北京外国语大学 英语学院,北京 100871/中国石油大学(北京) 外国语学院,北京 102249;2.北京外国语大学 英语学院,北京 100871)

0 引言

近些年来,随着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的实施,现当代文学英译的研究成为新的热点。综合来看,大致有微观和宏观两类。微观的研究多以个案研究的方式透视中国现当代文学的英译,比如对一些当代中国知名作家作品译介的研究,如老舍、莫言等(朱振武,等, 2015等),以及对某些知名汉学家(如葛浩文、蓝诗玲等)翻译策略和模式的研究(刘云虹,等, 2014; 文军,等, 2007)。另外,也有对中国现当代文学中的某一类文类进行历时梳理的研究,比如对不同时期中国现当代小说、诗歌、戏剧英译的研究(吕敏宏, 2011; 王颖冲, 2015; 吕世生, 2015; Ma et al., 2016)。宏观的研究通常以某一时期为线索,从历时的视角研究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英语世界的出版、传播和接受。比如Yu(2010)梳理了1979—2009年期间在中国大陆、香港地区和英语国家出版的英译中国现当代小说及其接受情况;李德凤和鄢佳(2013)对1935—2011年期间英译中国现当代诗歌进行了统计分析。Bruno(2012)对1980—2010年期间中国当代诗歌的英译本进行了统计及研究。金介甫(2006a, 2006b)对1949—1999年间中国文学英译本出版情况进行了述评。由此可见,对中国现当代文学的英译研究不仅范围广泛,而且研究内容也在向纵深发展。但是,当前研究似乎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方面: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英国的出版情况如何?传播和接受效果怎样?虽然以上提及的研究中有所涉及,但是并未从整体上对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英国的出版、传播进行研究,无法帮助人们得到一个清晰的整体样貌。鉴于此,本文对1949年至2015年期间在英国出版的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进行了较为全面的统计,并根据相关文献尝试探讨和分析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英国的翻译和接受情况。

1 数据来源与研究方法

本研究所获得的1949年后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在英国的出版目录主要有以下几个来源: (1)Index Translationum: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运行的“世界翻译出版目录”(World Bibliography of Translation);(2) 大英图书馆主目录;(3) Paper Republic提供的近几年中国文学英译年度目录。另外,英译当代诗歌的目录参考了Bruno(2012)的数据。综合以上数据来源,进行交叉比对,避免了只凭一个来源可能发生的错漏,所得数据较为全面。

Index Translationum可以帮助研究者设定起止年代、源语、目标语以及出版地,但是所生成的数据只有最基本的信息。通过在大英图书馆主目录中输入关键词“translated Chinese”以及设定起止年代获得的相关数据,每个条目都有非常详尽的信息,但这样检索出来的数据也可能会有遗漏。Paper Republic是由海外汉学家自发组织的译介中国现当代文学的网络平台,其主创者之一是英国汉学家、翻译家Nicky Harman,他每年都会整理出当年出版的英译中国当代文学作品目录。这些目录对弥补前两种搜索方式的不足有很大帮助。得到初步数据之后,对于一些不确定的信息,笔者亲赴大英图书馆借阅相关书籍进行求证,最终得到了1949年至2015年在英国出版的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目录。需要指出的是,本研究所关注的是中国大陆当代文学(1949年之后)在英国的出版和译介,不包括台湾、香港作家以及在中国大陆、香港、台湾地区和其他国家出版的中国现当代文学英译本。原作在1949年前出版,而英译本在1949年之后才在英国出版的中国现代文学作品中被收录,比如老舍、张爱玲、钱钟书等作家的作品。

对1949年后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在英国的译介研究,本文主要采用了描写翻译学的研究方法,从译作的各种副文本信息(如作者序、译者序、后记、评论、翻译批评及报道等)以及相关的研究论文或论著中获取信息,力求客观描述这一段历史时期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在英国译介的真实面貌。

2 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英国译介的三个阶段

1949—2015年横跨66年的历史,时代变迁伴随着中英两国国情、政治外交发展等各方面的变化。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英国的译介也随之经历了不同的发展过程。通过仔细分析这一时期的出版情况发现,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英国的出版译介受到了中国现当代文学自身的发展变化、国际范围内汉学研究发展以及出版界的商业化和国际化趋势等多方面因素的影响。鉴于此,本文将这一时期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在英国的出版与译介分为三个阶段:1949—1979年、1980—1999年和2000—2015年。

1949—1979年这30年间,中西方处于冷战的历史背景之下,中英意识形态差异大,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英国的出版困难重重,不仅数量少,而且影响范围也小,是中国现当代文学译介的沉寂期。20世纪80年代前,仅有为数不多的学术性出版机构(如大学出版社)对翻译的中国文学有出版的兴趣(Hung, 1991)。本研究梳理的出版目录显示:在1949—1979年期间,英国的现当代中国文学译本基本全部由学术性出版机构,如牛津、剑桥等大学出版社出版。大部分的现当代中国文学都是汉学家为学术目的而翻译的(Kneissl, 2007; McDougall, 1991)。在这一时期英国出版的现当代中国文学译本中,单本小说有六部,小说戏剧选一部,个人文集二部,诗歌集一部以及自传一部(具体信息见表1)。综合来看,这30年间英国出版的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英译本仅有11部,而且其中八部译自民国时期作家的作品。

1980—1999年期间是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英国译介的过渡期。80年代中国的改革开放令中国当代文学创作获得了更大的发展空间。同时,中国由封闭走向开放,反映中国时代特色的文学作品也成了西方了解中国的桥梁。在几十年的中西隔绝后,“海外读者想通过文学看中国的状况,争论性和具有轰动性的作品,又常常是反映文艺思潮和政治斗争……以及中国的社会尖锐矛盾的媒介,而且有情节,比较有趣味”(梁丽芳, 1994) 。纵观这一时期在英国出版的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英译本,数量较前30年有了很大增长。其中,单本小说译本30部,诗歌译本18部,其他译本19部。就小说来看,主题为“伤痕文学”或“先锋派文学”的作品出版和翻译得最多。

2000年之后,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英国的译介进入了发展期,这主要得益于以下四个方面:一是中国当代作家,如高行健、莫言等作家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提高了华人文学的国际知名度;二是中国经济的崛起,加快了中国的国际化进程,从各方面开始积极“与国际接轨”,文学也不例外;三是网络文学的发展加速了中国文学的传播速度。互联网以及网络文学的发展,使过去要花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才能树立的文学经典可能一夕完成(Wang, 2012);四是出版业的国际化和商业化趋势,使图书译介的参与者和影响因素更为复杂,但同时也有助于提高选本和翻译的质量。这一时期共有99部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被译介到英国,其中单本小说译本71部,诗歌译本15部,文集五部,散文三部,戏剧一部,自传一部,纪实文学三部。在此期间,出版的文类较前两个时期更加丰富,小说数量翻倍,而诗歌和文选的数量有所下降。另外,被译作品的题材更加多元化,除一部分仍然关注中国农村生活或“文革”伤痕的作品外,新生代作家反映中国当代都市生活的小说逐渐受到关注。诗歌的翻译和出版基本与前一时期持平,而当代话剧和儿童文学的翻译和出版则有所突破(见3.2.3)。

3 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英国的翻译、出版和接受情况

如上文所述,1949年以来,中国现当代文学的英国之旅已走过了半个多世纪,从最初的乏人问津,到如今的译者与出版商主动翻译与出版,有了一定的进步。这与历史的进程、社会的变迁、中国自身的发展以及世界格局的变化等都有密切的关系。这些文学作品被翻译成英语之后,在英国的接受情况如何? 又有怎样的影响?下面我们拟从翻译出版、翻译选材以及接受和影响三个方面进行讨论。

3.1翻译出版

1949—2015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英国的出版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变化。英国出版社出版图书以市场为导向,是一种商业行为,他们对于出书范围、计划和种类可以自行决定。几家大型出版商,如Macmillan、Penguin Group UK和Harper Collins Publishers等占据了图书销售的绝大部分份额,但是也有众多的中小型出版社做得非常出色*见中华人民共和国驻英使馆经商处《英国出版业调研》一文。,他们专门发展特定领域和方向的图书出版业务。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英国的大型出版商开始关注并出版中国现当代小说。伦敦企鹅出版社先后出版了莫言的《天堂蒜薹之歌》、钱钟书的《围城》、张爱玲的《色戒》《倾城之恋》《半生缘》以及麦家的《暗算》。同时,Macmillan下属的Faber and Faber出版社,专门经营文学作品的出版,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总计出版了七部中国当代小说译本,包括苏童、叶君健、严歌苓、叶兆言等作家的作品。另外,伦敦Collins出版了张贤亮的《习惯死亡》和杨红樱的《老师的宠物》。美国兰登书屋在英国的分支London Viking和London Vintage出版了中国当代小说:张贤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王安忆的《小鲍庄》、薛欣然的《中国好女人》等中国当代小说。

由此可见,由大型出版商选中出版的中国现当代文学译本,或为经典,如钱钟书的《围城》;或者原作者享有较高的国际声誉,如莫言、严歌苓等;或者在某一领域具有代表性,如杨红樱的当代中国儿童文学作品。但在体裁上只选择小说,这与其以市场为导向的方针相关。出版数量虽然不多,但可以反映出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英国大型出版商在持续关注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相比较而言,一些对中国现当代文学感兴趣的小型出版社在出版中国现当代文学译本上更加活跃,比如London Wellsweep就出版了多部翻译的中国当代诗歌集。而如牛津、剑桥这样的学术出版社,则比较钟爱出版中国现当代文学选集的译本。这类选集一般缺乏大众读者,多为欧美高校的师生为了教学的目的而翻译出版。

3.2翻译选材

就翻译选材而言,涉及什么样的作品被选中、为什么被选中译介到英国的问题。表1体现了1949年到2015年期间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英国译介的三个阶段所选作品的类型对比。

表1 1949—2015年期间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英国译介的三个阶段选本类型

由表1可见,单行本小说在英国的翻译出版呈大幅上升趋势,而诗歌在后两个时期出版的数量基本持平。文集的翻译出版在2000年之后呈现大幅下降趋势。其他文类的翻译出版数量上一直极少。单行本小说的翻译出版呈上升趋势,并且相对其他文类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这是由于英国素有阅读小说的传统,在大众读物中小说的销量最大,“约占英国图书销售总额的74%”*见中华人民共和国驻英使馆经商处《英国出版业调研》一文。。另一方面,中国当代小说的创作与出版在20世纪80年代之后也开始繁荣起来。除此之外,各个时期的翻译选材又各有其特点。

3.2.1沉寂期(1949—1979)的翻译选材

就沉寂期的翻译选材来看,共有六部单本小说译本译介到英国,但是其中五部译本都是译自民国时期的作家作品,包括老舍的《四世同堂》《牛天赐传》、巴金的《寒夜》、钱钟书的《围城》以及萧红的《生死场》《呼兰河传》,作品所描述的都是民国时期城市和乡村普通人的生活状况。其中,老舍的《四世同堂》英译本TheYellowStorm由老舍与美国人埃达·浦爱德合作翻译,1951年在美国出版(魏韶华, 等, 2008),同年在英国出版。这一时期出版的其他文类译本四部,有两部译自民国时期作家作品(闻一多的《红烛》和鲁迅的《无声的中国:鲁迅作品选》)。

由上可见,由于历史、政治等多方面原因,这一时期新中国新时期的文学基本未被选译,民国时期的文学经典仍然占据了译介的主要位置。

3.2.2过渡期(1980—1999)的翻译选材

过渡期的翻译选材比前一时期有较大变化,小说占据绝大部分,而其他文类数量较少。就小说选材而言,首先,仍有民国时期的作家作品被译介,一共四部,各具代表性。其中,《一个女兵的自传》作者谢冰莹是中国第一位女兵。《二马》完成于1929年,是老舍描写在伦敦生活的中国父子俩的小说,反映了老舍20世纪20年代旅居伦敦时作者的所见所想,“可能是第一部直面英国人对中国人种族歧视的中文小说”(Lovell, 2013)。《柳湖侠隐》则是第一部被翻译成英语的中国武侠小说(Chard, 1991)。茅盾的《虹》创作于1929年,描写了“五四”之后,一位知识青年走上革命道路的曲折历程。

其次,译介的当代中国作家小说占据主要部分,包括戴厚英、张洁、陆文夫、叶君健、张贤亮、王安忆、阿城、莫言、苏童、王朔等当代知名作家的小说,而且有的作家有多部作品被译介。其中尤以“伤痕文学”和“先锋文学”作品为多。戴厚英的《人啊,人!》和张贤亮的《绿化树》《习惯死亡》《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均是文革“伤痕文学”的代表。莫言、苏童等是“先锋派文学”的代表,在这一时期也分别有多部作品被译介到英国。同时,“寻根文学”的一些作家的作品也受到关注,并被译介,包括王安忆描写苏北农村生活的《小鲍庄》、陆文夫描写苏州平民生活的《美食家及其他》。海外华人以中文创作的作品也有译介,如美籍华人聂华苓的《桑青与桃红》以及旅居英国的女作家虹影的《背叛之夏》和《饥饿的女儿》两部作品。

还值得一提的是,中国电影开始成为中国文学译介的有力载体。1987年阿城的《孩子王》由陈凯歌改编成电影剧本,由杜博妮翻译,配合电影在英国上映。原著后来也由杜博妮翻译,1990年在英国出版。另外,张艺谋根据原著改编的电影《红高粱》和《大红灯笼高高挂》也是先于原作打入西方市场(金介甫, 等, 2006b)。这可以看作是电影带动文学传播的范例。

诗歌翻译方面,北岛、多多、刘洪彬、杨炼等流亡诗人都有多部个人诗集被翻译出版。其他几部诗集的译本分别收录了多位中国当代诗人在“文革”之后的诗歌。另外,还有一部中国女诗人的诗集《红土地上的女人》(WomenoftheRedPlain:AnAnthologyofContemporaryChineseWomen’sPoetry)于1992年由伦敦企鹅出版社出版。可以说,这一时期对当代中国诗歌的翻译出版激增。然而,诗歌翻译虽然在数量上有较大增长,但所选译诗歌的题材比较单一。

在出版的文选译本中,美籍华裔女作家聂华苓编译的《百花文集》(LiteratureoftheHundredFlowers)比较有特点。该文集共两卷,收录了1956—1957年中国文学运动中当代作家的小说、诗歌、散文及文学评论,为管窥那个时代的中国当代文学提供了视窗。王德威编译的《狂奔:中国新生代作家》(RunningWild:NewChineseWriters)则收录了20世纪80年代后中国大陆、台湾、香港新生代作家,包括中国大陆作家莫言、苏童、余华等的中短篇小说。

3.2.3发展期(2000—2015)的翻译选材

发展期的翻译选材仍然以小说居首,但有其自身的特点。“伤痕文学”作品译本明显减少,但批判中国社会的作品仍比较受出版商青睐。“先锋派”作家莫言、苏童、余华等的作品仍然持续受到关注。获奖作家作品较受欢迎,如高行健和莫言都有多部作品译本出版。华裔女作家的作品也继续受到关注。除虹影继续有作品在英国出版以外,旅居英国的薛欣然所著的报告文学《中国好女人》英译本自2002年出版以来,在英国反响较好,一版再版。随后的几部作品,包括《筷子小姐》等都在英国出了译本。

这一时期,中国电影继续带动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英国的译介。比如,美籍华裔女作家严歌苓的小说改编成电影后,其作品《金陵十三钗》(TheFlowersofWar)、《不速之客》(TheUninvited)等英译本也先后在英国得以出版。兼编剧、作家、导演于一身的旅英华人郭小橹有三部作品的英译本在英出版。姜戎的《狼图腾》也是借电影的热映而受到西方读者的关注,其英译本WolfTotem:ANovel于2008年在英国出版。张爱玲的小说《色戒》借着由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的成功又火了一把,《色戒》《半生缘》《倾城之恋》这三部小说的英译本先后在英国出版。

中国新生代作家如韩寒、卫慧、春树等,由于其文风犀利、言辞大胆,主题涉及当代中国都市青年的生活,与“伤痕文学”和“先锋派文学”的文风迥异而受到关注。2014年,慕容雪村的网络小说《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的英译本LeaveMeAlone:ANovelofChengdu在英国出版。这一方面印证了网络已逐渐成为迅速传播文学的平台,另一方面也说明英国的出版界选择中国当代文学作品的范围更为扩大。另外,儿童文学的翻译出版在这一时期也有了突破,一共有四部中国儿童文学作品的译本在英国出版:Teacher’sPet(杨红樱的《老师的宠物》)、AnUnusualPrincess(伍美珍的《不寻常的女孩》)、JackalandWolf(沈石溪的《红豺》)、BronzeandSunflower(曹文轩的《青铜葵花》)。

比起小说翻译和出版的升温,以及选材的多样化,这一时期的诗歌翻译与前一时期相比,变化不大。在戏剧翻译方面,这一时期有了突破。在之前两个时期,现当代戏剧在英国的译文主要出现在文集中,与小说、诗歌一起,是为了阅读而翻译的,“不大可能引起西方读者的兴趣”(金介甫, 等, 2006)。2005年,王小力的当代剧作《囊中之物》被爱丁堡Traverse Theatre选中。剧本先由Cris Bevir直译,再由爱丁堡剧作家Ronan O’Donnell根据英国舞台表演的需求进行修改,并将原作者请到爱丁堡参与整个翻译过程。翻译后的作品IntheBag于2005年4月29日在爱丁堡Traverse Theatre公演,是第一部在英国公演的中国大陆当代话剧(Mendelsohn, 2005)。同年翻译剧本在英国出版。

3.3接受和影响

1949年以来,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英国的译介走过了三个阶段,长达66年。那些被译介到英国的作品接受如何? 又产生了怎样的影响?下文将就这些问题进行讨论。

3.3.1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英国的接受

尽管近年来我国做出了相当的努力向世界推介中国文学,中国当代文学在世界文学中仍然处于边缘地位,在英语世界的接受度并不高(MacDougall, 2014),在英国尤其如此。这是由多重原因造成的。

首先,中西方语言文化的差异成为中国现当代文学英国之旅的首要障碍。西方读者普遍缺乏对中国历史、政治、语言等的了解,而这些却恰好是理解和读懂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所必需的。MacDougall (1991)指出,翻译中国当代小说的难点在于日常生活词汇、政治经济术语等,因为这些词汇具有太强的地域性和时代性特色。Balcom(2008)认为,影响中国当代文学译本接受的主要问题涉及“原作的语境、内容、词汇和风格以及译入语一方对此的期待和要求”。其次,英语作为通用语的地位造成的对非西方文学的偏见是另一阻碍。英国文学传统悠久,文学创作活跃,英国读者从心理上并不容易接受非英语文学。第三,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尤其是小说,自身具有一些问题,影响其在英国的接受。中国小说中的角色缺少深度,缺乏心理描写;而且主题雷同,这些都影响其在英语世界的接受(Ge, 2011)。而某一类文学如“伤痕文学”和“先锋派文学”这样具有时代烙印的中国当代文学被译介的数量偏多,随着时代的变迁,这样的作品逐渐引起了英国读者的审美疲劳,从而降低了读者对中国当代文学的兴趣和期待。

另外,英国出版界一直对出版中国现当代文学持谨小慎微的态度(Kneissl, 2007)。英国出版公司都是自主经营,自负盈亏,因此出版商特别重视出版图书的营利性。这也从侧面反映出英国出版业对于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的市场反响没有信心。选择出版中国现当代文学译本大致出于以下几种情况:一是再版或是分销已经在美国出版的译本,比如葛浩文翻译的所有作品都是先在美国出版,而英国才随后出版,或是进行分销。二是转译已经有其他语种(尤其是法语)的译本,且反响较好的作品。比如周勤丽的《花轿泪》在法国出版后引起轰动,随后才有了英译本。作家毕飞宇曾坦言“……法国,或者说法语是我的第一站,我的作品都是从法语开始的,然后慢慢地向四周散发”*见作家毕飞宇访谈《毕飞宇:文学在中国不值钱》一文(高方,2012)。。三是选择已经有国际声誉的作家作品以确保销路。比如萧红、莫言、苏童等作家的作品因葛浩文的译介而在国际上享有一定声誉,尤其是莫言后来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为这些作家的作品打开了通往英语世界读者的大门。四是出版社倾向于出版旅英华人作家或华裔作家的作品。华裔作家即使以中文写作,其面向的阅读群体却是西方读者,所以在写作时已经将读者接受度考虑在内,出版社也会认为这样的作品市场有保障。比如旅英作家虹影在创作小说《K》时,灵感来自弗吉尼亚·伍尔夫的外甥Julian Bell在中国的经历。SundayTelegraph评论该小说“第一次将布鲁姆斯伯里文化圈(The Bloomsbury Group)和不太为人所知的东方类似团体新月社联系在一起”*见小说K封底Sunday Telegraph评论(Hong, 2002)。。这些将东西方元素巧妙结合的作品在英国更易俘获读者。

由此可见,中西方语言文化的差异、英语读者对非英语文学的态度、中国现当代作品本身存在的问题以及英国出版业的现状等,都是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在英国难以被很好接受的阻力。

3.3.2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英国的影响

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英国的接受度虽然不高,但是对英国大众如何看待当代中国还是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大致说来,有四类现当代中国小说比较受英国出版商青睐。第一类是“痛苦回忆”(misery memoir)类;第二类是关于“文革”的“政治小说”,如“伤痕文学”;第三类则是当代女性小说,如春树、卫慧等的作品;第四类则是华裔作家的作品。

然而,这些文学作品在英国受欢迎并不是因为其文学价值,而是因为其他社会或文化因素。如当代女性作家卫慧的作品之所以受欢迎是由于其作品因对当代中国都市滥用毒品以及性的大胆描写而在中国成为禁书之缘故。西方出版商利用“中国禁书”作为卖点,以博取更多关注(Kneissl, 2007)。西方出版商也喜欢出版以中国农村生活为主题、批判中国社会或者描写民族问题的作品。阎连科、马建等以此为主题进行创作的作家都有多部作品在英国出版。这些作品译介到英国,让英国读者产生了对当代中国的普遍印象是痛苦、折磨、犯罪、毒品、性等。而华裔作家的作品受欢迎则是因为作家由于在国外生活多年,其作品创作迎合了西方读者的口味。同时,华裔作家的身份本身是“分裂而多重的”,他们塑造的形象“经由西方译者翻译,重新汇入到西方主流话语中,就形成了一种被‘双重东方化’了的‘中国形象’”(朱健平,等, 2015)。他们为迎合西方读者创作的中文作品本身其“中国性”就已经所存不多,再经翻译的过滤,作品传达给西方读者的是虚幻的、不真实的中国印象,传递了较为负面的中国形象,阻碍了他们对于当代中国的客观认识,可以说整体影响是较为负面的。

4 结语

本文梳理1949年至2015年这66年间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英国的译介情况,并根据不同时期的特点,分别对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英国译介的三个时期,即沉寂期(1949—1979)、过渡期(1980—1999)以及发展期(2000—2015)进行概述,同时从翻译出版、翻译选材、接受和影响三个方面对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英国的译介进行评述和分析。由于受到英语文化的主流感、中西语言文化差异、作者与译者文化身份、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本身的问题、英国出版业的现状等多重因素的影响,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英国的接受度不高,同时对英国读者建构客观的中国形象产生了一定的负面影响。

当然,随着中国当代文学创作自身的发展和繁荣,以及出版业的国际化和商业化,越来越多的国外出版商开始主动寻求中国当代文学作品进行翻译和出版,其翻译的作品开始受到普通英语读者的关注。另外,海外的民间力量也参与到这一事业中来(如网络组织Paper Republic)。这都会进一步促进中国现当代文学在英语世界的翻译和接受。

致谢:笔者在写作本文期间,受到了伦敦大学亚非学院Cosima Bruno博士的无私帮助,特此对Bruno博士表示衷心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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