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俄“冰上丝绸之路”合作的发展与前景辨析

张 耀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 海洋和极地研究中心,上海 200233)

中俄两国之间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建立已经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来,中俄两国在各个领域的全方位合作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也得到两国人的高度评价。“中俄关系处于历史最好时期”已经成为两国领导人的共识。在中俄双边合作过程中,北极合作是一个新兴的领域,尤其是中国提出“一带一路倡议”之后,两国民间和官方都有将双方的北极合作纳入到“一带一路”合作框架之中的呼吁。

2018年1月26日,中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发布题为《中国的北极政策》的白皮书,这是迄今为止中国的第一个官方北极政策文件。在白皮书中,中国明确表明,中国愿意与各方共同努力,中国愿依托北极航道的开发利用,与各方共建“冰上丝绸之路”。[1]“一带一路”倡议是中国提出的合作与发展倡议,旨在加强与推动中国与诸多亚欧非国家间的各领域经济合作,从而达到合作共赢的愿景。这其中,俄罗斯是“一带一路倡议”所涉及的重要国家。随着俄罗斯和中国在北极事务上的合作以及中国北极政策的日益明确和实施,“一带一路倡议”概念也逐渐被应用到北极地区。中俄两国也开始在这一问题上逐渐得到共识,并提出了“冰上丝绸之路”的概念,双方在这一框架下的合作正在不断向前推进。

一、“冰上丝绸之路”概念形成的背景及其形成

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北极地区的自然环境和国际环境的演变,北极正日益成为国际政治的新焦点,相关国家对北极事务也越来越感兴趣,很多北极国家和北极域外国家在政策层面也十分重视北极问题并相继推出本国的北极政策文件。例如,除了8个北极国家以外,欧盟以及亚太地区的中日韩三国都已经公布本国的北极政策文件。之所以出现这种各国越来越重视北极问题的趋势的主要原因包括:

第一,随着全球自然环境的变迁，特别是气候变暖趋势的日益明显,北极地区的气候变化比世界上其他地区的气候变化趋势表现得更快、更严重。例如,中国的自然生态环境系统、农林牧渔系统乃至旅游经济等都会因为北极地区的环境和气候变化而受到各种影响。[2]北极气候环境变化的另一重要后果表现在,北极的平均气温在逐渐上升后,由此引起北冰洋海冰的范围和厚度都有所减少。根据相关科学报告,北冰洋海冰融化的速度经常表现出加快的趋势,北冰洋可通航时间也越来越长,已经创造了夏季可通航的大面积开放区域。在不久的将来,可能出现夏季北冰洋可以全线通航的可能性。穿过北冰洋的北极航线是连接太平洋和大西洋最简捷的航路,从东亚地区到西欧或者北美地区,通过北极航线的航行距离比传统的穿过印度洋或者太平洋的航线距离平均可缩短20～40%,理论上将获得包括航行时间缩短、航行成本降低等航运效益。例如从上海到欧洲的德国汉堡航线,经由北极东北航道的航程为7 198海里,而经由苏伊士运河和马六甲海峡的航程则达11 479海里,前者比后者缩短了几乎三分之一;从上海到北美的美国纽约航线,经由北极西北航道的航程为8 632海里,而经由巴拿马运河的航程则为10 567海里,前者比后者缩短了将近20%[3]。目前,北极航线可航行季节明显延长,大约为100至150天,通航的船只也越来越多。据统计,仅仅通过俄罗斯沿岸水域的东北航线的航运量，在2007～2016年间一共有248次,并且呈明显逐年增加的趋势。[4]这表明,北极航线具有商业价值的可能性离变为现实正越来越近。

第二,北极蕴藏着丰富的自然资源,比如石油、矿产、鱼类和森林等,从而吸引了各国的注意力。根据美国地质调查局的统计,北极地区是最大的尚未大规模勘探和开发的资源聚居区,储存着世界上未发现的常规石油资源的13%(900亿桶)和30%未被发现的常规天然气资源。据估计,北极潜在的可开采石油资源约2 500亿桶,天然气为50～80万亿立方米,约占世界未开发油气资源的25%。同时,环北冰洋大陆架和沿岸地区还蕴藏有占世界9%的煤炭资源。[5]另外,北极地区还有大量的铜、钴、镍、铅、锌、金、银等金属矿以及金刚石、石棉和稀有元素等资源。因此,北极地区被认为是世界上继中东地区之后第二个能源宝库。

正因为北极地区的特殊地理属性和自然资源禀赋,使得如何治理、开发北极以带来更多的发展和繁荣成为相关国家关切的焦点。

2014年3月,俄罗斯副总理罗戈津在俄罗斯重要的北冰洋沿岸港口城市阿尔汉格尔斯克参加活动时表示“北极航线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俄罗斯在这里具有优势地位,这是最方便的运输渠道。事实上,这是我们的‘冰上丝绸之路’”。[6]这是俄罗斯第一次提出“冰上丝绸之路”的概念。

2015年5月,俄罗斯副总理罗戈津和中国国务院副总理汪洋共同出席了在中国哈尔滨举办的第二届俄中博览会,两位领导人还就中俄两国政府在北极航线问题上的合作事务进行了讨论。罗戈津说,中国可以积极参与北极航线的港口和基础设施建设。他还指出,北极航线项目是中俄合作最有前途的项目；中俄两国的这种合作也可以在俄方提出的欧亚经济联盟项目和中方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协调发展的框架下进行；中国可以参与造船、大陆架技术、海洋技术和辅助船等项目。此后,在2015国际论坛“北极:现在和未来”的全体会议上,罗戈津再次称俄罗斯已邀请中国参加利用北极航线运送货物。[7]2016年2月,罗戈津邀请中国国务院副总理汪洋访问北极地区,以显示俄罗斯沿岸的北极航线安全可靠。

近两年来,中国和俄罗斯就建设北极航线进行了富有成效的讨论。2017年7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应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的邀请,抵达俄罗斯进行为期两天的正式访问。在与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的会谈中,习近平指出,双方应进一步加强对北极航线的合作,共同建设“冰上丝绸之路”,并做好相关的连通工程。梅德韦杰夫表示,我们愿意俄罗斯政府扩大与中国的“北极航线合作”。[8]这可以看作是最高层官员关于北极航线的最新声明，同时也是俄罗斯政府关于共同建设“冰上丝绸之路”的回应。中国政府在2018初发表的《中国北极政策》表明,中国政府愿与各方共同努力,通过发展北极航线来建设极地丝绸之路。白皮书指出:中国发起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一带一路”)重要合作倡议,与各方共建“冰上丝绸之路”,为促进北极地区互联互通和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带来合作机遇。[9]由此可见,中俄两国逐渐达成建设“冰上丝绸之路”是两国发展的共同需求,也符合两国长远发展利益。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提出的初衷就是通过与沿线国家加深经济合作促成合作共赢的局面。

二、“冰上丝绸之路”框架下中俄两国北极合作的进展

近年来,在中俄两国对“一带一路倡议”尤其是“冰上丝绸之路”达成高度共识以后,两国在北极地区的相关合作不断取得进展。

(一)北极地区的双边能源合作

俄罗斯在北极地区拥有巨大的石油和天然气储量,由于种种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的原因,近年来俄罗斯社会经济的发展重心呈现向东向北偏移迹象,俄罗斯已经把运动地区和北极地区的开发与发展作为其国家未来振兴的重要方向。俄罗斯经济是严重依赖能源出口的资源模式,俄罗斯国民经济的长期稳定发展严重依赖与资源的稳定出口和价格预期,北极地区丰富的油气资源有助于俄罗斯实现恢复国家经济发展、扩大地缘政治影响力和改善国际环境的目的。对中国而言,一方面国内社会经济发展对进口资源的依赖性日益增加,另一方面,与俄罗斯的能源合作一直是两国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中重要内容。随着北极地区能源开发的可行性日益增加,与俄罗斯在北极事务上和能源领域深化合作将有助于实现我国的能源多元化战略,增强抵御能源风险的能力,确保我国发展进程中的能源安全。众所周知,由于北极地区特殊的自然地理状况和严酷条件,加上北极各国日益重视环境生态的保护,北极地区的发展,其特点是资本强度非常高,同时开发北极还需要以科学的、经济的、法律的和社会的综合政策和手段来支持北极地区的可持续发展。在这方面,中俄两国存在很强的互补性,中俄两国的北极与能源合作,有助于俄罗斯实现其在北极地区的发展目标,特别是在基础设施开发方面的许多目标;中国则可以通过与俄罗斯在关键项目上的合作来获得北极的发展与合作潜力,获得俄罗斯在北极地区开发的油气资源。

近年来,以中石油公司(CNPC)为代表的中国能源企业在北极地区的油田开发中与俄罗斯石油公司(Rosneft)积极开展合作,特别是双方在雅马尔天然气田的开发上的合作卓有成效。由中国和俄罗斯共同发起的雅马尔液化天然气项目位于俄罗斯北极地区的亚马尔半岛,法国企业也参与了该合作项目,雅马尔液化天然气企业是目前俄罗斯北极地区最大的天然气开发、液化、运输和销售项目。同时,也是中国自2013提出“一带一路”倡议以来的第一个大型海外能源项目。俄罗斯天然气生产商诺瓦泰克拥有该公司50.1%的股份,法国能源供应商S.A.C.和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拥有20%的股份。乌克兰危机爆发后,诺瓦泰克一直受到制裁,雅马尔液化天然气企业也面临着进一步的财政困难。为了推动该项目,诺瓦泰克进一步寻求外国合作伙伴的参与。2015年9月,诺瓦泰克将9.9%的雅马尔液化天然气企业股份卖给了丝绸之路基金。目前,雅马尔天然气田的开发已经获得重大成果,按照计划,到2019年,雅马尔液化天然气项目全部建成后,该项目的三条生产线每年将向中国稳定供应400万吨液化天然气。2018年7月19日,雅马尔液化天然气项目向中国供应的首船液化天然气通过北极东北航道运抵中石油旗下的江苏如东液化天然气接收站,开启了亚马尔项目向中国供应液化天然气的新篇章。[10]

(二)北极航线开发和基础设施合作

随着北极航线的前景不断被开好,过去几年来,俄罗斯一直在大力推进所谓“复兴北海航线”计划。在俄罗斯的语境中,北极航线东北航道的俄罗斯沿海海域部分被称为北方海航道,主要解决俄罗斯北极地区的国内航运业务,北方海航道对联通俄罗斯北极地区的西部地区(比如摩尔曼斯克地区)和东部地区(比如西伯利亚楚科奇地区)具有重要经济意义。在北极航线可能成为现实可能的大背景下,将原来俄罗斯国内的北方海航道纳入未来北极航运的总体框架中,将为整个北极地区和俄罗斯国家的经济增长做出重要贡献并大大提升俄罗斯的地缘经济地位。

目前,俄罗斯已经具有在北方海航道进行商业导航的条件,而且俄罗斯对其他国家使用北方海航道的条件越来越宽松。同时,俄罗斯掌握了最先进的破冰技术,拥有最多的破冰船数量。到目前为止,俄罗斯拥有世界上最大的破冰船舰队,共有40多艘公共和私人破冰船,其中包括六艘核动力破冰船,可以为北极航运提供服务。

近年来中国也已经在北极进行了多次试验性航行,其中很大部分航线处于俄罗斯的北方海航道上,一定程度上得到了俄罗斯方面的协助。2012年,破冰船“雪龙”号成为中国第一艘成功航行到巴伦支海并通过近北极中心水域返回白令海峡的中国船只；2013年,由中远公司从大连驶往鹿特丹的货船“永生”轮作为首艘中国商船,以33天完成15 000公里航程,比绕道苏伊士运河的航线快一倍半。

相应地,中国和俄罗斯已经就北极地区的航运和相关基础设施合作达成了初步协议。早在2014年,习近平和弗拉基米尔·普京就签署了《俄罗斯联邦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共同宣言》,在两国全面伙伴关系和战略合作的新阶段。根据联合声明,中国和俄罗斯同意改善中国货物在俄罗斯铁路网、俄罗斯远东港口和NSR的转运条件。根据中国总理李克强和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在2015年12月签署的联合声明,双方愿意在未来将北极航线发展成为具有竞争力的商业航线。显然,中国和俄罗斯可以进一步加强合作,改善俄罗斯北极地区的基础设施,如港口、救援中心和造船厂。目前,中国已经参与了一些俄罗斯北极地区的基础设施项目,例如贝尔科摩铁路和阿尔汉格尔斯克深水港的建设。与此同时,中国的航运公司也已经派出越来越多的商业船只使用北极航线。NSR海域派出了越来越多的船只,其中有2 017艘通过北冰洋的船只。[11]

(三)北极科学合作

北极地区的自然环境正在发生重大变化,气候变化,冰雪融化,技术发展,以及日益增加的商业活动等都在加速这种变化。北极的自然环境也直接影响着俄罗斯和中国的气候系统和生态环境,这反过来也影响了两国在农业、林业、渔业、海洋产业等领域的经济利益。北极的治理、北极的保护和北极的和可持续性发展需要更多的国际科学合作来应对这些挑战。20年来,北极科学合作在双边和国际北极科学委员会和北极理事会的框架下都取得了迅速的进展。

近年来,中国科学家对北极地区进行科学研究和考察活动也在逐渐增加。1999年,中国科学家进行了第一次北极科学考察,这次考察几乎覆盖了所有相关的科学领域(包括海洋、生物物种、大气、地质条件和海洋冰层),这些都是在乌克兰建造的破冰船上进行的,也就是后来被人熟知的“雪龙”号科考船。事实上,来自中国和俄罗斯的科学家自2003以来一直在北极地区进行合作,例如在中国第二次北极科考中,来自中国和俄罗斯的科学家共同研究了与气候、冰川波动和冰冻有关的问题,以及全球冰川问题。俄罗斯北极专家通过极地考察船参加了第一次、第二次和第六次中国科学考察。中国专家也被邀请参加俄罗斯的北极科学考察活动。每年,这两个国家的科学家都邀请其他国家的大学来研究和交流极地问题。

目前,中俄已在该地区开展了多项中俄研究项目。自2012年以来,俄罗斯和中国每年举行中俄北极合作年会。中国海洋大学与俄罗斯学术机构联合成立了“中俄北极合作论坛”,笔者曾数次参与了在中国和俄罗斯举行的该论坛,与两国学者一起讨论北极合作问题。2014年,远东联邦大学和上海交通大学联合成立了东北亚边缘海和北极研究所。2015年,远东联邦大学与中国学者合作,开展了一项名为“冰派”的研究和教育项目。中俄北极研究合作今后将更多吸引其他国家的科学家参加,这也将促进以后在这方面的国际合作的系统化和相互协调,以更有效的技术和措施来实现北极的环境安全经济发展。

三、中俄“冰上丝绸之路”合作的国际环境分析

北极地区除了有8个北极国家以外,还有诸多域外国家和国际组织正在积极参与北极治理和北极合作。这其中自然还存在不同的利益博弈。另外,由于北极地区的特殊性,所有相关者的利益关切和利益诉求并不能简单地通过地缘政治博弈和地缘经济博以来实现,而是必须以合乎有关国际法、符合北极国际治理已有相关规则、谋求相关国家的认同和合作来实现。很显然,中俄两国在“冰上丝绸之路”合作进程中也需要符合这种路径,争取有利的国际环境作为推动“冰上丝绸之路”建设的国际环境支撑。

(一)“冰上丝绸之路”建设的积极因素

从国际环境现实观察,中俄“冰上丝绸之路”合作有着坚实的相关国际法基础。中俄推进“冰上丝绸之路”建设的合作符合《联合国宪章》的基本宗旨,也符合《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有关规定。《联合国宪章》的主要宗旨是加强“国际合作解决国际问题”。作为世界大国的中国和俄罗斯,是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在国际关系中一贯主张维护联合国的权威,遵守《联合国宪章》,这不仅符合中国的“平等互利、合作共谋”的外交原则,而且也是俄罗斯外交政策一贯强调的原则。联合国也一直强调“合作”是《国际法》的基本原则。因此,在《联合国宪章》框架下,中俄两国在各个领域的合作有着广泛的前景。另外,北极地区的合作很大程度牵涉到北冰洋海域的治理和秩序。关于国际海洋治理和秩序的国际法基础就是1982年联合国制定的《联合国海洋法公约》(UNCLOS),该公约对国际海洋秩序、各国海洋权益的维护和获取有着非常详细的阐述和规范。《联合国海洋法公约》是中国积极参与北极事务和北极治理、实现中国合法权益的主要国际法依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序言中指出,公约的制定就是各国“本着以互相谅解和合作的精神解决与海洋法有关的一切问题的愿望”。[12]《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也规定各国的义务,要求各国促进海洋环境保护和保护的多种方法和程序。《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第238条还表明:“所有国家,不论其地理位置如何,以及各主管国际组织,在本公约所规定的其他国家的权利和义务的限制下,均有权进行海洋科学研究”。[13]这为中俄两国政府在北极地区开展相关海洋科学研究提供了法律支持。

关于北极治理的其他相关法律也为中俄两国推动“冰上丝绸之路”建设提供了国际法支撑。北极地区受到全球环境问题的影响,如臭氧的不断消耗、气候变化和持久性有机污染物。因此,大多数国际环境公约,如《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斯德哥尔摩持久性有机污染物公约》和其他公约,都适用于北极地区。20世纪90年代初,国际海事组织(IMO)主持了一项倡议,重点是在极地水域调节船舶建造、装备和操作。《北极冰层覆盖水域(IMO指南)》中的船舶指导方针于2002年公布。2009年12月2日,国际海事组织大会第二十六届会议通过了一项新的指导方针。在2009年,国际海事组织开始着手建立具有法律约束力的文件极地航行规则。国际海事组织于2014年制定通过的《极地水域船舶航行国际准则》,该文件与2017年年初开始生效。[14]此外,北极理事会制定的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协议在一定程度上也表明了国际法在北极治理中的重要性。其中第一个是北极理事会与2011年制定的《北极搜索和救援协议》,该协议为北极理事会成员国之间的法律搜索和救援合作建立了一个框架。第二个是2013年制定的《北极海洋石油污染预防和应对合作协议》。2017年5月11日,八个北极国家外交部长在美国阿拉斯加州费尔班克斯市北极理事会第十届部长级会议上签署了《北极加强科学国际合作协议》。这也是中国在北极地区与俄罗斯和其他国家合作进行科学考察的重要法律依据。毫无疑问,所有这些协议将有助于促进北极地区包括中俄合作在内的国际合作进程。

(二)“冰上丝绸之路”建设的问题和障碍

这些问题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考虑到北极地区的地缘政治态势,俄罗斯国内存在对中俄北极合作的矛盾心理;另一个是实际合作领域中还存在不少具体问题需要解决。

第一,俄罗斯在推动“冰上丝绸之路”建设进程中其国内依然存在各种矛盾心理。

从安全的角度来看,俄罗斯特别重视关注北方海航线以及开发该地区的自然资源(Shinji Hyodo,2014, 860),并且始终重视俄罗斯自身对北极地区具有重大战略优先权。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特别是近年来俄罗斯有西方关系的恶化,俄罗斯在北极的国家安全利益是其北极战略和北极外交的主要目标。在国家安全领域,俄罗斯在北极地区的利益直接关系到其广袤的北极地区的政治和经济安全前景,考虑到俄罗斯把自身北极地区的开发视作为俄罗斯复兴的重要战略基础,就可以认识到北极地区实为俄罗斯的核心战略利益。近年来,西方国家一直在压制俄罗斯的地缘政治空间、遏制俄罗斯军事力量的影响,特别是在乌克兰危机之后,北约继续加强其在中东欧地区的存在,继续其北约东扩进程,同时扩大其在俄罗斯边境附近的军事基础设施,从而形成了对俄罗斯军事威慑的态势。对目前的俄罗斯而言,北极地区是其仅存的拥有一定战略回旋空间的区域,对俄罗斯维护地缘政治平衡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因此对任何外部势力在北极地区发挥作用,俄罗斯都会存在一定的疑虑。随着中国经济影响力的增长,中国已经越来越多地参与到全球事务中,包括越来越多地参与北极地区事务,其影响也在逐渐扩展。一方面,随着政治互信的增加,中国的市场、资本、劳动力和技术进步可能成为俄罗斯北极发展的最佳伙伴。另一方面,中国与俄罗斯的北极合作也必然将与俄罗斯北极地区进行密集的资本、贸易、当地和人员交流。俄罗斯国内有部分有意见担心中国越来越多参与北极事务会削弱俄罗斯在北极地区治理问题上的主导地位。

第二,中俄共建“冰上丝绸之路”存在潜在问题。目前,“冰上丝绸之路”建设面临的主要问题有:

一是北极地区破碎化的基础设施(如道路、管道、炼油基地)难以支持北极地区的大规模发展。俄罗斯北极地区虽然幅员辽阔,但是人口稀少,而且由于严酷的自然环境,在苏联和俄罗斯时期一直都不是发展的重点,尤其是在冷战时期北极地区是苏联的主要军事基地、特别是核潜艇基地。冷战后,非但经济上该地区得不到发展,大量退役核潜艇的核废料的处置还成为北极地区的棘手问题。要开发北极航线准备未来的商业航运,就必须对俄罗斯北极地区的一些极其陈旧落后的港口基础设施予以大规模现代化改造,而这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和技术力量,这并不是中俄两国可以在短期内迅速解决的。

二是现时的航海条件依然较差以及北方海航道的高额管理成本,穿越北冰洋的北极航线暂时还不能与传统的贸易路线相竞争。虽然北冰洋海冰融化面积在不断增长,夏季融冰面积不断增长使得可以航行的时间也在不断延长。但是北极地区毕竟与世界其他海洋地区不同,存在诸多特殊环境,船舶在北冰洋航行需要具备不少特殊条件和功能,也对船员的能力素质提出了较高的要求。这就使得在目前条件下开展北极商业航行,其成本并不像表面上距离缩短必然会减少航行成本的推断那样简单。对航运公司而言,时间和距离并非唯一的成本内容另外,俄罗斯对北极航线靠近俄罗斯海岸的部分实施主权管辖,需要收取领航费、破冰费等各种费用,这也会使得北极航行的商业成本增加。因此,目前北极航行还不具备与传统的通过印度洋和大西洋的商业航道的竞争能力。

三是生态环境保护问题是影响北极“冰上丝绸之路”建设的关键因素。众所周知,北极地区的资源开发和北极航线的利用不可避免地会对北极地区的环境和气候产生各种影响。2013,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在参加了相关学术论坛时提到:“我们清楚地认识到,自然保护和维持经济活动、人类存在和保护自然环境之间的平衡,必须是我们北极开发工作中的关键优先事项和原则”(克里姆林宫,2013)。同时,普京还提出加强北极地区的环境保护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北极地区发展的主要问题之一是如何在北极地区保持环境保护与经济活动之间的平衡,尽量减少对北极地区特殊环境的影响。因此,在北极地区进行经济开发的技术装备将有着比普通装备更高的“环境和技术溢价”。在乌克兰危机之后,美国和欧盟领导的一些政府和国际组织对许多俄罗斯个人和企业实施制裁。这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北极地区资源开发中的设备短缺。因此,目前中国参与北极发展面临的主要问题之一是相对较高的技术高进入壁垒。与中国相比,其他北极国家拥有较先进的技术,这就使他们在与俄罗斯的合作拥有一定的竞争优势。因此,技术上的因素以及对北极科学研究的落后都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中国与俄罗斯推进“冰上丝绸之路”建设的障碍。

尽管“冰上丝绸之路”的建设现时还存在不少问题和障碍,但从长远而言,中俄两国目前就“冰上丝绸之路”的双边合作已经有着叫高度的共识,这种双边合作契合两国目前的国家发展总体战略,并不会因为国际环境一时一事的变化而受很大影响。现时存在的问题和障碍大多是技术和程序上的问题,只要中俄两国具备共同推进双边合作的意愿,在客观环境和技术资金条件逐渐具备之后,尤其是在“冰上丝绸之路”的合作共赢理念被更多的北极相关国家认同并参与到合作进程之后,很多问题很大程度上将得到解决和缓解。至于两国国内对合作前景存在疑虑本身也具有双面性,一方面对两国的合作可能存在一定的阻力,另一方面这种不同意见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为中俄“冰上丝绸之路”合作中可能出现的问题提供警示信息,起到一种纠偏和平衡作用。

四、结论

北极正以其日益增长的战略、经济价值以及与科学研究、环境保护、海洋通道和自然资源因素获得越来越多的国家的关注。合作建设北极“冰上丝绸之路”显然对中国和俄罗斯具备了“双赢”价值,有助于两国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发展,促进两国在北极地区的全面合作,因此也获得了两国领导人的高度认同。“冰上丝绸之路”倡议不仅有助于北极地区的经济和社会发展,平衡全球运输贸易结构,而且对于缓解资源供需矛盾,实现地区可持续发展也具有积极意义。中国和俄罗斯在相关的合作已经取得了较大的成就,而且这种合作也有着一定的国际环境支撑。当然,与任何合作进程一样,中俄两国“冰上丝绸之路”建设中的合作也面临着诸多问题,需要广泛的国际共识和技术合作。总体而言,中俄两国合作推进“冰上丝绸之路”建设拥有足够的发展潜力,在未来也能够吸引更多的相关国家共同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