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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在科举变革中的作用

2018-03-31诸葛忆兵

关键词:科场太学诗赋

诸葛忆兵

(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 北京 100872)

欧阳修仁宗天圣八年(1030)以省元中进士第。仁宗庆历二年(1042)为别头试考官,仁宗嘉祐二年(1057)权知贡举,嘉祐四年(1059)充御试进士详定官,仕宦履历中多次与科举发生直接关系。北宋科举制度多次变革,宋代官员喜议朝政,科举制度是他们讨论最多的话题之一。欧阳修性格刚直张扬,史称“天资刚劲,见义勇为,虽机井在前,触发之不顾”[1]。在科举变革的讨论中,欧阳修当然是积极的参与者和实践者。欧阳修嘉祐二年权知贡举时,改革文体,引领风气,早就是学术界热议的话题。欧阳修在北宋科举变革进程中的作用是多方面的。

一、科举变革之主张

仁宗天圣元年(1023),17岁的欧阳修首次参加随州发解试,直至24岁中第,曾经有过两次落第的经历。对于科场利弊有深刻的体验。进入宦途,行政经验不断积累,欧阳修便多次发表对科举的改革意见。

欧阳修最早对科举考试发表意见,见于天圣七年(1029)参加国子监发解试之《国学试策》。是年,“欧阳文忠公年二十有三,以《玉不琢不成器赋》魁国子监。”[2]其《国学试策·第一道》云:

夫近世取士之弊,策试为先,谈无用之空文,角不急之常论。知井田之不能复,妄设沿革之辞;知榷酤之不可除,虚开利害之说。或策之者钩探微细,殆皆游谈;而对之者骫骳曲辞,仅能塞问。弃本求末,舍实得华。[3]

这一道国学问策,要求考生回答《诗》《书》大义,欧阳修却依据自己科场经历和体验,首先对考试方式和内容发表看法。宋代士人中第之前,皆闭门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他们既少生活阅历,对现实政治也缺乏足够的了解。部分已经仕宦而参加“锁厅”试的考生,或未得实际差遣,或混迹下层,积累的从政经验也不多。他们为了应对科举考试,往往是收集以往时文典范之作,学习揣摩。考生仅仅拼凑嫁接,便成应策时文。“谈无用之空文,角不急之常论”,切中时弊。

庆历三年(1043)九月,范仲淹等在仁宗的指令下,提出10条新政措施,其中“精贡举”为重头戏之一。仁宗进一步要求朝廷大臣对此发表意见。庆历四年(1044),欧阳修因此有《论更改贡举事件札子》[4],第一次全面提出自己的科举变革主张。欧阳修主张科举变革,“必先知致弊之因,方可言变法之利。”从根本上着眼,企图纲举目张,这样的观点当然是深刻而有眼光的。欧阳修云:

今贡举之失者,患在有司取人先诗赋而后策论。使学者不根经术,不本道理。但能诵诗赋,节抄《六帖》《初学记》之类者,便可剽盗偶俪,以应试格。而童年、新学、全不晓事之人,往往幸而中选。此举子之弊也。今为考官者,非不欲精较能否,务得贤材,而常恨不能如意。大半容于缪滥者,患在诗赋、策论通同杂考,人数既众而文卷又多,使考者心识劳而愈昏,是非纷而益惑,故于取舍往往失之者。此有司之弊也。故臣谓先宜知此二弊之源,方可言变法之利。今之可变者,知先诗赋为举子之弊,则当重策论;知通考纷多为有司之弊,则当随场去留。

关于“举子之弊”,欧阳修这次的认识,与做举子时不同。当时他反对“策试为先”,这次反对“先诗赋而后策论”。从庆历至熙宁,多数大臣都反对“先诗赋而后策论”,最终,王安石熙宁年间变革朝政,殿试删除诗赋考题,仅考策问,为这一场考试形式和内容的争论划上阶段性的句号。关于诗赋与策论之争,熙宁年间苏轼有独到的见解,云:

自文章而言之,则策论为有用,诗赋为无益;自政事言之,则诗赋、策论均为无用矣……近世士大夫文章华靡者,莫如杨亿。使杨亿尚在,则忠清鲠亮之士也,岂得以华靡少之?通经学古者,莫如孙复、石介,使孙复、石介尚在,则迂阔矫诞之士也,又可施之于政事之间乎?自唐至今,以诗赋为名臣者,不可胜数。何负于天下,而必欲废之?近世士人纂类经史,缀缉时务,谓之策括。待问条目,搜抉略尽。临时剽窃,窜易首尾,以眩有司,有司莫能辨也。且其为文也,无规矩准绳,故学之易成;无声病对偶,故考之难精。以易学之士,付难考之吏,其弊有甚于诗赋者矣。[5]

刘攽《贡举议》亦云:

议者或谓文词之为艺薄陋,不足以待天下之士。臣愚以谓今进士之初仕者,不过得为吏部选人。国家待门荫恩泽者亦为选人,流外小吏亦为选人。选人如此之卑也,而天下之士以文词应此选,岂不固有余裕哉?[6]

马端临则换一个角度批评欧阳修:

今观欧公所陈,欲先考论策,后考诗赋,盖欲以论策验其能否,而以诗赋定其优劣,是以粗浅视论策,而以精深视诗赋矣。盖场屋之文,论策则蹈袭套括,故汗漫难凭,诗赋则拘以声病对偶,故工拙易见。其有奥学雄文,能以论策自见者,十无一二。[7]

这一场争论很快有了分晓。庆历四年(1044)三月乙亥,朝廷颁布诏令:“进士试三场,先策、次论、次诗赋,通考为去取,而罢帖经、墨义。”[8]庆历五年(1045)三月,政令再度改变:

诏:“礼部贡院进士所试诗赋、诸科多对经义,并如旧制考较。”先是,知制诰杨察言前所更令不便者甚众,其略:以诗赋声病易考,而策论汗漫难知,故祖宗莫能改也。且异时尝得人矣,今乃释前日之利,而为此纷纷,非计之得,宜如故便。上下其议于有司,而有司请今者考校,宜且如旧制。遂降此诏。[9]

即范仲淹、欧阳修倡导的科举变革,不符合实际需求,政令出台后很快被废置。进士考试无非是为吏部选人,考核的仅仅是知识储备、智力才能等等,不可能与日后为官素质直接发生关联。先策论的目的是好的,效果是差的。所以,刘挚追问云:“自唐以来,至于今日,名臣巨人致君安民、功业轩天地者,磊落相望,不可一二数,而皆出于诗赋,则诗赋亦何负于天下哉!”[10]熙宁以来进士考试重策论,并没有为朝廷选拔出更多富于从政经验、耿直刚正的官员,事实证明重策论的做法是失败的。苏轼、刘攽、杨察、刘挚多人所论,都在证实欧阳修早年的观点,策论乃“谈无用之空文,角不急之常论”。欧阳修此际所论,反不如为举子时敏锐而深刻,沦为人云亦云之谈。

关于“有司之弊”,欧阳修的对策是“随场去留”,即逐场淘汰制:

今臣所请者,宽其日限,而先试以策而考之。择其文辞鄙恶者、文意颠倒重杂者、不识题者、不知故实略而不对所问者、误引事迹者、虽能成文而理识乖诞者、杂犯旧格不考式者,凡此七等之人先去之,计于二千人可去五六百。以其留者,次试以论,又如前法而考之,又可去其二三百。其留而试诗赋者,不过千人矣。于千人而选五百,则少而易考,不至劳昏。考而精当,则尽善矣。

这种做法貌似合理,在现实中不可操作。北宋真宗以来,每次省试人数一万多人,如果逐场淘汰,就需要如此大量的考生一场考毕,耐心等待一次放榜,一共需要三次放榜。考生如果认为录取不公,集体闹场,下场科考就不能正常进行。宋代科考闹场事件是非常频繁的。[11]况且,真宗以来已经实行了弥封、编排、誊录等制度,一份试卷要往返于弥封官、编排官、考官之手,程序复杂。逐场去留,会增加无数麻烦。而且逐场拆封定去留,会给营私舞弊者留出更多的空间。唐朝曾采用“随场去留”的淘汰法,《册府元龟·贡举部》天宝十一载(752)十二月,敕:“帖既通,而后试文、试赋各一篇;文通而后试策,凡五条。三试皆通者为第。”[12]唐朝一次考生不到一千人,又没有弥封制,当然可以如此操作。宋人泥古不化,如此空谈最终被束之高阁。欧阳修《议学状》曾云:“盖以古今之体不同,而施设之方皆异也。”[13]应该用同样的眼光观察“随场去留”问题。

北宋科举制度变革,至真宗年间基本完成,没有留给欧阳修多大讨论空间。欧阳修以后对科举考试发表意见,大约都是针对枝节问题。至和二年(1055),欧阳修有《论删去九经正义中谶纬札子》,云:

唐太宗时,始诏名儒撰定九经之疏,号为正义,凡数百篇。自尔以来,著为定论,凡不本正义者谓之异端。则学者之宗师,百世之取信也。然其所载既博,所择不精,多引谶纬之书,以相杂乱,怪奇诡僻,所谓非圣之书,异乎正义之名也。臣欲乞特诏名儒学官,悉取九经之疏,删去谶纬之文,使学者不为怪异之言惑乱,然后经义纯一,无所驳杂。[14]

欧阳修企图维护儒家经义纯正,对举子起到更好的教化熏陶作用,反对“怪奇诡僻”的态度,与嘉祐二年反对“太学体”是一致的。

欧阳修嘉祐二年权知贡举,几道奏札都是与考试的具体操作有关。考前,欧阳修有《条约举人怀挟文字札子》:“窃闻近年举人公然怀挟文字,皆是小纸细书,抄节甚备。每写一本,笔工获钱三二十千。亦有十数人共敛钱一二百千,雇倩一人,虚作举人名目,依例下家状,入科场,只令怀挟文字,入至试院,其程试则他人代作。事不败则赖其怀挟,共相传授;事败则不过扶出一人,既本非应举之人,虽败别无刑责,而坐获厚利。”欧阳修的对策是:“臣今欲乞增定贡院新制,宽监门之责,重巡捕之赏。盖以入门之时一一搜检,则虑成拥滞。故臣乞自举人入院后,严加巡察。多差内臣及清干京朝官巡捕,每获怀挟者,许与理为劳绩,或免远官,或指射差遣。其监门官与免透漏之责。若搜检觉察得人数多者,令知举官闻奏取旨,重加酬奖。其巡捕官,除只得巡察怀挟及传授文义外,不得非理侮慢举人,庶存事体。”[15]欧阳修的建议实施之后,带来考场上新的纷扰。允许内臣等搜查怀挟并“理为劳绩”,虽然已经预防“非理侮慢举人”,但是难以抑制巡捕官升官发财的强烈愿望,考场自此不得消停。苏轼元祐三年(1088)权知贡举,汇同其他知举官,向朝廷连上三道奏札,都是批评内臣巡捕官贪图功利、妄自作为:

贡院今月三日,据巡铺官郑永崇领押到进士王太初、王博雅,称是传义。问得举人,各称被巡铺官诬执。寻令巡铺官、宣德郎王厚将逐人卷子与众官点对,得逐人试卷内有一十九字同,即不成片段……今来进士尚有两甲,诸利尚有一十五场未曾引试。若信令巡铺官内臣挟情罗织,即举人无由存济。

贡院今月三日,据巡铺官捉到怀挟进士共三人,依条扶出,逐次巡铺官并令兵士高声唱叫。至今月十一日扶出进士蒋立时,约有兵士三五十人齐声大叫。在院官吏公人,无不惊骇,在场举人亦皆恐悚不安。寻取到虎翼节级李及等状,称是巡铺内臣陈慥指挥,令众人唱叫。

贡院今月三日,据巡铺官押领到进士卢君修、王灿,称是传义。却问得举人,称是卢君修来就王灿问道,不知耿邓之“洪烈”,为复是“洪烈”,为复是“洪勋”?其王灿别无应对。当院看详:若将问字便作传义,未为允当。[16]

之所以不厌其烦列出这三道奏札,是要看清楚欧阳修措施落实后给考场带来的纷扰。

欧阳修这一年还有《论保明举人行实札子》,云:“臣今欲乞指定举人玷缺事状,如事亲不孝,行止逾滥,冒哀匿服,曾犯刑责,及虽有荫赎而情理重者。以上事节,苟犯其一,并不得收试。”[17]这是要求规范科举制度内容,明确联保者的责任。

英宗治平元年(1064),有人建议进士发解试削减东南名额、增补西北名额,欧阳修作《论逐路取人札子》加以反对:“王者无外,天下一家。故不问东西南北之人,尽聚诸路贡士,混合为一,而惟材是择。各糊名誊录而考之,使主司莫知为何方之人,谁氏之子,不得有所憎爱薄厚于其间。故议者谓国家科场之制,虽未复古法,而便于今世,其无情如造化,至公如权衡,祖宗以来不可易之制也。”[18]宋代文化重心向东南转移,欧阳修所云切合实际。

综上所述,关于科举制度方面,欧阳修除了为举子时的敏锐感觉之外,多书生迂腐之见,没有贡献什么有价值的意见。对科举具体问题的讨论,或不切实际,或回应时代需求,皆细节末梢,没有对科举整体格局产生影响。

二、嘉祐二年排抑“太学体”

欧阳修在科举变革中最杰出的贡献,就是嘉祐二年权知贡举时,竭力排抑“太学体”,倡导平易流畅的文风。这个问题学界的讨论非常多,核心问题依然众说纷纭,没有定论。所说的核心问题,即何谓“太学体”,欧阳修反对的是什么?

首先来看宋人相关的文献记载:

先是,进士益相习为奇僻,钩章棘句,浸失浑淳。修深疾之,遂痛加裁抑,仍严禁挟书者。及试榜出,时所推誉,皆不在选。嚣薄之士,候修晨朝,群聚诋斥之,至街司逻吏不能止。或为《祭欧阳修文》投其家,卒不能求其主名置于法。然文体自是亦少变。[19]

是时,进士为文,以诡异相高,号“太学体”。文体大坏,公患之。所取率以词义近古为贵,比以险怪知名者黜去殆尽。榜出,怨议纷然,久之乃服。然文章自是变而复古。[20]

知嘉祐二年贡举。时士子尚为险怪奇涩之文,号“太学体”,修痛排抑之,凡如是者辄黜。毕事,向之嚣薄者伺修出,聚噪于马首,街逻不能制;然场屋之习,从是遂变。[21]

何为“太学体”?当代学者逐渐统一认识,认为“太学体”指当时流行于太学的古文,其文风特点如张方平庆历六年(1046)奏章所云:

自景祐初,有以变体而擢高第者,后进竞相趋习。比来文格,日失其旧,各出新意,相胜为奇。及建太学,而直讲石介课试诸生,因其好尚,遂以成风。以怪诞诋讪为高,以流荡猥烦为赡,逾越规矩,或误后学。朝廷恶其然也,故下诏书,丁宁诫励,而学者乐于放逸,罕能自还。今贡院考所试,赋有至八百字以上,每句有十六、十八字者;论有一千二百字以上;策有置所问而妄肆胸臆、条陈他事者。以为不合格,则辞理粗通;如遂取之,则上违诏书之意。轻乱旧章,重亏雅俗,驱扇浮薄,忽上所令,岂国家取贤敛材以备治具之意耶?[22]

因此,学者大都将“太学体”与太学学官联系起来,矛头尤其指向石介。或云:“所谓‘太学体’,主要是指庆历中以来,因石介、孙复、胡瑗等在太学复古过当所造成的流弊。”[23]或将他人科场所作与张方平所言做字数上的对比,认为“‘太学体’在形式上浮夸不实,在赋与论上则浪费大量无用的笔墨,策则完全不理会出题者意图,是一种非常粗陋的文体。”[24]或将“规谏”也列为“太学体”特征之一,而且是石介式的过激“规谏”。[25]学者都是将张方平所言与欧阳修嘉祐二年反对的“太学体”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所以,有学者追问:“庆历‘太学新体’是否真是嘉祐‘太学体’的前身”?结论是“嘉祐‘太学体’,则未必自庆历‘太学新体’发展而来,当然就不能指定要石介负责。”“像‘太学体’这样的‘怪诡之词’并不是单独存在的,它应与‘异众之行’互为表里,是‘奇特之士’的所为。嘉祐年间这种‘奇特之士’的崛起,既是庆历士风的合乎逻辑的发展,更是北宋思想文化向‘性命之理’的深处挺进时必然经历的阶段。”[26]

欧阳修嘉祐二年所排抑的“太学体”,其涵义究竟是什么,还需立足于宋人的文献解读。“太学体”文章没有一篇流传,是造成后来众说纷纭的主要成因。除了上引三则直接叙说嘉祐二年科考的文献之外,学者还重视以下数则文献:

至和、嘉祐间,场屋举子为文尚奇涩,读或不能成句。欧阳文忠公力欲革其弊,既知贡举,凡文涉雕刻者皆黜之。[27]

嘉祐中士人刘几,累为国学第一人。骤为怪崄之语,学者翕然效之,遂成风俗。欧阳公深恶之。会公主文,决意痛惩,凡为新文者,一切弃黜。时体为之一变,欧阳之功也。有一举人论曰:“天地轧,万物茁,圣人发。”公曰:“此必刘几也。”戏续之曰:“秀才刺,试官刷。”乃以大朱笔横抹之,自首至尾,谓之“红勒帛”,判“大纰缪”字榜之。既而,果几也。复数年,公为御试考官,而几在庭,公曰:“除恶务力,今必痛斥轻薄子,以除文章之害!”有一士人论曰:“主上收精藏明于冕旒之下。”公曰:“吾已得刘几矣!”既黜,乃吴人萧稷也。[28]

二年权知贡举。是时,进士为文以诡异相高,文体大坏。公患之,所取率以词义近古为贵,凡以险怪知名者黜去殆尽。[29]

嘉祐二年,先公知贡举。时学者为文以新奇相尚,文体大坏。僻涩如“狼子豹孙,林林逐逐”之语,怪诞如“周公伻图,禹操奋锸,傅说负版筑,来筑太平之基”之说。公深革其弊,一时以怪僻知名在高等者,黜落几尽。二苏出于西川,人无知者,一旦拔在高等。榜出,士人纷然,惊怒怨谤。其后,稍稍信服。而五六年间,文格遂变而复古,公之力也。[30]

综合所引资料,嘉祐年间“太学体”的文风乃是“奇僻”“诡异”“险怪奇涩”“僻涩怪诞”等等,诸家所言涵义大致相同。从所举例句“狼子豹孙,林林逐逐”“周公伻图,禹操奋锸,傅说负版筑,来筑太平之基”“天地轧,万物茁,圣人发”来看,确实都属于奇僻怪涩令人无法卒读之作。

山中景色随四时而变。出自北宋著名的画家兼山水画理论家郭熙写的《山水训》:“真山之烟岚,四时不同。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欲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正写出了山水随季节变化而迥然不同的物象特征,但这特征正如描写的美人的姿态一样“淡冶而如笑,苍翠而欲滴,明净而如妆,惨淡而如睡”,以此来比喻山水的春夏秋冬。

至此,可以下一定义:嘉祐年间的“太学体”,指在太学盛行的旨在科举录取的险怪奇涩文风。

太学是国家设立的最高学府之一,古已有之,至西汉昌盛。宋代开国,即有太学。宋太宗曾于端拱元年(988)八月“幸太学,命博士李觉讲《易》,赐帛。”[31]宋仁宗庆历年间,范仲淹等主持新政。其“精贡举”条目要求从地方到中央兴办学校,教育培养人才。“士须在学习业三百日,乃听预秋赋。”[32]这条措施虽然没有完全落实到位,太学却由此兴盛。庆历四年(1044)四月,“判国子监王拱辰、田况、王洙、余靖等言:‘首善当自京师,汉太学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余室、生徒三万人。唐学舍亦一千二百间。今取才养士之法盛矣,而国子监才二百楹,制度狭小,不足以容学者,请以锡庆院为太学,葺讲殿,备乘舆临幸,以潞王宫为锡庆院。’从之。”[33]太学为国家培养人才,但太学生最终能否进入仕途,必须经过科举考试,所谓“听预秋赋”。也就是说,太学的教育目标可以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质必定是以科举为轴心的应试教育。司马光称当时的学校教育,无非“教以钞节经史,剽窃时文,以夜继昼,习赋、诗、论、策,以取科名而已”[34],这在宋代相当普遍。

明了太学教学的应试实质,就能解释清楚“太学体”的具体内涵。士子在学,学习时文写作,形成太学文风,都是为了通过科举考试,功名有成。科场何种文风兴盛,太学士子就努力模仿写作,这与个人性格、思想志趣、审美喜好毫无关系,也与当代政治动向、社会思潮没有关联。

科场时文,乃至太学模仿之作,往往没有个性没有思想。首先,士子在学习阶段,社会阅历不多,也缺乏仕途经验,他们文章的观点,必然是秉承经典与注疏及学官的讲解,人云亦云。况且,在专制时代,作文不要得罪当政者,也是举子必须注意的焦点问题。[35]唐代考官就以“庸浅”评价科场文章[36],宋人也时时批评科场文章之肤浅。乾道七年(1171),中书舍人留正批评科场文章言:“议论肤浅,而以怪语相高。”[37]这是每位学子在学习阶段所必须经历的,年轻时学习模仿之作,在思想或观点方面的庸浅肤浅,不足为病。当然,不排除有极个别的士人,由于经历的特殊,超出常规而有思想。

既然科场文章不可能有个性有思想,举子们就在写作方式和技巧方面动脑筋,他们用僻典,造怪句,故弄玄虚,尽量向深奥古朴、佶屈聱牙方向发展。所谓“言者务为浮语虚论,徒以惊世高俗,不切于实。”[38]科场作文,指定题目、时间和地点,大都千篇一律、平庸肤浅,可以想象考官们的阅读疲劳。偶尔出现如此险怪奇涩的作文,不免让考官精神一振,阅读注意力随之集中。今天的高考作文阅卷老师是最有这方面体会的。而且,不能要求宋代每位考官都有欧阳修、苏轼等人的学识修养和鉴赏水平,他们中相当一部分人都会倾倒于此类貌似深奥的奇僻怪诞之作。也就是说,险怪奇僻的科场时文,永远会有一定的市场。留正所言“议论肤浅、怪语相高”八字,虽然不是指庆历年间的“太学体”,却是“太学体”最为精辟扼要的概括。换言之,科场考试必然会产生僻涩怪诞的“太学体”,一旦某几科考官欣赏,考生借此获取功名,此种文风自然在太学以及其他举子中盛行起来。欧阳修评说太学作文风习:“苟欲异众,则必为迂僻奇怪以取德行之名,而高谈虚论以求材识之誉。前日庆历之学,其弊是也。”[39]非常清楚地解释了“太学体”的成因。

唐科举不实行弥封制,考生试前纳卷、行卷,是否录取还要看考前“公荐”,科场上就不会形成类似“太学体”的文风。但是,中唐以来诗人的“苦吟”,其努力方向与“太学体”一致。宋代实行弥封制后,考生必须在科场上决胜负,所谓“一切以程文为去留”[40],如何打磨科场文章,就显得尤为重要,险怪之作随之出现。太平兴国八年,朝廷诏书曾指出:“其进士举人,只务雕刻之工,罕通缃素之学,不晓经义。”[41]科场险怪文风已露端倪。仁宗天圣七年(1029)正月,朝廷诏曰:

国家稽古御图,设科取士,务求时俊,以助化源。而褒博之流,习尚为弊,观其著撰,多涉浮华。或磔裂陈言,或会粹小说,好奇者遂成于谲怪,矜巧者专事于雕镌。流宕若兹,雅正何在?属方开于贡部,宜申儆于词场:当念文章所宗,必以理实为要。探典经之旨趣,究作者之楷模。用复温纯,无陷偷薄。庶有裨于国教,期增阐于儒风。咨尔多方,咸体朕意。[42]

时人皆肯定欧阳修嘉祐二年权知贡举时排抑“太学体”的作为,称“场屋之习,从是遂变”。这在一定时段内是可信的,嘉祐二年中第的苏轼、苏辙、曾巩等人,与欧阳修一起,领导着宋代文坛新的创作风气。然而,只要有考场与考生,险怪文风必然卷土重来。哲宗元祐七年(1092)四月,臣僚评价科场文字云:“士人各务炫其师学,故争为怪说,以鼓动人听。”[44]徽宗崇宁元年(1102)六月,太学博士慕容彦逢言:“元符之未,时事纷更,学校官稍非其选。或喜浮靡,或尚怪僻,或进纵横权变之学。其程文与上游者,传播四方,谓之新格。转相袭蹈,以投时好……臣愿陛下因秋试进士,特诏有司,惩革其弊。”[45]徽宗政和元年(1111)十一月,再有大臣奏言:“士子程文有引用佛书,或为虚无怪诞之言者,皆黜勿取。”[46]可见元祐后期,场屋险怪文风开始回潮,至徽宗年间渐渐流行,一再成为臣僚奏章讨论的话题。

宋室南渡之初,抗敌救亡成为朝野关心的主题,科场文风随之转变。南北和议成,南宋进入相对和平的时期,场屋险怪习气复炽。高宗绍兴三十一年(1161)五月,臣僚奏章云:“比年科举之士,益尚奇怪。”[47]前引孝宗乾道七年(1171)三月,留正对科场文风亦有“议论肤浅、怪语相高”的评价。孝宗淳熙五年(1178)正月,侍御史谢廓然指责科场文风:“虚诞之说行,则日入于险怪;穿凿之说兴,则日趋于破碎。”[48]淳熙十四年(1187)二月,翰林学士知制诰洪迈等人再度奏云:“窃见近年举子程文,流弊日甚,固尝深轸宸虑……至其程文,则或失之支离,或堕于怪僻。考之今式,赋限三百六十字,论限五百字。今经义、策论一道,有至三千言;赋散句之长者至十五六字,一篇计五六百言。寸晷之下,唯务贪多,累牍连篇,无由精好。”[49]这里所描述的科场文风,与张方平批评景祐初年的风气,如出一辙。宁宗庆元二年(1196)省试之前,臣僚要求朝廷诫励考官:“其有诡怪迂僻,肤浅芜陋,狂讪狡讦,阿谀侧媚者,并行黜落。”[50]此年权知贡举叶翥等批评科场文风:“观其文理,亦有可采,而怪诞尤甚,深可怜悯。盖由溺习之久,不自知其为非。”[51]宁宗嘉定九年(1216),监察御史李楠批评场屋风习:“簧鼓诪张,自曰至计,初无谋国之忠;险躁诡激,胥动浮言,宁有爱君之诚!文弊极矣。”李楠再度提及张方平当年的批评,并云:“今日之弊,何以异此?”[52]嘉定十六年(1223)十一月,臣僚又提此事:“乞下礼部,明立取士之制。今后科举……毋穿凿为奇,毋怪僻为异。”[53]理宗端平二年(1235),“贡举敕榜有‘不取谀怪’之语”。[54]理宗淳祐元年(1241)省试前,“御笔付知举杜范以下曰:‘毋以穿凿缀缉为能,毋以浮薄险怪为尚。’”[55]

这里不惮其烦详细列举,就是要说明场屋险怪风习,一直持续到南宋后期,一有机会便卷土重来。欧阳修的排抑,只是一段时间内改变了科场风习,否则就无需以后君臣一再批评或规诫。每次臣僚奏章或御笔申诫,也会有一定作用,终究不能彻底涤荡科场险怪之风。这是伴随应试教育而产生的,源远流长,不绝如缕。2015年江苏某考生作文,再见险怪风习,[56]此种写作,除了“炫技”,毫无用处。由此可以推知宋代考场“太学体”风气。

北宋太学昌盛,人才聚集。诸多外地考生,省试落榜,也进入太学读书迎考。所谓“阘茸之士始入泮林,英豪之流例趋京兆。”[57]京城文化氛围浓厚,其他考生也云集于此。所以,宋代科举考试,京城考生人数最多。臣僚言:“向来开封府、国子监两处应举者,常至数千人。”[58]苏轼兄弟,嘉祐初跟随父亲至京城参加科举考试,就是典型的案例。相比之下,太学的发解试分配名额多,录取率高。如庆历四年(1044)十二月,朝廷 “诏:‘自今解发进士,太学以五百人,开封府以百人为额。’……太学生数多,故省开封解额以益之。”[59]甚至“天下发解进士到省,常不下二千余人,南省取者,才及二百。而开封、国学,锁厅预奏名者,殆将太半;其诸路州军所得者,仅百余人尔。惟陕西、河东、河北、荆湖北,广东南西等路州军举人,近年中第者或一二……国家用人之法,非进士及第者不得美官,非善为赋诗论策者不得及第,非游学京师者不善为赋诗论策。”[60]况且,北宋君臣认为:“太学者,教化之渊源,所以风劝四方,而示之表则。”[61]各地举子趋尚太学文风,一时形成风气。所以,“太学体”虽然是太学流行的文风,在每年举子中,却极有市场。从这样的角度出发,可以将“太学体”理解为科场流行的文风。

至此已经可以清晰辨明,“太学体”仅仅是为了科举录取,与个人性格、思想志趣、审美喜好毫无关系。以“太学体”领袖人物刘几为例。欧阳修嘉祐二年黜落“太学体”代表人物刘几,嘉祐四年欧阳修再为殿试详定官,“是时,试《尧舜性仁赋》,有曰:‘故得静而延年,独高五帝之寿;动而有勇,形为四罪之诛。’公大称赏,擢为第一人。及唱名,乃刘煇。人有识之者,曰:‘此刘几也,易名矣。’公愕然久之。”[62]杨杰为刘煇作墓志铭,首提此事:

嘉祐四年春,仁宗皇帝试礼部贡士为崇政殿,又擢之道为第一。先是,皇祐、至和间,场屋文章以搜奇抉怪,雕镂相尚,庐陵欧阳公深所疾之。及嘉祐二年知贡举,则力革其弊,时之道亦尝被黜。至是,欧阳公预殿廷考校官,得程文一篇,更相激赏,以奏天子。天子称善,乃启其封,即之道之所为也。由是场屋传诵,辞格一变。议者既推欧阳公有力于斯文,而又服之道能精敏于变也。[63]

刘几改名刘煇,“精敏于变”,两年时间内,文风完全转移,一切围绕科举考试指挥棒转,有何个性可言!苏轼总结科场文风说:“利之所在,人无不化。”[64]这八个字极其简要准确地说明了科场流行“太学体”之根本原因,刘煇嘉祐四年文风的改变,即是这个原因。《全宋文》卷一六六一辑录刘煇文章六篇,晓畅通达,完全没有险怪僻涩之弊。由“太学体”代表人物的作为,可以推知众多举子的趋尚,欧阳修嘉祐二年权知贡举,排抑险怪文风,对当时文坛的影响也得以彰显。

三、余论

此外,欧阳修在科举期间的另一出色贡献就是创作了大量锁院诗。欧阳修云:

嘉祐二年,余与端明韩子华、翰长王禹玉、侍读范景仁、龙图梅公仪同知礼部贡举,辟梅圣俞为小试官。凡锁院五十日,六人者相与唱和,为古律歌诗一百七十余篇,集为三卷。禹玉,余为校理时,武成王庙所解进士也,至此新入翰林,与余同院,又同知贡举。故禹玉赠余云“十五年前出门下,最荣今日预东堂。”余答云“昔时叨入武成宫,曾看挥毫气吐虹。梦寐闲思十年事,笑谈今此一尊同。喜君新赐黄金带,顾我宜为白发翁”也。天圣中,余举进士,国学、南省皆忝第一人荐名。其后,景仁相继亦然。故景仁赠余云“淡墨题名第一人,孤生何幸继前尘”也。圣俞自天圣中与余为诗友,余尝赠以《蟠桃诗》,有“韩、孟”之戏。故至此梅赠余云“犹喜共量天下士,亦胜东野亦胜韩。”而子华笔力豪赡,公仪文思温雅而敏捷,皆勍敌也,前此为南省试官者,多窘束条制,不少放怀。余六人者,欢然相得,群居终日,长篇险韵,众制交作,笔吏疲于写录,僮史奔走往来。间以滑稽嘲谑,形于风刺,更相酬酢,往往烘堂绝倒。自谓一时盛事,前此未之有也。[65]

六人之作,描写了科场考官、考生诸多生活情态,并于咏物诗多有探索。同时,此六人都已人到中年,诗风步入成熟阶段。他们利用锁院的闲暇时间,精心打磨诗艺,对宋诗风貌的形成有独特贡献。以后锁院期间,考官多有唱和诗作,欧阳修等开风气之先。关于欧阳修等锁院创作之成绩,我已有专门论文讨论,此处不赘言。[66]

同时,嘉祐二年、嘉祐四年进士科考试录取了一大批人才,对北宋后期乃至宋以后之政治、文学、哲学、军事等诸多领域都产生深刻之影响。嘉祐二年录取的著名人物有:王韶、吕惠卿、朱光庭、林希、程颢、曾布、曾巩、蒋之奇、苏轼、苏辙等;嘉祐四年录取的著名人物有:胡宗俞、安焘、蔡确、刘挚、章惇等。嘉祐二年欧阳修省试权知贡举,嘉祐四年为殿试详定官,相比而言,嘉祐二年科场录取欧阳修发挥的作用更大,明显的,嘉祐二年录取的各方面人才也更多更出色。

总结欧阳修在宋代科举变革中所发挥的作用,在政治方面作为不多,文风转移和文学创作方面贡献最大。因此,将欧阳修定位为宋代杰出的文学家,最符合历史事实。

注释:

[1][21] 《宋史》卷三一九《欧阳修传》,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10380,10378页。

[2] 周必大:《跋欧阳文忠公诲学帖》,见曾枣庄、刘 琳:《全宋文》卷五一三一,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230册第400页。

[3] 《欧阳修全集》卷七一《国学试策三道·第一道》,北京:中华书局,2001年,第1030页。该问策云:“《诗》删风、雅,有一国四方之殊;《书》载典、谟,实二帝三王之道。君臣之制有别,小大之政不侔。然而,《关雎》王者之风,反系于周公之化;《秦誓》诸侯之事,乃附于训诰之余。究其闳纲,必有微旨。且巧言者丘明为耻,传《春秋》蒙诬艳之讥;惠人者子产用心,作丘赋被虿尾之谤。谓之诬艳,非巧言乎?目之虿尾,岂惠人也?夫子又何谓之同耻,叹其遗爱者哉?子大夫博识洽闻,强学待问,请谈大义,用释深疑。”

[4][13][14][15][17][18][39] 《欧阳修全集》,北京:中华书局,2001年,第1590,1672,1707,1677,1679,1716,1673页。

[5] 《苏轼文集》卷二五《议学校贡举状》,北京:中华书局,1996年,第724页。

[6] 曾枣庄、刘 琳:《全宋文》卷一四九四,第69册第30页。

[7] 徐 松等:《宋会要辑稿·选举三》三之二一引《文献通考》,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第4272页。

[8][9][10][19][32][33][44] 李 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第3565,3761,8859,4467,3564,3589,11261页。

[11] 参见诸葛忆兵:《宋代科举闹场事件》,《文史知识》2016年第7期。

[12] 王钦若等:《册府元龟》卷六四〇《条制第二》,周勋初等校订,南京:凤凰出版社,2006年,第7394页。

[16] 《苏轼文集》卷二八《贡院札子四首》,第808页。

[20] 朱 熹:《宋名臣言行录》后集卷二,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2] 《宋会要辑稿·选举》三之三〇、三一,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第4276、4277页。

[23] 葛晓音:《欧阳修排抑“太学体”新探》,《北京大学学报》1983年第5期。

[24] 东英寿:《复古与创新——欧阳修散文与古文复兴》,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139页。

[25] 参见祝尚书:《北宋“太学体”新论》,《四川大学学报》1999年第3期。

[26] 朱 刚:《“太学体”及其周边诸问题》,《文学遗产》2007年第5期。

[27] 叶梦得:《石林诗话》卷下,何文焕:《历代诗话》上册,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429页。

[28][62] 沈 括:《梦溪笔谈》卷九,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9年,第78,78页。

[29] 苏 辙:《苏辙集·栾城后集》卷二三《欧阳文忠公神道碑》,陈宏天等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99年,第1132页。

[30] 《欧阳修全集·附录》卷二欧阳发《先公事迹》,北京:中华书局,2001年,第2636页。

[31] 《宋史》卷五,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83页。

[34] 司马光:《司马光集》卷三九《议学校贡举状》,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892页。

[35] 参见诸葛忆兵:《宋代应策时文概论》,《复旦大学学报》2016年第4期。

[36] 王 溥《唐会要》卷七六:“调露二年(680)四月,刘思立除考功员外郎。先时,进士但试策而已,思立以其庸浅,奏请帖经及试杂文,自后因以为常式。”《唐会要》,北京:中华书局,1998年,第1379页。

[37][41][42][45][46][47][49][50][51][52][53] 《宋会要辑稿·选举》,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第4311,4263,4269,4291,4293,4307,4317,4320,4321,4342,4354页。

[38] 李清臣:《御试制策第一道》,《全宋文》卷一七一〇,第78册第312页。

[40] 陆 游:《老学庵笔记》卷五,李剑雄等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第69页。

[43] 杨 杰:《故刘之道状元墓志铭》,《全宋文》卷一六四五,第75册第266页。

[48][55] 《宋史全文》,李之亮校点,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822,2240页。

[54] 《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一《丁给事神道碑》,王蓉贵等校点,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3651页。

[56] 此高考作文,一时成为网红,网络上刊载全文。录第一段,以窥一斑:“呱呱小儿,但饮牛湩,至於弱冠,不明犍状。佌佌之豚,日食其羓。洎其成立,未识豜豭。每啮毚臑,然竟不知其夋兔之三窟也。方彼之时,窋诧之态,非闠闠之中所得见也。”

[57] 孙 何:《上真宗请申明太学议》,《宋朝诸臣奏议》卷七八,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848页。

[58] 金君卿:《仁宗朝言贡举便宜事奏状》,《全宋文》卷一八二四,第84册第60页。

[59][61] 章如愚:《山堂考索》,北京:中华书局,1992年,第630,619页。

[60] 司马光:《司马光集》卷三〇《贡院乞逐路取人状》,第725,728页。

[63] 杨 杰:《故刘之道状元墓志铭》,《全宋文》卷一六四五,第75册第266页。

[64] 《苏轼文集》卷九《拟进士对御试策》,第301页。

[65] 《欧阳修全集·归田录》卷二,北京:中华书局,2001年,第1937页。

[66] 参见诸葛忆兵:《论宋人锁院诗》,《文学评论》2009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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