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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族文化教育内生力与文化代际传承研究*

2018-03-29王小琴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2018年8期
关键词:羌族传统文化

王小琴

2008年震惊世界的汶川大地震使汶川、茂县、理县、北川、黑水等几个主要的羌族聚居县生存空间和文化空间遭受重创。十年过去了,在国家一系列灾后重建政策指导下,羌族地区物质家园重建取得丰硕成果的同时,羌族传统文化也得到了及时抢救和保护。但精神家园重建是一个长期的、复杂的、内隐的、不可逆的过程,伴随现代化的生产生活方式、文化价值理念等对新兴羌族村寨的渗透,羌区的年轻一代与传统的羌族文化日益剥离,羌族的语言、歌谣、传说、工艺、医药、传统礼仪和习俗等失去了传承、发展的土壤,面临后继无人的危机,因此实现羌族传统文化保护和传承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本文拟通过对羌族传统文化教育生命力的发掘,搭建起羌族地区家庭、学校、社会教育环境中羌文化代际之间传承的桥梁,促进羌文化的内涵式发展。

一、羌族传统文化教育内生力的内涵

内生力原本是经济上的一个概念,与外向度相反,反映的是一个国家或地区经济发展的内部实力和主观能动性,它是指在不依靠外资、进口、外来技术等来自外部因素的条件下,自力更生、自主创新、自行投资、自我发展的能力。自生力强,则经济的对外依存度就低。我国经济的发展历程表明,外向度小,开放度低,不利于借助外力发展自我;反之,内生力不够,外向度过大,就会形成“外包经济”和沦为“世界工厂”,导致利润和财富向境外流失。因此,在区域经济发展中,只有准确把握外向度和内生力的度,才会实现自身实力的不断增强。放眼羌族文化的发展前景,这一条经济原则对羌族传统文化保护与发展也是非常有启发的。

羌文化包含着各种极其复杂的要素,语言、习俗、礼仪、宗教信仰、艺术、习惯等都自成特色,在现代文化与先进技术不断涌入羌族地区后,传承千年的民族文化受到冲击,面临后继无人的困境。当现代化和多元文化的浪潮不可阻挡之时,羌族如果全盘接受外来文化,失去自我的核心文化价值观,将是其莫大的悲哀。完全否定或通过自我封闭来抵制外来文化、保护羌族文化也是不可能的。日本、韩国、新加坡等国在现代化的过程中普遍接受发达国家先进的教育体制,但是在教育内容上很好地保留了本民族优秀的文化传统,他们的做法就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因此,本文的羌族传统文化教育的内生力是指羌文化中积极的、优秀的文化元素,是羌族地区的文化源泉与精神财富,是羌族人心理归属和民族认同的纽带。文化的传承离不开教育,现代教育是一个复杂而开放的系统。唯有赋予羌族地区家庭、学校、社会正确的文化价值理念,将羌文化作为重要的教育资源纳入课程体系,构建多位一体的文化教育模式,发挥羌族传统文化的教育价值,才能促进羌族精神文化的代际传递与创新繁荣。

二、羌文化代际传承过程中存在的问题

(一)政府主导的文化保护代替了羌族民众的主体作用

5.12地震后,在国家与政府的扶持下,羌族民众投身房屋建设、风貌改造、发展旅游等灾后恢复重建活动中,无论是建筑特色,还是开办节日庆典,都由官方负责设计策划。展示、突显羌族文化特色、保护和传承羌族文化,似乎成为政府、学者们的任务,羌族民众自身则置身事外[1]。很多人更关心是否能从活动中受益,以经济为导向的羌文化展演活动比自发的民间仪式更有影响力。[2]在以政府为主导的自上而下的羌文化保护中,不难发现文化产业化、文化市场化、文化娱乐化的影子,而原汁原味的草根文化被忽视,羌文化传承的内部完整体系失去根基,出现自我发展动力不足的景象。

(二)原生态生活环境的改变压缩羌文化代际传承的空间

村寨是负载羌文化的重要场所,在汶川大地震中也是受损最严重的地方。在国家灾后恢复重建总体规划指导下,羌族村寨或整体搬迁、异地重建,如汶川县龙溪乡直台村被整体安置到邛崃市南宝乡;或原址重建、就近重建,如汶川县萝卜寨、理县桃坪羌寨,新村风貌焕然一新;还有大量住在高半山的羌族自发搬迁移民到河谷交通沿线或县城附近。自然环境、社会背景、建筑风格、公共空间等方面的变化,使传统意义上的羌族村落已不复存在,在不同程度上消解了羌族传统文化的影响力和持续性。从羌族家庭内部来看,在政府大力扶持下,受灾村民住上了现代化的房屋,公共环境与设施更加完善,生活水平与质量大幅提高,但这些改变也给羌文化的传承带来了挑战。如理县蒲溪乡休溪寨释比王福山谈到:新房子客厅没法烧火塘、没法供神,神要供在火塘上面。老人又回到老寨子住,为的就是一口火塘。[3]火塘是羌族一家人的生活中心,饮食、待客、娱乐等活动都在火塘边完成,儿童也在以火塘为中心的家庭活动中受到文化的濡染而成长,但是这种形态的文化传承空间已然成为历史。

(三)学校教育加剧了羌族儿童对本族文化的疏离

2001年起,国家实施撤点并校政策,各高半山村的儿童从6、7岁开始,就不得不到乡镇中心校住校上学,脱离了原来的乡土环境,也割裂了家庭的文化教育功能,“传统之所以具有某种力量,是因为上一代人把传统传承和灌输给了我们。只有他们才能亲眼目睹祖先们的经历,并且能够把它活生生地表现出来”。[4]离家日久,儿童能从长辈、村落汲取的文化养分非常有限,造成羌文化的荒废与流失。羌族地区学校都以现代教育模式为主,家长、教师、教育行政部门更看重的是学生的成绩和升学率,学校向学生传授的基本是唯理性的、工具性的科学知识,羌文化课程体系尚未以制度化的形式延续下来,羌族文化类活动课程经常昙花一现,影响甚微。家庭所承载的文化教育功能因多种因素而弱化,存在于乡土中的“草根文化”也未进入学校视野,羌文化与儿童之间的疏离日益明显。

三、羌族传统文化教育内生力在代际传承中的价值

(一)羌族传统文化教育内生力是羌族民众的精神源泉

文化功能主义认为“社会行为、文化现象之所以能够存在,并不是为了满足某个人的愿望和需要,而是为了维持一个社会的基本结构”。[5]羌族定居的岷江上游地区,由于特殊的地理环境,自然灾害频发。在过去较为封闭、落后的自然、社会条件下,出于对自然力量的畏惧、对群体力量的依赖,羌民依靠世代相传的传统文化调适着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避免了紧张与冲突的发生。在那种环境相对封闭、人口流动性低、社会变动不大的背景下,羌族传统文化以极强的生命力维护了羌族社会的平衡与和谐。但放眼当下,现代化的冲击打破了羌族地区原有的生活节奏和世界认知,经济发展加速,人口流动性加强,传统的习俗似乎越来越解决不了新问题,羌族传统文化也越来越失去其适用范围,文化的传承与教育也不被重视。在当地民众信仰的传统文化精神体系瓦解,新的精神价值体系尚未建立之时,羌族传统文化教育生命力的陨落,无疑会使羌族社会产生各种价值冲突,当地人只会迷失在别人的价值观念之中。“相似的变化和现代性并不意味着脱离过去的经验,它需要的是对整个传统的正确理解”。[6]因此,曾是羌族地区民众精神依赖的羌族传统文化,在当代仍是族群内部凝聚力的根源,对羌族地区的社会整合具有相当大的价值。

(二)羌族传统文化教育内生力促进羌文化不断进步

羌族是从远古一直保留至今的民族之一,因战争与自然灾害而不断被迫迁徙,其中一支迁移到岷江上游并定居下来,就成了今天所认识的羌族。经历了数千年之久的羌族能保证其族群与文化流传至今,很大程度上归功于羌族兼容并蓄的文化传统。在岷江上游艰苦的自然环境条件下,羌族历代传承下来的和谐共生的自然观、与人为善的人生观,使其在面对种种困难时能不断调整自己、适应各种环境,使族群能生存、发展下来。同时羌族处于汉藏走廊之上,其着装、信仰、生活方式等也体现出汉族、藏族文化的影子,但在这两个强势文化的影响下,羌族并没有消失,其特色鲜明的民族文化在融合中反而更加丰富。所以,羌族传统文化本身就是一个开放、进步的系统,对它与时俱进的生命力应当予以重视。它作为羌族个人和群体的智慧,在鼓励生命的完美、精神的平和、人与自然的和谐方面仍有很大的教育价值,植根于这样的传统文化教育,羌族社会的文化重建才会更稳固,才会有真正的进步。

(三)羌族传统文化教育内生力为羌族社会发展助力

5.12汶川大地震发生后,羌族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受到世人关注,并成为当地的文化名片吸引了众多游客,如今民族文化旅游已成为羌族地区的经济支柱和当地群众增收的主要来源。不难发现,文化的异质性是吸引游客和提高旅游感受性的重要因素,民族文化繁荣、传承、创新已与羌区旅游经济的发展密不可分,它已成为促进区域经济发展的内在驱动力,不可忽视。传统文化的生命力在教育对文化的积淀、传递、选择、创造的过程不断增强,也为羌族地区旅游可持续发展带来了不竭的动力。

四、活化羌文化教育内生力,探寻羌文化代际传承新路径

(一)发挥羌族民众的主体性,自觉保护与传承羌族文化

现代文化与先进技术不断涌入羌族地区,羌族传统文化保护和传承备受瞩目,这是在经济的推动下呈现出的“蓬勃”景象,政府、专家学者做了大量羌族非物质文化遗产抢救、传承人保护等方面的工作。但是文化的动态保护不仅仅关乎利益,羌文化作为羌族人生命存在的基本方式,它还包含价值取向、思维方式、行为方式等精神内涵,身处其中的每个羌族人应当是践行这些文化价值的主体,羌族群众自觉组织和参与的文化传承活动才更有生命力与可持续性。应倡导各村各寨成立团体组织,定期开展羌文化宣传或教育活动,激发民众保护羌文化的愿望,构建起全新的羌文化生境,与政府合力将传承、培养、教育羌族文化接班人落在实处。

(二)促进羌文化的与时俱进,适应羌族民众新的文化需要

羌寨中的老人不适应没有火塘的新居,精神信仰无处依靠,但羌族年轻人却不同。他们在现代化的、便捷的生产生活环境中成长起来,文化世界也更加多元,为保护民族文化让羌族年轻人再按过去的方式生活是根本不可能与不现实的。羌族生活环境的改变,也意味着羌文化要适应新的需要,不断创新,与时俱进。人类学家伍兹指出:“新文化只有在新的反应方式为足够数量的人们所了解和接受并最终成为这个民族的特征之后,才真正地形成。”[5]羌族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在文化创新方面已做了大量工作,羌族人民需要的是具有既传承民族文化,又为自身文化增添新的生命力的自觉,不断调试传统文化与现代生活的关系,在前人基础上拓宽羌文化的适用空间,整合积淀成新的文化,使羌文化向更高水平发展。

(三)利用学校传延羌族文化,实现羌文化传承的连续性

继承和弘扬优秀的民族传统文化,是教育的永恒主题。当羌族青少年的成长过程大部分是在学校完成的事实无法改变之时,羌族地区学校应当成为传承羌族文化的主阵地,弥补羌族下一代家庭文化教育的缺失。羌族服饰、语言、民间故事、饮食禁忌、节日仪式、宗教信仰、艺术体育等都是学校丰富的课程资源,地方或学校应通过挑选、糅合、加工整理、去劣存优,开发形式多样的地方课程、校本课程,“在学校制度方面为羌族文化在校园中的建构与深化提供保障,构筑教师的传统文化人格和文化主体意识”,[8]以传承羌族优秀的文化道德价值取代只关注学生“认知模式”的文化传承格局,实现家校教育功能的整合与联系,使羌族文化得到有效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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