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范类高校文献学教学现状与对策研究
2018-03-29朱仙林
朱仙林
(江苏第二师范学院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13)
文献学作为一门基础学科,是研究文献的产生、发展、整理、检索与利用的学科,也是指导人们读书、治学的学科。[1]对于所有高校文科生来说,它原本应该是最需要引起重视的学科,但现实并非如此。以文学院学生为例,他们花费在现当代文学、古代文学(特别是明清小说部分)甚至西方文学上的时间远比花在文献学上的时间多,而作为“基础中的基础”的文献学课程,却在他们心目中处于相当边缘化的位置。面对这样的局面,作为高校文献学教学一线教师,笔者除了在内心深处感到特别遗憾外,也想根据近几年来的教学经历,对相关现状略作梳理和反思,以为解决此一困局提供个案思考。
一、文献学教学现状及原因
江苏第二师范学院是一所以教师教育为特色、以培养小学和学前师资为重点的省属普通本科学校,其毕业生将主要走向中小学乃至学前教育的课堂。众所周知,中小学生是祖国的未来,肩负着振兴中华民族、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使命。因此,将要成为中小学乃至学前教育教师的师范类高校学生对传统文化的理解程度,直接决定他们是否能够很好地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授给中小学生,帮助他们打下坚实的传统文化基础,从而践行习近平总书记对于弘扬传统文化的殷殷寄托。笔者所在的文学院在培养中小学语文教师方面成绩突出,得到社会各界的普遍赞誉,被誉为“江苏中小学语文教师的摇篮”。文学院培养出来的语文教师能得到社会各界的认可,与学生普遍具有扎实的专业知识、良好的教育理念和拥有一颗敢于奉献的心密切相关。而学生扎实的专业知识的获得,又与文学院长期以来在本科教学中大力推广文献学课程密切相关。笔者自2015年进入江苏第二师范学院文学院工作以来,主要负责给本科一、二年级的学生开设“古代汉语”和“古典文献学”两门课程。三年多以来的教学实践,让笔者切身感受到文献学课程在学生专业能力的提升方面具有无可取代的作用和价值。但据实而言,虽然文献学课程的开设极大地提升了学生的专业能力,但学生在学习过程中也普遍反映文献学课程的学习较其他学科困难。个中缘由,当然是多方面的。
首先,学生对传统文献中的一些最基本的典籍相当陌生。如上课时提问“四书”指什么?大部分学生知道是朱熹所编订的《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当然也有部分学生不甚清楚。又问“五经”指什么?居然大部分学生不清楚“五经”是指孔颖达编订的《五经正义》所涵括的《周易》《尚书》《诗经》《礼记》《左传》,部分学生误将《礼记》《左传》记成了《仪礼》《春秋》或者《周礼》《春秋》,也有学生记成了《孝经》《周礼》,更有少部分学生只听过“六经”而根本不知道“五经”为何物。多数学生只将“四书五经”作为一种名词在记诵,应付考试,根本不会花时间去认真阅读这些经典文献。对基本典籍即已如此陌生,遑论其他典籍。
第二,学生的古汉语基础相对较差。大部分学生不仅没见过线装书,没读过竖排古籍,识得的繁体字也屈指可数。古语有云:“读书需从识字始。”连字都不认得,那又谈何阅读,谈何深入研究?如果学生真正认识到了问题所在,多花一些时间阅读古书,遇到困难字词勤查字典辞书,反复练习书写繁体字,一定能在短期内有明显提高。问题的关键在于,学生宁愿将更多的时间花费在背英语单词上,也不愿意将有限的时间分配一部分出来读古书、写繁体字。因为对学生而言,背单词至少可以有助于他们通过四、六级,为将来的找工作提供支撑,而读古书、写繁体字显然没有这样的功效,甚至在可预见的时间内也似乎带不来什么具体的帮助。当然,学生古汉语基础相对较差,也与课程设置有一定的关系,因为文献学课程一般会在一年级下学期学习,而古汉语课程在第二学年才开始上。在没有古汉语课程作基础的情况下,要想真正学好古文献学是有相当难度的。若先上古汉语课程,或者古汉语课程与文献学课程同时并进,或许会较好地解决此难题。
第三,由于面临毕业找工作的压力,学生更注重学习那些对未来找工作有切实帮助的科目,或者把更多的时间用来参加各类培训班。在他们看来,文献学课程对未来的工作帮助并不大。面对纷繁的书名、人名以及各类闻所未闻的专业名词,他们总有一种浪费时间的错觉。因此,原本就缺乏基本古汉语知识,又对传统古籍不感兴趣的学生在面对文献学课程时,很难不产生畏惧心理,这自然会影响到他们学习文献学课程的热情。
第四,文献学教师面对这种困局,当然也要负一定的责任。著名教育家陈鹤琴先生曾说过:“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因此,我们也应该反思,是不是也存在教学观念僵化、教学方法陈旧以及教学手段单一等问题。[2]如果有,那么我们自然应该以身作则,在教学观念、教学方法、教学手段方面下功夫,从教师层面改变现状。
二、文献学教学的对策
面对上述局面,学界已经提出了诸多解决方案。有学者认为,要改进文献学教学现状,教师必须注意文献学观念的转变,注意与国学教学相融合,提升自己的学术含量,提高自己的文化品格,从而实现教学策略的调整[3];有学者认为,文献学教学应该更注重对学生的引导,多设置具有启发性的问题,让课堂更为开放,让学生的参与度更高[4];有学者认为,改变文献学教学现状,需要在教师观念的改变、讲论结合、图片展示与实物演示等教学方法的改进方面下功夫。[5]此类对策的提出,对我们进一步改进文献学教学无疑是有帮助的。此处,笔者想具体结合师范生的情况讨论应该如何展开文献学课程的教学。目前来说,师范生毕业后的出路一般有两种:一是直接走上讲台,做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一是继续考研,追逐自己的梦想。前者是大部分师范生的选择,但在目前就业形势相对并不乐观的情况下,也有不少人选择先读研再就业,当然选择考研的人群中也不乏真心想走学术道路的人。鉴于这种情况,在文献学教学过程中,就必须针对学生的不同需求作出相应的调整。
第一要解决的问题是教材的选择。学生的古汉语、古文献基础相对较差,又并非以传统文化的研读作为自己的毕生志向,因此教材不宜选择论述过深、专业性太强的,而应该选择内容系统性强而论述深入浅出的教材。为此,我们选择了由华中师范大学张三夕教授主编的《中国古典文献学》,该书充分考虑到现代文科大学生的学习时间和有关的基础知识、能力,因此编写时力求使教材具备三个特征,即简明性、实践性、时代性。[6]通过课堂教学的检验,学生对此教材认可度很高,普遍认为通过课上的师生互动以及课后自学,能够很好地掌握文献学基本内容。另外,该教材编写过程中特别强调实践性,因此除了课内提供大量实际例证以帮助学生理解外,每个章节后都留有适量的思考题和练习题。这样的安排既能让大部分学生掌握文献学基本内容,又能让想要继续提高的学生有一个很好的深入方向,可谓一举两得,而这也正好符合我们对师范生的基本要求。当然,教师在备课过程中不能局限于此教材,而应结合同类教材如杜泽逊教授的《文献学概要》等,对相关知识进行拓展,这样才能很好地调动学生的学习积极性,而不至于给学生照本宣科的感觉。
第二要解决的问题是教学方法的选择。文献学本身是一门实践性很强的课程,若仅仅进行理论讲解,学生在学习过程中会觉得相当枯燥,学习兴趣会逐渐消磨殆尽。因此,教师在讲授过程中应该以问题为中心,进行启发式教学,引导学生阅读文献、思考问题。比如笔者在给2017级师范班上第一次文献学课程的导论部分时,并没有按照传统的教学方法从文献学基本概念入手,直接告诉学生文献学是什么,而是通过举出《唐诗三百首》中杂入宋诗[7]以及《西游记》的作者并非吴承恩[8]两个例证,来让学生知道他们长久以来认为是常识的知识,实际上如果经过严密的文献考证,或许会得出完全不一样的结论。笔者所举出的例证都是学生耳熟能详的内容,因此极大地吸引了学生的注意力,他们不仅很乐意跟着一起来阅读分析材料,而且积极作出回应。特别是当我们一起通过排比、分析材料,最后得出《唐诗三百首》中所谓张旭的《桃花溪》实际是后世编者将宋人蔡襄的诗杂入其中,以及《西游记》作者实际并非我们所熟知的吴承恩这一结论后,学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们普遍反映这样逻辑严密的考证,原本以为只有理工科学生才会运用,因此之前从来没有设想过;而这样看似“常识”的结论,居然能够通过一步步的考证将其推翻,这又是他们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当学生都还沉浸在文献考证的氛围中时,笔者话锋一转,向他们提问道:“为什么莫砺锋老师能够发现《唐诗三百首》中杂有宋诗?”学生的回答各式各样,比如有人回答说是凑巧被莫老师发现了,有人回答说是因为莫老师对《唐诗三百首》很熟悉,却没有学生从文献学角度思考其中的缘由。于是笔者告诉学生,莫老师之所以能够发现这一问题,与他熟悉《唐诗三百首》固然有极大关系,当然也存在一定的偶然性,因为如果莫老师没有见过蔡襄集中有这首诗,他也不会去认真思考二者的关系;但最重要的原因还在于莫老师具有深厚的文献学意识,并且能将这种文献学意识运用到实际的文献考证之中,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历史上熟悉《唐诗三百首》及读过蔡襄集的人恐怕并非只有莫老师一人,而别人没有发现此问题,莫老师却发现了。紧接着,笔者结合例证中的材料,简要地给学生讲解何为文献学意识——溯源意识、年代意识、版本意识、真伪意识、搜藏意识(此五点文献学意识,是笔者博士后导师武秀成先生所总结),以及莫老师是如何充分利用文献学意识解决文学研究实际问题的。通过这样的讲解,学生不仅解除了对文献学这门课程的呆板认识,了解了文献学意识在读书治学中的意义,同时还认识到在未来的读书学习过程中,要善于思考、善于反思,这样才能真正学到东西。
第三要解决的问题是教学内容的选择。大多数师范生基本不需要对文献的目录、版本、校勘、辑佚、辨伪、载体、注释、标点、出土文献、文献检索等内容进行一一掌握,而且教师在有限的36学时内也很难将这些内容一一详细讲解。因此我们根据学生的需要,对教学内容进行了必要调整,除了讲解文献学三大基本内容(目录、版本、校勘)外,也会穿插讲解辑佚、辨伪等问题,同时还会将文献综述的撰写等相关内容加入进来,将课程设计为十个单元,分别是“导论:文献学意识”“文献学与社科文献检索概述”“文献载体与类型”“目录与目录学”“中文工具书的排检方法”“版本及版本学”“常用中文工具书简介”“古典文献的校勘”“电子文献的检索和利用”“文献检索与文献综述”。这样的设计,既能满足学生了解文献学基本内容的学习要求,同时又为学生掌握更多的实际应用知识提供了帮助。比如在最后一讲“文献检索与文献综述”中,教师会将文献学的学习(比如目录版本学知识、文献检索知识)与文献综述的撰写联系起来,让学生通过亲自动手撰写一篇文献综述,将学过的相关知识综合利用起来。通过这样的练习,学生更深刻地了解到,文献学不仅是了解传统文化的一把钥匙,也是从事学术研究的基石。
三、结语
在自媒体时代成长起来的大学生,自幼接触的更多是快餐文化,因此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普遍存在较大隔膜。同时,当前的高考还是以应试教育为主,因此学生更多的是为了考试而学习,很难把时间、精力、兴趣投入到那些看似与提高成绩无关内容的学习上。在这种大背景下,跨过高考这座独木桥最终走进大学校门的学子们,很难在短时间内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感兴趣。师范类的学子们未来将承担起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责任,如果他们并不真心热爱或者并不真切了解我们的优秀传统文化,又怎么能够完成这种文化的传承呢?这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困局。现实虽然如此,作为教师,特别是师范类高校的文科教师,我们却有义务也有责任通过我们的教学把学生逐渐引导到喜爱甚至愿意投身到学习和研究传统文化的道路上来,而这需要所有传统文化教学从业者的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