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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刘清与嘉庆初期的吏治整饬

2018-03-28

重庆三峡学院学报 2018年6期
关键词:吏治嘉庆

罗 权 张 亮



略论刘清与嘉庆初期的吏治整饬

罗 权1张 亮2

(1.贵州师范大学喀斯特生态文明研究中心暨历史地理研究中心,贵州贵阳 550001)(2.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所,上海 200433)

乾隆中期以后清廷的吏治日渐腐败,结党营私、损公肥己成为清朝官员的普遍状态,官员的腐败及百姓被压榨的加剧最终导致内乱的爆发,嘉庆初历时九年的白莲教战争甚至动摇了清廷的统治。为了重塑战乱地区的统治,嘉庆亲政后开始推行一系列惩办贪污、奖励清廉的整饬吏治举措。被百姓目为“青天”的刘清,成为嘉庆心中清官的典范。嘉庆帝通过各种场合褒奖刘清,不断破格提拔刘清,力图在浑浊的官场中注入清流。但是,刘清汉人的身份和嘉庆守旧的性格,注定了刘清宦海沉浮,也从侧面反映嘉庆吏治整饬在消弭战乱的过程中能够取得成果,但最终仍摆脱不了失败的命运。

刘清;嘉庆;吏治整饬

康乾盛世的外衣下,隐藏着深厚的社会矛盾。清朝嘉庆初年纵横川、陕、楚、甘、豫五省的白莲教战争是社会矛盾的一次大爆发,导致这些地区的地方秩序近乎崩溃,清廷劳师糜饷近十年,被史家认为是清朝由盛转衰的标志[1]。白莲教起义的爆发与清廷吏治的腐败不无关系,嘉庆亲政后为了消弭战乱、重塑统治,推行了一系列吏治整饬的措施,重塑战乱地区的地方秩序。有学者认为嘉庆吏治整饬后,“实际发生的王朝复兴的种种迹象,至少持续了数十年,可能一直到道光萧条和鸦片战争全新的种种威胁的到来”[2]。嘉庆的吏治整饬一方面是打击以和珅为首的一大批贪官污吏,另一方面则破格提拔清流官员。刘清在当时号称“蜀中第一清官”,受到百姓甚至白莲教军的崇敬。为了挽回败局,控制日渐扩大的战火,嘉庆帝决定在战乱最严重的四川破格提升一批廉洁能干的官员,刘清作为佼佼者登上了历史舞台。

一、嘉庆初期吏治整饬的背景

清帝国由盛转衰的重要原因之一便是严重的吏治腐败,其中乾隆时期的“和珅弄权”体现得尤为突出。“(和珅)终高宗之世,恩宠不衰,养成乾隆末年内外官吏贪墨之恶习;其党皆掊克聚敛,吸收民脂民膏,厚自封殖。百余年之元气,为之斵丧殆尽,人民相率思乱。”[3]此条史料虽有将过错全部归咎于和珅的不实之处,却也真实反映吏治腐败是导致社会矛盾急剧加深的重要原因。清朝的吏治腐败自乾隆中后期开始,下级行贿上级、上级向下级索贿成为公然的行为,如同嘉庆初年军机首辅王杰所奏:

各级官吏贿赂公行,各省亏空之弊起于乾隆四十年以后。州县有所营求,即有所馈送,往往以缺分之繁简,分贿赂之等差。此等赃私初非州县家财,直以国帑为黄缘之具。上司既甘其饵,明知之而不能问,且受其胁制,无可如何……一县如此,通省皆然,一省如此,天下皆然。[4]

嘉庆帝对朝野上下的吏治腐败同样直言不讳:“外省属员逢迎馈送,最为州县陋习……上司到任三日内,所属为之备办供应,家人亦多方勒索。”下级官员为了讨好上级,只有搜刮民脂民膏,导致“文员系剥削民间,肆行扰累”的现象不断发生[5]卷七十二962。

乾隆五十九年(1794),清廷大规模查办白莲教时,各级官员乘机鱼肉百姓,“以查拿邪教为名,四处搜求,任听胥役多方勒索,不论习教不习教,但论给钱不给钱”[5]卷七十三969,“不遂所欲,即诬以邪教治罪”[6]。如武昌府同知常丹葵“株连罗织数千人,富破家、贫陷死无算”[7]卷九《嘉庆川湖陕靖寇记一》372;达州知州戴如煌私设衙役五千名,“凡有习教之人,无不遭其索诈,以致不能安身,遂萌异志”[5]卷七十二961。吏治腐败最终蒙难的是百姓,从而加剧乾嘉之际的社会矛盾,是导致白莲教起义的重要原因之一。清廷在对付白莲教军的前三年,出动正规军多达10余万,耗费库银7 000万两,各省协济银两更是无法统计。与之不相称的是,白莲教军却越剿越多,涉及区域越来越广,出现“新起之贼实多于剿除之数……贼愈剿而愈炽,饷徒糜而罔益”[7]卷九《嘉庆川湖陕靖寇记四》399的状况,局势愈发糜烂。究其原因,无非“总由带兵大臣及将领等,全不以军务为事,惟思玩兵养寇,藉以冒功升赏,寡廉鲜耻,营私肥橐……此等教匪滋事,皆由地方官激成。即屡次奏报擒戮者,皆朕之赤子,出于无奈,为贼所胁者。若再加之朘削,势必去而从贼”[5]卷三十七413。单纯的军事镇压无法消弭战乱,其间地方官员、领军将领的腐败反而迅速将更多人推向反抗军的队伍中。

嘉庆四年正月初三(1799年2月7日),乾隆病逝,嘉庆开始亲政。嘉庆认为“安民首在任贤,移弊必先去贪……去一贪吏,万姓蒙福,进一贤臣,一方受惠”[8]155-156,决定大刀阔斧地整饬吏治,遏制贪腐之风,去贪官,任廉吏,重塑战乱地区的地方统治秩序,巩固清廷的根基。嘉庆的吏治整饬中除了惩治和珅、胡齐伦、常丹葵、戴如煌等贪官,还有一个重要的内容便是对清正廉明、为百姓敬仰的官员进行褒扬和提拔,即为“奖廉”。贵州籍官员刘清,不仅清正廉明,为百姓敬仰,甚至被王三槐、罗其清等白莲教起义领袖所尊崇。嘉庆帝对刘清的褒扬和破格提拔很好地反映出吏治整饬中的“奖廉”。

二、刘清与白莲教战争

(一)刘清其人

刘清(1742—1827),字天一,号松斋,贵州广顺人,幼年早孤,事母至孝。乾隆四十二年(1777)拔贡,为四库全书馆誊录,后佥发四川,先后任大竹县丞、大竹按察司经历、巴州州判、嘉定府经历、冕宁县丞、南充知县、崇庆州知州、广元知县等官,以清廉的形象得到百姓爱戴,呼为“刘青天”。嘉庆三年(1798),以功晋秩同知直隶州,赐花翎。四年,实授忠州直隶州知州,加知府衔。同年擢建昌道,佐副都御史广兴驻达州,治军饷。嘉庆十年(1805)白莲教战争结束后入觐,得赐御制诗,授山西按察使,迁布政使,因得罪巡抚初彭龄,劾其袒护属吏,降四级,以从四品京堂用,又降补刑部员外郎。热河新设理刑司员,刘清奉命赴任,深受百姓爱戴,亦被称为“青天”。十七年授山东盐运使。十八年平河南白莲教起义,加刘清布政使衔,授云南布政使,仍留旧任。后授山东登州镇总兵,调曹州镇,成为清朝少有的文官担任武职要员的官吏。道光二年(1822)以老致休,朝命在籍食全俸。道光八年(1828)病卒,嘉庆亲赐祭葬,祀山东名宦,官其孙炽昌为兵部主事。终其一生,极富传奇色彩。

(二)百姓及起义者眼中的“刘青天”

刘清一生性格坦荡,不喜钻营官场,多次因得罪上级而遭到贬斥,“性坦率,厌苛礼,不合于上官”[9]卷三六一《刘清传》11386。但刘清断案公允,为官清廉,体恤民情,处处为百姓着想,在民间有“刘青天”之名。刘清于乾隆四十二年拔贡后,长期在四川为官,虽为州县基层官吏,但“政声为川省之冠”[9]卷三六一《刘清传》11386。清廉的作风也使其家中始终清贫,甚至连婚嫁所需要的物事都没有能力置办。为此,百姓“间闻公婚嫁事,虑公贫不能具装,争献薪米酒脯,虽贫者铢锦龠米,必求受乃肯去”[10]152,其受百姓爱戴如此。

时四川官吏贪污者较多,达州知州戴如煌就是其中的代表。他私设衙役五千名,经常罗织罪名压榨百姓,富者破家、贫者惨死之事罄竹难书。乾隆五十九年,缉拿白莲教首刘之协再次成为其鱼肉百姓的机会,他对习白莲教之人皆罗织罪名加以讹诈,徐添德、王学礼等都曾被拘拿,讹银数千两后放行。东乡教首王三槐亦有同样遭遇,被捕后谈到起义原因时说:“止因我父母无罪被官监禁,又查拿邪教,我实在无处逃生……我系愚民,止想为父母报仇,并无别的意思。”[11]他的供词甚至引起嘉庆皇帝的恻隐之心,“教匪聚众滋事,皆以官逼民反为词,昨冬贼首王三槐解到审讯时,供词内亦有此语,朕闻之殊为恻然,是以暂停正法”[5]卷三十八439。白莲教战争爆发后,达州徐天德、东乡王三槐、太平王国贤、巴州罗其清、通江冉文俦等各拥众数万,川北地区成为战争次数最多、规模最大的区域,连巴州、太平、长寿等州县城池也被攻陷。

白莲教军举起反清旗帜,原因多为苛政及贪官污吏的压榨,所以他们痛恨腐败的官吏士绅,“尤疾绅士,嗣获衣冠者,必痛加惨毒”[12],如攻破东乡县城后,白莲教军立即“戕害文武各员”[5]卷十三195。但是,刘清却被他们视为“青天”,对其崇敬之至,不忍与之为敌,“刘清官声甚好,每率众御敌,贼以其廉吏,往往退避引去”[9]卷三六一《刘清传》11386,与白莲教“尤疾绅士”对比鲜明。清朝利用起义军对刘清的好感,多次让他赴前线劝降,如四川总督宜绵“以贼德知县刘清,使清诣冉文俦贼巢谕降,复遍入王、徐、罗、孙各寨”[7]卷九《嘉庆川湖陕靖寇记二》382。

嘉庆三年,四川总督勒保攻王三槐于安乐坪,数月不得尺寸之功,又令刘清前往招谕。王三槐在刘清担保下前往清军大营,却被勒保以“阵前擒获”之名解送京城邀功。尽管如此,王三槐对刘清没有怨恨,当嘉庆帝审问他时,他仍称川中清官“惟有刘青天一人”[9]卷三六一《刘清传》11386。另一位白莲教首罗其清亦在供词中说:“四川的好官,刘清是最好的。”[11]此后,刘清又往其他营寨劝降,各营皆引王三槐事以为戒,不愿再与清朝官吏来往,但对刘清却仍礼遇如初:“自王三槐被诱,诸贼首皆疑惮不敢出,然感清无他,不忍加害。每至贼营,必留宿尽礼。”[9]卷三六一《刘清传》11386刘清能够得到起义军的拥戴,主要是因为他虽然站在朝廷命官的立场与起义者分清界限,但也积极为起义者着想。他深知起义者原皆为普通百姓,只因生计无着不得已起而反抗,故对投降者,他积极为他们日后生活做好安排:“当遣,清以诸人田庐焚荡,骤散将复为贼,临行重犒之。自向富室巨商贷金,人感其诚,多响应。事毕,积逋负至十万”[9]卷三六一《刘清传》11386。刘清为起义者着想,起义军也愿意向刘清所部投降,如嘉庆八年(1803)四月刘清命军功臧青云率乡勇前往南江追剿白莲教军,起义军知道是刘清的部队后,立即放弃抵抗,称“既系刘大老爷乡勇,我们情愿投顺,不必追击”[13]。在白莲教战争中,刘清先后招降三万余人,正是凭借其在百姓和起义者中极好的口碑。《清史稿》对刘清评价道:“教匪起于官逼民叛,其间独一得民心之刘清,卒赖以招抚,助诛剿之成功。”[9]卷三六一《刘清传》11387

白莲教战争结束后,刘清不断得到升迁,但他爱民的作风丝毫没有改变。在热河新设理刑司员任上,刘清以边方草创,多持大体,断狱平允,被蒙古族人民亲切称为“刘青天”。

(三)战功卓著的“另类”文官

刘清虽为文官,却经常带兵作战,且取得许多显著战功,并培养出一大批优秀将领,可以说是文官中的“另类”,史称:“近百余年来,未见以文员改武者,刘松斋清以县吏起家,著青天名,屡征川楚、山东教匪,皆有战功。”[14]

罗尔刚先生在《绿营兵志》中说:“绿营的数量既多于八旗,绿营战斗的功能也胜于八旗,可知八旗与绿营虽同为清代国家的正规军,而保卫国家的武力,除京师的禁卫外,实际上主要由绿营来担负的。乾隆末年以来,绿营这一个工具逐渐腐朽了,嘉庆白莲教之役,已经要依靠一部分乡勇的力量。”[15]在与白莲教作战之时,乡勇实际上已代替正规军成为作战的主力,其中四川乡勇出力最多,涌现出一批杰出的将领,尤以罗思举、桂涵最著,皆以战功由乡勇逐渐升为提督,巧合的是这两位猛将都曾是刘清所部。罗思举投刘清营中为乡勇,多次跟随刘清前往白莲教营中劝降,其胆识得到刘清赞赏,最终“以乡勇杀贼四川起家,至节镇,威名亚‘二杨’”[7]卷十《嘉庆川湖陕乡兵记》446。桂涵早期也在刘清手下为乡勇,以战功逐级升至四川提督,死后赠太子太保衔。可见,刘清是一名知人善任的优秀将领。

在白莲教战争中,刘清作为最早的乡勇统帅,也多次带兵,立下赫赫奇功。《清史稿》称:“川、楚教匪之役,官兵征讨,而乡兵之功为多。其勋绩最著者,文臣则四川按察使刘清,武臣则四川提督桂涵,湖北提督罗思举,各统乡兵,分路剿寇,大小数百战,遂奏肤功。”[9]卷一三三《乡兵志》3950白莲教起义初期,四川以罗其清、冉文俦兵力最强,并聚于方山坪,官军围攻一年多不能克。嘉庆二年(1797)八月,为了防止襄阳李全部与罗其清等会合,清军决定全力攻下方山坪。刘清奉命率万余乡勇会合总兵百祥、朱射斗等会攻,“募勇由间道绕山顶压攻,火其寨,于是各隘齐破,合捣逆巢”[7]388。是役,刘清所率乡勇成为攻坚主力。不久,王三槐窥巴州江口粮台,刘清命罗思举扼桥断之,而据山与官兵夹攻,“杀贼八百,并走罗、冉二贼之来援者”[7]卷九《嘉庆川湖陕靖寇记二》384。此后,白莲教军合陷巴州,刘清率乡勇驻江口,扼敌归达州之路。十一月,“王、徐、罗、冉四贼复分屯二地,宜绵使刘清领乡勇专攻罗、冉,断其援”[7]卷九《嘉庆川湖陕靖寇记二》384。五年,冉天元等渡嘉陵江,总督魁伦令刘清协守潼河,刘清以太和镇水浅,请留贵州兵协守,魁伦不许。此后,白莲教军果由太和镇渡潼河,焚太和镇,成都、重庆同时震动,魁伦却委罪刘清,将其夺职。朝廷以刘清素得民心,令他留营效力。此后刘清先后降、擒白莲教军将领苟崇勋、苟文耀、李彬、辛文、李世玉、赵文相、葛成胜等,以军功升四川按察使。这些投降他的白莲教首领,后因战功受赏者三十余人,皆得益于刘清招抚之功。

此外,清朝能够取得五省平定白莲教起义的胜利,其核心措施是坚壁清野,坚壁清野的核心又是办团练、筑堡寨,刘清则是这方面的先行者。嘉庆元年(1796)九月王三槐起于东乡县,大败清军后杀重庆镇总兵袁国璜、陕西镇总兵何元卿,十二月攻陷东乡、巴州等城,刘清临危受命为东乡代理知县,指导军民筑大成寨作为临时驻地,“增楼橹瓮墙垣,益较完善,更于县署侧置行辕,海船寺设粮台……官署、书院、监狱、仓廒、街道咸备,居然一大都会也”[16]卷十《武备志》。同时,此寨不仅是东乡县的临时治所,亦是当时驻扎清军的一个重要军营,宜绵、明亮、勒保等人就曾将中军大营扎于此[17]。可以说,平定白莲教最主要的措施是筑寨练团,而当时最著名的寨堡,大成寨即其中之一。

三、刘清与嘉庆帝的吏治整饬

(一)嘉庆帝对刘清的肯定

诱发白莲教起义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吏治的腐败,嘉庆亲政后为结束战争,决定整饬吏治。作为最早参与白莲教战争的前线官员,且为百姓与白莲教起义者信服的刘清受到嘉庆的肯定,成为嘉庆“奖廉”的典型被褒扬。

为了尽快结束白莲教战争,嘉庆亲政后对前线带兵将领进行重新部署。早在白莲教战争初期,王杰就指出前线作战不利:“一由统领之有名无实。勒保虽为统领,而统兵大员名位相等,人人得专摺奏事,于是贼至则畏避不前,贼去则捏称得胜”[9]卷三七〇《王杰传》10256。为了统一事权,嘉庆帝于亲政不久即发上谕:“勒保著授为经略大臣,赐予印信,所有各路带兵大臣,及总督宜绵、景安,巡抚倭什布、秦承恩、高杞等,悉受节制。明亮、额勒登保……授为参赞大臣……同知刘清,闻平日官声尚好,著勒保奏明,量予升擢,以从民望。”[5]卷三十八438在这则任命前线最高军事指挥官的上谕中,特意强调最高军事指挥官的首要任务是查明刘清(一名从六品的下级官员)的情况并予以擢升适应民意,实属罕见。嘉庆对刘清的肯定表明其在明确指挥责任,强化军队战斗力的同时,也开始着手惩贪奖廉,让百姓信服的官员得以升迁,适应民意,从而起到逐渐平复白莲教起义的效用。

嘉庆四年二月,为了招抚更多起义者,嘉庆谕内阁:“凡从各股贼匪中受抚来归者,应如何绥辑安插之处,令勒保就近传唤同知刘清,及川省素有清名之州县,俾其悉心妥议具奏。刘清既素谐民望,必能深识民情。他乡流落者,如何资送还农?失所无依者,如何编丁占籍?”[5]卷三十九450在这道谕旨中,由于刘清深识民情,且积极为百姓、为起义者着想,嘉庆下诏让总督官衔的勒保向仅为州同知(五品)的刘清咨询,这一现象同样罕见,更说明嘉庆对刘清的肯定。三月,嘉庆帝又在吏治整饬过程中,将刘清作为清官的典型不断褒扬,将其塑造成清官典范。嘉庆十年白莲教战争结束后,嘉庆召见刘清,亲赐御制诗对他的清廉以示褒扬,诗云:“循吏清名遐迩传,蜀民何幸见青天!诚心到处能和众,本性从来不爱钱。”[9]卷三六一《刘清传》11388

(二)嘉庆帝对刘清的重用

嘉庆为了改变吏治腐败、贪腐成风的状况,不仅对廉明官员进行肯定,而且加以重用,向百姓展示朝廷对清廉官吏的重视和惩治贪官的决心。白莲教起义多因官吏贪腐而起,因此嘉庆亲政后对白莲教的策略便是“剿抚并用”,重用清官同样是招抚起义军的重要手段。刘清作为“青天”的模范,嘉庆除了在各种场合不断对他进行褒扬,还将其不断破格提拔和重用。嘉庆亲政两个月后便下旨将刘清升官:“谕内阁……同知刘清,居官素称清正,深得民心,所有忠州知州员缺,即著刘清补授,仍赏给知府职衔,以示奖励”[5]卷三十九463。州同知为从六品,知府为从四品。这次将刘清连升四级,不仅是对刘清平日深得百姓爱戴的褒扬,也是皇帝为标榜清廉政治、树立清官榜样的重要举措。刘清虽领忠州知州之职,但不赴任,依旧留营效力,主要负责招抚条例的制定工作,并多次赴白莲教营中进行劝慰,成功劝降三万余人。由于招抚得力,皇帝又将其擢为建昌道(正四品)。刘清作为一名毫无背景的下级官员,在一年内连升五级,正好说明嘉庆吏治整饬中“奖廉”的力度之大。

完善的后勤管理是一支军队取得胜利的必要保障。战争前三年清政府耗费库银七千余万两,地方财政支出无算,但仍出现“新起之贼多于剿除之数……贼愈剿而愈炽,饷徒糜而罔益”[7]卷九《嘉庆川湖陕靖寇记四》399的状况。耗财而无功的重要原因是后勤管理极为混乱,冒饷之事十分普遍,“即如在京谙达、侍卫、章京等,遇有军务,无不营求前往。其自军营回京者,即平日穷乏之员,家计顿臻饶裕,往往托词请假,并非实有祭祖省墓之事,不过以所蓄之资,回籍置产,此皆朕所深知”[5]卷三十七413。且军中大员贪腐成风,对军事“全不认真剿办,惟知苟延岁月,军中宴乐”[5]卷三十九451-452。真正投入作战的乡勇衣物军饷却不能及时发放,“支发盐菜口粮等项,未免过于严紧。将帅大员,则仍前多支,而兵丁乡勇分内应得之项,有迟至数月未领者”[5]卷三十九458。由于军饷克扣严重,士兵常有“衣敝履穿,并用牛皮裹足”[10]81的惨状,乡勇更是“皆衣狗皮,蹑草履,人笑为匄兵”[9]卷三四七《罗思举传》11204。

当时军需皆于达州支领,由福宁专理之,“军营支用冒滥,统兵大员奢靡无度,兵勇口粮反多迟延,几致枵腹,四川饷数更多于湖北数倍,屡诏训戒,福宁不能综覈”[9]卷三四五《福宁传》11174-11175。于是嘉庆诏夺福宁副都统衔,令副都御史广兴驻达州治军饷,擢刘清为建昌道以佐之。不久,朝廷召广兴回京,达州军需由刘清一人总理。总理军饷是军中最大的肥缺,但刘清并不贪污腐化,而是认真管理饷银。为了防止投降者回籍无法营生而复叛,刘清还经常将自己的俸银相赠,并以个人名义向当地富户借贷,到战争结束,自身负债达十余万两。白莲教战争结束后,刘清被提拔至山西布政使(从二品)、登州总兵等官职,死后被祀为山东名宦。

四、从刘清的官宦生涯看嘉庆吏治整饬的成败

刘清“性坦率,厌苛礼,不合于上官”[9]卷三六一《刘清传》11386的性格特征,使他在百姓心中有很高威望,但在嘉庆朝腐败浑浊的官场中,却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之感。在白莲教战争席卷清朝中西部六省上百州县之时,嘉庆帝亲政伊始,扳倒和珅,撤换前线带兵大员、各省督抚,任用一些在百姓中有崇高威望、有真才实干的官吏作为典型,一方面让他们建言献策,发挥其才华;另一方面可以达到瓦解义军的效果,以“剿抚兼施”的手段取得对反抗地区统治的重塑。但在任用这些地方有才能的官吏时,清廷对他们始终加以防范,不让其独当一面,亦不让其真正掌握武装,将罗思举、桂涵从刘清手下调走亦是出于这种考虑。

同时,嘉庆帝的吏治整饬并没有改变清朝的官吏体制,他本人也强调“综理庶政,无不率由旧章”[8]257。为了维护传统秩序,他坚持信任高级官吏,信任满人。这从刘清的经历中就可以得到明证。嘉庆五年(1800),冉天元等合众数万渡嘉陵江,重庆、成都同时戒严。四川总督魁伦不仅没有积极组织防御,反而聚重兵退守盐亭凤凰山,令刘清尽撤防兵以集民团守潼河。潼河上下三百余里,刘清兵力不足,认为当扼住要道进行防御,反受到责骂。后来冉天元等果于太和镇上游偷渡,并大破清军于绵州一带。事后魁伦反污刘清防御不力,嘉庆立即将刘清连降五级,以知县之职留营效力。刘清任山西布政使后,因直言得罪上级,被劾袒护属吏,嘉庆又将其连降四级,以从四品调回京城。在这两次事件中,嘉庆帝都清楚罪不在刘清,却因其得罪的是上级而将其罢黜。相反,明亮、勒保、永保等满族官吏虽然犯有贪污腐败、纵敌养寇甚至欺君罔上的大罪,在罢黜不久又得到重用。可见嘉庆朝重满轻汉的传统并未改变,草根出生的汉族官吏不论如何清廉能干,也无法真正进入官吏体系的核心。

总之,嘉庆朝的吏治整饬是在人民反抗运动风起云涌、清朝大厦将倾的情况下进行的官吏人员调整,刘清作为其“奖廉”的典型得到提拔。但这种吏治整饬并没有触动清廷老化僵硬的政治体制,以刘清为代表的一批有真才实干的基层官员也就无法真正融入清朝的政治群体之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对清朝而言,嘉庆吏治改革的不彻底性导致无法从根本上把清朝从帝国衰老的境遇中拯救出来,因此也就难以逃离“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朝代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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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tudy of Liu Qing in the Consolidating Official Management in the Early Reign of Jiaqing

LUO Quan1ZHANG Liang2

After the mid-reign of Qianlong, the official management’s growing corruption, cronyism and sucking the country for personal benefits became the general state of Qing dynasty officials. The increase of corruptive officials and squeezed people led to the outbreak of civil war. In the ninth year of the reign of Jiaqing (1804), the rebellion of White Lotus almost shook the rule of the Qing dynasty. To remodel his reign in the area of conflict, Jiaqing began to overhaul management measures after his achieving the real political power, introducing a series of punishments to the corruptive as well as rewards to the honest. Be regarded as “the Justice” by the people and even the rebel forces, Liu Qing became the official mode in Jiaqing’s eyes and was rewarded and abnormally promoted constantly as an example to advocate honest and upright in the turbid officialdom. However, because of Liu’s Han nationality and Jiaqing’s conservative personality, Liuqing was doomed not to play the most important role. Therefore, the consolidating official management in the reign of Jiaqing was fruitful during the war time, but still cannot escape the fate of failure in the end.

Liu qing;Jiaqing;consolidating official management

罗权(1987—),男,贵州惠水人,博士,副教授,主要研究区域历史地理。张亮(1991—),男,重庆合川人,复旦大学博士后,主要研究历史文化地理。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明清西南地区寨堡研究”(17CZS041)。

K249

A

1009-8135(2018)06-0099-07

(责任编辑:李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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