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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与苏轼的人生态度与诗歌风格之比较

2018-03-28

重庆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2018年6期
关键词:李白苏轼诗歌

何 琛

(重庆南开中学, 重庆 400030)

诗歌是作者人格和灵魂的外化,历经数千年的时代交替,到现在依然能够带给我们源源不断的启迪。李白与苏轼分别处于唐宋两朝的鼎盛时期,他们身上几乎凝聚了所有中国古代文人的际遇、才华和悲喜。这两位从蜀地而来,有着超越常人才能的诗人,在自己所处的朝代和贫民乃至天子接触,终其一生都在追求心理的安然闲适和自我价值的实现,这可能也是大多数文人的一个心结。而李白与苏轼的出众之处,就在于他们在不懈的追求中超越了自我,甚至超越了各自的时代。人可以走多远并不是看他的脚步所到之处涉及多么宽广的领域,而是他的人格和思想能够炳耀多久。不论是因为特殊时代文人拥有漫游的特点以及向往自由而游历山川,如李白,还是由于屡次被贬、无可奈何而流连各地,如苏轼,他们在山河间留下了踪迹,他们的精神也在天地间回荡。通过阅读诗词,我们便能了解作者,在浓郁的书香中,洞悉他们高洁的灵魂,体会他们生命的灵秀,这也是所有对生活充满热爱的现代人应该竭尽全力追求的。在阅读中比较李白与苏轼,体味他们同中有异的人生态度和诗歌风格,正是笔者写作本文的旨趣所在。

一、青山太白,眉山子瞻

(一)青山姿容与太白之飘逸

蜀地山清水秀,孕育出了一位绝世的天才,他像谪仙人一般飘逸,如流云一般纯净。蜀地多雄奇秀丽的山川、旷达无际的原野,使人滋生出想和大自然亲密接触之欲。从古至今,这里一直有着美丽的传说,高山云集,云霭漂浮,必然会出现饮露餐霞的仙人道士。李白五岁的时候,就跟随父亲到了蜀地,在他刚刚有完整记忆的时候,便开始在这风景宜人的地方生活,再加上他优裕的家境,使得他无须为生计奔波,而是将时间、财力和精力投诸青山绿水之间,去和生活在云霭之间的高人谈经论道,了解诸家书籍学说,宛如蜀地的一棵松树,对山水间的灵秀和精华汲取着,自由自在地成长。

在我国历史上,唐朝思想开放,政治清明,经济繁荣,统治者可以吸收各种人才和思想,给予有才之士诸多提拔的机会。基于这样良好的环境,毋庸置疑,士人们展现出一种蓬勃向上的精神风貌。即便李白的身世不是很清晰,仅仅知道他的父亲既非文学之士,也非享有盛名的大臣,在这样的环境中,也使他拥有了可以对学习空间进行选择和进取的际遇。道教在蜀地广为流行,也为李白浸染上了一层道家风骨。还没有成年之时,李白便和好友东岩子一起在岷山专注研修仙术[1]1079,位于大匡山的大明寺也留下了他发奋苦读的踪迹。唐朝的贫民寒士往往都到寺庙发奋苦读、韬光养晦,为日后飞黄腾达奠定基础。对于李白而言,读书却并非要事,毕竟李白并非那种一味潜心读书、根本不问世事的人。就李白个人来说,书本之中的知识远远不及山中飘渺不定的雾霭云霜那么有趣。“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访戴天山道士不遇》)[1]967的美好景致,通过李白的笔触,便成了经人传颂不朽的诗歌。兴致高昂之时,李白便到山中拜访道士,而寻道无果,便会哀愁地倚在松树旁。潇洒的李白和松树交相辉映,自然也是一幅绝美的画卷。徜徉在蜀地青山绿水中,他吟咏着“飞梯绿云中,极目散我忧”(《登锦城散花楼》)。作为一个年轻的诗人,衣食无忧,能有什么愁苦呢?难免被人戏称“为赋新词强说愁”。二十一岁,正是渴望远走、开阔视野的年纪,李白同样有着热血青年的个性。不过,李白心中渴望的远走,是雾霭之中悠闲自得的愉悦和自在,是凡俗庸人不能体会的怡然。如果能邂逅骑羊子,他必然会和他相携着去凌驾于太阳之上,一起升仙。李白也许真的是来自天界的仙人,再加上蜀地道教的盛行,更让他对仙居生活朝思暮想。不过,胸中的万卷诗书又让他对自己的价值持肯定态度。离开蜀地,和王侯相交,创立杰出功勋,实现自我价值,才可以去仙班报到。

太白就如其名一样,像浩瀚星空中的太白金星一般,有着神秘的仙风道骨,这常常出现在他的诗句中:“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1]374“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下终南山过斛斯山人宿置酒》)[1]930“仙人有待乘黄鹤,海客无心随白鸥。”(《江上吟》)

(二)岷江水色与子瞻之睿智

和李白的身世有所不同,苏轼从小到大的出身际遇,都显得非常明朗。苏轼出生于四川眉州的一个小镇,这里到了夏天便处处开满了荷花,景色宜人。苏家乃书香门第,祖父苏序文学修养深厚,写诗作文不在话下,父亲苏洵更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就连母亲程氏也是大家闺秀,学识通达,曾经用《后汉书》中范滂的例子对儿子进行激励,再加上又有其弟苏辙与其一起学习玩耍,因而,他是在温馨快乐、充满诗书的环境中度过青少年时期的。换句话说,这便是他生命的原色。

宋仁宗嘉佑元年(1056年)和嘉佑四年(1059年),苏轼两次出川,第一次走陆路,第二次走水路。特别是由水路出川,苏轼兄弟二人及父亲苏殉均创作了大量诗歌。在当时青春飞扬的苏轼眼里,一切都浸润着美好的色彩。从眉山到京城,苏轼用他的笔墨勾勒出了一路欢快明朗的山水美景,令人心驰神往。“锦水细不见,蛮江情可怜。”(《初发嘉州》)[2]6“江侵平野断,风卷白沙旋。”(《荆州》(其一))“船上看山如走马,倏忽过去数百群。”(《江上看山》)本是抱着进京建功立业的目的出游,但是父子三人却以诗为伴,以词为友,一路游山赏水,悠闲自乐。苏轼曾经写道:“故巢何足恋,鹰隼岂能容!”(《涪州得山胡次子由韵》)[2]16这句诗乃虚写,并非实景,有着山胡鸟的安慰,却流露出对故土的依恋,也有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途经屈原塔,苏轼对屈原充满了赞赏,对于世人不能理解屈原慷慨赴死的悲壮而感慨万千,不忍离去。于是,他写出这样的句子:“古人谁不死,何必较考折。名声实无穷,富贵亦暂热。大夫知此理,所以持死节。”(《屈原塔》)[2]62

苏轼的诗文,无不反映出他的睿智和通脱,这是平常人难以拥有的。可见,从眉山这片土地上,将会升起一颗璀璨的明星,活跃在北宋文坛上,正好应了欧阳修当时的“预言”:“三十年后恐怕没有人再对老夫进行谈论了。”[4]3

二、 何为自由,何为超越

自古以来,中国就有“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的诗歌创作传统。诗歌是心灵的写照,是对诗人思想和经历的记述,也可以将诗人所处时代的精神风貌展现出来。唐宋时期,李白和苏轼是两个重要人物,他们的足迹遍及各地,从他们的作品中,我们能感受到诗人因向往自由而不停跳动的心。他们在时代的行迹中刻着最深的烙印,是对历史的别样翻译和呈现。李白曾经在贵族宫廷中行走,贵妃为他奉过酒,高力士为他脱过靴。同时,他也与冶炼工人、拖船纤夫等有过接触。与李白相比,苏轼则显得更加平民化。尽管他曾经居庙堂之高,却始终心牵江湖之远,百姓称他“人民的挚友”。他为官以来就怀着一颗仁爱之心,修堤坝,疏运河,赈灾民,扶弱小,无一不展现出他对乡民百姓的关怀呵护。正如他对苏辙所说:“我既可以陪伴玉皇大帝,也可以陪伴乞讨之人,在我眼中,普天之下,没有一个坏人”。[4]11无论是行为举止、所经之事,还是所作所为,他们都超越普通人之上,这便是他们可以超越时代的魅力的体现。

(一)太白之想:生活当为理想

在笔者心中,李白是一个标准的有着浪漫情怀的理想主义者。他非常清楚,富贵显达功名利禄皆如浮云,不能永久拥有。因此,对于鲁叟“白发死章句”,他用戏谑嘲讽的眼光看待。对于鲁仲连不计任何报酬为人解忧排难,他充满了敬佩。他自始至终都在向往着能够和姜尚一样,可以在垂钓溪边的时候,和君王得以接触,能够被君王重用,从而竭尽自己的才能辅佐君主、成就功业。唐天宝年间,李白在南陵接到来自长安的一封诏书,便心生无数幻想。这时,家中的黄鸡、白酒,更是让诗人感到非常得意,于是“呼童烹鸡酌白酒”(《南陵别儿童入京》),带着醉意,绽放笑颜,纵酒高歌。尽管没有在年轻的时候实现自己的理想,有些许遗憾,然而现在可以不辞辛苦,去朝拜天子,也依然是一件使人高兴之事。并且,忆起朱买臣由于生活在贫困中被妻子抛弃,而现在自己离开家乡,正是和过去不如意的人生告别,去达成自己的心愿,遇此快乐之事,如何不让他开怀畅饮!

李白之所以处于矛盾之中,是因为他不能分清历史、理想和现实。他生活在繁荣之世,他的伟大抱负没有施展的机遇,皇帝将他宣召到京城,并非和他商讨经济或者政治,他的出现,仅仅是给繁荣的唐朝增添些艳丽的色彩而已。诗人满腔报国之志,却遇到如此残酷的现实,这令他难以接受。另外,由于他一直以来崇尚自由,率真自然,因而便上演了“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5]的故事,也因此而不断受到诋毁。他觉得生活在污泥沼泽之中难以保持清白,《白雪》得不到回应,找不到共鸣者,仕途充满坎坷。曲高而和寡,世路艰难。“风吹芳兰折,日没鸟雀喧”(《送裴十八图南归嵩山》),“奈何青云士,弃我如尘埃”(《燕昭延郭》),便是这类情绪的宣泄。

这时,唐玄宗周围都是一些借助蹴鞠和斗鸡向天子邀宠的人,他们为能得到皇帝欢心,“举动摇白日,指挥回青天”(《一百四十年》)。在朝廷里,可以说是“梧桐巢燕雀,枳棘栖鸳鸾”(《登高望四海》),上居高位的皇权者们为了片刻的欢愉,依旧对他们宠爱有加,可是真正的贤才志士却仍在角落蒙尘。即便这样,李白依然对理想充满了追求,仍然坚守自己的价值观。他常常觉得冰雪充满了道路而没有兴致饮酒,然而,桀骜不驯的他又如何会不再努力,使自己的才能得以发挥?除此之外,在他骑着天马驹陪伴皇帝到洪都游猎的时候,看尽了王公贵族们趋炎附势的丑态,尽管当时的他备受君王喜爱,仍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说:“当时结交何纷纷,片言道合只是君。” (《驾去温泉宫后赠杨山人》)他也依然向往着将来在白云山隐居的美好生活。道家思想在他的灵魂之中深深扎根:即使身处荣华,依然对祖国河山之间缭绕的云霜雾霭念念不忘;即使看遍了嘈浊的俗世,也一直保持着初心;即使借酒浇愁,烦忧在心,也不能失去自己的赤子之心和生之志向。纵观历史,伯夷叔齐不食周粟,许由洗耳,屈原投江,伍子胥弃尸吴江,陆机、李斯纵有满腹经纶却自身难保。从这些人身上,李白发现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贤能之人在建立功勋后没有急流勇退,往往会丢掉性命。晋朝的张翰能在功成之后勇敢地退出,从而保全了自我,李白对此非常欣赏,高歌“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行路难》其三)。李白的理想是既要开创一番大业,又不追求高官厚禄,在遇到坎坷之时,还能不改变初衷。因此,他以吕望的故事勉励自己,既然吕望可以五十岁的时候当商贩,七十岁的时候屠宰牛,八十岁的时候在渭滨垂钓,九十岁的时候遇到文王,那么,自己也可以在困顿之时发奋,从而静候机遇。在京城,李白度过了两年的时光后便被放还了,可以说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然则,李白始终是李白,就算不能得到当权者的赏识,他仍旧高昂着骄傲的头颅,不愿向谁摧眉折腰,希望自己可以如陶渊明一般过着在山林中隐居的生活。他从青山而来,也会在青山中隐没,那里才是他向往的地方。

天宝三年,李白离开长安,他满怀着对自由的渴望和对统治者的不满走了,开始过起了漫游生活,将梁园、东鲁作为中心。在这11年的漫游生活中,他偶遇高适、杜甫,和他们成为旷古难寻的知音。李白在这一阶段可以说是过着想要隐居而未隐居的生活,唐朝社会各种危机日益加深,这使他感到不安,同时也担心人民的疾苦。也正是在这个时期,李白开始和下层劳动人民及士兵接触,感受到了一种更加广泛的精神存在。“白骨横千霜,嵯峨蔽榛莽”(《胡关绕风沙》),“万里长征战,三军尽衰老”(《战城南》)。面对这样的现实,李白没有放弃,依然充满着期盼,安史之乱爆发,又让李白充满了幻想。这时人称永王的李璘向李白抛出了橄榄枝,盛情邀约,李白不禁想起刘备三顾茅庐[3]268。他开始怀着一个美好的幻想,希望能够平息叛乱,保家国平安。但这个幻想如同泡沫一般被统治者粉碎了,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失望的滋味。流放生涯开始了,尽管他在中途便得到了赦免,也难免心生凄凉之感。李白的晚年生活孤寂凄苦,但他的一颗赤子之心仍在胸腔之中跳动不息。直到61岁,在他离开人世的前一年,李白还希望能够参加战争,“愿雪会稽耻,将期报恩荣”。李白终生对诸葛亮都充满了向往和羡慕之情,他羡慕其满腹治国计策,羡慕其能够遇到刘备那样懂他惜他的贤主明君。然而,李白晚年缠绵病榻,空有一腔报国治世的热血,却只能付之纸笔:“鱼水三顾合,风云四海生。”(《读诸葛武侯传书怀赠长安崔少府叔封昆季》)这两句诗振聋发聩,不由得令人想起孔明先生五丈原前的哀叹:“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二)东坡之智:求仁而得仁

李白一直挣扎在现实和理想的矛盾中。他借助终生的历程,为人们进行着生来只是为了理想的实现的解释,结果也依然携带着执着离去,给人们留下无穷的谜,让人们探索。苏轼是我国古代知识分子的典型,他也有着自己的执着和矛盾。和李白不同的是,苏轼对自我的超越没有外界的纷扰,没有痛苦的挣扎,而只有内心的归省。

苏轼中进士那年二十二岁,和李白比较而言,可以说早年便踌躇满志。苏轼于嘉佑六年二十四岁时,就到凤翔出任判官。他刚刚进入官场时,写有这样的诗句:“寒灯相对记畴昔,夜雨何时听萧瑟?君知此意不可忘,慎勿苦爱高官职。”(《辛丑十一月十九日,既与子由别于郑州西门之外,马上赋诗一篇寄之》)“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和子由渑池怀旧》)这两首诗都是为其弟苏辙写的,一首是赠诗,一首是和诗,都体现出对功名利禄的虚幻以及人生苦短的感慨。而在同一时期,他也曾写下 “未曾报国惭书剑,岂不怀归畏友朋”(《九月二十日微雪,怀子由第二首》)这样的诗句,体现出他执着用世的志向。在他的诗歌中,这些看似不统一的思想,还有很多:“人行犹可复,岁行那可追”(《别岁》),“王孙早归隐,尘土污君袍”《中隐堂诗》),“努力尽今夕,少年犹可夸”(《守岁》),“青牛久已辞辕轭,白鹤时来访子孙”(《楼观》),“吾今那复梦周公?尚喜秋来过故宫”(《周公庙》)。这些诗歌既慨叹时光消逝之快,又抒发珍惜时间努力奋发的豪情。同时,道家、儒家、释家思想对苏轼影响极深,这也造就了他生命的原色:学识渊博,思想通达,使他在三种宗教融合的社会中感到非常惬意[7]54。苏轼融合了道家、儒家、释家思想,并加入自己的阐释和理解,一种新的人生态度、新的审美示范和新的哲学思想便应运而生了[11]。

苏轼文学造诣极高,不管是诗词还是书画样样擅长,他终生都生活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艺术殿堂之中,是继欧阳修之后,宋代一位备受尊崇的文坛领袖。他又是一个官员,当过京官,也做过地方官,人生几乎一半时间都生活在漂泊中,一再沉浮。他胸怀坦荡,“一肚子不合时宜”[4]38,在碰到不合适的事和人的时候,就会感到仿佛吞下了一只苍蝇,赶紧吐出来方才痛快。他多次遭贬都是因为写文章,不由得自嘲:“自笑平生为口忙,老来事业转荒唐”(《初到黄州》),但另一方面,他却又释怀:“一生最大的快乐是在写文章的时候,心中繁杂的思想,我都可以借助笔进行表达。我觉得人生的快乐,没有能超过此者。”[4]38

苏轼是一个脚踏实地、做实事的人。他出生于宋仁宗景祐三年十二月,逝于宋徽宗靖国元年,经过四朝天子——仁宗、神宗、英宗、哲宗,为官长达四十年。在这四十年间,他和社会各阶层接触,既有皇后皇帝,也有贫妇渔夫,一直到离开人世前一个月才得以告老还乡,在常州病逝[6]。在宦海沉浮中,他一次次经历被放逐、被贬谪的惨痛,在奔波中和人民接触,也有机会将儒家的坚毅、道家的淡泊融会在一起,对于一切波折,始终保持着一颗平常心,从而能够对丑恶蔑视,将灾难超越,把痛苦消解[5]58,这也是我国知识分子所向往的人生态度和处事哲理。

苏轼遭贬黄州,他干脆在住地附近开垦一块山坡自己耕种,自找口粮,并名之曰“东坡”。可见,苏轼是一个脚踏实地的人,很接地气,是百姓的好朋友。苏轼之所以伟大,关键在于他可以冲破文人对世事感伤的窠臼,对历史和自我进行审视,对自己进行调节,让自己变得洒脱。在黄州的时候,他亲自修缮房屋,侍弄庄稼,与邻居和睦相处,诗酒往还。苏轼宛如一弯清流注入了枯井一般的黄州,给黄州带来了源源不断的文学滋养。当他身处徐州的时候,黄河发生水灾,他带领大家参加抢险工作,使得全州百姓的财产得以保全;在杭州的时候,他对西湖进行疏通,筑起堤坝,通过水利使农业兴盛,对物价进行控制,对饥民进行救助,修理粮仓,建筑医坊,不惧怕政治上持不同意见的人,而借助文章向皇帝进言,希望能够为百姓请米、请款,请求将百姓的债务免除,到现在依然被人们称颂。他对人民了解,人民对他热爱尊敬。他所写的诗歌和人民的苦难紧密相连,“眼枯泪尽雨不尽,忍看黄穗卧青泥”(《吴中田妇叹》),“农夫辍耒女废筐,白衣仙人在高堂”(《雨中游天竺灵感观音院》)。

比较而言,李白对于百姓的苦难痛楚,是站在统治者的高度看待的,他希望通过统治者的改变,来改善百姓的生存环境,而苏轼则将自身投入民间,自下而上为大众请命。

三、 激越从遗响,清雄现风朗

李白和苏轼都是文学史上璀璨的明珠,他们的诗文展现出丰富的内容和无尽的人格魅力,通过文字,使一代代的文人墨客都心向往之。

(一)激越:超越现实的盛世狂歌

李白的诗歌,或用歌行放声而歌,如《江上吟》《梁园吟》《少年行》等 ,或用绝句清新明快,如《望天门山》《劳劳亭》等,这些诗歌有着一个相似的地方,那便是情感的跌宕起伏和鲜明的自我色彩。

李白不管是不受重用还是得意之时,在诗歌中都表现出浪漫主义色彩。他将心中的情感如行云流水一般、如惊涛骇浪一般、如万马齐奔一般汹涌地宣泄出来,让人难以阻挡。李白崇尚自由,经常直接表达自己的政治看法和主张。同时,他对政治如同对待诗歌一样保持着极高的热情,尽管他的仕途充满着坎坷和曲折,可是他的诗歌却总是赞颂繁盛的大唐。因为他的歌咏,在我国诗歌历史上,月与酒成了形象的意象,成了李白的符号。酒代表着奔放潇洒,月代表着思念和寄托[10]30。李白在醉酒赏月中,借助狂歌,毫不掩饰地展现出豪放不羁的情怀[13]:“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梁园吟》),“鸬鹚杓,鹦鹉杯。百年三万六千日, 一日须倾三百杯”(《襄阳歌》),“酒后竞风采,三杯弄宝刀”(《白马篇》)。这便是李白的酒和诗相携相伴的人生,体现了他在放逐自我。即便不能够施展抱负,李白也充满热情,慷慨激昂,处处表现出他对权贵的蔑视:“烈士击玉壶,壮心惜暮年。三杯拂剑舞秋月,忽然高咏涕泗涟”(《玉壶吟》),“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客中作》)。即使处于安史之乱时期,在流亡的路上,李白依然满身豪气,没有降低丝毫气势:“拾尘掇蜂,疑圣猜贤。哀哉悲夫!谁察予之贞坚?”李白的痛苦,足以让人捶胸顿足,也是这样不假思索地喊出。与这种热烈的抒情相对比的是,他对长鲸、大鹏、沧海等一些较大的意象更加喜欢。

个性放荡不羁,人格遗世独立,想象奇特,容易触动而感情强烈[7],李白诗歌里那些能够对日月包容、对山河吞吐的意象,使得他的诗歌始终充满着流芳千古的独特魅力。

(二)清雄:回归本性的风朗之致

与李白相比,苏轼的诗词存在对古人诗歌的翻新,如《续丽人行》,让人感觉流畅自如宛若行云流水。《百步洪二首》更是运用了恰当精妙的比喻:“有如兔走鹰隼落,骏马下注千丈坡。断弦离柱箭脱手,飞电过隙珠翻荷。四山眩转风掠耳,但见流沫生千涡。”同样,苏轼也将自己的情感寄托在了月亮和美酒之中。与李白不同的是,苏轼的感情显得更加淡然和清朗。正如余光中所言,李白是“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剩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其诗词歌赋充满着美酒的浓郁香气。而苏轼则是亲自酿酒,边酿边饮,即便醉了,也让人觉得亲切可掬。苏轼并没有李白那样的好酒量,却也能从饮酒之中获得情趣,进行玩味。

闲居的时候,遇有客人到访,苏轼慢慢地举杯饮酒,从中体会快乐。对于他来说,酒只是用来消遣的,是为了引发诗歌创作的。“大瓢贮月归春瓮,小杓分江入夜瓶”(《汲江煎茶》),“自拨床头一瓮云,幽人先已醉浓芬”(《庚辰岁正月十二日,天门冬酒熟,予自漉之,且漉且尝,遂以大醉》),“山城薄酒不堪饮,劝君且吸杯中月” (《月夜与客饮酒杏花下》),不耽于葡萄美酒,不溺于人生困境,这便是苏轼潇洒豁达、遗世风朗的魅力和品格。他的诗具有别的诗人难以拥有的清朗雄浑。不拘束于俗世,宁静致远,赤心明澈,便谓之清,如同在桥下自在游泳的鱼儿,只静静听着行人过桥的拄杖声。“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六月二十日夜渡海》)面对险境,仍有刚毅的笔锋和飞腾的气势,便是“雄”了。

李白对月把酒,是一种发泄的孤独;苏轼举杯轻酌,是一种适宜的微醉体验[8]。同样是傲骨在身,李白借助高于现实的引吭高歌将自己的狂放不羁展现出来,苏轼则借助在自然中回归的状态,超越了苦难的生活[9]11,也一样受到了人们的敬慕和肯定。

四、结语

李白代表盛唐,苏轼演绎隆宋,二人生活在不同时期,有着迥异的遭遇,价值观和生活态度也截然不同。李白和苏轼二人所处的朝代不同,经历的际遇不同,人生态度和价值取向乃至创作风格自然也不同。李白是盛世唐朝的代表,而苏轼是昌隆宋代的符号。李白历经盛世到衰败,生活在平安与流亡、富有与贫穷、生与死的交替中,并且经历了寻访道士、朝拜天子的奇事,这是苏轼所没有遇到的;而苏轼终生在官职的升降之中,自己耕种颐养天年,为民生疾苦而到处奔波的生活也是李白所难以想象的。盛唐时期,政治清明,思想开放使李白表现出狂放不羁;隆宋时期,政治集中,练就了苏轼的个性的内敛。然而,苏轼的内敛并不是不敢张扬,而是在反思自我,探求人生的意义。若用比喻,李白如同美酒,必将最烈,自然浓烈,自然坦荡;苏轼便如古茶,始终淡然,保持隽永,深沉含蓄。现在我们读他们写就的文字,或者举杯畅饮,或者轻酌慢品,都别有一番滋味[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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