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一人参军,全家光荣
2018-03-20常克
常 克
笔者家有张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政治部1950年10月1日国庆节那天颁发的《革命军人证明书》,这是我大哥1950年1月参军后由部队寄来的。
我家有兄弟姐妹5人,依次是大哥,大姐,二姐,我,还有我弟弟。
我妈曾经对我说过,她共生育了15个孩子,因为那个年代战乱频繁,颠沛流离,加上生活环境恶劣,卫生条件、医疗条件极差,家里又穷,只存活了三分之一,留下我们这5个子女。大哥其实是我妈第3个孩子,上面两个都夭折了。我弟弟后面,妈还怀过两个,也都不幸流产。
有一个流产的,我亲眼见过。那是1951年的事。因为大哥参军去了,妈作为军属去了军属被服厂加工军服。妈具体的工作是锁扣眼,就是环绕纽扣眼那圈密密加固针脚。
听妈说,那天中午,怀孕7个多月的她挺着大肚子排在队伍前面,准备领需要锁扣眼的衣物时,排在后面的人群突然朝前挤去,将我妈一下挤到了堆放衣物的案板上,肚子在案板边沿狠狠撞了一下,顿时一阵绞痛,出现流产征兆。晚上,妈在家里产下一个死胎,我站在床前,亲眼看到那个已经成形的男婴脑壳是裂开的。我妈真命大,居然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也没有去医院,还几乎没有“坐月子”。
1954年的全家合影,前排左一为笔者,后排中为大哥
我哥和二姐小学是在育幼院读的,那是不要钱还包吃包住的慈善机构。“育幼院”在新河凤嘴那里,就是现在长沙北辰三角洲一带。我妈曾经带我去过,当年的“新河”真是河,通到湘江,要坐船过去。育幼院后来撤掉了,做了砖厂,正式名称好像叫新华窑厂,我读小学的时候还去那里玩过,那时候新河已经填成了平地。
二姐1959年考上湖南医学院,那时父亲已经因病去世了,家里经济困难,向学校申请了助学金,每学期都申请,一直到读完大学。湖南医学院离我们家不远,学生一律寄宿,吃住都在学校,不要交学费和伙食费。二姐读初中、高中也是申请的助学金。
我读小学、中学也有助学金,也没有交过学费,后来考取中专,更是全部由国家负担,自己没有出过一分钱。助学金分甲、乙、丙三等,如果评上了甲等,不但不要交学费,还能有余钱拿回家。我们家的孩子除了大姐,全都读了书。大姐则因为自己的原因没有进学校读书,早早参加了工作,在河西裕湘纱厂当纺织女工。
那时候新中国虽然穷,但是对我们穷苦人家的孩子特别关爱,名副其实的“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所以我一直说,我们家的孩子都是党和人民政府培养大的。
长沙于1949年8月4日和平解放,8月5日那天举行解放军入城式,我爸妈带我去了司门口迎接解放军进城。解放军是从浏城桥进城的,整整齐齐排着队沿解放东路朝司门口走过来,一路上人山人海,男男女女挥舞着小红旗,高呼口号,夹道欢迎人民子弟兵。我那时候还很小,骑在大人脖子上看热闹,很快就被汹涌的人潮挤了出来。第二天,我跟父亲上街,看到很多机关单位包括商场剧院门口都有解放军持枪站岗了。
解放军真是纪律严明的人民子弟兵,我们家当时住在外湘春街晴佳巷,进巷不远左手边有个小小的横巷子,一直通到便河边。几十个解放军战士晚上就睡在那个横巷子地下,巷子两边一个挨一个都睡满了,做饭的大锅灶就搭建在旁边,真的是“仁义之师与民秋毫不犯”。
刚解放的时候,老百姓中也还有觉悟不高、认识模糊的人。听我妈说,有解放军做群众工作,宣传革命思想,走到巷子口胡二爹家,问他:您老说说,是共产党好还是国民党好?胡二爹是做“纸马”生意的,就是做祭奠用品的小手工业者,可能以前被国民党军吓怕了,第一次见到人民解放军这样问他,不知如何回答,竟然说道:我是一个顺民,南来顺南,北来顺北。
我哥就不同,他不但认准了共产党毛主席是人民的大救星,而且投身到解放军革命队伍中去了。
我哥当时在长沙一家教会学校读书,后来听他说,学生中有地下党员宣传革命,所以我哥较早接受了革命思想。长沙和平解放前,他已经和其他一些进步学生一起,悄悄离开学校,离开长沙,去找解放军。也不知道怎么走的,折腾了三四个月,最后在湖南安仁找到四野53军部队,报名参了军,跟着大部队离开长沙,去解放海南岛。
就在我哥不知去向后的几个月,1950年年底快过年的时候,很多人敲锣打鼓到我们家来了,除了送来一张《革命军人证明书》,还在我们家门上挂了一块咖啡底色,写有“光荣军属”4个红色大字的木牌子,同时还送来了米、油、鱼、肉、蔬菜和其他副食品。我们家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地过了一个非常富裕的春节。
新中国成立初期颁发的《革命军人证明书》
那时候“参军光荣”不是口头宣传,而是有实际行动的,每到过年过节都会有人敲锣打鼓来送慰问品,还送戏票请我们去看戏。进戏院门的时候,守门的工作人员一看是军属招待票,便叫我们等一下,正在我们不知所措的时候,扯开我们衣襟,将一碗碗瓜子花生和糖果之类的零食往里倒。这是让我们带进戏园子里去吃的。
真的是“一人参军,全家光荣”啊!
海南岛解放后,我哥从部队转业到广州,一直从事政治工作。1991年,从广东省一家正厅级公司党委书记任上退休。当过兵的人体质好, 如今87岁了,身体健康,思维清晰,耳聪目明,说话中气十足。春节期间不要任何人陪伴,和我嫂子两个人提着大包小包,从广州跑到深圳来看我这个弟弟。
我曾私下嘀咕:我哥当年也是“太性急”了,如果不和那些同学去找解放军,留在学校,等到长沙和平解放那一天 (1949年8月4日) 参军,该有多好!
按照规定,1949年10月1日之前参加革命工作的,算离休干部,我哥差了3个月,没有享受离休待遇。
不过,现在人的思想变了,健康就是福!我哥哥嫂子都是80多岁的人了,身体都很健康,所以说,他们都是有福之人。
这张记录了我军与我们家一段光荣历史的《革命军人证明书》,虽然历经60多年的风风雨雨和时代变迁,却一直由我保存到现在,成为一件红色革命文物!每每说到这事,想起其中不易,我都会想到要为自己点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