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期我国《了不起的盖茨比》研究:回顾与反思
2018-03-08陈忠怡
陈忠怡
(重庆城市管理职业学院 人文教育学院,重庆 401331)
0 引言
美国作家弗·司各特·菲茨杰拉德(F.ScottFitzgerald,1896—1940)所著《了不起的盖茨比》(以下简称《盖》)1925年出版,小说一经问世,被便美国学界关注并持续获得赞誉。作品在20世纪末入选美国学界所评的百年英语文学长河一百部最优秀小说,并在“20世纪百大英文小说”中位居第二,仅次于爱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伊斯所著的《尤里西斯》(Ulysses,1922)。《盖》奠定了菲茨杰拉德在美国文学史上的地位,使其成为20世纪20年代美国“爵士时代”的代言人。“除了福克纳以外,菲茨杰拉德比任何同时代的作家都更善于把美国的历史和虚幻的事件——遵守和违背的诺言——为己所用。”(Bercovitch,2002:150)在艺术风格上,菲茨杰拉德与海明威一起被公认为20世纪20年代美国“迷茫的一代”作家的典型代表,菲茨杰拉德在美国文学发展史上所做出的贡献,被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T·S·艾略特认为“是自詹姆斯以来小说艺术发展的第一步”(James,1945:310)。
尽管《盖》是菲茨杰拉德最具影响力的作品,但它在美国及中国的接受历史,都较为曲折。小说在美国出版后立即就受到如潮好评,然而好景不长,由于菲茨杰拉德生活作风问题被人诟病,这一作品在美国遭受冷落甚至被彻底否定。直至菲茨杰拉德去世后,该小说又重新被美国民众记起,再次获得重视。小说英文版在20世纪50年代由中国学者带到国内,但基于特殊的政治气候,它并未在中国引起关注。20世纪70年代末,伴随中美建交的恢复和国内政治环境的渐进式变化,中国学者所撰写的一些“美国文学史”著作中开始出现菲茨杰拉德的身影,其小说也引起了中国学者的注意。不过,《盖》在我国的初期研究,还带着显著的时代烙印,学者们更多地关注的是立足阶级文化层面考察其对“资本主义腐朽生活方式”的批判,且成果不多。20世纪80年代后,伴随改革开放的深入和国内环境的变化,中国学者对《了不起的盖茨比》的研究热情逐渐增长,研究视域也日益拓展。改革开放40年后的今天,《盖》在中国的研究已经取得丰硕成果。基于《盖》的经典地位,梳理这些成果,检视成就与不足,不仅可以管窥我国新时期外国文学的研究境况,也有助于探查这一论题未来研究的发展态势。
1 《盖》的主题研究:“美国梦”的破灭
新时期我国的外国文学研究大都是以主题研究开始的,这与我国长期与外国文学几乎绝缘有关。《盖》的研究也不例外。小说淋漓尽致地呈现了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生活,详尽地记录了那一时期的社会百态,敏锐地抓住了20世纪20年代美国社会生活的主题,书写了“美国梦”的破灭。恰如有学者指出:“《了不起的盖茨比》不论在思想还是艺术方面都是菲兹杰拉德最优秀的作品。在这部作品中,美国梦的幻觉这一主题通过完美的艺术形式表现出来。”(董衡巽,2003:387)
我国学者对《盖》的主题进行了深入的解读,诸如挖掘《盖》所揭示的“美国梦”的本质、探求《盖》主人公追求“美国梦”而最终惨遭失败或者毁灭的原因等。具体而言,研究《盖》所蕴含的主题方面的成果聚焦于以下几点:一是发掘“美国梦”的起源,二是解读“美国梦”的蕴含,三是探究“美国梦”的流变与变异。代表性论文有赵梅的《平庸与浪漫——读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美国研究》1992年第3期)、邓年刚、脱俚的《理想之梦的破灭——〈了不起的盖茨比〉与“美国梦”》(《外国文学研究》1997年第3期)、张礼龙的《美国梦的演变与破灭》(《外国文学研究》1998年第2期)、庄严的《从消费社会学看〈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美国梦的破灭》(《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4年第2期)等。“美国梦”即美国理想,这一理想宣称只要努力,就能获得成功,就能跻身上流社会,美国社会为每个公民提供了机会均等、自由平等的追求梦想机会。张礼龙对《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美国梦”进行了历史梳理,指出“美国梦”自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后就充斥于整个美国社会,“任何人都可以在美国获得成功,只要他勤奋、诚实、节制、有志向、有信心”。然而时间的流逝使“美国梦”渐渐地发生了演变甚至变异,盖茨比坎坷曲折的人生经历正是对“美国梦”演变和变异的最好印证,亦是作者菲茨杰拉德对变化后的“美国梦”的最辛辣讽刺。盖茨比最终的悲剧即是“美国梦”走向破灭的例证,展现了美国理想主义的悲剧,“美国梦演变到这一地步不仅失去了原先的积极意义,而且也是极为有害的”。赵梅指出:《盖》是一部带有强烈反浪漫倾向的古典作品,作品中时刻充斥着平庸与浪漫的矛盾与对抗,“浪漫是对平庸的超越,平庸是对浪漫的亵渎”。这种矛盾与对抗相互交织不可分离,构成了作品的特色,最终“现实的庸俗吞噬了理想的浪漫”,“美国梦”终究难逃梦醒时刻,盖茨比的悲剧似乎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邓年刚、脱俚认为《了不起的盖茨比》中阐释的“美国梦”,是一种理想与现实严重脱节的梦。当理想与现实的古老关系被破坏,结局只能是梦想的幻灭,而盖茨比作为“美国梦”矢志不渝的信仰者与追随者,是“柏拉图式理想的化身”。盖茨比的人生实现了从穷人到富人的转变,物质上的富足推动他进而追求精神上的富足,盖茨比的追求体现了“美学意义上的客观物质主义——不仅追求财富,还追求财富所联结的美、力量和奇迹”,但盖茨比还是失败了。物质上的富足并不能让他摆脱精神上荒原般的孤寂,“美国梦”始终是一个悲剧。
值得一提的是,庄严的文章提出了一些与其他学者不同的观点,较有新意。他提出了休闲消费、表现文化消费和规范文化消费的概念,认为“美国梦”的幻灭只是因为20世纪20年代美国社会的“休闲消费”误入歧途,“美国20世纪20年代的‘休闲消费’是以物质和情欲享乐为特征的,它造成人们心理、道德上的堕落,使‘美国梦’无法实现”。消费成为当时美国社会的一切主宰,对于追求“美国梦”的美国人而言,消费即是目的,亦是手段,既是起点,亦是归宿,既是虚无,亦是所有。人们用消费来表现自己的价值,炫耀地位和财富,用消费来体现梦想的效益纵情享乐,用消费来实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这种误入歧途的消费观的最终后果就是使“美国梦”变异为海市蜃楼,不可实现。
许多研究者把小说主题与时代背景结合起来讨论,认为小说中盖茨比的死亡,实质是对“美国梦”破灭的充分彰显。众所周知,20世纪20年代是美国历史上的一个特殊时期,是美国经济迅速发展,由农业文明快速步入工业文明的重要时期,市场经济活动频繁而活跃,整个社会充斥着享乐主义、消费主义、实用主义,“赚钱”和“享受”成为时代标签。这些伴随经济发展而产生的民众理念和社会心态不断冲击着美国社会的传统道德观念和宗教信仰。王玉娟的《盖茨比悲剧原因探究》(《学术交流》1998年第2期)、杜永新的《美国梦的幻灭:盖茨比形象的历史与文化解读》(《外语教学》2002年第6期)等都是这类性质的成果。王玉娟认为:“美国梦”是“‘财富梦’‘出人头地梦’‘爱情梦’的综合体。”杜永新则认为,《盖》描述的时代正是“美国社会处在一个源于工业革命的巨大财富与源于一次世界大战的幻灭感的夹缝中,这种理想破灭与财富高速积累之间的落差,使许多美国人感到了自己原有的人生价值体系的危机”。
也有部分学者们认为,“美国梦”一直是美利坚民族的信仰和追求,深深扎根于民众中,具有强大的生命力,然而广大民众对“美国梦”产生了误读,小说正是对这一误读的讽刺。如果按照一般美国人的理解,“美国梦”就是获得成功,而获得成功的标志就是攫取更多的社会财富,那么盖茨比无疑是成功的。然而,他的成功给他带来的却是心灵的孤寂,最后是生命的代价。刁克利的《盖茨比的悲剧与菲兹杰拉德的证明》(《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4年第2期)、王盛的《〈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美国梦”的破碎》(《电影文学》2014年第14期)等都是持这一观点。刁文认为,“盖茨比的理想追求必须或必然完全建立在物欲和金钱的基础上,而其物质成功的基础又是那般脆弱至不堪一击。这不能不是盖茨比的可怜可悲与无奈处,也说明了美国梦想的堕落和它们必然的悲剧结果”;王盛则认为盖茨比错在至死都未能洞悉“美国梦”的虚伪,“盖茨比所憧憬的‘美国梦’的化身——黛西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纯洁高尚,甚至可以说,她只是有着美丽躯壳的庸俗势利的女子”。
2 《盖》的技巧研究:叙事艺术及价值
众所周知,文学作品的生命力除却其所彰显和承载的特定时空的真实社会图景之外,还体现在作品创作过程中所展示和映射的艺术价值。文学作品的价值既体现于作品的思想内容和社会功能,又体现于作品本身的艺术形式。《盖》所展示的高超叙事艺术成为新时期我国学界研究的另一重要论题。“新的创作理念使得菲次杰拉德突破旧有的叙事模式的局限,进行了令人耳目一新的革新,并赋予人物、读者更多平等、独立的空间”(邰蓓,2002:47)。学者们认为《盖》在叙述风格上“新颖、不同寻常、优美而简洁,并有着复杂的布局”(Bruccoli,1985:5)。总体而言,我国新时期对《盖》在叙事艺术上的成就给予了充分的关注,主要讨论了《盖》的叙事结构、叙事功能、叙述意境、叙事转换、叙事空间,叙事话语、叙事视角、叙事手法、叙事镜像等。
部分成果对《盖》的叙事艺术进行整体性阐释,如程爱民、邰蓓的《论〈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叙述技巧与艺术效果》(《国外文学》,2000年第4期)从叙述者、叙述视角等多个层面剖析了《盖》中的叙事学架构。文章认为,菲茨杰拉德革新了传统叙述方式,使用全新的叙述手法使作品内容与形式完美统一,使小说读起来耳目一新;在叙述者设计上,《盖》突破了传统文学作品中叙述者即作者的方式,采用了多重叙述的手法使得作品充满了立体感和艺术魅力,即精心设计了“尼克·卡罗威”这一角色作为最重要和最主要的叙述者:“他既是小说中的叙述者,又是小说中的一个重要人物。”同时,小说中的尼克并不是单一的叙述者,还设计了其他叙述者如乔丹·贝克、沃尔夫·西姆、老盖茨比等对尼克的叙述进行补充,使故事情节实现了巧妙的无缝衔接。董衡巽更是简明扼要地阐述了《盖》在叙述手法上的独特与奇异:“这部小说始终维持着一种‘双重看法’(double vision),即作者把自己两种不同的看法统一在一部作品之中,以达到某种效果。这种又融合又有距离的表现方法使得蕴藏在形象里的思想感情具有多种层次,不同的读者可以有不同的体会,不同的时代会做出不同的解释。”(董衡巽,2003:390-391),显然这种奇特的叙述方式赋予了作品厚重而绵长的艺术生命,使其得以跨越时空被熟识和品鉴。
其他论者则论述了《盖》卓越的叙述技巧。王月辉的《〈了不起的盖茨比〉叙事艺术研究——以叙事学理论为基础》(《语文建设》2014年第2期)认为采用第一人称进行叙事能充分凸显故事的真实性,“尼克作为‘叙述者’,不仅在局内也在局外,好似‘无所不知,无处不在’”。尼克是一个被精心安排的叙述者,他的身份特殊,与主人公盖茨比是邻居且有相近的价值理念。同时,尼克与作为盖茨比爱情梦想化身的黛茜是表亲,这种不远不近的血缘关系使尼克的叙述具有客观性和可信度。与黛茜与尼克的关系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黛茜的丈夫汤姆对待尼克更为坦诚,只是这种坦诚呈现了一种荒诞色彩。汤姆为尼克介绍恋爱对象,创造恋爱场景和恋爱机会,毫不避讳地把尼克带到自己偷会情妇的聚会中。显然尼克是比较能让读者接受的叙述者,因为他处于旁观者和中立的立场,能发现问题。同时尼克胆小、善良,有时候抵挡不住诱惑,使这一角色显得丰满和真实可信。崔明路、魏明的《叙事学框架下的〈了不起的盖茨比〉》(《西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6期)一文认为盖茨比作为主人公,通过对自己成长经历、人生历程、感情认知、生活价值和情感态度等的讲解,充当了作品中另外一个重要的叙述者。程锡麟的《论〈了不起的盖茨比〉的空间叙事》(《江西社会科学》2009年第11期)一文立足地志空间、社会空间和文本空间三个维度,阐释了菲茨杰拉德在空间叙事上的成就,文章认为菲茨杰拉德通过地志空间并置和对比,强化了人物内心描写和区域价值冲突,社会空间的设置在基调上奠定了“美国梦”的悲剧,“盖茨比之所以无法实现他的美国梦的主要原因是:从社会空间的角度来看,他同黛茜存在着巨大的鸿沟”,文本空间上《盖》充斥着“并置”“重复”“闪回”,“这些在文本空间上的种种手法对人物刻画、主题的表达和深化、增强作品的艺术感染力等,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张琳的《〈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多元叙事聚焦》(《西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6期)一文则讨论了《盖》采用的内聚焦、全聚焦和外聚焦等多元叙事聚焦模式,以内聚焦叙事模式为主,兼用全聚焦、外聚焦模式来推进小说内容与形式的统一,深化人物特征描写。
还有学者从叙事伦理、认知视域等维度开辟了《盖》叙事艺术研究的新渠道,如庄严的《试论〈大人物盖茨比〉中尼克的叙事伦理》(《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6年第4期),探讨了小说核心叙述者尼克的叙事伦理问题,认为尼克对故事的叙述尽管始终本着旁观者客观中立的立场,实际上对于读者而言具有较大迷惑性。尼克的叙述具有鲜明的传统道德立场,“尼克出于自身目的和需要,将盖茨比的个性和行为进行了人为的加工和歪曲处理”,继而否定了大多数学者对《了盖》的主题定位,认为“小说的主题并非盖茨比追求美国梦破灭的悲剧”,这一论调与主流认同的观点完全不同,较为新奇。
李树欣的《认知视域中的不可靠叙述——以〈了不起的盖茨比〉为例》(《外语学刊》2015年第5期)一文,则对尼克的叙述究竟是否可靠进行了回应,该文认为尼克的叙述究竟是否可靠,应“衡量隐含作者、叙述者、与读者在观念、情感、伦理等方面的一致性程度”,指出尼克最初的叙述确实是“保持新闻纪事般的实事求是”,以客观冷静的叙述态度向读者呈现了故事真相,但“随着尼克的人物身份从置身事外的旁观者转变为盖茨比的同情者和支持者,他的叙述方式开始偏向于介入性的主观叙述,对被叙事件进行更多的主观调节并将叙述重点转移到对盖茨比人生追求的阐释及其价值判断上”。文章指出,尼克的叙述既是客观的又是主观的,既是可靠的又是不可靠的。这些观点提供了探究《盖》叙事艺术研究的新视角,对于深化该小说的叙事艺术研究有一定裨益。
不难看出,学者们对《盖》叙事艺术的研究结论充满分歧。但是他们都充分肯定了该小说在叙事艺术上的各种突破和取得的非凡成就,认为《盖》中的多主线、多视角、重叠、交织、融合的叙事方式,既为作品的剧情展现提供了广阔舞台,使作品中的人物、情感、情节和冲突得以富有张力的表现,又为差异性的读者预设了充分的阅览空间,依托于这种富有创造性的叙事文字表达和叙事结构安排,使《盖》虽然在结构形式上分散而零乱,但在叙事主旨上却高度统一,产生了开放式的艺术感染力。
3 《盖》的象征研究与跨学科研究
之所以要单列我国学者对《盖》的象征艺术研究,是因为这部分成果占据了相当大的比例。而我国学者对《盖》的跨学科研究则是近年来新近理论引入的结果,体现了《盖》研究在我国的新气象。
象征艺术手法在《盖》中几乎随处可见,因而学界给予高度关注并不意外。杨仁敬指出,象征手法的运用在《盖》中到处都是,“那码头上的绿灯象征着美国梦。白色代表纯洁,黄色象征毁了盖茨比美梦的金钱”(杨仁敬,1999:250)。余苏凌的《略论〈了不起的盖茨比〉中象征手法的运用》(《国外文学》1999年第1期)一文,认为《了不起的盖茨比》中象征手法运用丰富,以气球及白色来象征空虚,以黛茜的声音来象征金钱,以黄色来象征嘈杂、喧嚣、俗气和衰亡,以蓝色来象征忧郁、平静,以飞蛾象征盲目、寄生,以“灰谷”象征精神废墟,以绿灯象征梦想和希望。与余文几乎同时发表的张瑞华的《〈了不起的盖茨比〉的象征意义》(《外国文学研究》1999年第2期),从事物的象征意义、场景的象征意义、人物的象征意义三个维度阐释了《盖》中的象征艺术。文章认为,菲茨杰拉德把盖茨比象征为自己,“菲兹杰拉德和珊尔达的关系就是小说中盖茨比和黛茜的关系”,作品实际上也隐喻了作者自己的人生。
此外,还有陈可的《矛盾与象征的世界——读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西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3期)、杨晓峰的《〈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象征意蕴》(《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5期)等多篇论文从不同角度讨论了《盖》的象征艺术。
跨学科研究是近年来文学研究领域的一种新趋势。进入新世纪以来,我国学者也尝试引入新理论考察《盖》这一经典文本,获得了一些新看法新观点。庄严的《认知诗学视角下〈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情感》(《外国语文》2011年第4期)立足认知诗学的角度,探究了《盖》中的情感危机。论文提出三点:一是货币对情感的异化;二是情感中道德价值的转变。怨恨会扭曲人的正常价值判断,“盖茨比对汤姆这种靠祖上的遗产发家致富的怨恨和诋毁”,使盖茨比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对虚无缥缈的梦想的执着;三是社会理性与情感发展失调,“《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经常提到天气的酷热和闷热,暗喻一种发狂、躁动和盲目的情绪,并以汪洋恣意渲染了一种盲目和非理性情绪,展现了理性和非理性发展失调及情感危机”。熊红萍的《他者凝视之下的‘黑人’盖茨比》(《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12年第6期)从种族歧视和阶层固化的视角对《盖》进行解读,认为主人公盖茨比的种族身份实际并非白人,而且非日耳曼人,“可以肯定的是,盖茨比属于非日耳曼民族,即汤姆眼中的‘黑人’,身份介于‘劣等’欧洲移民和黑白混血儿之间”,以此为注脚解读了盖茨比极力扮演白人上流人士的悲哀。这一发现似乎别有趣味,把该小说的研究带入了新的领域。党红的《从语用学视角下谈〈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对话描写》(《语文建设》2015年第12期)则立足语用学角度,分析了《盖》中的人物角色语言和对话艺术,认为小说的对话描写遵循了质的原则、量的原则,最终实现了对话合作。吴娇娇的《生态批评视野下解读〈了不起的盖茨比〉》(《语文建设》2016年第3期),从自然生态维度分析了《盖》中人与自然的冲突,“美国工业革命后,人们的贪婪对当时的环境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4 结语
前不久,人民文学出版社刚刚推出了十卷本《菲茨杰拉德作品全集》。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号。可以断言,我国将会掀起新一轮菲茨杰拉德研究热潮。那么,我们的研究将如何开展?或许我们简要比照一下国外在这一领域的研究,将有助于我们辨识方向。总体上看,国外对《盖》的研究历经“作品导读、作品阐释、拓展研究”等逐步递进的历程。20世纪80年代,《盖》在英国已作为高等学校的课外读物被引入课堂,“约克文学作品辅导丛书”系列就把该作品选录其中单独出版并数次重印。20世纪90年代,S.库普曼(Stanley Cooperman)等出版了《弗·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F.Scott Fitzgerald’stheGreatGatsby》),该书对《了不起的盖茨比》进行了导读式研究和评议,既关注作者菲茨杰拉德,又关注作品《了不起的盖茨比》本身,对《了不起的盖茨比》进行了多视角、多层次的研究,是一项集大成式成果。进入新世纪以来,国外学者对《了不起的盖茨比》的研究在研究视域、研究范式、研究领域等有了深入拓展,如多尔顿·格罗斯等撰写了著作《〈了不起的盖茨比〉解读》(UnderstandingtheGreatGatsby),该书2008年由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引入国内。戴纳·伯兰则另辟蹊径,从剧本、影视的视角来研究《盖》,指出剧本改编和影视技术在呈现《盖》时,能够将小说中的场景渲染为扁平化的画面,这些画面清空了实质的故事,从而捕捉到小说中文字未曾体现的东西,呈现给观众独到而新鲜的小说体验。拉兹米·莎拉等从小说与电影的双重视角来对《盖》进行比较研究,试图揭示不同的艺术形式在向读者呈现这一作品时的所具有的区别性教育意义(Nazmi AL-Shalabi,2011)。显然,国外对《盖》的研究已经突破对作品本身的单一关注,研究领域拓展至不同艺术形式、区域性比较研究、学校教育等更为宽广的视域,展开了更为丰富更多维度的研究。
目前,我国对《盖》的研究已取得比较丰富的成果。但是,我们在这一领域存在的问题是显而易见的。学者们对小说的主题及艺术技巧研究较多,而对其“编年史”的内涵研究较少;对小说文本关注较多,而对小说的多模态研究较少;对小说的文学价值阐发较多,而对其蕴含的哲学价值关注较少;对小说单一叙事或者修辞技巧研究较多,而综合性、跨学科研究较少。毋庸置疑,《盖》是博大精深的经典,对于我们认识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社会,乃至整体认识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结构、消费模式及社会情形等都提供了很好的素材。不断从新的视域探究这一作品潜藏的艺术成就与认知价值,仍是学界未来研究的重要课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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