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学视角下的法语改革

吴丽青

（曲阜师范大学，山东曲阜 276800）

法语中不仅名词有阴阳性和单复数，冠词，代词，形容词和过去分词都有阴阳性单复数，例如：La belle fille est arrivée chez sa mère qui est très contente de la revoir.这个句子中冠词la，形容词belle，过去分词arrivée以及后面的代词la都是与阴性名词fille做了阴性单数的配合，另外，主有形容词sa和形容词contente都要跟阴性名词mère配合。法语中的阴阳性现象不仅对书写有着重大影响，在口语中，它也影响发音的问题，如content(e) [kõtã,-t]。一个简单句里，竟然有六处阴阳性配合问题！可以说法语里的阴阳性配合无处不在。

去年（2017）年，作为一个女权运动发达的国家，法国又掀起了一场法语改革的浪潮。此次改革倡导一种更加凸显阴性形式的包含阴阳性的书写方式，这种书写方式指在单词中加上阴性词缀并用点隔开，比如“mes ami•e•s（我的朋友们）”，“lycéen•ne（中学生）”，书写规则为“词根＋阳性词缀＋间隔点＋阴性词缀”。对于此次改革，作为维护法语的权威机构法兰西学院发表警告性声明，激烈批评包含阴阳性的书写方式，称其或对法语的未来构成“致命危险”。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这样的书写形式使原本“复杂”的法语更加复杂了。

回顾历史，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英语的影响严重威胁到了法语的地位，许多人将法语影响力渐趋式微归咎于法语的复杂性。而今有人直接说“阴阳性将毁灭法语。”

那么，法语里的阴阳性及阴阳性配合现象是否会毁掉法语呢？

我们不妨先来看看造成语言消失的原因。 对于导致“濒危语言”出现的因素，国外学者曾给出33个因素。其中经济因素、使用机会、语言群体的态度和动机被认为是 3个最重要的因素。”[1]

下文将用演化语言学和社会语言学的一些概念和论点从以上最重要的三方面来看法语改革和法国现行的语言政策，以此评估法语中的阴阳性是否会威胁到法语未来的发展和存在。

演化语言学是以达尔文( Charles Darwin，1809—1882)的演化论为基础的语言学，探究语言的兴衰演变。王士元先生认为，“语言是一种由两股演化力量塑造的行为，一是生物的，二是社会的。”他所提出的中观史的研究就是指语言如何随着世纪更替，受到纵向或横向传递的影响而改变。[2]演化语言学不仅研究语言的自然属性，同时也关注其社会属性。“演化语言学虽然相对较新，但它被认为是历史语言学中更基本、因而更具普适性的学科和学术流派。”[3]

1 经济因素

从 16 世纪开始，英国对外进行疯狂的殖民扩张，其殖民地曾遍布全球，英国成为了赫赫有名的 “日不落帝国”。英国在进行经济殖民的同时，也把其语言和文化带去这些国家并成为其官方语言。所造成的众多后果之一就是对其他“小语种”的直接的威胁和侵蚀，进而造成了当地文化和思想意识的流失。现今法语成为几个重要小语种之一，感受到英语的威胁。

英国经济实力的增长是英语成为强势语言的根本原因，就像自然界的优势物种侵占甚至吃掉劣势物种一样，英语作为强势语言，对其他小语言所造成的威胁也就很好理解了。从演化语言学的角度来看，这属于语言发展的自然过程，同时也是众多社会关系，特别是国际关系变化的结果。语言的影响力与其母语国的强盛、在国际上的影响力及话语权有着莫大的关系。

2 使用机会

从外部来看，经济实力的变化使得法语面临威胁，直接的表示是法语在国际上的影响力和使用机会远不及英语。

从内部来看，许多人将法语影响力渐趋式微归咎于法语的复杂性，希望通过简化法语来改善法语的地位。为了赢得更多的使用机会，巩固和提升法语的国际影响力，法国政府采取过简化法语的改革。

较近的除了2017年的“女性书写”，还有2016年公布的一系列书写规则的改革，同年2月法国教育部长Najiat Vallaud-Belkacem在官方发言中正式提及外国教材的编者打算采用新的书写方式，但并不强制。此次改革有意统一并简化拼写规则，如简化性数配合问题。

简化改革的目的是为了增大语言的易使用性，便于母语国国民的使用，便于在非母语国的推广，尽可能增加法语的使用机会，以此提升国家文化的国际影响力。

3 语言群体的态度和动机

语言的群体分为母语群体和非母语群体，当母语群体数量相对固定或有限时，非母语群体的数量直接影响该语言的使用人数范围和影响力等。所以，一般情况下，母语群体的人会努力保护推广本国语言，一定程度上抵制其他有侵略性的语言。

如果说法国的语言改革背后透露出的是人的心态：法国巅峰之后整个国家丧失了一种严肃性，讽刺（ironie,satire），自嘲 (auto-dérision) 的精神随之兴起，那么法语言为母语的群体的代表—法国政府所采取的语言政策则直接显露出了其直接的动机：推广法语。

法国的语言政策经历了从单语制到多语制的变化。如果说单语制推行“一国、一族、一语”，是明着大张旗鼓地普及推广法语，那么多语制，则是在法语失势后，挽救已失去的统治地位，隐性地推广法语的一种手段，它更加符合当下的国际多边化的形势，提倡多元文化共存多种语言通用。

如果说这次阴阳性书写改革失败的原因之一是违背了语言的简化趋势和需求，那另外一个原因则可解读为国家层面上的语言团体的选择战胜了一般意义上的语言团体的选择，是国家语言规划管理的结果。法语女性化（la feminization de la langue française）可以说是对国家层面上的语言本体规划的挑战，也是众多女权运动举措之一，而女权运动历来是艰难的。

综上所述，语言有其自身的特点和各自的发展历史，其特点会随着语言的发展而变化，甚至消失，但这些特点却不会直接导致该语言的毁灭消失。对语言政策的制定和语言的改革要依据现实，要考虑到本国使用者的使用习惯和接受程度，不可一蹴而就，尊重语言本身发展的规律，否则即便有利于语言的推广，推广的也不是真正的语言。语言是文化的载体，真正要推广的是文化，语言不是最终的目的。对语言的简化要适应匹配生产力，想借助语言改革从根本上改变一个国家的影响力不是一蹴而就的，社会和语言相互作用，语言是表，社会是里，语言的反作用是有限的，对经济社会生产力和国家的国际地位的影响也是辅助性的，也是个缓慢的过程。

[1] 唐红丽．中国学者：语言没那么脆弱[J]．中国社会科学报，2012，（5.25）：A01版

[2] 王士元．研究语言演化[J]．南开语言学刊，2009，(2):1－3．

[3] 麦耘.从普适性自然演化的角度观察语言关系和语言变迁[J]．中国方言学报，2016，(6):156-1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