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文明的生命悲歌
——《额尔古纳河右岸》中的萨满文明
2018-03-07刘璐
刘 璐
(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额尔古纳河右岸》是一部荡气回肠的民族史诗。迟子建用温柔深情的笔调,以九十岁老人鄂温克族酋长最后一个女人“我”的口吻,讲述了鄂温克民族近百年在自然和社会极其艰辛的生活条件下繁衍生息的经历:一代代人生老病死、悲欢离合,顽强生存,直至丧失生息之地。
小说用优美的语言描写了鄂温克民族独特而又古老的文化——萨满文化。萨满不仅是一个神圣、高尚、无私的身份,更像天上的启明星,为整个民族指明方向。萨满是鄂温克族文明精髓的缩影,透射着鄂温克人民灵魂深处的独特气质。可以说,研读萨满文明特质就可以领略整个鄂温克民族,也能感受神秘古朴的信仰魅力。
一、萨满是无私的奉献者
《额尔古纳河右岸》[1]里描写了两代萨满——尼都萨满和妮浩萨满,他们都带给笔者极为强烈的震撼力,他们都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不求回报地拯救最需要帮助的生命。
第一代尼都萨满,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对“我”母亲达玛拉纯真持久的守护。尼都萨满兄弟两人同时爱上了“我”母亲,比箭时为不让弟弟林克伤心故意失手,导致自己无法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即使后来林克去世了,尼都萨满仍守护着族规,仅将最漂亮的羽毛裙赠送。为了不让达玛拉遭受坏名声,他默默承受,一直未娶。他以他的人格魅力给族人树立了榜样,也为下一任萨满指明了方向。
妮浩萨满是小说中的核心人物,她的悲伤、喜悦都与命运里的安排融为一体,她用行动彰显了无私奉献的精神内涵。妮浩萨满在每一次跳神救人之后,都必须失去一个孩子,尽管如此,她还是虔诚地履行萨满的使命,尊重神的旨意,为挽救他人的生命忍痛舍弃自己的三个孩子。在恪守职责的过程中,她体现出了顾“大局”舍“小家”的无私奉献和敢于牺牲的精神。只有超越了生死、超越了情感,才会达到辉煌的境界。
萨满的命运是悲壮的、可歌可泣的,萨满身上凝聚的无私奉献精神恰恰是鄂温克民族民族精神的精华,是古老民族文明里如玉露琼脂般透亮高贵的品质。
二、萨满是自然界天生的精灵
“精灵”是能歌善舞的生命体,他们如有神性般存在,笔者认为萨满就是天生的精灵。尼都萨满和妮浩萨满通过连续不断的舞蹈和歌唱,到达一种无法控制的疯狂状态,从而获得神性和法力,去挽救和寻找受到伤害和迷失的生命。
无论是祭神时的典礼,还是婚礼上的场景,亦或是救人时的紧急场面,凡是关乎鄂温克族的重大场景都会有萨满的歌声和舞姿相伴。萨满会用自己全身心的生命去歌唱和舞蹈,他们独特的美与自然相互辉映。妮浩萨满的歌声如大兴安岭间苍劲的大风飘散在整片山林,像贝加尔湖水那般宁静、自然,滋润着鄂温克族人的心田,她的舞姿就像扭动的藤蔓有力地伸展,深深抓着每个人的灵魂。
“孩子呀,孩子,你千万不要到地层中去呀,那里没有阳光,是那么的寒冷。孩子呀,孩子,你要到就到天上去呀,那里有光明和闪亮的银河,让你饲养着神鹿。”唱着神歌,妮浩萨满送走了女儿;唱着神歌,妮浩又送走了儿子。“世上的白布口袋啊,你为什么不装粮食和肉干,偏偏将我的百合花揉碎了,将我的黑桦树劈断了,装在你的肮脏的口袋里啊!”[2]妮浩萨满将孩子与自然界的花草树木相媲美,在她心中每一个生命都是自然界纯净的物象。妮浩萨满的歌声和舞姿与自然界水乳交融,浑然一体。可以说,鄂温克民族的每一任萨满都是自然界天生的精灵,冥冥之中注定了他们能够承载自然万物的力量,与自然贯通,生于自然,死于自然。
三、萨满是鄂温克民族命运的象征
萨满文明是鄂温克民族一直传承延续的精神传统,鄂温克族离不开萨满文明,萨满文明也离不开鄂温克族。萨满文明是鄂温克族人民精神智慧的结晶,它身上独特的“魅”给人们心中散发着无限的光芒与生机。
可惜这种“魅”在时光的打磨中只能存留在人们心里,迟子建在作品最后一章讲述了这样文明的最终命运:“我所经历的一生故事已经讲完了……激流乡现在已是一座空城,那里没有我们的人了。”[3]平实的话语无不流露着作者内心深切的悲痛。妮浩萨满不再需要牺牲孩子来救助受伤的族人,外来的“药”成功取而代之,鄂温克民族的传统信仰渐渐被侵蚀、摧毁,现代工业文明不断涌入,挤压着古老而悲壮的萨满文明,对单纯而朴实的鄂温克族命运形成了威胁,对古老文明的传承和延续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枯萎的花朵仍能留下种子,惊艳下一个春天;古老的萨满文明更能绽放于笔尖,留驻读者的心间。萨满文明是鄂温克文明里璀璨的奇葩,它纯净坚强地扎根在额尔古纳河右岸纯净的土壤里。萨满吟唱的最后一支神歌是这古老文明精神血液里流淌的生命悲歌,她那哀婉的声音给人以最深的震撼,惊醒了现代社会的梦中人——这便是迟子建笔下《额尔古纳河右岸》发出的荡气回肠的史诗般的生命乐章。
[1]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9.
[2]迟子建.当代作家选集丛书——迟子建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140.
[3]闫秋红.萨满教与东北民间文化[J].满族研究,2004,(2):56-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