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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磨灭的烙印
——解读《人树》第一代女性人物形象

2018-02-25吴艳红丁礼明

邢台学院学报 2018年3期
关键词:阿姆斯特朗斯坦艾米

吴艳红,丁礼明

(三明学院外国语学院,福建三明 365004)

迄今为止唯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澳大利亚现代主义文坛巨匠帕特里克·怀特(Patrick White 1912-1990) 是首位把澳大利亚文学带入世界文学版图的作家。怀特一生成果颇丰,但出版于1955年的《人树》是使怀特获得世界认可的重要作品。当《人树》一面世,美国著名作家斯坦利·库柏曼(Stanley Cooperman)赞誉其为“澳大利亚的史诗。”[1]P404他认为作品的规模和所传递的力量是史无前例的。

《人树》讲述的是一个简单的家庭故事。小说伊始,主人公斯坦·帕克为了生活的稳定,独自搬到原始丛林进行原始开垦劳作。当一切初具雏形,帕克与艾米在这片新土地上开始了他们自己的家庭生活。这对夫妇养育了一双儿女:儿子雷和女儿特尔玛。随着外界人们的迁入和城市化的发展,这片荒野逐渐成为了悉尼的郊区。像其他的澳大利亚小说一样,小说中的人物经历了一系列典型的澳大利亚丛林生活挫折:洪灾、干旱、火灾、失踪儿童、孤独、性诱惑、犯罪、城市吸引和现代生活等。但是所有的情节并没有将故事拖入“世俗”和“无趣”的泥潭,而是通过这些生活中的真实让读者真切地感受到小说中人物的精神和心理历程,并赋予小说以力量和魅力。

一、第一代女性形象

怀特在《人树》中共塑造了69位女性人物。这69位女性人物触及到社会的方方面面,并以不同的社会地位贯穿三代。而怀特所塑造的第一代女性形象中的三位女性有着鲜明的民族特质。她们是斯坦的母亲、埃尔贝太太和阿姆斯特朗太太。这三位女性身上从不同的方面烙有明显的英国痕迹:移民之痛、精神文化和物质文化的传递。而恰恰是这三个方面曾经对澳大利亚的白人定居者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此外,读者不难发现这三位女性形象代表显而易见的相似点:无论以什么称呼出现,她们的名字都是被忽略的,而是冠以夫姓或者父亲的姓氏,通篇小说都难以找到属于她们个人的名字。笔者认为这一点揭示了女性在那个时期陷入了身份困境的窘境。因此,即使她们生活在澳大利亚,但是她们的血统让她们不由自主地按照她们自己的“家”——英国的方式来生活,来思考。就像徐凯说的:“一个民族的情感是由历史决定的,澳大利亚也不例外。因此,早期的澳大利亚白人定居者仍然把英国看做是他们的‘家’——精神家园。”[2]P25

艾勒克·博埃默(Elleke Boehmer) 在《殖民与后殖民文学》中指出:移民殖民者基本上把自己看成是文化上的迁徙者。他们过重地承担了本属于另一个古老世界的价值观和人生态度。他们的教育、文学、宗教活动、文化准则以及各种体制等,使他们给人以英国驻外代表的形象,从过去的某个中心来到现在成为他们故乡的这个地方。由于他们与周围的环境没有什么重要的联系,他们工作起来总有一种空虚感——没有文化根基,没有家园根基,没有此时此地的归属感[3]P246。因此,当这些英国移民者涌入澳大利亚时,而且这片新土地的早期时代新的秩序暂时缺失的时候,英国的文化势必随着移民者而来。故而,作为第一代移民者,他们在澳大利亚的土地上无意识地用与生俱来的英国式方式来生活,来创造。

二、斯坦的母亲:饱受移民之苦的澳大利亚

非土著学者和外国人都认为澳大利亚的历史开始于1788年。在血与火锻造的早期社会中,澳洲的定居者大多者为两类人:一是刑满释放的前流放犯;二是在英国潦倒不堪前来另谋生路的下层自由移民[4]P27。他们“相信这片广阔的土地能为他们提供更多的机会,而使他们远离原本世界中那些贫困和阶层特权的魔鬼。”[5]P3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慢慢地形成了鲜明的特点,用历史学家杰弗里·赛尔的话来说:“这一代人的特点是:目标明确,易动感情,渴求尊重,行事谨慎,怀旧感伤。”[4]P32

斯坦的母亲是这一代的移民者。她总是怀念英国老家。她认为自从她移民到澳洲来,她的生活,她的人生就毁了——她期待的高贵的婚姻、优美的生活环境、以及她的梦想都化为了泡影。在澳洲,除了痛苦,她一无所获。

首先,她的婚姻并没有像她梦想的那样高贵。她的梦想是与来自上层社会的男士结婚。为了实现这个梦想,她广泛阅读培养高雅气质,并成为一位老师。然而,也许是命运的捉弄,她嫁给了铁匠艾德·帕克。梦想与现实的差距在她心中划下了一条深深的鸿沟。婚后,她把自己的梦想转嫁到自己的儿子斯坦·帕克身上。她煞费苦心地为儿子准备了一系列能够受人尊敬的名字,如“埃比尼泽”到“斯坦利”。也教斯坦读书认字,并信仰上帝。她一直期待斯坦能够成为教师或者是牧师。

此外,斯坦的母亲目前并不适应澳洲的人际关系。一方面是由于她的与众不同。她也曾试图来了解澳大利亚这个世界,然而当她意识到她永远不能变成和其他的女性一样的时候,她又退回到书的世界中。另一方面,斯坦的母亲也一直在为自己的困境挣扎着。她也想从现实的困境中走出来去开创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然而,她从来没有成功过。

因此,笔者认为斯坦母亲的生活经历象征着澳大利亚的开端和磨难。未开垦的原始丛林给早期的白人定居者带来了一系列的考验。住所、法律、政府、宗教和历史等所有的人类体制在这里完全缺失。在这片原始的土地上,曾经生活在一个人类文明的社会中的人们集体感觉到身份的困惑,他们急需得到外界的承认。这种漂泊和自卑的情绪撕咬着定居者的心理。他们感到孤独寂寞。

因此,斯坦母亲的故事就是澳大利亚早期的现状。她象征着澳大利亚所遭受的移民之痛。两者都陷入身份的困境,更面临着生存的压力。对斯坦的母亲而言,生活在澳洲就像是她的人生在一条完全不同的陌生的路上行走。而对民族而言,这讲述的是一个新生国家的神话。他们必将用自己的双手和强大的精神在澳洲这片新土地上开创一个崭新的家园。

三、埃尔贝太太:传承英国精神文化的澳大利亚

纵观英国和澳大利亚的历史渊源,可以发现澳大利亚和英国之间总是有一条扯不断的“脐带”。这条“脐带”一直影响着澳大利亚的发展。早期的澳洲在经济、政治、国防以及文化等各个方面确实完全依存英国。在澳洲也一直存在着这样的一部分人,即被称为“英国澳大利亚人”:他们是忠于英国的中产阶级,是政治上保守的新教徒,而且在日常生活中,他们遵循英国的精神文化。而小说中的埃尔贝太太正是这类人的践行者。

在澳大利亚的历史上,英国女性移民在精神文化传播方面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她们还把好的品质带到了这片“新”土地上。她们“比大不列颠群岛上的女性更年轻、更有文化而且更有生活技能。”[7]P71因此,笔者认为,在澳洲那段特殊的历史阶段,女性的主要功能在于文化传播。她们维持了男性与男性、男性与女性,以及人与自然的平衡和谐。她们不仅承担了大部分的家务劳动,而且帮助培养良好的品质。这些优秀的品质在埃尔贝太太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读者很难从怀特笔下找到埃尔贝夫人的任何瑕疵。虽然她只是在女主人公艾米·帕克婚前的那段日子里出现,但她却影响了艾米的一生。因为正是埃尔贝太太撮合了斯坦和艾米的婚姻。当我们回味小说中埃尔贝太太出现的第一个画面,给读者留下这样深刻的印象——牧师的妻子走了过来:她忙得汗流浃背,又是烤蛋糕,又是抄节目单,还得喂孩子,换尿布。整整一晚上,她不知道有多少次硬把人们拉到一起跳舞。现在,她气喘吁吁地走过来,头发梢都钻进了嘴里,又煞费苦心,做了一件极其重要的拉线搭桥的工作[6]P19。

从上面的描述中,显而易见,埃尔贝太太是一位勤劳的女性。她操持家务,为家人营造一个舒适的家庭环境。作为宴会的女主人,精心准备,为客人提供丰盛的食品,并为年轻男女创造相识的机会。她就像一位忙碌的天使:她是一位细心的母亲,为家人准备一切;她是一位热心的牧师妻子,帮助周围的人们。然而,笔者认为在小说中埃尔贝太太不仅仅是她自己孩子的母亲,对艾米而言,她也同样扮演着母亲的角色。她对艾米的关爱是细心而体贴的。当艾米参加宴会时,埃尔贝太太不但借衣服给艾米穿,连铅笔和纸张都为她准备好了,这样艾米就可以记下那些有可能约会的男士的名字。因此,即使“事实上还没有爱过任何人”[6]P22的艾米也是爱埃尔贝太太的。

在艾米和斯坦的婚礼上,埃尔贝太太也是流露出真情实感,用怀特的话说,“只有埃尔贝太太为这次婚礼而激动。”[6]P26她是真心为艾米感到高兴。作为结婚礼物,她送给艾米“一本《圣经》、一件差不多还是崭新的罩衫和一个小小的肉豆蔻银擦板。”[6]P26而埃尔贝太太送的这件“肉豆蔻银擦板”预示了艾米的整个婚姻生活:艾米在结婚的时候得到它,后来失去了,但在斯坦过世的时候又偶然找到了。笔者认为埃尔贝太太的这份礼物在一定意义上象征了艾米婚姻的开始和结束。婚礼仪式过后,埃尔贝太太“踮着脚尖招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微笑着,从嘴里揪出几根头发梢,然后又招手。”[6]P27埃尔贝太太对艾米的点点滴滴都证明了她是一位善良而高贵的女士。

总而言之,埃尔贝太太在小说中是第一代女性形象的典型代表。她们承担起做家务、生育孩子、传播英国传统美德的责任。她们不但为自己的家庭创造舒适的生活环境,而且提升和发扬英国女性的美德,这在很大程度上也影响了澳大利亚的文化。

四、阿姆斯特朗太太:享受英国物质文化的澳大利亚

露丝·布朗(Ruth Brown) 认为《人树》“可以读作是个体追求精神真谛的进步,但我们也可以从中看出澳大利亚在二十世纪前半叶对经济和社会关系的复杂反应。”[8]P861而阿姆斯特朗太太这个角色的塑造正好印证了小说中的经济元素,她也是小说中第一代女性形象中唯一的一位享受物质主义的富有女士。

虽然早期的英国移民者都来自相对贫困的阶层,但他们在澳洲这片原始土地上采用了相对先进的技术和管理方法,以及努力工作,他们也收获了丰收的果实。此外,在艰苦的开垦生活中,他们逐渐适应了这片土地,对生活环境也相对满足,于是开始过上富有的生活。阿姆斯特朗一家就是这样的代表。他们在城市中创造了一些财富后搬到乡下开始悠闲而舒适的生活。阿姆斯特朗在杜瑞尔盖有一座大房子,还雇了一些仆人照顾他们的日常起居。他们的孩子能够在大城市接收教育,不像其他的乡下孩子一样只能在田野中学习生产劳作。而在这个家庭中,笔者认为阿姆斯特朗太太象征着享受物质文化的女性代表。

阿姆斯特朗太太的生活观不是偶然的,除了她身体里流淌着英国人爱享受的血脉外,早期的澳洲生活也为她创造了这样的条件。正如格雷戈·麦格雷戈在《澳大利亚面面观》中曾说过的那样,“澳大利亚人最终还是把享乐置于一切之上。 [对他们来说]重要的是生活之乐趣——阳光、啤酒、性,而非生活的责任。存在并不是为了有所成就,而是为了享受。”[5]P88那么,怀特是如何通过阿姆斯特朗太太这一角色表达英国物质享乐主义呢?

首先,阿姆斯特朗太太明显的双面性格揭示了她作为富有女性的特定的生活方式。虽然她是一个“软心肠、没主意”的女士,但是她也会“对自己的富有往往怀着一种负疚之感。她愿意慷慨解囊,积德行善,但并没有意识到,正是她自己使得这种慈善事业成为必要。”[6]P237怀特笔下流出的讽刺措辞表明了阿姆斯特朗太太的矛盾:一方面,她做点慈善,而另一方面,又尽可能地榨取别人的劳动成果。此外,阿姆斯特朗太太还是一个“慢郎中”——“讲话也是慢吞吞的,声音做作。听她说话,你会觉得是在等一只鸡蛋从那张嘴里掉出来。”[6]P237她的财富和地位决定了她不需要匆忙行事。富有的人总是能够决定事情的节奏,即使是在谈话当中。无论她有多慢,她永远是那个发号施令的人。

其次,阿姆斯特朗太太也是一位生活乐观,有积极态度的女性。在家里遭遇大火之后,她的反应和阿姆斯特朗先生截然不同。而当他们的小儿子汤姆在战争中遇难后,老阿姆斯特朗变得冷漠,甚至有点迟钝。但阿姆斯特朗太太“还有点活气,宛若摇晃着的玉蜀黍。”[6]P304也许读者会为夫妻俩的不同反应而对阿姆斯特朗太太有所微词,但笔者认为这恰恰体现了懂得享受主义的人的一个生活态度。

当然,在大火之后,阿姆斯特朗太太还是有所变化的。然后,她对过去的生活一直难以忘怀。若干年后,当她重新回到这栋已满目疮痍的房子面前,她努力寻找过去的痕迹。在她以前的花园里,阿姆斯特朗太太“怀着负疚从花丛中大把大把地采玫瑰。”[6]P305她深深地怀念过往的生活。当她采好一束玫瑰花后,紧紧地把它们攥在手里,就好像“她想摘,可那不是她家的花。”[6]P305笔者认为阿姆斯特朗太太想要留住的不仅仅是玫瑰花,而是已逝去的生活。

总而言之,当第一代女性移民在澳洲这片土地上生活时,她们遭遇精神和物质的双重折磨。就像斯坦的母亲,无尽的绝望带走了她的生命。但是,也有一群在新环境中生活的更积极的女性。埃尔贝太太忙碌的家庭生活和阿姆斯特朗太太享乐的人生都使得她们的生活更加丰富多彩。而无论她们在澳大利亚选择何种生活方式,不可置疑,她们都是最早将英国的本土文化带向新大陆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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