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谨违和与放飞自我:新媒介环境下的“尬”文化解读
2018-02-22吴佳玲
吴佳玲 薛 可
(上海交通大学 媒体与设计学院,上海 201100)
一、“尬”文化的界定
(一)“尬”文化原生含义:拘谨违和的情绪体验
“尬”文化,首先是从“尴尬”衍生,起初意味着内在反思与自知的违和感。心理学上认为它是个体因处于公众注意焦点、失言或棘手情境时而产生的一种别扭、紧张、懊恼、难为情、不知所措的情绪体验。在和他人比较过程构建自我的社会互动中,个体的自尊程度降低,社会对自我的负面反馈或者自身社会角色区别于社会规范,阻碍了社会互动的流畅性,“尬”由此产生。
(二)“尬”文化的后现代化转变:放飞自我的精神诉求
当日常的尴尬情绪被无限放大,“尬”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后现代生活中的乐趣,是一种大众放飞自我的精神释放。直播平台上郑州“尬舞天团”流量奇观的出现赋予“尬”文化深层次的符号表达与精神实质:草根文化坦率直接的自我表达。
“尬”文化建立了自身符号意涵的种种分支,结合它的演变过程,本文将“尬”文化界定为与内在自我相关联的隐蔽情感与生活体验,承认这一情绪之后的共鸣感染与自我放飞,与草根文化结合的坦率直接的表达。“尬”的背后其实隐藏着“我开心就好”这种放飞自我的精神诉求,是一种对于独立精神的肯定和自我立场的捍卫。
二、“尬”文化生成的群体心理阐释
(一)新媒体技术失范下的群体社交焦虑
在互联网技术高速发展的今天,人们不断增加网络交互,减少现实交流。社交网络弥补了我们在移动生活方式中感受到的距离焦虑,但情感上的失联状态却渗透到日常生活之中,群体人际交往陷入极度的社交焦虑。除此之外,基于戈夫曼的戏剧理论和互联网的虚拟性,人们对自我认知失调,在人际交往中过度注重呈现在人前的形象。在互联网空间中,我们再也不需要通过观察对方的表情、肢体动作来调整自己的行为。每个人只关心表演理想的自我,但一旦具体到现实生活,社交焦虑便进一步加剧。这样的社交焦虑使得“尬聊”不再单纯被视为内向者的缺憾,而是覆盖时代的新社交现象。
(二)心理防御机制下的自嘲和调侃
“尴尬”的产生最根本的原因莫过于外界反馈低于自身定位,为了缓解这种焦虑,自嘲成为最简单有效的途径。自嘲的背后是弗洛伊德提出的心理防御机制。根据弗洛伊德的总结,人类心理防御机制有18个分类,包括转移、升华、压抑、幽默等。自嘲正是幽默的手段之一,它指自我用来和本我、超我压力对抗的手段,即人们面对挫折和焦虑时,通过对现实的歪曲来维持心理平衡。“自嘲者往往通过表层结构贬低丑化自己、深层结构上美化抬高自己”,在心理上实现一种自我肯定,用一种尚属平和的方式来消化一切无解、无语之事,走出人生尴尬之境。
(三)狂欢理论下的身份认同和情绪释放
巴赫金的狂欢理论提出了狂欢状态下的4种大众情感需求:随便而又亲昵的接触、插科打诨、俯就、粗鄙。“尬”文化的出现,尤其是“尬舞”在网络这一狂欢广场中,人们不在乎外界尴尬的自我娱乐,收获“尬文化社交”的身份认同,实现草根阶级的情感狂欢。“尬”文化这种亚文化是一种娱乐性的消遣,是草根文化追求和精英文化共生,抑或是寻找对话的空间。文艺理论家巴赫金曾提出“对话”理论,即生活本身就是一场对话,人们都生活在一种独立、平等的对话关系之中,因此,在社会生活中人与人的一切关系都是对话关系,即“两个声音才是生活的基础”。在“尬”文化中找到自我存在感的人,其实是在寻求“对话”的可能,它的存在不只是亚文化群体消解权威的逆反心理,“尬”更是一种让大家表达真我的介质。
三、“尬”文化衍生和维系的媒介环境解读
加拿大学者伊尼斯曾说过:“一种新媒介的长处,将导致一种新文明的产生。”当社交网络、直播应用、兴趣社区等新型媒介平台逐渐崛起,各种各样的网络文化由此诞生。从社会心理层面上仅仅解释了为什么“尬”能够在多种情绪中脱颖而出,那么媒介技术则解释了“尬”可以成为一种文化并兴盛一时,在互联网中不断衍生,创造新的意义。
(一)媒介渠道多元,拓展“尬”文化话语空间
互联网的出现释放了个体的智慧,新媒体技术真正使得草根群体获得了媒介接近权。移动互联网的繁荣提供了多元的话语渠道,平民话语意识在新媒体时代逐渐觉醒并转为媒介话语实践。把“尬”文化的精神内涵推向顶峰的“尬舞群体”正是如此。快手等直播平台的崛起,让那些曾经失语的消费者找到了属于他们的平台和观众。在快手直播平台出现之前,整个中文互联网其实是被精英掌控的,但快手直播平台将目标用户瞄准6.7亿的中国农民,快手直播平台利用低门槛的特性将他们组建在一起,使他们建立了自己的交流圈子,用视频的形式实现自我表达。在主流社交平台上一片缄默的他们找到了属于自己群体的热闹,并圈层化、社群化地传播“尬”文化。
(二)媒介碎片化传播,促进“尬”文化情感释放
媒介技术带来了用户时间、注意力以及信息内容的碎片化。移动互联网放大日常碎片,短小精悍的“尬”语音模因更易于情感表达和释放。情绪释放本身并不追求完整事实的传递,而是情绪的爆发和感染。然而,内涵复杂的文本无论解码还是传输速度都要滞后于简单清晰的碎片化内容。“尬”作为一种普遍的情绪体验,它的情绪感染力是能够在社交媒体上引发病毒传播的条件之一。“尬”文化的语言模因,如“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一言不合就尬舞”等流行语,配以现在年轻人的社交利器——表情包和短视频,在有限的篇幅内给用户一定的刺激,以此作为触发传播效果的条件。用一种符合网友心理期待的冲突性、极致化的表达方式,在只言片语间戳中痛点,为受众提供了更大的情感表达空间。
(三)媒介文化消费,提高“尬”文化影响力
在消费主义语境下,“一切公众话语都日渐以娱乐方式出现,并成为一种文化精神。我们的政治、宗教、新闻、体育和商业都心甘情愿地成为娱乐的附庸”。就像波兹曼认为的那样,我们已进入一个泛娱乐时代。再加上媒介技术的高速发展,不仅将文化精神的生产和分配用于信息传播的公共领域,还开启了以利益为导向的商业营销。例如,围绕目标对象的痛点,突出它消解尴尬的功能特色。比如,滴滴品牌营销“你所有的尬,看完就会消失”,列举与出行有关的尴尬场景,通过GIF动图的形式渐次消除,最后引出滴滴出行化解这些尴尬的便利性。
四、“尬”文化的冷思考
马克思认为,“在资本主导的社会中,景观是人们自始至终相互联系的主导模式。人们虽然都知道景观的被制造性,却仍然沉迷其中,从而遗忘了自己的本真社会的存在”。从“尬”文化传递出的精神理念来讲,以颓废讴歌自我、用个性掩饰尴尬,是一种麻痹自我的表现。从宏大叙事上来说,“尬”是通过在公共空间的“尬”行为淡化问题的一种大众无意识行为;从个体价值层面来说,“尬”文化是透视当代各阶层生存状态和思想观念的一个反射镜。“尬”文化的内核其实是后现代思潮下错位、凝固的生活图景。阶层错位造成观念错位,以“尬”的方式试图缓和不同阶层之间的落差才是当代社会最大的尴尬。因此,在满足个人宣泄和张扬个性需求的同时,我们应从“尬”文化的迷思中走出来,在缓解焦虑、释放情绪后,满怀正能量地重新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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