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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清末留日学生对山西保矿运动之影响
——以李庆芳为例

2018-02-22

西部学刊 2018年12期
关键词:矿权潞安公会

唐 浩

清末时期,国家衰危,内有清政府腐败剥削,外有帝国主义列强压迫入侵,社会处于巨大的变革之中。此时,随着帝国主义侵略的加深,更多的外籍商人、传教士、探险家得以在内陆游历,其侵略势力也开始从沿海港口渗入到广大内陆,这一过程中,山西丰厚的矿藏资源逐渐引起外国列强的觊觎和掠夺,引发了保矿运动。本文以李庆芳为例,就清末留日学生对山西保矿运动的影响作一探析。

一、晋省矿权被窃始末

自1868年至1872年,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七次来到中国内地,并两次入山西进行考察,对山西从晋北大同到晋中太原、平定,再到晋南洪洞、潞泽等地的地质构造与煤炭矿藏存储进行了详实调查。在所发布的考察报告中估测山西煤田储量达18900亿吨,煤矿资源之大,以当时世界年耗煤量可供整个世界使用千年之久。山西的巨量矿藏资源刺激了列强的夺取野心,以英国为首的列强甚至专门召开议会讨论,从国家层面开始了侵夺晋矿的谋划。

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山西商务局在西方列强与清政府的利诱威逼之下,以“晋丰公司”的名义与英国福公司签订了《请办晋省矿务借款合同》和《请办晋省矿务章程》两份文件,并在1898年得到了总理衙门批准。这两个文件名义上是英国福公司与晋省共同开发孟县、平定、潞安、泽州四地矿产,但实际上以不过一千万两白银的价码将开采权典当给了福公司。随后,晋省商务局又与福公司签订《山西开矿及转运各色矿产章程》,再次重申:“福公司开采范围为山西境内孟县、平定州、潞安府、泽州府、平阳府属煤、铁以及他处各矿,开采期限为60年,此期限内,全权委托福公司经营”[1]3,这一系列文件为福公司夺取山西大片矿区采矿权提供了凭据。

出卖山西矿权的消息传出后,引起了山西各界人士的强烈不满,晋籍京官纷纷上书要求取消这些出卖主权的合约,御史李春溥两次上奏“吁恳谕饬臬司竭力磋商,勿稍退让,以报权利”[2]卷578,官员何润之专折参奏山西巡抚胡聘之。在各方压力之下,清政府于光绪二十五年“解山西巡抚胡聘之职”[2]卷449,光绪二十六年将福公司华人经理刘鹗革职。但是关于保矿的呼声却不曾停止,并随着英国福公司强行进入平定探矿达到了高潮。当时福公司未与地方政府协商便擅自勘探,并因放狗伤人、封堵民矿造成多人伤亡,消息传开后,平定矿区黄守渊、张士林等人组织了平定公会,寿阳人崔廷敬、王植远设立了寿安公司,他们约定:“若租售苗者,即以知会,概不售予洋人”[3]71,在晋中地区与福公司展开了激烈斗争。

二、创办潞安“保矿公会”

1905年10月,晋矿被侵夺的消息传到日本时,李庆芳担任留日山西同乡会会长,旅日学生纷纷传告,并在李庆芳的主持下召开了大会,留日学生纷纷发表演讲,表达了誓死夺回山西矿权的信念,还通过了《留东学生通告内地废约自办公启》,其开头写道:“接到某报馆书云福公司有谋夺山西全省矿产之事,旅东同志惊对无言,瞻念故乡,泪为岑岑而下”[1]22,对故乡的桑梓思念在离乡背井时尤为强烈,保矿的责任感和爱国爱乡的热情迅速在留日学生中间扩散开来。

学生们旋即以“留东学界”的名义分别向时任商务局总办刘小渠、晋抚张筱帅、外务部等往复发电,询问山西矿权状况,电文申诉道:“福公司背原约,阻开新窑,夺我主权,请废约自办”[1]17,“此事若争之亡,不争亦亡,与其不争而亡,贻千秋顺民之羞,何如争之而亡,留廿世亡国之念”[1]22。全文言辞恳切,慷慨激昂,在信的结尾,还向全体山西民众发出紧急申告“况福公司既有阻开新矿之意,则野心一动,驷马难及,某等发言之日,正敌人著手之时……冀有哺与三晋,今闻桑梓危殆,既不能被髪往救,又不能作书告急,异日海外归来,纵父老怜而爱,我何面目见江东乎?”[1]29。留学生们对福公司的切齿痛恨,对家乡矿权的满腹担忧跃然纸上。

这一时期,李庆芳始终保持着对山西矿权的关切,在了解到福公司擅自入平定勘探,并造成了多起民众伤亡之后,深切认识到了家乡潞安矿产的危急,团结矿区民众已刻不容缓,于是他着手创建潞安矿产公会,并在潞安的重要产铁区荫城成立了支会,在所订章程中写道:“会即成立,由董事集众禀请府辕转详商务局批准立案,官为保护,凡属会中公产,永远不许私售外……矿地入会或附股或价买各听民便,公会并不弹勒”[1]138,但“倘有不法之徒,私售境外人者,除由公会司禀请地方官惩治外,仍将矿产充公”[1]141。从所立章程中可以看出公会并不阻碍民众间的矿产买卖,而是防止售给福公司,劝说荫城及潞安百姓以矿入股,加入矿产公会,从而保护潞安矿权不落外人之手。

李庆芳创建潞安矿产公会的行动也得到了省府的肯定,省府批示:“晋省矿产甲于全球,而上党为尤著,今该府阖属绅商等,拟创立潞权公司以兴矿利,实为今急务,应准如立案……此举为地方大局所关,利害得失,俱系于此,绅商等务当通明公理,协力为之”[1]139,上党地区的矿藏储量在晋省十分突出,潞安公会的创立也极其必要,省府的公文肯定潞安矿区的稳定对于晋省时局有着直接厉害关系,并且还号召绅商对公会创办进行实际性协助,对潞安公会起到了支援作用。晋省商务局也批复道:“查该绅商李庆芳等拟就府城筹立矿产公会,系为保守矿产起见,实与地方大有裨益,所拟章程大略允协自应准予立案”[1]140。省商务局也肯定了矿产公会的保矿目的,并及时予以立案。省府批准,商务局立案,使李庆芳所筹立的保矿公会在晋省与潞安府得到了官方认同,这对于保护家乡潞安的煤、铁矿产资源起了重要推动作用。

三、编订出版保矿档案

1906年10月,山西保矿运动进入了最为激烈的阶段,当清廷外交部持续多次发电催促山西巡抚批准福公司开矿的消息传到日本后,深感晋矿回归无望的晋省阳高县学生李培仁为呼吁继续抗争,身揣绝命书,蹈海牺牲。其绝命书在被同乡会公布之后,留日学生、商绅等争相传看,群情激愤。报纸载:“先由山西留日同乡会开追悼会,18日,由豫、晋、秦、陇四省开追悼大会……次邵君修文读追悼文,闻者皆泣下,至有失声大哭者”[1]95,可见当时追悼会上的恸人情景。随后留日同乡会公推王用宾、景梅九等人护送李培仁烈士遗体返晋,并在省府太原召开了规模空前的追悼会,诸多参与者同样满腔愤懑,保矿运动再次推向了高潮,“福公司事,自留东学生李培仁投海后,全省人心愤激”[3]175。

与此同时,福公司不顾民怨沸腾,继续一意孤行阻开新矿的举动引发了民众普遍不满,“(因)有一律禁民矿之说,是以山西士民极力反对此事,风潮甚巨”[3]178,而且舆论矛头不仅指向福公司,更愈加指向背后的清政府,“有志者愤然起倡三晋公敌,非英之福公司,乃清之外务部之议,人心盖汹汹然动矣”[3]179,为继续声援保矿运动,李庆芳将晋籍学生解荣辂、崔廷献所辑的《山西矿务档案》分抄流传,还与同乡会的干事们将其装订出版,其主要内容由矿务档案目录与矿务档案拾遗两部分构成,共收录保矿运动相关协议章程、合约、公函、电文、时报记载等文档共46件;山西矿务档案拾遗共收录矿案期间一系列后续补缀的合同、绝命书、公告等文档共16件,以更好地保留原始资料,唤醒民众反抗外国列强的入侵。

在《山西矿务档案》的开篇,李庆芳回顾了为争回晋矿所历经的艰辛,并将因晋矿所签条约而受制于人的时局情形和印度、越南受制于英法;朝鲜受制于日本相对比,以国际性的前瞻视野表达了对当时晋省与国家未来的忧虑,序中写道:“我晋自光绪二十四年与英公司订合同后,争矿之议不下数十百次。奏疏函电,充盈膜睫,痛陈死谏之声,惨不忍闻,而民气得籍以稍稍震荡……以片纸空文而亡人国者,远如英法与印越之通商条约;近如日本与朝鲜定聘总监之文,福公司与山西所订之合同亦其也”[1]3。在当时内忧外患的情势下,李庆芳的言语间,充斥着对福公司的痛恨,对清廷统治阶层的愤慨,以及对晋省和国家前途的担忧。这份档案是李庆芳合众力保留下的珍贵资料,更为山西争矿运动留下了可考的凭据,也是后人研究山西矿务运动的主要资料来源。

四、创办《牖报》启蒙思想

山西矿案让李庆芳深刻反省到国人思想的落后,为了继续鼓舞晋省争矿,也为了传播进步思想,李庆芳于清光绪三十三(1907)年,在东京创办了《牖报》,至光绪三十四年为止,共发行九期,分社说、教育、法律、政治、经济、实业、军事、时评、文苑、附录十门,不仅向留日学生传播晋省消息,更“以开通国民智识,阐发中外学术”为宗旨,登载英、法、日等各国教育、军事、商贸等理念政策,在发刊词中,李庆芳讨论了“主权”与“清议”的深刻意义,也再申了晋矿对国家的重大作用。他说:“牖报之所由作也,独以吾侪之浅见寡闻,对于社会清议之责任。恐不免竭蹶而弗能胜,则之衷所愿与中国同胞共勉者尔”[4]12,希望逐步提升民智,复兴国家。

《牖报》从刊印的第一期第一篇社说起,就以山西矿物为主题,在《论晋矿与中国前途之关系》一文中,报社从煤铁矿产的军事与经济建设作用出发,将山西的矿产与中国的前途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平、孟、泽、潞之矿山即将来新中国之兵库,此就其达者、大者而言之,其它如房舍与饮食、以及车器之需煤铁之益于人生日用者更不可以屈指数也。呜呼,山西矿物亡其殆累于中国前途者,如彼其发达则又关系与前途者如此。略具时局观念者,倘稍一研究,未有不瞿然惊而勃然兴起者,故中国欲以经济的军国主义争存,于列强相竞之中心点,击东亚凯旋,鼓树黄龙独立旗则必自山西矿产不落于福公司始”[5]21。

在所发行的九期报刊中,李庆芳与《牖报》社成员对于山西的矿务始终保持着关注,第一期在“实业”栏登载了《各国于中国路矿航业之经营》,“文苑”栏中登载了《李(培仁)烈士传》;在二期、三期中,分别登载了景耀月纪念李培仁烈士的《无题和韵八首》与《挽李烈士》;在第六期登载了同乡会所写《警告书(为山西矿务事)》;第七期“时论”栏中登载了《晋矿与江浙铁路问题之根本解决》,这些报道形成了一股强大的舆论压力,不断增援保矿的声势。1908年1月20日,晋省商务局与福公司签订《赎回山西开矿、制铁、转运正续各章程合同》,晋矿最终以275万两白银的代价从英福公司手中赎回[3]155。随后,在第八期上就出现了社员关于《对晋矿未来之希望》 的时论并附录赎回合同全文[5]2159。“牖”,意为一扇打开的窗户,李庆芳所创办之《牖报》不仅促进了晋矿消息的传播,推动了争回晋矿的舆论浪潮,更是在旧时代打开的一扇窗户,使诸多救亡图存的维新思想得以进一步传播。

五、余论

在19世纪末期那个风云动荡的年代,山西全省各界发起的保矿运动,是中国近代史上一场反抗列强掠夺晋省矿产资源、维护国家主权和矿区百姓生计的爱国运动。虽然目前学界就此研究的资料与论著已较为丰富,但研究重点多聚焦于省府太原与晋中地区,有着明显的地域色彩,对于其他如国外或晋南地区的研究目前却近乎阙如。而这些地区的民众与留学生群体同样对最终夺回山西矿权作出了不容磨灭的重要贡献,以潞安留日学生、保矿运动的参与者——李庆芳先生为视角,不仅仅是对保护山西矿权而奋斗的志士的纪念,更有着突破一直以来保矿运动研究形成的地域限制观念的意义。

在这场运动中,正是因为有着众多像李庆芳一样的太行儿女奋起抗争,有关切晋省的士绅、学界以及晋籍官员和留学生不遗余力、奔走呼号,运用请愿、申诉、发布新闻等各种方式团结民众,才使得国人认清列强欺辱、清政府剥削压榨的面目,为晋省争回矿权而努力抗争。众多如李培仁、李庆芳、景耀月、景梅九、崔廷献等留日晋籍学生在清末保矿运动中所作出的种种努力,在广大中国留日学生和晋省民众心中筑起了爱国的丰碑,对于最终成功赎回晋矿矿权、唤醒民众团结和维护国家主权有着重要的推动作用,而且也为晋省之后掀起的反帝爱国运动奠定了群众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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