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惠卿活用安冲汤医案3则

冯倩怡，黄洁明

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广东 广州 510405

欧阳惠卿教授是广州中医药大学教授、全国名中医、广东省名中医、全国第三批名老中医药专家。欧阳教授从事医、教、研工作40余年，在中医妇科领域造诣颇深，在长期医疗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尤其擅长治疗妇科杂证。欧阳教授熟读经典，善于总结前人经验并勇于创新，活用经方、验方，效果显著。笔者随之侍诊，受益匪浅，现收集欧阳教授灵活运用安冲汤验案3则，与同道共飨。

安冲汤是清末民初中西医结合汇通学派的著名医家张锡纯在《医学衷中参西录》所创的方剂，由炒白术六钱、生黄芪六钱、生龙骨捣细六钱、生牡蛎捣细六钱、大生地六钱、生杭芍三钱、海螵蛸捣细四钱、茜草三钱、续断四钱组成，主治“妇女经水行时多而且久，过期不止或不时漏下[1]”。该方组方精炼，配伍严谨，疗效显著。

例1：黄某，女，38岁，孕0，因“月经紊乱半年，阴道出血9天”于2015年4月28日初诊。既往月经周期27～34天，经期6～7天，量中等，无痛经，无血块，经前乳胀。2014年11月因家庭工作压力和哮喘发作，出现月经紊乱，先后不定期20至50天，每次经量较以往月经少，10至20天方干净。4月2日少量阴道出血，一周干净；4月20日开始阴道出血，量略多，色鲜红，无血块，无腹痛及腰酸；4月28日阴道出血量未明显减少，前来就诊。证见：无咳嗽及气喘，怕冷，夜汗多，夜寐欠佳，胃纳一般，大便稀烂，舌淡胖、舌尖边红见瘀斑，苔厚白，脉细。B超提示：子宫大小正常，内膜厚0.8 cm，双附件未探及明显异常回声。处方：黄芪30 g，生地黄、茜草、生龙骨(先煎)、生牡蛎(先煎)、续断各20 g，白芍、地榆各15 g，白术、海螵蛸、蒲黄、远志各10 g。5剂，每天1剂，水煎分2次服。服药4剂后阴道出血停止，夜汗减少，睡眠改善，大便成形。

5月5日二诊：无阴道出血，白带不多，手心热，余无特殊不适，舌淡、舌尖红见瘀斑，苔薄白，脉细。处方：黄芪、山茱萸各30 g，生地黄、生牡蛎(先煎)、生龙骨(先煎)、续断、丹参各20 g，地骨皮、远志各15 g，白术、三七各10 g，浮小麦40 g，甘草6 g。4剂，每天1剂，水煎分2次服。5月10日至11日，自觉透明白带增多，5月23日月经来潮，量正常，色鲜红，5天干净。随访，末次月经6月21日，量色正常，6天干净，无特殊不适。

按：《素问·上古天真论》曰：“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女子以血为本，而冲为血海，对女性的发育和生殖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且冲任二脉源于胞中，劳伤过度，冲任不固，不能制约经血。欧阳教授认为本案患者正因劳伤过度耗伤冲任气血，冲任失调则血海蓄溢失常，导致月经周期、经期皆紊乱，故以安冲汤固冲任、摄经血。方中黄芪补气升提以治崩带，白术为后天资生之要药，黄芪、白术合用则补气健脾，统摄经血。龙骨能收敛正气，凡元气精血滑脱皆能止，且敛正气而不敛邪气，配伍固精止带之牡蛎，收涩固脱之力更强。续断补肾以固冲任、摄经血。海螵蛸即乌贼鱼骨，能补益肾经而助其闭藏之用，兼能活血消瘀，茜草功效凉血止血，祛瘀通经，此二药实为开通之品，又具收涩之力，相得益彰。生地黄、地榆清热凉血生血，白芍滋阴养血，退热除烦，敛阴，且可制黄芪之温燥。欧阳教授以为，久漏必有瘀，患者舌象可见瘀斑便是佐证，故方中加入蒲黄，蒲黄善治气血不和，生用活血化瘀力优，炒用又善止血妄行。远志安神益智，且善理肺利痰，患者崩漏始于哮喘发作，欧阳教授加用远志充分体现其治病溯源的思想。纵观全方，先后天同治而兼标本，固涩经血而不留邪，疗效显著。血属阴分，崩漏日久则耗伤阴津，虚瘀互结，第二阶段治疗在益气固冲的基础上加用山茱萸以敛阴固脱，佐地骨皮、浮小麦以清虚热，并加三七、丹参以活血化瘀。经治患者诸症告愈。

例2：赵某，女，47岁，2015年1月19日初诊。既往月经规律，周期30天，经期5天，量偏多。近2～3年月经周期、经期紊乱，未系统诊治。孕3产3，已结扎。末次月经2014年10月7日，10余天方净，经量多。2014年12月31日因“阴道流血量多”于外院行诊断性刮宫术，术后阴道流血量减少，3天干净，术后病理结果提示：子宫内膜单纯性增生过长。2015年1月17日再次出现阴道流血，量多，至就诊时已用日用卫生巾10片，均湿透，血色红，有血块，伴下腹坠胀疼痛，1月18日查B超提示子宫大小正常，内膜厚6 mm，双附件区未见占位性病变，舌苔黄，脉细。处方：续断、黄芪各30 g，山茱萸、茜草各20 g，生地黄、白术、白芍、生龙骨(先煎)、生牡蛎(先煎)各15 g，海螵蛸、三七、蒲黄(包煎)、艾叶各10 g。7剂，每天1剂，复煎，早晚各1次温服。

2015年2月2日二诊：服药后，阴道流血于1月22日止，面色萎黄，耳鸣，便溏，无头晕，舌暗瘀、苔白，脉细。初诊方去白芍，7剂，每天1剂，水煎饭后温服。

2015年2月14日三诊：1月22日血止后一直无阴道流血，白带略多，质稠，汗多，动则甚，夜间盗汗，纳眠好，二便调。舌淡红有齿印、苔白厚干，脉沉细缓。处方：浮小麦60 g，生薏苡仁30 g，旱莲草、茯苓、山茱萸各20 g，麻黄根、煅牡蛎(先煎)、续断、女贞子各15 g，白术、陈皮各10 g。7剂，每天1剂，复煎，早晚各1次温服。药后患者诸症消失，3月23日月经来潮，6天干净，量不多，随访3个月，月经周期30～35天，经期5～6天，量色质正常。

按：本案属于西医学中的无排卵性功能失调性子宫出血范畴，西医一线治疗方案是激素治疗，对于急性大出血者，施以诊断性刮宫术以求速效。但本案患者于诊刮后短暂止血，半月后再次出现大量阴道流血，证明该法对其无效。欧阳教授细究其因，认为患者七七肾气衰，天癸竭，任脉虚，太冲脉衰少，不能固摄气血，出现崩漏反复，故治疗上应以补肾益气、固冲止血为法，方选安冲汤。然欧阳教授考虑崩漏日久，气随血脱，元气耗伤，胞宫失于温煦，故方中加入山茱萸以收敛元气、固涩滑脱，艾叶以暖气血而温经脉。且崩漏常虚瘀互结，瘀血不去则新血不生，以三七、蒲黄祛瘀生新。后期治疗阶段，欧阳教授考虑诸症皆因阴津亏虚所致，且复旧当重视调补脾肾，兼理心肝气血，故以二至丸养阴津，浮小麦、麻黄根、煅牡蛎以敛阴止汗，白术、山茱萸、续断、茯苓、薏苡仁以健脾补肾，陈皮、厚朴以理气。药后诸证皆消，月经规律。

例3：谢某，女，22岁，因“月经紊乱8年”于2015年5月11日就诊。14岁月经初潮，周期14～37天，经期7～30天，每月来潮时，经量正常；不规则出血时，经量少，色暗红，无血块，无痛经。2012年11月起于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门诊就诊，曾查性激素六项提示黄体生成素/卵泡刺激素＞3，睾酮升高，诊断为多囊卵巢综合征，以龙胆泻肝汤加减治疗，效果一般。2015年3月11日至5月4日反复不规则阴道流血，量时多时少，伴腰背酸痛，口咽干燥，带下偏多，水样，无阴痒，小便黄，大便干结，2～3天一行。舌暗红、舌尖红、苔微黄，脉细滑。妇科检查：外阴已婚式，阴道分泌物量中，色白，宫颈光滑，宫体前位，大小正常，活动尚好，右附件增厚，压痛(+)，左附件区未见明显异常。B超提示：子宫大小正常，双附件区未见明显包块，双侧卵巢多囊样改变，子宫直肠窝液性暗区。处方：山茱萸30 g，续断、旱莲草、茜草、黄芪各20 g，生地黄、败酱草、生龙骨(先煎)、生牡蛎(先煎)各15 g，白术、三七、蒲黄、海螵蛸各10 g。7剂，每天1剂，复煎，早晚各1次温服。

2015年5月21日二诊：服药后未再有阴道流血，面色萎黄，腹胀，大便稀烂，1～2天1次，舌暗红瘀斑、苔略黄，脉细弦。处方：续断、麦芽各30 g，山茱萸、黄芪、丹参各20 g，生龙骨(先煎)、生牡蛎(先煎)、白术、茜草、生地黄各15 g，海螵蛸、三七、陈皮各10 g。10剂，每天1剂，水煎饭后1次温服。末次月经5月25日至6月4日，经量中等，未诉特殊不适。

按：多囊卵巢综合征是妇科疑难病之一，目前病因不明，治疗效果不佳。根据中医理论审证求因，本病责之于肾肝脾三脏，临床常分为肾虚、气滞血瘀、肝经湿热等证型[2]，临床上许多医家拟专方随症加减治疗，其中，因肝经湿热证最为多见，故常以龙胆泻肝汤加减治疗。本案患者以龙胆泻肝汤加减治疗后仍出现反复不规则阴道流血，欧阳教授细察之，认为湿热之邪流注下焦，损伤冲任二脉，开合失宜，血海蓄溢异常，导致本病的发生，不能一味泻火祛湿，当清热解毒祛湿、益气固冲止血方能奏效，予安冲汤加减。欧阳教授予安冲汤补气升提、活血摄血基础上去白芍，以避阴柔之物，加败酱草图其入肝经，既能清肝胆湿热，又能祛瘀止痛，再以山茱萸收敛正气以固冲任，三七、蒲黄祛瘀血、生新血，以旱莲草补益肝肾、凉血止血。全方攻补兼施，摄血而不留邪，药后止血效果显著。再诊，欧阳教授辨其中阳不振导致面色萎黄、腹胀、便溏，前方基础上加用麦芽、陈皮健脾理气，《医学衷中参西录》提到麦芽与人参、黄芪、白术并用，能增强运化补益之力，不至作胀满，且麦芽善舒肝气以行肾气，为疏肝健脾补肾之良品。诸药配伍，各施其职，故能收效。

安冲汤是益气固冲止血之名方、验方。欧阳教授临证多年，认为崩漏的主要病因是虚、热、瘀，肾虚血瘀、虚瘀生热是其基本病机[3]，临床运用时应仔细辨明病位、病性及兼症，且遵循“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的原则，以安冲汤灵活加减化裁，能取得理想疗效。

[1]张锡纯．医学衷中参西录[M]．山西：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09．

[2]张玉珍．中医妇科学[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7.

[3]李坤寅，王慧颖，黄洁明．欧阳惠卿教授治疗崩漏经验介绍[J]．新中医，2005，37(8)：1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