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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看客”到网络围观的演变分析

2018-02-08赵晓明罗宏梅

遵义师范学院学报 2018年5期
关键词:围观鲁迅时代

赵晓明,罗宏梅

(1.贵州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贵州贵阳550025;2.遵义师范学院人文与传媒学院,贵州遵义563006)

网络围观是新媒体迅猛发展与应用时出现的一种热点现象,在网上一度还出现了以围观命名的各种传播活动。表象看,网络围观似乎是一种不表立场的态度,实质看,它是上网者在众多网络事态中的一种选择性到场。由于网络虚拟性的特征,其到场与否不受任何约束,在片面追求点击量动机的驱动下,随着正确或错误、真实或虚假、甚至故弄玄虚制造惊耸现象的出现,围观者随时可能成为十分庞大的群体,从而不仅具有经济(广告)的价值,也具有影响社会秩序的强大的正负能量。因而网络围观是一种不能不正视的、潜在而巨大的社会力量。自网络媒介发展以来,此现象就受到了学者们的重视,相关的研究视角不断丰富,出现了涉及其含义、成因、影响力的研究,甚至还涌出了“围观政治学”等专有名词。但总的看,关于网络围观问题的理论研究仍然不够,对于围观现象的历史变迁的研究也相对缺乏。本文力求通过对围观现象演变进程的梳理,剖析其内在逻辑与外在表现形式的变化,进而探讨规避网络围观的风险,发挥其社会正能量影响的途径。

说到网络围观,不由人不想到“看客”,二者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和历史渊源。“看客”一词最早见于鲁迅先生的《呐喊》自序,鲁迅先生在自序中说道:“这一学年没有完毕……我便觉得医学并非一件紧要事,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1],在鲁迅先生的小说中描绘了众多的“看客”形象,“看客”是当时旧的中国民众的缩影,他们是一群缺乏民族尊严,麻木不仁,不辨是非,对于别人的惨死只是冷眼旁观,甚至当自己的同胞惨遭列强的无情屠杀时还拍手叫好的人。他们庆幸灾难没有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殊不知到最后自己也从当初的“看客”变成了一个被“看客”看的人。鲁迅塑造众多“看客”形象的目的,是对当时中国人灵魂的救赎。他弃医从文,因为他深知对于身体救治很简单,但国人最需要的却是精神,他需要唤醒迷茫的国人。一个健全的人不仅有血有肉,更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理性,不会如“羊群效应”一般盲目从众。在鲁迅先生的作品中有太多我们所熟悉的看客形象,例如在作品《药》中华老栓相信用血可救治自己的儿子,于是他拿着沾有革命者鲜血的馒头去救治自己害痨病的儿子。《祝福》中人们争先恐后的去听祥林嫂讲述关于阿毛被狼吃了的故事,驱使他们的并不是同情,而是自私和好奇,他们只是在无聊的生活中去寻求一点趣味,在感觉厌倦之后仍对祥林嫂嗤之以鼻。鲁迅在此将人性的无情与残酷表现得淋漓尽致。最典型的是《阿Q正传》,在“大团圆”结局,阿Q被押送至刑场时,无数的人前来看戏,同胞的死竟换来众人的狂欢,他们奔走相告,他们兴高采烈,他们如过节一般,他们甚至还要求阿Q为他们唱上一段,阿Q也真唱了,而且唱的“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好一个黑色幽默!当一群人连为什么死都不知道时,他们又如何能好好地活!

“看客”的出现有其深刻的历史背景,一方面,1919年以前,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体制、封建传统文化严重的禁锢了人们的思想,他们保守、麻木、不思进取。自给自足小农经济的生产方式也形成了中国人逆来顺受、封闭、自私的民族性格。麻木不仁、胆小自私、爱热闹却又怕惹祸上身成为中国民众的集体无意识。鲁迅先生在《灯下漫笔》中将中国的历史归结为“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和“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也就是说在整个封建社会,中国人从来就没有争取过做人的权利。因此鲁迅号召要打破旧时代的束缚,创造“第三样时代”,提出了改造国民性的问题。另一方面,五四运动之后,西方的启蒙主义思想进入中国,启蒙思想提倡个性解放,主张人性解放、爱心的解放,注重国民性的改革,突破传统封建礼教的束缚。以梁启超、陈独秀、鲁迅等为代表的一大批知识分子积极寻求救国良方,希望唤醒国人麻木的灵魂,救中国于水深火热之中。在鲁迅的笔下不仅关注着“看客”的命运,也关注着启蒙者的命运。一方面,鲁迅先生希望国民麻痹的灵魂尽快觉醒,不要再成为封建统治的傀儡,他希望国人成为一个有血有肉能独立思考的人。他通过对那些看客麻木、缺乏理性的塑造、通过对封建传统文化无情的批判与揭露,希望读者能够面对现实,深刻的反省自己,在绝境中重生,成为一个真正的有独立人格的人,摆脱那种集体无意识的状态,做自己思想的领导者。另一方面,鲁迅笔下那些被看的人是当时大多数具有启蒙思想的知识分子的缩影,是中国改革的先驱者,是在寂寞里奔驰的勇士,鲁迅希望通过这些勇士的牺牲来唤起国人的良知。

显然,不能简单地将今天的网络围观者等同于“看客”。首先,时代变了。被列强侵略、奴役的历史早已结束,如今人民真正的实现了当家做主。改革开放后我国的经济社会发展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实现了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蜕变。其次,看或围观的主体变了。他们不再是过去愚昧麻木无知的人,而是有一定文化程度的人。据官方数据统计显示我国现在的网民数量已经达到7.72亿人[2],其中网民构成结构中青年网民所占比例最大、网民构成阶层呈现多样化的趋势,既有社会顶层人员,也有奋斗在城市中的边缘群体。第三,参与的方式变了。如果说“看客”不过更多是对身边偶然事件被动的参与,那么网络围观则是上网者对全世界成千上万事件主动有选择的参与。换言之,由于人们的政治权利得到了保障,由于互联网等新媒体技术的日益发展,即使是最普通的民众,也获得了通过网络参与政治、经济、文化的交流与共享,进行社会互动或合理抗争的可能,他们以点击、跟贴、评论或点赞的方式对一些公共人物、公共事件、热门事件表示自己的观点和态度,从中追求存在感、认同感和成就感。具体讲,网络围观分为三种:一种是闭眼的看,此类正如鲁迅所言的看客一般,冷漠无情、视而不见;第二种是抬眼的看,作为普通旁观者身份的看客,他们静观事态的发展,只关注或默默的点赞而不发表任何的意见或评论;另外一种就是义眼的看,他们不仅关注或点赞还会加以评论,明确的支持或反对其中一方,积极的参与到事件的传播过程中来。可见,尽管时代变了、围观者的文化素质不同了,但人性中自私、麻木的弱点依然不同程度地存在,鲁迅先生关于国民性改造的任务依然任重而道远。

经历了几次信息革命的浪潮,媒介技术日益的成熟与完善,传播方式、传播效率、传播内容等都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就此而言,媒介环境学派的麦克卢汉的技术决定论的确不无一定的道理。互联网技术以其自身固有的优势将传统媒体的受众分流,越来越多的网民通过网络媒介来进行信息的获取与传播,通过围观的方式参与到社会各个层面的活动,甚至参与政治活动,以引起相关部门的重视、促进有关社会问题的解决。媒介技术的发展深刻的改变着人们的生活,影响着社会甚至国家的发展。昔时被动、麻木、令人揪心的“看客”,如今已演化成为令人不可小嘘的社会群体。二者的表现形式虽同是围观,然而在现代网络技术信息传播的影响下,新媒体上的网络围观与“看客”的围观有着以下几点区别。

1.在场形式的改变——从共同的在场到虚拟分散想像性的在场

在场强调主体的人在事件发生和进行的现场,是主体间进行交往互动的实在关系,这里在场强调两个因素,其一就是强调主体的人,其二强调在场的空间。在看客时代,强调众多的人在同一空间地域范围下所发生的共同的围观,这种围观是发生在实际的现实生活中的,即使会发生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情况、即使他们对于围观并没有发生任何的反应,处于一种麻木不仁的状态,但也属于缺失的在场。而在互联网环境下,共同的在场已经成为网上的虚拟的在场,并且这种在场是分散在网络中的并不是集中聚集的,这种在场是以一种想象的共同体方式存在的,人们在网络中彼此并不熟知,他们是根据共同的爱好、兴趣聚集到一起,形成一种暂时的、想象的、稳定的趣缘群体,与传统的看客时代相比,网络围观的外在表现形式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2.围观者形象的改变——从否定到肯定的蜕变

在鲁迅的看客时代,看客是一群麻木不仁、缺乏人性的代表,是被诸多学者进行文化批判的对象,看客已成为那个时代的弊病,它几乎没有任何的正面含义。而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看客一词也发生了改变,如今我们已经很难发现看客一词被广泛使用,其中一方面是由于时代的进步、社会的发展所致,但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它的能指与所指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符号的能指与所指并不是固定的,事物和它的名称也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在互联网时代,看客一词已经被新的名称所取代,并且它自身的含义也得到了拓展与正名。互联网时代出现了新的词语网络围观者,他们围观政治,参与到政治活动中去,通过网络围观进行相关的利益诉求,希望得到相关部门的注意并使问题得到妥善的解决;他们围观社会热点事件,如进行爱心接力,通过围观使得事件得到广泛传播,沟通各方,让社会上演了一场爱心大接力。但也不可否认,网络围观者也存在着负面的形象,但互联网时代的围观者已和看客时代产生了本质的区别,已经由一个被学者进行批判的对象变成了一个具有积极意义或者说是社会的一个合理性的存在的群体。

3.围观性质的改变——从文化批判到介入政治的方式

鲁迅的看客时代,看客一词成为文人墨客进行国民劣根性和文化批判的对象,看客的围观是一种麻木、事不关己的冷漠的代名词,而在互联网等新的媒介方式介入之后,围观的性质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人们通过围观来参与政治生活,在互联网这个大的场域中媒体、政府与网民之间进行相互的博弈,彼此之间形成一个互联互通的关系网络,网民通过网络媒介来参与公共事件的讨论与传播,通过网络围观来引起相关部门的注意,加快促进相关社会问题的解决。围观得到赞许,成为中国人培养公民社会、责任意识的最佳方式,可与“伸张正义”“扩展公共讨论的空间”“形成民众的参与监督”“搭建问政与问责的平台”“促进公共意识和公民参与”“改变公共舆论环境”“围观是弱者的武器”等传播理念联系起来。网络围观已经成为人们参与政治生活的重要途经之一。

4.围观内涵的改变——从有限的围观到无时无处不在的围观

看客时代由于当时的媒介与通讯技术相对缺乏,人们的围观范围局限于某一与自己有着紧密地缘联系的区域内部,并且围观的内容大多为日常琐碎的事物。但互联网新媒介出现以后,人们的围观打破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人们可以随时随地迅速集中在一个地方进行围观,人们一哄而起而又一哄而散,人们之间是彼此的陌生人的关系,但在围观某一事件时人们形成一种暂时的脆弱的弱联系关系,这种关系在围观结束之时就会迅速消失。并且人们围观的内容延伸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人们可以选择性的去接触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去围观与讨论,在互联网时代围观无时无刻都在发生。

“看客”是鲁迅先生救赎的对象,网络围观则是需要引导的群体。

百余年来中国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国人的素质由于教育的普及有了相当高的提升。因而网络围观者已不再是过去的“看客”。作为新世纪新媒体时代的网络围观已经成为社会的一个合理性的存在,一方面在一定程度上,网络围观为社会带来了一些积极的改变,围观政治学、围观改变中国等概念的提出,从一个侧面可以较充分地证明这些积极因素的存在;另一方面也不能不看到网络围观引发的一些消极的社会现象,如网络谣言的广泛传播、越来越多的乌合之众的涌现、恶意的人肉搜索、网络暴力、多数人的暴力等诸多现象。这些负面因素的出现,说明网络围观并不是我们所想象的乌托邦,在对网络围观保持高调和激情的同时,也应该持有一定的质疑的态度。在新媒体泛滥的时代,更应冷静思考如何确保网络围观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

增强媒体把关人角色。卢因曾提出的把关人的概念,在群体传播过程中存在着一些把关人,只有符合群体规范或把关人价值标准的信息内容才能进入传播的管道。在看客所处的传统媒体的时代,传统的纸质媒体、广播和电视等拥有绝对的优势与权威,他们把握着信息流通的主动权,媒体的把关人角色显得异常强大,他们掌握着绝大多数的信息资源,也拥有着相当可观的固定的受众群体。但是,随着新媒体时代的到来,信息传播工具的日益丰富,大众表达民意的平台日益增多,越来越多的大众参与到信息传播中来,传统媒体的绝对权威已经发生动摇,正是借助新媒体的优势与便利,越来越多的人在网上不负责任的随意发表意见、发布信息,以至于出现越来越多乌合之众。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他们不仅用眼睛看,还使用带有攻击性和谩骂性的恶毒言语来诋毁他人,而当真相大白时所有的评论瞬间沉默,就像从未发生一般。这就需要新时期的新媒体采用各种方式,建设一支媒体把关人的队伍,增强媒体把关人的角色,及时澄清事实的真相,杜绝谣言的发生。

坚守新闻的底线,维护新闻的真实性,作为一个新闻人不应该只是想把故事讲给大众,更重要的是如何讲好这个故事。在信息爆炸的时代,各种信息扑面而来,让人应接不暇,信息传播工具也日益先进,人工智能以其超强的运算与记忆能力在很多领域甚至超越了人类,在新闻领域也出现了专门采写新闻的机器人,我们不禁会问记者会被这些人工智能所取代吗?首先我们不可否认,传统的新闻采写耗时耗力,尤其是人物的专访:从选题提报到选题审核通过;从约定双方时间到奔赴专访现场;从提纲撰写到现场记录素材;从稿件撰写到版面出刊等等流程,少则一周多则半月,甚至一整个月。而网络媒体的采写方式,与传统媒体相比似乎更加向前一步,打破了时空的限制,实现了交流的实时性,节省了大量的人力与物力。但是,人工智能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记者,人工智能没有思想、没有情感。它们只是人类编写的程序,记者可以在采访的过程中发现更多的线索,他们能够追踪溯源、辨别真假,他们可以用文字表达出受访者最真实的情感,他们的字里行间都透漏着自然、真实,而只有这样的新闻才是大众想看到的,而不是简单的文字的堆砌。

坚持正确的舆论的引导方向。在自媒体时代信息以不可预见的速度快速传播,如果不及时的进行引导可能会造成极大的社会危害。在互联网等自媒体终端,一个话题在几分钟之内就会被数万人围观、甚至进行转发和评论,在这其中就包括虚假的新闻,如果任由这种信息在网上胡乱传播就会扰乱正常的社会秩序,造成大众的恐慌。作为新闻人就应该及时的进行澄清,调查信息源的真实性,做好把关人的角色,及时的将那些需要的谣言扼杀,防止其产生更大的社会危害。近年来我国也通过制定法律来维护正常的网络信息环境,我国刑法明确规定,编造虚假的险情、疫情、灾情、警情,在信息网络或者其他媒体上传播,或者明知是上述虚假信息,故意在信息网络或者其他媒体上传播,严重扰乱社会秩序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相信在新闻人和法律的双重保护下,网络信息环境将会得到极大的净化。

占领新闻的高地并及时发声。在人人都可以发布消息的时代,信息如泉水般涌现,如果在这其中新闻人没有把握住传播的主动权、没有及时的发布信息、及时的追踪报道、及时的发声,那么新闻人的威信就会在大众的心中降低,媒体固定的大众就会分流,他们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获取消息,他们可以通过互联网等更多新兴的媒介手段去寻求答案。因此,作为媒体人应该牢牢地把握新闻阵地,及时的发布信息,吸引大众的眼球,争取更多的大众。这样的媒体才是一个合格的媒体,而不是让受众主导媒体的议程,形成一种逆向的传播形态。

网络围观已经成为社会的既存事实,在新媒体环境下围观的外在形式与内在逻辑都已经发生巨大的改变,在看到网络围观为什会带来积极改变的同时,也应该警惕网络围观所带来的潜在的威胁,只有明确其内在缺陷,才可以引导网络围观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以此发挥它更大的积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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