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凤冈玛瑙山营盘初建时间考

陈季君，胡安徽

（1.遵义师范学院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贵州遵义563006；2.贵州师范大学党委宣传部，贵州 贵阳550025）

贵州省遵义市凤冈县玛瑙山营盘位于凤冈县绥阳镇东北官田寨境内，距凤冈县城约18公里，既是中国南方古代军事城堡的主要代表，又是贵州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更是近几年遵义市旅游热门景点之一。不少文人墨客在游览此处后写下了许多散文游记，但从学术视野对玛瑙山营盘进行专门研究的成果并不多，目前最主要的有《清代山城防御：以贵州凤冈玛瑙山遗址为中心》，该文对玛瑙山遗址的年代、性质与价值等问题进行了探讨，认为遗址是清代咸同年间贵州苗、侗、布依等世居民族爆发反抗斗争时，地方势力自行修建的防御工事[1]。尽管文章内容较为丰富，但仍有不少值得深挖的内容，如对明清文献资料的使用、玛瑙山营盘最初修建时间的考证等。基于此，本文依据文献资料并结合实地考察情况，就玛瑙山营盘最初修建时间作进一步探讨。

一、玛瑙山概述

由于玛瑙山营盘地处玛瑙山腹地，因此，要了解玛瑙山营盘就必须先了解玛瑙山。玛瑙山是凤冈县四大山脊之一，主体蜿蜒在绥阳镇境内。绥阳镇原名绥阳场，历史悠久，曾是唐代夷州州治所所在地，南宋隶思州，明代属石阡府龙泉坪司，清代为平越州湄潭县，民国插花地厘正时划归凤冈县管辖。玛瑙山既可以作为一个片区的称呼，也可以作为一座山的名字。说其为片区，是指以玛瑙山为中心，周边数公里的河流、地貌等自然景观和风土人情、民俗文化等人文景观；说其为山名，是因为该山酷似马头，最初被当地人称为“马脑壳”或“马脑山”，后来被文人写成“玛瑙山”，以显高雅[2]P1。不过，笔者实地考察时发现，此山有一巨大的天然溶洞，里面的钟乳石颇似一串串玛瑙，故称其为玛瑙山更有理可循。也许，文人所谓高雅把马脑山称之为玛瑙山是因为见此景象而受到了启发。

玛瑙山不仅因为有如此高雅之名字而在当地家喻户晓，更由于其富含文化遗产而享有盛名，代表性文化遗产是建筑规模巨大的玛瑙山营盘和周边的官田寨民居，其中前者被誉为“万米长城”、“中国西南地区最完整的古军事建筑”。成为在19世纪中国西南广大区域内，社会动荡环境中，集家族生活和防御功能为一体，以石构建筑为主体的小型城堡式建筑群的典型代表，中国传统的封建家族文化的集中体现，是同类文化现象存世最完整最典型代表作。

二、玛瑙山营盘最初的建造时间

据王黔辉《玛瑙山洞堡之战》介绍，该营盘最初建于南宋绍兴元年（1131），是任正隆起义反抗官府的议事之所；当时义军将玛瑙主山山腰天洞口用巨石围住，沿山顶筑了一圈石墙，形成一座山顶有营盘、营盘下有溶洞、溶洞通山顶的碉堡；由于任正隆被当地百姓传为真龙天子，将来要坐金銮宝殿，故将洞堡所在的玛瑙山改名为金盘山；任正隆起义后，朝廷派安文、安武等人举重兵镇压，义军失败，任正隆殉难于绥阳镇大水河边[3]P143。由于《玛瑙山洞堡之战》是文学作品，采用口碑相传的故事，其可信度受到影响。另据凤冈绥阳吧“夷州文化史实人物”提供的信息：任正隆于建炎二年（1128）宣布起义，并在洞顶金盘山修建营垒，设立总部，在取得巨大胜利后将人马移至今凤冈县石径乡三面环水的黄杨屯，凭险设防，修造营垒。时任思州刺史的田佑恭派部属安文、安武兄弟于绍兴二年（1132）带领数千精兵攻打黄杨屯，任正隆久遭围困，在一次战斗中中箭被俘。安文将任正隆押解至绥阳镇示众，杀害于大水河畔[4]。这些信息来源于网络，对所用史料亦未有注解，故而亦不可全信。

然上述两种关于任正隆举义和玛瑙山营盘创建的说法基本一致，仅在时间上略有不同：一是1128年；一是1131年。两个时间相差不大，故而据此可以推知营盘建造的时间大约在南宋初年即高宗建炎到绍兴年之初，但这缺乏必要的文献佐证。尽管当代《凤冈县志》有“南宋建炎二年(1128)农民任正隆起义于县北绥阳玛瑙山，后移县东20里的黄杨屯，绍兴二年(1132)被官军镇压。至今堑洫犹存。”[5]P7但这种说法与凤冈绥阳吧“夷州文化史实人物”提供的信息没有区别，亦无史料来源之标注，所以，在笔者看来，《凤冈县志》的这则信息算不上有说服力的文献佐证。

笔者目前所见宋代文献均未对上述内容有确切记载，最早的相关信息是明万历《贵州通志》卷17《石阡府·山川》关于任正隆起义和所据黄杨屯的只言片语：黄杨古囤，“（龙泉坪）司治东三十里，层岩绝壁，大河环绕，上产黄杨木，可容百万人，宋元贞间有任正隆者据之，后克平。”[6]P380查宋代帝王年号，并无元贞之名，元贞是金完颜亮的年号，时间起止是1153-1156年。乾隆《贵州通志》卷5《山川》：将军山，“在城东南五十里，宋绍兴间，任正隆之变，都监安文誓师于此，因名。”黄杨囤，“宋时屯兵营堑犹存。”[7]P90嘉庆《重修一统志》卷505《石阡府》：将军山：“宋绍兴二年，任正隆之变，都监安文誓师于此，因名。”[8]P25542“黄杨古屯在龙泉县东三十里，《府志》：巉岩绝壁，崖上多黄杨木，大河环绕，其上可容百万人，宋绍兴间任正隆据之以叛，都监安文平之，营栅堑沟犹存。”[8]P25553绍兴是南宋高宗赵构的年号，时间起止是1131-1162年。由此可知，乾隆《贵州通志》所载任正隆占据黄杨屯的时间包含了万历《贵州通志》所记时间，表明任正隆据有黄杨屯的时间大约在1153-1156年。结合上文信息，任正隆占据黄杨屯是在修建了玛瑙山营盘之后，故而可以推测，玛瑙山营盘建造时间在1153年之前，但不会是1128或1131年，因为任正隆起义的时间不可能持续有20余年之久，从“夷州文化 史实人物”提供的信息看，起义持续时间仅有4年；再从“宋绍兴二年，任正隆之变”看，绍兴二年即1132年，这就明确了玛瑙山营盘最初修建时间是在1132年之后。

综合上述信息和分析，笔者以为，玛瑙山营盘最初修建的时间大概在南宋高宗绍兴二年即1132年之后到1153年之前。然而，这个结论还需进一步细化、斟酌，因为通志所载信息均是关于任正隆和黄杨屯的，没有一条是直接记述玛瑙山或马脑山的。这就是说，玛瑙山在宋明时期乃至清乾隆年间并未进入史家视野，成为他们关注的对象。此种现象引人深思：什么原因导致此营盘竟未能记载？笔者猜测，也许当时玛瑙山营盘没什么规模，不值得载入史册。另外，贵州考古工作者在地表采集的青花瓷、钱币等遗物，其年代均属清代中期，没有任何宋代的文物，这无疑给玛瑙山营盘最初建造的确切时间蒙上了神秘的面纱。

三、余论

据康熙《湄潭县志》卷1《名山胜境》:“玛瑙山，县西十五里，三面石壁皆作五色，雨后日初光彩尤丽。”[9]P11文中虽有关于玛瑙山的明确记载，然此处的玛瑙山并非绥阳镇的玛瑙山，因为绥阳镇的玛瑙山位于湄潭县城的东北方向，距湄潭县城约120余里，无论方位还是距离都不相符，不可能是本文所说之玛瑙山。光绪《湄潭县志》卷6《武备志》有一段记载：“金磐山营，一名玛瑙山，城北百三十余里，平地突起，山坞怪石嵯峨，坞底一洞幽深曲折。武生钱青云鸠工凿石，就势建垣，因营此。”县志又载：咸丰十年（1860），“武生钱青云营玛瑙山。”[10]P512该文中的金磐山营即今绥阳镇玛瑙山。这是目前见及的首次明确记载玛瑙山营盘的官方文献。《钱氏族谱》亦云：钱青云于咸丰年间营建此垒。钱青云（1808-1864）在钱氏家族中颇有名望。钱氏家族系武肃王之后裔，青云祖上自浙入黔居住于玛瑙山。文献记载，青云出生时家境颇丰，长大后能弓善武，武艺超群；咸丰年间，社会动荡，族业不安，于是他决定弃家筑营；营盘按八卦阵式设计，建有集市、学校、兵营，所筑攻防之道，营营相连，洞洞相通，地上营垒与地下洞厅紧紧相套；地上城墙曲折迂回，城堡设有指挥中心，营内出洞四通八达；城堡规模宏大，易守难攻，颇具匠心，其军事攻防体系实为罕见。光绪《湄潭县志》记载，同治元年（1862），黄号军与清政府湄潭守军激战，清军失利，湄潭几乎没有完土，幸亏安子屯一带的马头山、太平山、玛瑙山等地有营盘保护而幸免。《平黔纪略》云：咸丰十年夏四月，“贼分掠绥阳场，蔓延龙泉。上方洞坪团营多溃，惟钱青云自保。贼夺县北三碗种、虎头坝、猫猫垭诸隘，薄城下。青云俟懈击之，贼稍却。”[11]P149由此可见，玛瑙山营盘确实起到了御敌的效果。如果仍就修建情况而言，考古发现的青花瓷、钱币等遗物也表明玛瑙山营盘在清代中期有大规模的修建，同时从考古工作者初步踏勘的情况看，不同砌法的垣墙之间可能存在年代的差异，意即该营盘应非一人一时之作，而是多次营建的结果，其最初营建时间大概在南宋绍兴年间亦有可能。

作为贵州数以千计屯堡建筑中规模较大且保存最好的一座古军事建筑，遗产真实性、完整性很高，环境景观优美和谐，具有体现黔北地方文化、民族文化、家族文化、科举文化的历史见证意义，不仅建筑科学、美学价值彰显，而且社会学价值很高，营盘内的驿道、盐道见证了当时重要的交通和经济功能，更为重要的是它对重大历史事件的记忆和地方风俗传统的承载，具有农民起义和昔日社会传统与形态结构的矛盾斗争地方化区域化特点。总之，玛瑙山的历史文化价值不可低估，伴随着人们文化品位的提高和凤冈旅游开发的勃兴，玛瑙山营盘必将会受到越来越多人的关注。这更需要我们文史工作者进一步加强对营盘的学术研究，让观光者在旅游休闲中品味异彩纷呈的奇峰异洞，惊叹构造者的妙思构想巧夺天工时，增强文化的自信心和自豪感。历史工作者只有走出书斋，将历史研究和现实相结合，才更显其价值和生命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