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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惊魂

2018-02-01苏伐

科学Fans 2018年2期
关键词:筏子科考队沙拉酱

苏伐

这不是正式的报告,不是我提交给科考队的那份。写这份是因为我主编的要求,他听说了我的经历后,要求我给通讯社也写点什么。“让普通读者也看看外星上的故事,我会给你上推送的。”他说,而且补充道,“就算交你给科考队的报告都行,只要是外星的故事,什么内容读者都看。”

我傻了吧唧地把报告转发了一遍,雷厉风行的主编三分钟后就给了我回复:“重写!”

说好的写什么都行,交报告就行的呢?于是就有了你们现在看到的这篇文章。不过我怀疑你们看不到这段话,主编一定会把它们删掉的。

1

我是这次“魔镜星球”科考队的随队记者,你们在地球上看到的新闻大部分都是我编写的。刚开始的时候,科考队只让我待在基地里,我只能通过采访他们获得信息。终于我等到了一个合适的时机,提出了随队采风的意愿。这个星球如此美妙,无论是我还是读者,都希望看到它更真实的一面。

出乎意料的是,我几乎是立刻就拿到了许可。船长甚至还问我什么时候有空,因为下一个小队五分钟后就会出发。

我不想再回忆我是怎么在五分钟里搞定了所有的行李,直到我終于踏上魔镜星球的土地,心脏还在狂跳不已。

部分是因为我赶时间赶得心脏都快停了,部分是因为有一个叫不上名字的活物,正试图吃掉我的鞋子。

也许还有脚。

这次的小队队长林奈何安慰我说,没事的,那只是株植物。

植物也有食肉的好吗?地球上还有猪笼草呢。

这让林奈何大笑了起来:“相信我,它一点都不想吃你。它只是对你的鞋感兴趣。你的鞋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特别贵算不算?主编说去外星的费用全报,所以我穿的用的,全是捡最贵的买。

“怎么才能摆脱它?”它的茎和叶包裹住了我的鞋头,并在上面分泌出看上去黏糊糊的汁液,相当像是动物吃下猎物时,满嘴口水的样子。

我试图抽出我的鞋,那东西的叶片上竟齐刷刷地睁开了一排眼睛,紫红色的,就像是电影里魔鬼的眼睛。

谁再说这东西是植物,我就跟谁绝交。

林奈何抓住这东西,把它从我的鞋上拉开,远远地扔掉。

“这真的是植物,不过这颗星球上的植物和地球上的不太一样。它们能活动,甚至是有目的的活动。”

我觉得这听起来就像是动物。

“我们把它们定义为植物,主要还是因为它们能进行光合作用。而且它们的活动不是有意识的,这点不符合动物的特征。”

林奈何脱掉了我的鞋,在鞋底发现一块沙拉酱。那是我疯狂打包行李的五分钟里的副产物,我在手忙脚乱之中打碎了一瓶沙拉酱,以及,一些别的东西。

我说过,那是我不想再回忆的五分钟。

他用纸巾擦掉沙拉酱,揉成一团丢到那株植物附近。它的茎叶向纸团伸展,身下的“触手”移动着,虽然行动缓慢,但确实是在向纸团移动。

“那不是触手,那是根,是气生根。它们的根不扎在土里,形成类似于伪足的结构。”

“我们叫这种植物——叶列娜草。”他补充。

叶列娜是另一位植物学家,她在几周前的野外勘测中失联了。基地花了许多精力寻找,但她至今仍下落不明。

我们继续前行,身后的叶列娜草终于抓到了纸团。

2

魔镜星球80%以上都是海,这里的海岸线绝美无比。

在地球上,我看过太多的海,太多的海岸线。白色、黄色、黑色乃至粉色的沙滩,嶙峋的岩石,陡峭的悬崖……但眼前的海岸线与它们都不同,海边长满了某种蔓生植物,放眼望去满眼都是紫红的颜色,时深时浅,就像是一张地毯或画卷。

它的绝美并不只是颜色的冲击,而是这一幅画卷上的图案,在不断变化。

那是因为这些植物也能移动,它们不断移动,颜色深浅的位置也随之变化,形成真正活的画卷。

“光这景色,我能看一天。”我宣布。

“那你就好好看吧。”林奈何说,他忙着和其他人对植被、土壤和岩石采样、封装,带回基地检测。“你是记者,你就好好记着这里的一切,让地球上的人知道,这里是什么样子。”

他告诉我,这些东西是半定植植物,类似灌木。“这星球上的植物缺乏叶绿素,所以它们大多不呈绿色。我们提取出了一种类似于地球原生生物中‘视紫红质的物质,可能与光合作用有关,目前暂时称其为‘紫红素。”

“它们在活动!”我惊叹道,“这里的植物都会活动吗?”

“不是全部。”他指着远处像是树的植物说,“我们观测它三周了,没有任何移动的迹象。不过它的种子能飞。”

说话间,一群羊一般的生物从不远处走过,它们对我们并没有兴趣,只有少数的几只远远地看了几眼,它们的眼睛也全部都是紫红色的。

它们啃食植物,植物退开躲避,宛如退却的潮水。它们一定能感受到威胁,并且逃离。林奈何说这些移动是有目的的,但是没有意识。这种移动只是应激反应,对外界刺激做出的反应,以此逃避危险、趋向光或食物。

我看着这群羊、这些植物以及这片海整整一个下午,魔镜星球的两个太阳映照在海面上,绝美而又壮丽。

我从不同角度拍了好几张照片,都不满意。照片无法表达我亲眼所见的奇观,我不求一模一样,但至少拍得再美些,更美些。

我爬上了远处的那棵树,视野开阔,视角正好,但光线还要再等等。我坐在树杈上,欣赏美景,听着音乐。这一切过于美好,让我忘记了很早前设置的系统模式是,播放音乐时关闭通知。

我设置系统的时候是在明亮安全的基地里,而现在,我独自一人在外星球的一棵树上。

人果然不该急慌慌地出门,我出发前没有按规定检查通信设备。

等我发现的时候,黄昏已经过了。我美美地欣赏了海上的双星日落,光这段视频就够社里的头条推送了。等到我关掉音乐准备爬下树,才发现未接通讯和未读信息几屏幕都看不完。endprint

最上面的一条未读是林奈何发来的:“我们没办法再等了,只能先回基地。你要还活着,就尽快给我回消息。”

科考队没有整蛊新队员的习俗吧?

他们最好说有,他们只要说这是开玩笑的,我立刻原谅他们,毫不犹豫。

“你总算是联系上了,你知道我要吓死了吗?”林奈何劈头盖脸就先是一顿骂。

他是不是要吓死了我不知道,但我要吓死了是实打实的。

“叶列娜就是在那一片区域失踪的,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非常需要心肺复苏。

我问林奈何他们遇到了什么,必须紧急回基地,他让我低头看。地面上满都是水,我和我所在的树,在一片汪洋的中央。

“是涨潮。”林奈何说,“魔镜星球的涨潮退潮非常厉害,我们没法在那片区域待到黄昏。”

在我的第一次勘测任务中,我被困在了外星海中央的一棵树上。

3

林奈何保证第二天会来接我,但我得靠自己挨过这一晚了。

人生还能再绝望一点吗?

答案是还能。我的肚子咕嚕咕噜地叫了起来,坚持不懈地提醒我它的存在。

我想劝说我的胃,一天不吃饭不会饿死的。但这蠢东西没长脑子,听不懂人话。

要不是它长在我身上,我真不想管它了。

我身上没有任何食品,而正巧的是,不远处的一根枝条上,挂着看上去非常像是果实的东西。

而且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在饥肠辘辘的人看来,尤其好吃。

林奈何说过,魔镜上的食物不建议食用。因为这里生物的氨基酸手性与地球相反,是左旋氨基酸,很难说能不能被人消化、吸收。

但那果子看上去真的很好吃,是能引起食欲的那种好吃。尤其关键的是,它还长在唾手可得的地方,不用费劲儿就能摘到。

有种送上的人头不收太傻的感觉。

就……先摘下来看看吧。就算不吃,也能拍个照当新闻配图嘛。

五分钟后。

光外表没拍头啊,还是掰开吧。

十分钟后。

这东西,闻起来还蛮好吃的样子。香成这个样子,我倒是无所谓,但我的胃告诉我它很想造反。

十五分钟后。

我不用担心会中毒了。这味道我真心咽不下去。

果子的汁液流了下去,滴落在海面上。一群黑压压的东西,逐渐聚集而来。在手电的照射下,我看到连成一片的紫红色的眼睛。

我把果子扔到海里,果子一定会沉下去,我希望那些紫红色的眼睛,能追着沉下去。

果子如愿沉了下去,但那些眼睛的主人并没有跟着去。

我的脑子里上演了无数科幻片、恐怖片、科幻恐怖片,以及发现那些眼睛的主人时似曾相识的场景。

是一群叶列娜草。

这些草漂浮在水面上,也许是因为太轻,所以没法钻入水下。果子的香气散去,它们也渐渐有散开的趋势。

我得把这画面拍下来。它们成片漂浮在海上的样子,就像是紫色的星空。

拍摄设备的闪光灯不够,我叼着万用光源补光。一个没留神那玩意儿从嘴里掉了出去,我伸手去捞,捞住了它,却踩空了一脚。

坠落的一瞬,我恨万有引力。

4

就像是奇迹一般,我没掉落在水里。我掉在了一张网上,而这张网看上去相当眼熟。

我在网上找到了基地的Logo,这是科考队每人配发一份的睡眠网,用来架在树上当床用的。

比这更令人惊讶的,是这张网的主人是叶列娜!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她的随身助理和通讯器就别在网上,就在Logo旁边。

我立刻联系了林奈何,我有种感觉,他一直没放弃寻找叶列娜。

他吩咐我:“看她的随身助理,有没有什么线索。”

随身助理里有一段视频,看上去是在夜里录的,而且就是在这张网上录的。

画面中是一个金发的女性,说着带俄罗斯口音的英语。说这条视频是留给基地的,希望他们知道她一切安好,并且不用找她。

视频里的她洋溢着兴奋:“我知道这么做很冒险,甚至是缺乏考虑的。但我等不及忍不住了!你们相信吗?魔镜星球上可能有智慧生物,和我们一样,甚至比我们更聪明的生物。我等不及,想要和他们说‘嗨!”

林奈何告诉我,叶列娜之前提交过《魔镜星球高等智慧生物存在可能性研究》的报告,主张尽快和当地的智慧生物接触,以免被视作入侵。

她的建议被驳回了。根据她的理论,智慧生物存在于海里,科考队经过研究,认为现在不具备入海勘测的能力。

科考队的意见是再等等,但从这视频来看,她不想等。

我理解她的心情,如果有大新闻就在眼前,我也忍不住啊。

视频中并没提到她将怎样寻找智慧生命,显然她并不希望科考队寻找或是搜救她。她在科考队工作的时候躲在树上,造成失踪的假象。在科考队因为涨潮不得不离去后,她趁夜晚离开树,开始她的寻访之旅。

在这张网上,今晚我可以过得舒服些了,至少能睡上一觉。

但并不是只有我觉得这里适合睡觉,网的另一端,紫红色的眼睛正盯着我。

就像是某种凶猛的动物,盯着猎物。

那东西表面光滑,像是某种爬行动物,但比我见过的所有爬行动物都大。我不懂动物,但它的牙齿、爪子和神态,都宣告着猎食者的身份。

我向后退,缓缓地后退。我明显没有它动作快。我也不想逃进海水里。我身上有一把防身的电击器,我希望我们能相安无事地度过这个晚上,我用不上电击器,它也不用牙或是爪子。

我退一步,它向前一步。我试探着向前挪动一步,它还是向前踏足。

于是我只好后退,希望我表达了足够的诚意,表示我没有侵占它领地的意向。虽然海水在岸边发出巨大的海浪声,但此刻我仿佛都听不见了,在这棵树上万籁俱寂,我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心跳的声音,马上就要跳破胸膛。endprint

我退到了网的边缘,就在我从网换到树枝时低头的一瞬,它向我扑了过来。

它咬住了我的胳膊,我用電击器捅住它脖子。我以为自己称得上反应机敏英勇无畏,却没想到我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它的牙扎在我的胳膊里,我用电击器电它,其实也是在电我自己。

5

电击麻痹了我们两个。还好我们都在网上,没有掉下树。我比它更早恢复知觉,我在逃跑与进攻之间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后者。

我推着它,把它推下了树。它落进了水里,掉落的水声让我由衷地赞美万有引力。

现在我有了一张睡眠网,还有在网上找到的叶列娜留下的背包。背包里有急救药品和补给品。我为自己简单包扎,打算拆开一罐罐头庆祝。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火光。

火光来自下方。那只光滑的爬行生物浮在水面上,冲着树干喷火。

冲着树干喷火!

这星球上的生物,能稍微正常一点吗?喷火的爬行动物,不是只该出现在小说和游戏里吗?

后来林奈何告诉我,魔镜星球上有些大型爬行动物能喷火,因为它们储存有发酵液,甚至有时会喷火取暖。显然它此时不是为了取暖,而是为了烧掉这棵树来表达不满。

也许顺便再烧掉我。

叶列娜的背包里没有任何可以灭火的设备。我守着下方无尽的海面,却要面临被烧死的命运。

烧死,淹死,还是被咬死。哪一种死法比较痛快?

我抓着罐头跳下了树,奢望着爬行动物能更喜欢吃罐头。

毕竟这东西有调味,总比我好吃吧。希望它选择做一个有品位的动物。

我跳下海之后,它选择了做一个退隐的动物。功成身退一般,游开了。

很好,咬死和烧死的选项排除了,现在只剩下淹死。

我没有体力踩一晚上的水,我也没有体力游到岸边。

这罐罐头,恐怕是我的最后一餐了。

打开盖子,我才知道叶列娜为什么把这个留下了,这里面没有任何肉或者水果,甚至连土豆都没有,满满一罐子,都是沙拉酱。

作为最后一餐,这也太凄凉太高热量了吧。

沙拉酱的味道引来了叶列娜草,它们漂浮在我周围,叶片下的眼睛在星空下闪烁。

我挖出一块来,浸入水里。沙拉酱化开,更多的叶列娜草聚集过来。

我想到了会引来许多草,但我没想到,我引来了一条船。

一条满是眼睛,只应该出现在地狱或是噩梦里的船。

一条叶列娜草编成的船。

我觉得我需要看看眼睛,或是脑子。

比起船,这更像是筏子,我在筏子上,再次找到了基地的Logo。

仔细看,叶列娜草是包围在一支充气筏外的,这充气筏是科考队标配的。恐怕叶列娜就是用这支筏子去找海中的智慧生命。

现在筏子上空无一人,她究竟是找到了,还是出了意外?

围在筏子外的叶列娜草向我凑过来,为了化开在水里的沙拉酱。

我不知道叶列娜把草编织在筏子的外围是做什么用,但我知道我能做什么用了。我不但不用淹死,还能用它回到岸边。

就像萝卜和驴子的故事一样,我在行进的方向丢沙拉酱,叶列娜草会带动筏子前行。

我用个人助理定位了方向,指挥筏子前行,但我低估了叶列娜草对沙拉酱的热爱程度,它们并没有带动筏子平稳前行,而是因为争相向前,在水里打起了转。

这还不是最糟的,因为它们很快弄翻了船,船翻转的时候,还砸中了我的头。

被砸昏的那一瞬,我眼角瞄见水中似乎有别的生物,紫色的光芒若隐若现。

然后我就昏了过去,眼前漆黑一片,身子向水下沉去。

6

等我醒来的时候,在科考队的车上。

我千恩万谢地感谢林奈何半夜冒险来海中救我,他却说他们是天亮后在岸边发现的我。

“其实不能算是岸边了,天亮后会退潮。但发现你的地方,在夜里是岸边。你身边有清晰的水痕。”

他还说我肯定是昏过去后,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自己游上岸的。

我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大的本事,而且我的四肢也没有运动过量后的酸痛。

“那还能是田螺姑娘把你驮上岸的?”

我不知道,但昏过去前看到的那抹紫红色,感觉不像是叶列娜草。

“你还记得吗,”我说,“叶列娜说,智慧生命是在海里的。”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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