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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钊首次成为中央委员时间的两种错误说法

2018-02-01苗体君

理论月刊 2018年1期
关键词:高君宇中央委员邓中夏

□苗体君

(广东海洋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广东 湛江 524088)

一、在中共“二大”上首次当选为中央委员说

(一)这一说法的由来

1927年4月6日,奉系军阀张作霖派兵闯进北京苏联大使馆驻地,逮捕了李大钊等80余人。在监狱中,李大钊受尽酷刑,始终坚贞不屈。4月28日,张作霖将李大钊等20位革命者绞杀在北京西交民巷京师看守所内,38岁的李大钊从容地第一个走上绞架。1933年,中共地下党将李大钊安葬在北京西郊香山东麓的万安公墓内。

1960年初,原中共北京市委书记邓拓建议北京市委党校编一本《李大钊传》,中共北京市委党校非常重视这项工作,由校长赵征夫亲自主持,同年夏,写出了草稿。随后,在赵征夫的指导下,经过三年的努力,写出了初稿。文化大革命中,校长赵征夫被迫害致死,书稿的执笔者也受到了打击,书稿被中断十余年之久。粉碎“四人帮”后,书稿进行了认真的修订与补充,1979年4月人民出版社出版了这本书。书中明确写道:“一九二二年七月,党在上海召开了第二次代表大会”“在这次大会上,大钊同志当选为党的中央委员。”[1](p126)该书附录部分有《李大钊同志生平活动简表》,简表中注明:“1922年7月中国共产党召开第二次代表大会,大钊同志当选为中央委员。”[1](p235)

1979年3月,全国18所高等学校的党史工作者在郑州集会,筹备成立了中共党史人物研究会,同年12月在广州召开了有25个省市、自治区的代表200余人参加的中共党史人物研讨会,会议选举时任全国政协副主席的何长工为会长,著名党史专家李新、胡华为副会长。会议还讨论了57份党史人物传,1981年6月,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中共党史人物传》第二卷,该卷收入了6位党史人物,第一位就是李大钊,而李大钊的执笔者就是李新,李新在文中也认为:“李大钊没有参加‘二大’,但被选为中央委员。”[2](p20)

1983年,中共中央决定在李大钊下葬的北京万安公墓内建立李大钊烈士陵园,同年10月29日,即李大钊诞辰94周年纪念日,陵园举行落成典礼。邓小平为墓碑的正面题写了“共产主义运动的先驱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李大钊烈士永垂不朽”几个字,碑的背面是1983年9月由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为李大钊撰写的《李大钊烈士碑文》,简略记述了李大钊的生平事迹。《碑文》中说:“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大钊同志代表党中央指导北方的工作。在党的‘二大’‘三大’‘四大’,都当选为中央委员。”[3](p2)1983年10月30日的《人民日报》发表了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撰写的《李大钊烈士碑文》全文。随后,关于李大钊在中共“二大”上,当选为中央委员的说法开始广泛流传。1995年11月,中国社会出版社出版了万安丛书《李大钊传略》,书中附有《李大钊生平主要活动简表》,简表中也明确标注,1922年7月“中共召开第二次代表大会,当选为中央委员。”[3](p221)

(二)随着更多党史资料的披露及研究的进一步深入,发现中共“二大”上,李大钊并没有当选中央委员,其史实依据有以下四点:

1.马林是中共一大至“三大”期间共产国际驻中国的代表,从马林留下的资料,可以清楚推断出李大钊在中共“二大”上,没有当选为中央委员。1923年6月12—20日,中国共产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广州东山召开,会议“选出了9名正式委员、5名候补委员组成新的中央执行委员会,这是共产党的最高领导机构。9名正式委员是:陈独秀、蔡和森、李大钊、王荷波、毛泽东、朱少连、谭平山、项英、罗章龙。”[4](p103)共产国际代表马林参加了会议。“三大”结束的当天,即6月20日,马林写了《致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的信》,信中写道:“这一年党内同志间不断发生冲突,首先是党内组织了一个以中央委员会委员张国焘为首的‘小团体’,……1922年8月我第二次来到中国时,中央委员会的5名委员中有4名是这个小团体里的,……在第三次代表大会上选举中央委员会时,张国焘只获得40票中的6票。他和这个小团体的另两名组织者也未进入中央委员会。只有一个人即周报的主编蔡和森留在中央委员会内”[5](p243-244)。这段话已经十分明确地告诉我们,在中共“二大”上,当选的中央委员,除负责人陈独秀之外,只有蔡和森一人继续留任,其他人全部落选。中共“三大”上,当选的9名正式委员有7名是首次当选为中央委员的,他们是:李大钊、王荷波、毛泽东、朱少连、谭平山、项英、罗章龙。另外,1924年,马林在《郑州铁路工人大罢工笔记》中,有中共二届中央委员名单的记载,但其中也没有李大钊的名字。马林作为历史当事人,其文字记述可信程度是勿庸置疑的。

2.蔡和森出席了中共“二大”,并被选为中央委员,从蔡和森留下的资料,也可以断定李大钊在中共“二大”上,没有当选为中央委员。1926年2月27日至3月15日,蔡和森在莫斯科参加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第六次扩大会议,会后,蔡和森留在莫斯科任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期间应莫斯科中山大学中共旅俄支部的邀请,作了《中国共产党史的发展》的长篇报告,系统回顾了党的“一大”到“四大”的情况及其经验教训,也是中国第一部研究中共党史的著作。后经向警予整理,油印成册,并在中共党内流传。蔡和森在《中国共产党史的发展》中说:“第二次大会在一九二二年七月……这次委员为独秀、国焘、君宇、和森、中夏”[6](p479-489)蔡和森十分清楚地记述了中共“二大”上,选举了陈独秀、张国焘、高君宇、蔡和森、邓中夏五位中央委员,根本没有李大钊。张国焘同样作为历史当事人,他的文字记述更是不容怀疑的。

3.中国共产党早期主要领导人瞿秋白,是一位十分严谨的学者,从瞿秋白留下的资料,也可以断定李大钊在中共“二大”上,没有当选为中央委员。瞿秋白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无产阶级革命家、理论家、宣传家。1922年春,瞿秋白加入中国共产党,瞿秋白在中共“四大”“五大”“六大”上,先后当选为中央委员、中央局委员和中央政治局委员,而成为中共领袖之一。1929年12月18日,瞿秋白“开始到列宁学院讲授《中国共产党历史概论》”[7](p285),列宁学院是共产国际直接指导下的一个高级党校,当时有学生约300人,都是世界各国共产党派来的,其中有中国学生10余人。瞿秋白每月去列宁学院两到三次,共讲了12讲,一直到1930年6月才讲完全部课程。

瞿秋白在《中国共产党历史概论》中十分明确地指出,中共二届中央委员为“独秀、和森、国焘、仲夏、君宇”[6](p519),共5人,根本没有李大钊。瞿秋白作为曾经的中共领袖,又是一位严谨著称的学者,其文字记述更是不容置疑。

4.陈独秀在中共“三大”的报告及“二大”当事人张国焘的回忆,更加证实了李大钊在中共“二大”上,没有当选为中央委员。陈独秀在中共“三大”报告中说:“中央委员会的人员太少……中央委员会的成员只有五个人”[6](p168),五个中央委员的名字陈独秀在报告中没有具体说出来,因为当时参加会议的代表都知道五位代表指的是陈独秀、张国焘、高君宇、蔡和森、邓中夏。在报告的最后,陈独秀说“现在想对个别中央委员提出批评意见。陈独秀由于对时局的看法不清楚,再加上他很容易激动,犯了很多错误”“张国焘同志……思想非常狭隘,所以犯了很多错误”“邓同志在唐山和KOY(原文如此)矿工罢工时犯了严重错误”[6](p172)。文中的邓同志指的是邓中夏。可见,陈独秀批评了五位中央委员中的三位,报告从没有提到李大钊。

张国焘也是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1920年,张国焘跟随李大钊参与北京共产党早期组织的活动。1921年7月,在中共一大上,张国焘被选入中央局,担任组织主任。1922年,在中共“二大”上,张国焘被选为中共中央委员、中共中央组织部长。张国焘是中共“二大”亲历者,1949年后,张国焘隐居香港,写下了100万字的自传,详细叙述了中共创建的历程。关于“二大”参会代表,张国焘写道:“陈独秀、李达和我三个上届的中央委员是当然代表,蔡和森是留法中共支部的代表,高尚德是北京代表,包惠僧是武汉代表,社会主义青年团中央的代表是施存统,此外还有一位上海代表、一位杭州代表,名字我记不起了,一共九人;非正式代表列席会议的有张太雷、向警予等人。”[8](p235-236)可见,李大钊没有出席会议。“在选举新的中央的时候,大会仍认为只要三个委员就够了。李达表示根据他一年来在中央工作的经验,还是专门从事写作比较适宜些,而且准备到湖南去教书,请求不再担任宣传工作。因而选举的结果,陈独秀、蔡和森和我当选为第二届中央委员,分担书记、宣传、组织职务。”[8](p236)张国焘的回忆因为相隔年代久远,漏掉了邓中夏、高君宇,如果当时李大钊当选为中央委员的话,张国焘肯定不会遗漏,因为他与李大钊有着极其深刻的师生情谊。

(三)李大钊在中共“二大”上,没有当选为中共二届中央委员,严谨的党史著述均承认这一研究成果。

可以说中共“二大”选出的五名正式代表,即陈独秀、张国焘、蔡和森、高君宇、邓中夏五人,在党史界是没有任何异议的,之所以选举出五名中央委员,其根据是中共“二大”上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章程》,章程明确规定:“中央执行委员会由全国代表大会选举五人组织之,并选举候补委员三人。”[9](p60)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是党中央直属的中国共产党党史研究部门,其主要职能就是研究党史,其研究成果在中国大陆具有绝对的权威性。为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70周年,1991年5月,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著的《中国共产党历史》(上卷)出版,关于中共“二大”该书是这样写的:“1922年7月16日至23日,中国共产党在上海举行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出席大会的有中央局成员、党的地方组织的代表,参加远东各国共产党和民族革命团体第一次代表大会后回国的部分代表,共12人,其中有陈独秀、蔡和森、高君宇、邓中夏、向警予、张太雷等,代表195名党员。……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选举陈独秀、邓中夏、张国焘、蔡和森、高君宇为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中央执行委员会推选陈独秀为委员长。”[10](p70-71)文中,李大钊不但没有出席中共“二大”,更没有被大会选为中央委员。2002年8月,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在1991年出版的《中国共产党历史》上卷的基础上,加上研究的新成果,修订出版了《中国共产党历史》(第一卷),该书分上下两册,关于中共“二大”,书中是这样写的:“1922年7月16日至23日,中国共产党在上海举行了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出席大会的有中央局成员、党的地方组织的代表和参加远东各国共产党及民族革命团体第一次代表大会后回国的部分代表。他们是陈独秀、张国焘、李达、杨明斋、罗章龙、王尽美、许白昊、蔡和森、谭平山、李震瀛、施存统等12人(尚有一人姓名不详),代表着全党195名党员。”[11](p78-79)李大钊不在12名代表之列。“党的‘二大’依据《中国共产党章程》的规定,选举产生了中央执行委员会。陈独秀、张国焘、蔡和森、高君宇、邓中夏被选为中央执行委员”[11](p82),选举出的五名中央委员里也没有李大钊。

2016年6月,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著的《中国共产党的九十年》(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一书由中共党史出版社、党建读物出版社出版,该书是这样记述的:“中国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纲领,是1922年7月在上海召开的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正式制定的。出席这次大会的代表共12人,代表全国195名党员。……大会选出由陈独秀、张国焘、蔡和森、高君宇、邓中夏五名委员和三名候补委员组成的中央执行委员会。中央执行委员会推选陈独秀为委员长。”[12](p43-45)五名中央委员里也没有李大钊。

此外,公开出版的党史著作也承认这一研究成果。韩泰华主编的《中国共产党:从一大到十五大》介绍:“‘二大’开会的日期已届,但预定到会的李大钊因事未能如期参加……最后,大会选举了党的中央执行委员会。陈独秀、邓中夏、蔡和森、张国焘、高君宇当选为中央委员”[4](p60-64)。该书表述得非常清楚,李大钊即没有参会,更没有被选为中央委员。王健英撰写的《中国共产党组织史:大事纪实》(一)中写道,“二大”最后按党章选出了中央执行委员会。执行委员:陈独秀、张国焘、蔡和森、高君宇、邓中夏[13](p70)。五位二届中央委员中没有李大钊。黄修荣、黄黎著的《中国共产党创建史》一书中说,“二大”会议最后,选举了党的中央执行委员会,陈独秀、蔡和森、张国焘、高君宇、邓中夏当选为中共中央执行委员[14](p687-688)。五位中央委员中也没有李大钊。

二、在西湖会议上首次被增选为中央委员说

(一)这一说法的由来

2002年9月,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著的《中国共产党历史》(第一卷)上册出版,书中说,中共“二大”上,“陈独秀、张国焘、蔡和森、高君宇、邓中夏被选为中央执行委员”[15](p103),这一说法与1983年10月30日发表在《人民日报》上,由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撰写的《李大钊烈士碑文》产生了矛盾。《中国共产党历史》一书中说,中共“二大”当选的中央委员中没有李大钊。而《李大钊烈士碑文》中却说,李大钊在中共“二大”“三大”“四大”,都当选为中央委员。为此,李大钊的研究者冯铁金在《北京党史》杂志上专门撰文,提出:“应统一口径为宜。”还认为,李大钊是二届中央委员,但不是在“二大”当选。提出“李大钊是在西湖会议上被增选为二届中央委员的”[16](p59)。认为不承认李大钊是二届中央委员,解释不了四个问题:“一是他既然不是中央委员,何以在西湖会议解决张国焘的小组织问题时,中央不让他退席。二是他在西湖会议结束后不久,何以能第一个以个人名义加入国民党(该会的一个主要议题就是中央领导人要以个人名义率先加入国民党)。三是他何以能在1922年10月代表中共中央,为陈独秀签发出席共产国际四大的任命书。四是陈独秀何以在中共‘三大’上,批评‘中央委员会(这里实际上是指李大钊,详见下述——引者注)与吴佩孚有过来往,这是不能令人满意的’”[16](p59)。文章从八个方面进行论证,证明李大钊是在西湖会议上被增选为二届中央委员的。

冯文发表后,立刻引起了学界的关注,北京行政学院侯且岸教授在《北京日报》撰文,说“近期,我在北京的一家专业刊物上,发现有研究者对李大钊未参加中共‘二大’,也没有被选入中央执行委员会存疑,并提出了在‘二大’后不久召开的‘西湖会议’上李大钊曾被增补为中央委员(准确地说,应是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的‘新见’。我觉得实有必要对此做一番历史的、理性的解析。”[17]侯教授不点名地批评冯铁金“理解如此特殊的历史问题,必须抱有客观认知的态度,不能在思想上掺杂任何情感因素、功利目的和主观臆断,而是要回归当时特定的历史条件和文化氛围,真正尊重历史事实。”[17]虽然侯教授没有对冯铁金的文章进行逐条逐句的批驳,可以看出对冯的观点他是持否定态度的。

其实,比冯铁金的文章早五年,2005年1月,中共党史出版社出版了王健英著的《中共中央机关历史演变考实》(1921-1949)一书,因为是学术专著,其传播的范围远远不及冯铁金的文章传播的范围广,所以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王健英在该书中说:“‘二大’后不久,中共中央于杭州召开了西湖会议,陈独秀、蔡和森、张国焘、高君宇和李大钊出席,共产国际代表马林和张太雷也参加。对于这次中央全会是否补选李大钊、李汉俊为候补中央执行委员,始终没有定论。”[18](p33)紧接着王健英拿出四条史料,用以说明,在西湖会议上,李大钊、李汉俊被补选为“候补中央执行委员”[18](p35)第一条史料,陈独秀在中共“三大”报告中称:“杭州委员会建议扩大中央委员会,再增加两个委员。可是上海和北京反对这个建议。”[6](p168)第二条史料,1926年,蔡和森做的《中国共产党史的发展》报告中提到:“西湖会议时,马林不满意新委员完全系新分子,主张扩大加李汉俊、李大钊为委员。”[19](p38)第三条史料,1929年12月10日,陈独秀在《告全党同志书》中,提到参加西湖会议的人员时,说“当时中共中央五个委员:李守常、张特立、蔡和森、高君宇及我。”[6](p521)文中的李守常就是李大钊。第四条史料,据李维汉回忆,1923年初,李维汉抵达北京,“向中央汇报了旅欧少年共产党的情况和要求,当时陈独秀、李大钊、蔡和森、张国焘、邓中夏等在座。中央当即批准旅欧少年共产党为中国青年团的一个支部……同时中央批准我加入中国共产党”[20](p32)。从李维汉回忆,王健英推出当时的李大钊已经是中央领导成员了。

为了进一步说明在西湖会议上,李大钊被补选为“候补中央执行委员”,王健英还做了四点补充说明,“其一,‘二大’党章规定‘并选举候补委员三人’。按规定与工作需要,理应选出。但党章规定‘由全国代表大会选举’‘二大’刚刚开过,显然不能再开全国代表大会。西湖‘委员会建议扩大’,表明中央全会已经同意。但需征求各区委、地方党部意见,才好最后决定。”[18](p34)在其一的基础上,王健英接着说“其二,陈独秀报告只说‘上海和北京反对这个建议’,并没有讲‘委员会建议扩大’不成立。……征求意见除‘上海和北京反对’”[18](p34)。以此,王健英推出“其他占多数的武汉、广东、湘区委,济南和郑州地委应是赞成‘委员会建议扩大’,即补选李大钊、李汉俊为候补中央执行委员。”[18](p34)还想当然地推论出了“按照少数服从多数原则,大多数地方党赞成,补选理应合法成立。”[18](p34)王健英说的“其三,‘二大’已正式通过中国共产党加入共产国际的决议,成为‘国际共产党之中国支部’。共产国际执委会的‘一切决议’,中共‘必须执行’”[18](p34)。据此,王健英主观推出“马林是共产国际代表,西湖会议既是他提出才召开的。因此,他‘不满意新委员完全系新分子,主张扩大加李汉俊、李大钊为委员’。决不能看成是个人意见,而应是代表共产国际对中共中央领导成员组成的指示。后来六大党章明确规定:‘经上级机关之批准,得指定新委员加入党部委员会。’由此看,这次补选也具有合法性。”[18](p34)最后,王健英抛出“其四,事实上‘二大’后,李大钊积极参加了中央领导决策。陈独秀把他当成中央委员,李维汉也认为他是中央领导成员。”[18](p34)综上所述,王健英“认为李大钊、李汉俊应是补选的候补中央执行委员,但李汉俊并未到职。”[18](p34)

(二)仔细查看相关党史资料,李大钊在西湖会议上,被补选为候补中央执行委员一说,纯属无稽之谈。

1.通篇阅读《陈独秀在中国共产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的报告》一文,你会发现西湖会议上,李大钊被补选为候补中央执行委员纯属无稽之谈。《陈独秀报告》(以下简称陈独秀报告)一文译自于俄文,原件题为《陈独秀同志代表中共中央向第三次党代表会议的报告》,而且在原件题右上角标有“1923、8、18”字样。全文共二十八段,第一段中陈独秀开篇就说“现在我代表中央委员会作关于上届代表会议以来的工作报告。中央委员会的人员太少,不能搜集很多材料。”[6](p168)紧接着,陈独秀在第二段开始就说“中央委员会的成员只有五个人,因此,代表会议以后,杭州委员会建议扩大中央委员会,再增加两个委员。可是上海和北京反对这个建议。”[6](p168)陈独秀在报告中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中共“二大”后,因为中央委员会只有五位中央委员,所以在杭州西湖会议上,提出再增加两个委员,只因上海和北京反对这个建议,所以就没有增加。

《陈独秀报告》的第二十二段说“现在谈谈中央委员会的错误。实际上中央委员会里并没有组织,五个中央委员经常不在一起,这就使工作受到了损失。”[6](p172)这段话里面最重要的信息是,陈独秀提到“五个中央委员经常不在一起”,这五个中央委员指的是“二大”上选举出的五个中央委员:陈独秀、邓中夏、蔡和森、张国焘、高君宇,如果在西湖会议上,真的发生了李大钊、李汉俊被补选为候补中央执行委员的话,陈独秀肯定不会说是五个中央委员,应该是七个中央委员。

《陈独秀报告》的第二十五段、第二十六段、第二十七段,这三段是专门批评中央委员的。第二十五段开头就说“现在想对个别中央委员提出批评意见。陈独秀由于对时局的看法不清楚,再加上他很容易激动,犯了很多错误。”[6](p172)紧接着,第二十六段专门批评了张国焘,说“张国焘同志毫无疑问对党是忠实的,但是思想非常狭隘,所以犯了很多错误。他在党内组织小集团,是个重大的错误。”[6](p172)第二十七段又批评了邓中夏,说“邓同志在唐山和KOY(原文如此。)矿工罢工时犯了严重错误,并且在广州造成了很多困难。”[6](p172)可以说五个中央委员(陈独秀、邓中夏、蔡和森、张国焘、高君宇),陈独秀批评了三个,没有批评蔡和森与高君宇。

读完报告的二十八段文字,你会发现陈独秀在报告中根本就没有提到李大钊。而同样的一篇文章,冯铁金却读出了“1923年6月,陈独秀在‘三大’的报告中,有‘中央委员会与吴佩孚有过往来,这是不能令人满意的’话语,这实际上是对李大钊的批评,也是李为二届中央委员的证明”[16](p60)冯铁金的依据是《陈独秀报告》第十二段,该段是这样写的“我们始终是反对军阀的。有一个时期,我们忙于组织京汉铁路员工,要与‘交通系’作斗争,而吴佩孚也反对‘交通系’,那时我们才没有反对吴佩孚。但是从罢工(指二七大罢工)时起,我们就猛烈地反对吴佩孚。然而,中央委员会与吴佩孚有过来往,这是不能令人满意的。”[6](p170)由此可见,冯铁金先生就没有读完《陈独秀报告》全文,或者说冯先生语文阅读能力需要提高。明明《陈独秀在中国共产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的报告》的第二十五段、第二十六段、第二十七段是专门批评中央委员的,第二十五段第一句话,陈独秀就说“现在想对个别中央委员提出批评意见。”[6](p172)而冯铁金为了找出李大钊是第二届中央委员的证据来,竟然生拉硬扯地说报告的第十二段不点名地批评了李大钊,并以此推出李大钊就是第二届中央委员的错误结论,难道是当年撰写《陈独秀在中国共产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的报告》的人缺乏逻辑、思维混乱。

同样还是《陈独秀报告》一文,王健英先生读后,凭着其丰富的想象力,说陈独秀报告说“杭州委员会建议扩大中央委员会,再增加两个委员。可是上海和北京反对这个建议”[6](p168),得出报告中并没有讲委员会建议扩大不成立,还推出除上海和北京反对外,其他占多数的武汉、广东、湘区委,济南和郑州地委应是赞成的,推论出了按照少数服从多数原则,大多数地方党赞成,补选李大钊为候补中央委员是合法的荒谬结论来。看来,王先生应该也没有通读陈独秀报告的全文。

2.李大钊在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上,其身份十分特殊,所以理解这段特殊历史时,必须持客观的态度,要尊重历史事实,杜绝主观臆断。李大钊是中国共产主义运动的先驱,中国共产党的主要创始人之一。中国共产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的第二天,李大钊在北京英勇就义。李大钊生前仅仅出席了中共“三大”,生前也没有在党内担任过重要领导职务,但李大钊是早期中国共产党人心目中的精神领袖。中共“一大”“二大”召开时,李大钊还不是职业革命家,他的主业是北京大学教授,还担任北大评议会评议员,北京大学校长室秘书等要职,所以公务十分繁忙,李大钊没有出席中共“一大”,而代表北京共产党早期组织赴上海出席一大的是李大钊的学生张国焘、刘仁静,会议选举陈独秀、李达、张国焘三人组成中共局。“二大”召开前,李大钊原计划出席“二大”,但因临时有事也没有参会,赴上海参会的是李大钊的学生高君宇,“二大”上选举出的五个中央委员:陈独秀、邓中夏、蔡和森、张国焘、高君宇。其中邓中夏、张国焘、高君宇三人是李大钊北京大学的学生,三人都是李大钊的影响与引导下走上革命道路的,并在李大钊的提携下,三人才在中共中央担任领导职务的。“二大”后不久,共产国际代表马林提出的国共合作政策遭到多数中央委员的抵制,西湖会议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由马林提议召开的,因为国共合作事关全局,紧急时刻,李大钊出席了会议,会后,身份特殊的李大钊又代表中共到上海,与孙中山先生见了面,并最终确定国共两党的合作大计。

而冯铁金先生却全然不顾这些事实,以张国焘《我的回忆》中的几句话:“八月初,距第二次代表大会约三星期,另一次更重要的会议在西湖举行了。参加者有陈独秀、李大钊、马林、蔡和森、张太雷、高尚德和我共七人。”[21](p225)引申出了“张国焘在这里把李大钊排在第二位,这也说明李大钊是二届中央委员。”[16](p59)可以说张国焘在回忆中,把李大钊排在第二位没有太多的含义,或许是因为李大钊是他恩师的缘故,与李大钊是否是中央委员没有任何关系。而西湖会议上,还有一个议题,就是解决张国焘的小组织问题,冯铁金对此也展开了联想,认为“解决张国焘的小组织问题时,中央并未要求李大钊中途退席(因为李大钊如果不是中央委员,中央必然要求他中途退席)”[16](p60)并得出“从李大钊在西湖会议上讨论张国焘小组织问题时没有中途退席看,可证李在西湖会议上被增选为了中央委员”[16](p60)的荒谬结论。

西湖会议后,李大钊来到上海,为了说服更多的人接受国共合作,就由孙中山亲自主盟,首先介绍李大钊加入国民党,可以说李大钊是共产党加入国民党的第一人,在第一次国共合作问题上,李大钊确实起到了表率作用。由此,冯铁金又推论出:“如果李大钊不是中央委员,他怎么能在陈独秀、张国焘、蔡和森、高君宇、邓中夏之前加入国民党呢?”[16](p60)

李大钊除了在中共党内地位特殊外,在苏联及共产国际中也有着特殊的身份和地位。中国共产党的成立,最早是李大钊与共产国际特使魏金斯基取得联系下,然后共产国际派马林与尼克尔斯基来到中国,并帮助成立了中国共产党。而这一时期的李大钊并没有出现在历史的前台,而是积极提携他的学生们,让他们参加中共“一大”“二大”,李大钊所扮演的是一个共产国际在中国代理人的角色。早在西湖会议召开前,共产国际邀请中国共产党派代表团参加共产国际四大,因为陈独秀是中共代表团团长,按规定陈独秀代表团团长的任命书,不能由陈独秀自己签发。1922年10月3日,李大钊签发了对陈独秀的任命书,任命书中写道:“陈独秀[ShenTuCiu]同志被中国共产党[ChineseComm.Party]任命为莫斯科第四次大会的代表。北京,1922年10月3日,中央委员会李守常(LiShouChang)代。”[22](p284)由于冯铁金对李大钊特殊身份的不了解,又推论出“如果李大钊不是中央委员,他怎么能代表中共中央签发对陈独秀出席共产国际四大的任命书呢?”[16](p60)并错误地认为“是李大钊在西湖会议上被选为二届中央委员的铁证”[16](p60)。

也正是基于李大钊在中国共产党内及共产国际的特殊地位,李大钊也成了那个时代青年人心目中的精神领袖。据李维汉回忆,1923年初,他抵达北京,“向中央汇报了旅欧少年共产党的情况和要求,当时陈独秀、李大钊、蔡和森、张国焘、邓中夏等在座。中央当即批准旅欧少年共产党为中国青年团的一个支部……同时中央批准我加入中国共产党”[20](p32)。由李维汉的这段回忆,王健英、冯铁金二人错误地推出了“李大钊在西湖会议时已是二届中央委员。”[16](p61)大革命失败后,陈独秀被开除党籍,1929年12月10日,愤懑中的陈独秀写下了《告全党同志书》,提到西湖会议参会人员时,陈独秀写道:“当时中共中央五个委员:李守常、张特立、蔡和森、高君宇及我。”[23](p415)这里肯定是一个笔误,因为二届中央委员的确是五人,五人中肯定没有李大钊,陈独秀是把邓中夏写成了李大钊。而王健英、冯铁金以此推出了“李大钊是在西湖会议上被增选为二届中央委员的”[16](p59)也是错误的。

综上所述,李大钊首次成为中央委员的时间,既不是在中共“二大”上,也不是在西湖会议上,而是在中共“三大”上。

[1]《李大钊传》编写组.李大钊传[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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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冯铁金.李大钊在西湖会议上被增选为二届中央委员[J].北京党史,2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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