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转型与文化边界的守护分析
2018-02-01刘旺旺俞良早
□刘旺旺,俞良早
(南京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转型是世界上所有国家和民族前进道路上都必然面对的一道难题。不同国家和民族的转型程度与方式也不尽相同,有的快速,有的缓慢,有的激进,有的渐进。近代中国经历了千年之未有的大转型,涉及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等各个方面。文化的转型给国人带来的震撼最大、争论最多、选择最难、任务最重,是否转、如何转、转向何、为何转成为近百年来国人似乎无法摆脱的纠缠性难题。改革开放以来,文化转型的频率之快、波及之广、挑战之大、影响之深,使得文化成为无人不能谈及但又无人能说清道明的“玄妙之门”。实际上,这是因为人们在文化转型中未能厘清文化之边界,未能找到“本我”的文化“栖息地”。
一、文化转型与文化边界守护之需
(一)“由慢到快”与文化边界的“凌空化”
文化作为人之为人的验证码,民族精神的标识码,国家区分的识别码,伴随人类历史发展左右。文化的转型也并非今日之新事,而是随着历史发展主题的转换而不断变迁,古已有之。从世界文明发展的大叙事看,人类早期出现的几个农耕文明,如爱琴文明、古埃及文明、两河流域文明、古中国文明、古印度文明等,在大航海活动开启的全球化之前,几乎处于互相隔绝、各为一方的分离状态,呈现为分散的原子化分布。不同文明间的冲突与交融在漫长的3000多年中,鲜有发生,但不常有,不同文明借助游牧民族与自身民族的冲突与融合在时空坐标上进行着各自的刻写。空间上,不同文明的存在边界在张力中不断变更,时间上,不同文明进行着自身的转型延续,但这些都只是整个世界历史和全球化进程中一部冗长的文化序幕。自1492年和1498年“这两个魔幻年”以来,哥伦布和达·伽马的大海航行揭开了不同文明间更为广阔深邃、更为深远影响的交融。从此,原本彼此分散且相对隔绝的文明都被渐渐纳入到世界文明中来。历经15、16世纪的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17世纪的科学理性生长和18世纪的启蒙运动发展,一个率先实现了现代化转型的西方文明在欧洲诞生。从此,在资本逻辑的强力推动下,世界不同地区的不同文明或主动、或被动都卷入到现代文明的转型之中,而且转型之快是前人所不能比拟的。变化之快正如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所言:“一切新形成的关系等不到固定下来就陈旧了。一切等级的和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了。”[1](p403)
第三次科技革命以后,伴随着中国这个古老文明大国以积极的姿态走向世界,使得全球文化的百花园更加绚丽多彩。但是不同文化间的交汇、交融、交锋,文化转型的快速奔驰,使得不同文化间的边界出现了“凌空化”的趋势。这种“凌空化”的趋势主要有两种表现:一是从国际大范围看,认为不同国家和民族文化间不存在所谓的边界,“自由、民主、平等”是所有人都应该向往和追求的目标。“人人生而自由平等”成为人们反抗一切枷锁的挡箭牌。实际上,这种论调多是站在西方普世价值的立场,坚持自由主义的价值观,秉持着资产阶级创造了现代文明的优越感,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和理念来“凌空”实实在在的文化边界,背后的深层意蕴是,其它文明都应积极主动投入到西方现代文明的怀抱。二是从国内小范围看,认为不同民族、不同区域、不同城市在现代化进程中不应该过多强调文化的边界,应该实现经济、政治、文化的高度一体化。近年来,保护地方“乡音”“村落”“民俗”等文化呐喊的声音不绝于耳正是对这种“凌空化”文化边界的“抵抗”。实际上,用二元对立的思维分析,这是文化上的自由主义与保守主义的较量,自由主义者的轴心原则是崇尚个人自由的文化权利,并且在现代生活中已经融入普通民众的精神血脉,保守主义者的现代追问强调的是应该为这种文化自由主义设置合理的限度和必要的约束。本质上,它体现的是在“凌空”文化边界下不同文化间扩张与守护的“张力关系”。
(二)“由浅到深”与文化边界的“模糊化”
近代中国的社会转型,人们无论是对近代中国面临苦难矛盾的整体性认识,还是对中国走向未来道路的渐进性探索,由于人们思想认知的固有局限,实际上都有一个“由浅到深”的认识转变和实践探索过程。认识转变体现为,由物质层面的技术不行转变到政治层面的制度不行,再进而转变到思想层面的文化不行。探索转变体现为,由学习欧美到学习苏俄,再到走中国自己的特色之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文化转型也追寻着这样一个变化的轨迹,先由城市再到农村,先由沿海再到内陆,先由精英分子再到普通民众。今日中国,文化的转型已触及到祖国的各个角落,无论城市,还是乡村,无论沿海,还是内陆,都能在“同时异地”享受相同文化的盛宴。这绝非是文化发展的坏事,但也带来了棘手的问题,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不同年代、不同地域人们的心理隔阂与思想代沟开始凸显;二是西方文化“鱼龙混杂”地流入尚未做文化准备的农村和偏远地区。两方面叠加造成了现代生活转型和多元文化冲突下文化上的“边际人”,其文化特质在于跨民族、跨时代的生活要素融于一身,使其人格具有易变性和过渡性,进而导致人们出现文化选择上的迷茫、文化认同上的惆怅、文化心理上的焦躁。
身处这样的文化生态中,部分人特别是身处农村和偏远地区的人,在精神上会有一种“魂不守舍”的痛苦,他们在咀嚼中国文化大转型的过程中体味着文化生态的深刻变迁。在这种转型中,人们的文化情感又需要格外的宣泄和补偿,但在多元化、多层化、多样化、多变化的文化环境中,加之资本逻辑的助推下,宣泄和补偿的具体方式往往表现为不分雅俗、不分你我、不分主次、不分美丑,追求及时行乐、偏爱感官愉悦、忽视精神内涵、模糊美雅丑俗。此时,少数人的文化情愫因受西方文化的浸渍和涂抹而逐渐发生变异,认为西方的一切都比中国的好,自由观念、生活方式、民主模式、文化产品等都比中国的好,甚至“月亮都比中国圆”。在这些潜在的文化意识左右下,表现出“模糊”文化边界的认知倾向,认为文化无国界,更无边界,只要能够“为我所用、服务于我”就是好。实际上,这是一种文化边界“模糊化”的表现,由于认识不清或理解错位,出现了“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的现象,但内心深处仍常感到“心头疑云起,无处可拂拭”。人自身的文化存在被零散化、平面化、空心化,成为忘却记忆、拒绝思考、没有深度的平面人。文化标准的逐渐模糊化,使得人们无法做出正确的文化判断和行为选择。
(三)“由一到多”与文化边界的“眩晕化”
文化转型中“由一到多”的变化是近代国人文化体悟最为深刻、最为明显的文化感觉。从统治长达千年的封建专制主义文化到国门被迫打开后的中西文化交汇,从新文化运动的文化启蒙到新民主义文化的确立巩固,从社会主义过渡时期的文化建设到长达十年的“文化大革命”,再到改革开放后的文化多元多样多层化的发展。这其中有所变,有所不变,不变的是“一与多”的张力存在,变的是“一与多”的多重内涵。而身处近代中国,特别是经历了改革开放前后两个阶段的人们,无不惊叹乃至惊奇中国文化转型的变化之快,这种文化的转变深深影响人们的文化选择、文化心态,甚至已经触及到国人的文化命脉。主流文化的式微、消费文化的崛起、流行文化的兴盛、低俗文化的滥觞、大众文化的发展,各种文化呈现出争奇斗艳的壮丽文化景观。人类进入了“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道德经》第十二章)的“文化景观”社会。文化也已不再是统治阶级所独占的,也已不是精英分子所独享的,而是包括普通大众所共享的,文化的边界在人们的思想观念和生活实践中的内涵已大大扩展。
人作为一种高级动物存在,其根本区别在于人是一种文化的存在,是各种文化交织且集于一身的“复合体”。文化多样是人类社会的基本特征,也是人类文明进步的基本动力。文化作为个人生命的存在要素,面对全球化、网络化、信息化的时代转变,文化形态的多样、文化价值的多元、文化审美的多变、文化享有的多层,使得人们思想中出现了文化边界的“眩晕化”。“眩晕”原本是生物学上的概念,是指因机体对空间定位障碍而产生的一种动性或位置性错觉,用这一概念来描述今日国人的文化存在可谓是再恰当不过。文化边界的“眩晕化”,即是指人作为机体对文化转型之快、文化形态之多、文化选择之困而产生的一种迷茫、缭乱的错觉。当人们内心的文化边界出现“眩晕化”之后,在文化的选择与实践中就会出现散光、游移、虚幻现象,造成思想游移不定,态度不够坚决,时而认同,时而怀疑,出现文化选择“困难症”“迷茫症”等弊病。因此,在多元中把握主流,在多样中重塑主态,在多变中探求稳定,在多层中达到统一,通过“多”达到更高层次的“一”成为文化发展的潜在诉求。
二、文化转型与文化边界守护之困
(一)“快”节奏与文化的“慢”
“时间就是金钱”是近代资本逻辑下市场经济的座右铭,对速度和效率的片面追求,让“快文化”占据了人们的潜在意识和价值观念。文化在近代转型中表现为前所未有的“求快”,而其背后是资本逻辑的强力推动。资本自诞生以来,便以不同的方式在其逐利秉性的支配下表现出扩张性,或通过武力征服,或通过政治变革,或通过文化渗透,其终极目的是对利润永不知足的贪婪、对欲望永不知足的追求。也正是在资本逻辑的助推下,“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1](p405)。这里有一个时间概念的对比,即“不到一百年”与“过去一切世代”。可见在资本逻辑下,追求的是“快”,唯有此才能彰显资本自身的存在价值。在现代社会呈现出一种“快文化”的景象,即人们似乎都在追求速成、速度、速效,忘却了深厚积累和内在价值的文化底蕴,呈现出“快而不精”“快而不厚”“快而不高”“快而无质”的文化乱象。“快文化”使人们生活节奏加快,成名要早、致富要快、快餐果腹。
对于国家和个人发挥“润物细无声”之用的文化本意是“以文教化”。因此,文化有其自身特殊的发展演进规律,其发展速度上强调的是渐进性。无论是民族文化精神的培育,还是个人文化素养的提高,切忌犯急躁冒进的毛病。对此,列宁在领导苏俄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实践中,针对革命后广大人民群众表现出文化建设上的“盲目革命热情”指出:“在文化问题上,急躁冒进是最有害的。”[2](p784)为此,他多次警告提醒文化建设“最好慢一些”,“文化任务的完成不可能像政治任务和军事任务那样迅速”[2](p591)。习近平总书记也强调“改革不可能一蹴而就”,文化建设又何尝不是如此,“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让文化发挥其社会效益,带动经济发展还需“久久为功”。但在文化实践中,随处可见对“快”的崇拜,“快”本身并不可耻,但当被政绩、被利益所捆绑,被民众、被政府所曲解,出现多快好省建设、急功近利上马等现象,变成占绝对优势的、无处不在的生活法则时,它便是人类的浅薄。这背后是被“资本”所绑架,“揠苗助长”的文化实践不仅无益反而有害文化健康持续稳定发展。
(二)“浮”氛围与文化的“重”
改革开放以来,国人无论是经济生活,还是文化面貌都发生了质的变化。但物质生活的提高改善并无如影随形地带来精神生活的欢心愉悦。当今,激烈的竞争、快节奏的生活、繁杂的社会现象、强烈的物质欲望给人们增加了无形的压力,使部分人的心态浮躁得宛若煮汤,身上或多或少充斥着俗气和躁气,心烦意乱者有之,神不守舍者有之,着急上火者有之。今天的文化场域,正迎来一个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的春天,同时也弥漫着“浮躁不安”之气。迎合市场盈利的低俗创作、揣摩评委口味的奖项创作、缺乏独特创意的跟风创作、短小精悍快速的网络创作、标题惊艳引人的点击创作、追求形式美观的空心创作,上述等等都是沉浸于描写一己悲欢、杯水风波,或以剪贴拼凑模仿为写作生存的方式。许多人都愿意用一个词来形容当今的文化生态:“浮躁”,这个词无比精准地刻画了人们的文化生活现状。“浮躁”背后是文化内涵的空洞化,文化价值的低廉化,文化审美的平庸化,它在一定程度上使社会失去了发展的方向,使道德失去了存活的基础,使人们失去了生活的目标,使文化失去了应有的灵气。
文化作为连接古今的精神命脉,是人之为人的生命基因,具有一种内在的特质,即追求的沉与稳。实际上,在传统的道德和宗教领域中,总是对“浮”进行猛烈的鞭笞。随着诱惑资本主义的兴起,当今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的规约都日渐宽松,但唯独人们的心灵好像却变得愈加沉重。一方面是人们在物质充裕条件下持续获得短暂的感官刺激和满足,另一方面是人们在文化繁荣表象下出现了心灵麻木、精神迷茫、道德失范等文化病症。而当“诱惑代替强制,享乐主义代替严苛的义务,幽默代替庄严,消费世界趋向表现为一种卸除所有思想重量、所有意义厚度的世界”[3](p3)。要化解这种文化的“浮躁”,就要在不确定中寻找确定,或者说在多元文化中找回国人的文化之根、文化之魂,在文化边界的变与不变中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找回人们心底那份文化之重,唤起国人内心对文化的敬畏之感。
(三)“满”追求与文化的“魂”
文化转型中的“满”追求主要是指人们在文化延续和文化创造中表现出的“文化滥造”。我们正处于一个文化产品流通与消费急剧快速发展,多种文化景观遍地开花,处处上演的“非常”时期,处于一个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文化资源富裕乃至“过剩”时期。人们无论是在现实日常生活中,还是在网络虚拟社会中,终日受到各种文化产品、文化景观、文化消费的诱惑和刺激。人类的视觉、嗅觉、听觉、味觉从未像今天这样忙碌,各种欲望也从未像今天这样的强烈。特别是以网络化、数字化、电子化为主要特征的新媒体的出现,造就了一种人类从未经历过的“文化井喷”现象,即作为文化依附存在“器具”的新媒体已在社会上无处不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泛滥程度,成为人们向社会和全部人类生活世界展示自己的橱窗。新媒体在我们这个时代是一种近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存在者”!它们似乎既是给人们以各种指导和“忠告”的神仙和大师,又似乎是人们信手可得的、对人百依百顺的工具和“奴仆”。[4]这势必会导致文化丧失原本的意义和功能,成为没有灵魂的商品符号和文化躯壳。文化产品的精神属性越来越被搁置,打着“怎么都行”的旗号,颠覆一切权威和经典,各种文化垃圾由此催生,“三俗”充斥着人们的文化生活,空耗了文化精神,削减了文化审美,最终必将丧失文化的自信。
文化不仅是一个国家的精神底蕴,而且是一个民族的灵魂气魄,是人类审美地把握世界的独特方式,“体现了一个民族的国民品格、价值理念、道德规范等深层次的东西,是一个民族赖以生存的精髓和根基。”[5](p160)文化之魂决定了文化的立场、文化的取向和文化的选择,其本质上体现为“形神统一”,“神”就是文化的精神实质,是文化之魂;“形”就是文化的现实样态,是文化载体。而在当前文化领域出现了失魂、失序、失守、失谐、失控的现象,冠之以“大众文化”之名,掌握着浓烈的话语霸权,以致任何对它们的挑战都有可能被指认或判定为落后和保守。实际上,大众文化原本无可厚非,但在资本逻辑的强力推动下,如果没有精神的内核支撑,只是附上“娱乐”的标签,欲望的无阻碍永续流动和随意摆弄,必然会导致文化边界的失控,繁荣的表象背后潜藏着内心的空虚,价值的多元背后暗流着迷茫的惘然,最终走上“娱乐至死”“失魂落魄”的邪道。因此,能否守住文化之“魂”是文化自觉的一种考验。否则,“无拘无束的叛逆冲动和一味求新的经验探奇,在撕裂传统纽带的时候会斩断生存的意义根基,而根基被斩断的个人,只能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文化漂泊者”[6](p144)。
上述在文化转型中出现的“快”节奏、“浮”氛围、“满”追求等现象,实际上与近代中国的国情和民族的追求是密不可分的。由于国人对近代中国落后挨打原因的认识发端于器物落后,深化到制度落后,再到最后认识到文化的落后,这样一种思想认识历程使得国人在图强复兴的探索中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急功近利的短视”。失去了文化的灵魂,就会出现“观念没有善恶,行为没有底线,……不讲对错,不问是非,不知美丑,不便香臭,浑浑噩噩,穷奢极欲。”[7]而真正的文化启蒙或文化建设是一个长期的“慢”过程,需要“沉”下来,找到“魂”。人们越来越体悟到,一个社会的良性发展,需要坚持最低的文化标准,捍卫基本的文化原则,用文化之道构筑最后也是最坚固的屏障。
三、文化转型与文化边界守护之道
(一)文化样态上:处理好“一”与“多”的关系
任何国家的指导思想、意识形态,任何民族的理想信念、精神信仰,任何个人的文化寄托、核心价值观,都应当是一元的、一致的,具有稳定性、持久性,这是国家、民族、个人保持健康稳定持续发展的必备条件。在中国,居于主导地位的意识形态是马克思主义,因为它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是我们立党立国和治党治国的指导思想,放弃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就会改变前进的方向、就会走上改旗易帜的邪路。但另一方面,在全球化、信息化、开放化的时代,文化样态上多样、多元、多变、多层的存在是社会发展的客观不争事实。精英文化、消费文化、流行文化、低俗文化、网络文化等等在异常喧嚣的文化市场上“争奇斗艳”。精英文化坚守着文化的高雅阵地,试图维护文化的那份纯真;消费文化伴随着经济的增长异军突起,通过引诱欲望牵引着大众的审美;网络文化借助电子科技的发展大行其道,通过网络平台客户端推送着繁杂的信息。而“多元文化的有序和谐发展必然要有一元化思想的指导和核心价值的引领,否则就会出现文化上的‘千人千面’,形不成文化上的凝聚力、向心力,而只会助长离心力、消解力”[8]。因此,在“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文化景观中,正确处理“一元指导”与“多元并存”的关系就显得尤为重要。
坚持马克思主义的一元指导,就是要用马克思主义来引导和协调社会各种文化价值取向,使社会上的各种文化样态能够符合良性的发展要求,但是它并不否认文化的多样多元存在。“阳光有七种颜色,世界也是多彩的”[9],坚持文化的多元存在,就是要让各种有利于人类文明进步、社会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精神素养提升的文化并存,在多元文化价值取向中保持合理的张力,但是它并不是文化的“无边无界”。正确处理“一”与“多”的关系,就是要通过一元化的指导思想提升多样文化形态的品质,过滤掉伴随着多样文化浪潮而出现的某些落后腐朽的文化残渣,有效整合多元文化,在以一统多、以一导多、以一带多的动态互动中,达到和而不同、互相补充、统一于社会共同理想,在文化边界的“坚持”与“宽容”的动态平衡中实现文化的繁荣兴盛。同时要防止理论和实践上的极端化、偏执化现象,唯“意识形态”化和去“意识形态”化是不可取的,用多元来否定一元、用多元来消解核心同样也是不可取的。
(二)发展速度上:处理好“慢”与“快”的关系
社会的转型有快有慢、有急有缓,但文化作为社会存在整体的精神内核,转型更多表现为慢。传统社会中,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过着田园般的诗意生活。近代以来,在资本逻辑的强力推动下,速度和效率成为引领人们生活的不二法则,世界各地的人们纷纷踏上了“快节奏”的列车匆匆向前。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社会的变化之快举世称奇,“快”已成为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等诸多领域的价值标尺,甚至营造出一种“快文化”的氛围。“快文化”片面化、非理性地追求娱乐快感,容易导致历史理性的匮乏和美学理想的沉落。“快文化”在今日中国的盛行有其复杂的时代背景,是多种因素的凝聚,如近代中国在国际比较中“追赶”的境遇,国人在挣脱“穷怕了”记忆阴霾中“求变”的心态等等。以“大众文化”为标识的“快文化”日益横行,以“精英文化”为标识的“慢文化”日渐式微,使得人们不禁发出“守护文化之神”“守护诗意的心境”“精神返乡”等呐喊。
“快”是一把双刃剑,不越边界,合乎规律,遵循科学之快,将给人类带来巨大的好处。文化的发展和繁荣要面向且进入市场,但千万不能放低品格而顺从和依附于市场。“快文化”幕后的操盘手是资本及其扩张增值逻辑,资本给现代生活装上了一个无法停转的轮子,使原本诗意的生活成为一部永动机,由此产生了现代性的“文化焦虑”和“骚动不安”。而文化的生成、发展和培育决非一日之功,也不能一蹴而就,需要慢下来、沉下来、静下来,更需要耐心、虚心、实心。但文化的灵韵在工业化时代不断丧失,不当快而求快,必受其害,会背离初衷,适得其反。适度,“快文化”将上升为美感,养眼更养心。过度,“快文化”将沦落为宣泄,伤力更伤情。因此,在现实生活中,必须正确处理好“快”与“慢”的关系,既要坚持“快有规律、快要适度”,又要防止“快”对文化生态的破坏,对精神世界的侵蚀;既要坚持“慢有品质、慢有韵味”,又要防止“慢”对文化发展的懈怠,对变化世界的抵制,达到一种“快中有慢、慢中有快、相兼有度、和谐共生”的文化发展状态。
(三)审美取向上:处理好“雅”与“俗”的关系
雅者,正也。雅文化是在人类活动以及劳动过程中,产生的以“高雅、典雅、幽雅、儒雅”为显著特点的文化,多与精英知识分子的审美创造和严肃思考有关。中国乃是礼仪之邦,崇尚“雅正”乃是中国古代士大夫知识分子乃至一般民众的人生准则和审美理念,影响到人们的文化修养、生活方式、价值观念等各方面。俗文化多指通俗化、大众化、平民化的文化,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的文化,多与底层民众的朴素表达和消遣休闲相连。俗文化自古有之,其特点是朴素易懂,便于流行,如俗语、谚语、歇后语、民谣、民歌等等。文化发展史中的“雅”与“俗”是一对“孪生姊妹”,雅文化源于俗文化,精于俗文化,高于俗文化。俗文化是雅文化的基础,脱离俗文化的雅文化是不存在。实际上,任何一种理想的文化形态必须是“雅俗兼得、和谐相融”的,单向度的追求“雅文化”或“俗文化”是背离文化规律的,也是不能实现的“乌托邦”。
但在当下,消费文化、网络文化、景观文化盛行,“文化消费”“大众娱乐”等成为窥探社会现状的关键词。急功近利的文化浮躁大行其道,“三俗”(庸俗、低俗、恶俗)文化随之泛滥,虽饱受诟病,但屡禁不止。应该说,在全球化时代、市场经济条件下,这些现象的出现有其正当合理性和历史必然性。但是对于文化中出现的“越界”行为及其表征出的“娱乐至死”“盲目狂欢”“拒绝崇高”“反讽经典”的现象,必须敢于“亮剑”。文化是人生命的构成要素,不可能是“无菌的真空”,文化的发展也不可能完全杜绝“三俗”。只是“三俗”文化不能溢出界域,更不能成为大众文化市场的榜样,甚至成为占据主导地位的文化。一方面,精英知识分子试图通过文化批判将雅文化拉回“高堂之庙”,但面对俗文化的广泛享用却显得“无力回天”。另一方面,普通民众试图通过追求雅文化以提升自身文化素养和品味,但面对雅文化的“金科玉律”却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实际上,雅之于俗的意义在于,以庙堂之正纠江湖之偏,俗之于雅的意义在于,以江湖之活纠庙堂之僵,最终达到一种“雅俗兼得”的美好状态。
社会的发展、时代的进步、文明的升华,需要秩序的守护。秩序是一种有组织、有条理安排其自身内在结构或要素以求达到正常运转的良好状态。自然生态平衡要有秩序,社会持续发展也要有秩序,文化作为人之为人的生命要素和国之魂脉的精神要素更要有秩序。但对于中国这样的后发展国家,在社会大转型期,呈现出某种无序性或过渡性状态,人们的文化栖息地变得不安和浮躁。而文化对于国家和民族来说是千秋伟业、大业和雄业,必须着眼于长远和未来,必须舍得花时间和精力,必须守得住边界和底蕴,让文化之光在民族复兴的征程中更加熠熠生辉。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2]列宁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3][法]吉勒·利波维茨基.轻文明[M].郁梦非,译.北京:中信出版集团,2017.
[4]李鹏程.文化危机三题[J].江海学刊,2014(3).
[5]田旭明.当代中华民族凝聚力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
[6]张凤阳.现代性的谱系[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2.
[7]习近平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N].人民日报,2015-10-15.
[8]刘旺旺,俞良早.习近平“以人民为中心”文化思想的形成根据论析[J].探索,2017(4).
[9]习近平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的演讲[N].人民日报,2014-0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