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析《南门客栈》艺术创作的把控

陈晓峰 朱诗文

（吉林艺术学院，吉林长春，130021）

一、主旋律话剧

主旋律创作体现着一个时代的主流精神，负有着强烈的社会责任和政治情怀，在提人士气、振奋人心、凝聚共识、塑造民族精神等方面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不同的历史时期，在话剧舞台上不乏优秀作品，例如《于无声处》《焦裕禄》《霓虹灯下的哨兵》《狗儿爷涅槃》《地质师》等主旋律作品都产生过广泛的影响。近些年来，主旋律题材的话剧创作愈发被重视，极尽所能在人力物力财力等方面加大投入，创排积极，作品频出，然而在观众和市场的客观回馈中并未得到相应的认可，手法陈旧、枯燥沉闷、缺乏新意、人物脸谱化、填鸭式的灌输、喊口号、扁平化等等的体验感受占据绝大多数。这也是多年来人们对主旋律作品形成的固有印象。要把主旋律作品打造得好看、真切、贴近人心、赋予人情人性、让观者享受其中的同时身心愉悦的接受思想精神并引起共鸣、促发主动思考，这确非易事，对艺术工作者有着很高的要求。

《南门客栈》这部原创话剧以1936年东北地区的抗日战争环境为大背景，以普通的平民百姓和各阶层拥有爱国情怀的抗日民众为视角，反映了在当时恶劣的条件下老百姓最真实的生存状态。通过对时代大背景下小人物的描写，表达出普通民众在面对战争，面对家国沦陷时，从懦弱走向坚强的人性转变。从小的人物缩影看到大的民族气节，表现了中华儿女不畏强敌，不怕牺牲，同仇敌忾的民族气魄。

二、创作观念和创作形式

“与时俱进”在文艺作品创作中绝不是一句空话。主旋律题材凸显的重要问题就是创作观念滞后，跟随不上时代的发展变化，主题上缺乏新意，创作形式上呆板僵化。不同时代有着不同的精神诉求，话剧也有着不同的表达方法和表达形式的需求。穿着新鞋走老路是没有可能发展进步的。譬如主旋律题材很多会设置非英雄即模范式的人物，表达慷慨激昂、满台豪言壮语，缺少心理变化，展示不出心路历程和成长的历史，罗列事迹，照搬生活，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体现得过于孱弱，与观众之间的距离无形拉远，说服不了自己也感动不了观众……

作品大量雷同是不争的事实。例如描写特定历史改革时期的作品。一个家庭中必有几个子女，老大朴实憨厚，考上了大学，但由于家庭或政策问题，得把上大学的机会让给妹妹老三。老三因单纯在社会上被骗感情，由此产生心疾。老二平素偷奸耍滑、惹是生非，为老三“复仇”入狱，出来后无工作单位接收心生怨恨，虚度年华。老大有稳定工作的同时需接济弟妹，但因其爱人一贯不满造成大小家庭不和。老三跟风下海衣锦还乡，散富家人、炫耀邻里。后因种种问题倾家荡产、外债重重。全家人自此齐心协力助老二度过危机。老二迈开了踏实本分的步伐，大家庭和谐一片，其乐融融，走进新时代……这类作品层出不穷、大同小异，相似度极高。

真正的艺术作品应当有求新求变的个性化创造，而非模式化创作，更不能置观者审美疲劳于不顾，换汤不换药，观者不会被剧情和人物命运所牵引，看了个开头就预料到了结局。

《南门客栈》作为抗联题材的话剧在普遍认知规律中会浮现贯彻始终的英雄形象，时时高举的革命旗帜，振臂高呼的引领口号，豪迈坚挺的家国情怀，悲壮渲染的场面气氛……这些正面超能量的点可以有，但直给欠妥，缺少过程缺少变化，话剧不能做成报告文学。《南门客栈》作为原创话剧，不难看出在源头——剧本阶段就确定了创作观念。在体裁的抉择上，坚定的要打造一部喜剧风格的作品。这个基调无疑在决策阶段就增加了该剧观赏性的砝码，有了引领观众走进剧场更大的可能，这也成为该剧成功的要素之一。现实主义的剧本出于综合考虑给出了整体艺术创作形式的最佳方案——运用传统的喜剧编剧技巧来培育它，通过一系列误会、错位、巧合等手段造成喜剧情境，充满个性化的人物在情境中生活、行动，来碰撞出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喜剧效果。正是这种喜剧的方式才会使人们从不同的角度去回顾这段历史，在笑声中产生更加深刻的思考。

《南门客栈》是怎样打造这种喜剧情境？如何碰撞出喜剧效果的呢？

一个错拿的花包袱意外到来，引起了一系列阴差阳错的事件，多方人马同时来到南门客栈……厨师三勺子因给日本人吃猪大肠刺身而被脑门刻字“不好吃”，被迫投奔南门客栈厨师胡两刀。师兄胡两刀曾吹嘘客栈老板叶娜兰和七八家分号都是他的。三勺子进门认嫂子，叶娜兰不意外的点破了胡两刀喜欢自己又得不到的小虚荣心。三勺子投奔师兄带了见面礼，就是包袱里师傅祖传的《满汉全席一百道全菜谱》，结果里面却是《南满抗联各秘营分布图》和两张标语：“中国共产党万岁；打倒日本天皇”。二人误以为三勺子是抗联的人，不明来意，战战兢兢接待三勺子，胡两刀怕招惹是非，想把他请走。三勺子实不知情，原来是高木晋二少佐一行人马穿便装追捕抗联接头人，被日本走狗——华家沟保安队赵队长误当成抗日的胡子给剿灭了。接头人牺牲在三勺子身边，三勺子惊慌逃命，拿错了相似的花包袱。赵队长突然来到南门客栈，标语还在手上的叶娜兰惊慌失措的谎称是新出的菜名，大字不识的赵队长信以为真，命手下将“菜名”张贴在大厅，下次要来享用。幸免于难的高木晋二自杀未遂，跟汉奸陈翻译假扮商贩来到南门客栈，伺机寻找抗联秘营分布图的下落，因语言不通、表现“异常”被误当成疯子。土匪首领关东浪和一丈红要带队伍投抗联打鬼子，二人如约到南门客栈接头。误认“疯子”高木晋二是接头人，鲁莽的一丈红因其对暗号的“态度”不好，打晕了高木。叶娜兰维护“病人”推搡关东浪，深爱关东浪的一丈红与叶娜兰发生了口角，关东浪发现了叶娜兰的花包袱，以为她是接头人，反复对暗号搞得叶娜兰莫名气恼，顺话说了句“鬼子迟早得玩完”。暗号吻合，关东浪更以为找对了抗联，自我介绍大名叫赵文斌，原来他和叶娜兰是从小定下的娃娃亲……

编剧与导演在构思上设计精巧，因为错拿的一个包袱迅速将观众代入误会连连、啼笑皆非的情境里，人物错位、关系错位、事件错位、语言错位，又被各种自然的巧合与安排的巧合串联继而发生改变，推进剧情不断发展，令观众始终对将要发生什么，会怎么发生充满期待。

一部话剧能在语言上做出选择，做足文章也可能关乎成败。《南门客栈》的故事就发生在关东黑土地上。黑土地造就了独特天然的文化，幽默有趣的语言给这部戏刮起了一股狂炫的东北风！有胡子土匪的黑话、日本军官蹩脚的东北话、东北土生的俏皮话、民间谚语、歇后语、二人转语言，甚至贯口……淋漓尽致的东北方言在这样的戏中既合理又接地气。使观众在捧腹的开怀中品味地域文化，感受全民抗战的家国情。

三、人物设置

该剧没有设立精英、楷模式的高大上人物，而是从平凡普通的小人物切入呈现恶劣的生存环境下，人们最真实的生活状态和精神状态，淋漓尽致的展现不同人物对家、国、战争、亲情、爱情最真实的内心情感。力求每个人物都有自身独特的喜剧特色，并将人物性格保持纯粹、刻画到极致、稳稳地立住，并且各个刻画极致性格的喜剧特色人物能最大化地碰撞出极致的效果，这也是艺术创作非常关键的一环。

整部戏的演出场景都设置在客栈里，清末民初的东北这种“大车店“很常见。在交通要道上开设的旅舍，供穷人歇脚、吃饭、住店的所在。休息处有单间，也有连着的大炕让人歇息。这种店铺一般会选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位置开设，方圆几十里没有人家，还得是交通要道，这样才会有能保得住本的生意可做。最早的大车店主要接待对象是运输的大车，顺便接待一小部分行路者，到后来，来往的和住进来的就复杂多了，小商小贩、跑江湖的、土匪、黑白两道、暗娼……三教九流、龙蛇混杂。试想这样环境的必然是精心且大胆设计的，什么人都可能出现，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为各个鲜活的人物和未可知的故事情节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正是这些各有特色但并不完美也不够高大的人物形象使得我们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一个普通人。正是这些千千万万的普通人面对外来侵略者，面对生死存亡与民族尊严时做出的内心抉择，才使抗日战争得到了最终的胜利。人物设置的精巧使得这一主旋律话剧充满活力，艺术魅力与观赏性大大提高，视角上以小见大，窥一斑见全豹，升华了主题的表达和思想的传递。

四、角色把控

该剧人物性格鲜明，演员在角色塑造上各有千秋，难免会有自己的考虑和想法。但出于对一部戏整体的规划考虑，表演风格要统一，尤其面对一部主旋律的喜剧。这就要求表演创作尺度上的把握和分寸感的拿捏恰到好处，火候刚好。夸张的程度不能过大也不能达不到整体的喜剧演出效果。要以内部体验为基础来支撑外部的夸张，以内心感受和心理体验为根基去释放自己的表演。演员之间的默契、节奏上的和谐，这些问题都是喜剧表演上需要注意的。导演握着艺术创作的方向盘，统一创作精神，演员们在这一基调上统一认识、相互发力、相互磨合，进行二度创作、塑造出彩的人物，演绎好人物关系。

列举剧中核心人物叶娜兰，既不舍抛弃血液里高贵过的格格身份，又为了谋生不得不惨淡经营大车店，面对形形色色的繁杂人士。世道艰辛，平日操着下里巴人车店老板的泼辣琐碎心，忆往昔慨叹峥嵘岁月时又“八百遍”跟胡两刀絮叨早已灰飞烟灭的曾经。误以为关东浪图谋不轨时恨不得举起杀猪刀，巧拾娃娃亲重逢梦中人时又能拿起皇亲国戚的腔调。在赵队长时常骚扰的淫威下如履薄冰，却也能吃苍蝇一样假装吃赵队长调戏一丈红的醋，却机智地搭救萍水相逢甚至心有芥蒂的一丈红。从不愿招惹是非误会三勺子是抗联都惧怕，到自觉不能让抗联秘营分布图落在日本人手里而主动藏匿，直至为了释放大家情愿被赵队长带走当压寨夫人，最后奋起抗争集体参与解救众人。经历了生死，共度了患难，叶娜兰将真心交付给始终瞧不上但真心爱她、在生死攸关时敢于挺身而出以生命相抵的曾经懦弱渺小的胡两刀。叶娜兰这一人物无疑是复杂的，有着身份转换的尴尬、谋生的艰辛努力、情感的单纯向往与坚守、不愿老去的女人心、有着苍生畏惧邪恶势力的天性，也有着成长蜕变后的强大和骨子里碾压不了的家国情怀……相信这是每一个女演员都心向往之的角色。演员深入理解吃透剧本后，要对角色进行细致且多层次的分析解读。在导演全盘把控艺术创作大方向上释放对角色的创造。叶娜兰是老板的时候戳在台上得是半老徐娘，风韵要犹存，面对胡两刀絮絮叨叨胆小怕事要显露女强人的当家形象，面对赵队长的时候要有左右逢源的本领，面对不速之客泼辣显露无遗，相认关东浪这个苦苦等待的娃娃亲又要柔情万丈、深宅闺秀起来……

既要让观众认可剧中的身份，又能让观众在笑声与眼泪中被人物命运变化和剧情牵引，引起观众的共鸣从而达到预期的艺术效果。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能极尽心思复杂化、精妙化设置人物，在角色把控调整上丝毫不降低标准，敢于挑战高峰是追求艺术创作最真诚可敬的态度。

主旋律的话剧作品同样可以打造得很精彩！且不背离艺术创作的基本规律与核心要素。一部文艺作品在思想传递的基础上能否提升艺术性和观赏性，并无主旋律与非主旋律的绝对区分！一部话剧的立出也必然是全体演职人员共同努力才得以实现，但首当其冲的发起者和把控者的创作初衷尤为重要，他（他们）往往决定了一部作品的基调、性质和走向，有了蓝本才好排兵布阵，一路引领，共同完善、共同丰满、共同进步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