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传统农业要素的农家肥施用状况的地区差异*

韩纪江

(北方民族大学经济学院，宁夏银川 750021)

0 引言

施用农家肥是中国传统农业精耕细作的前提，是一种典型的生态农业和循环经济，其具体成效有两个方面，一是妥善处理农村家庭生活和生产废弃物，并改善农村环境； 二是提高土地肥力、实现增产增收。

在传统农村社会，农家肥是农业生产之宝。农家肥主要来自农户排泄物、生活生产废弃物、养殖家畜家禽的排泄物。在日常生活中，农户通过垫土(即用土播撒)来覆盖排泄和废弃物，达到清洁居家环境的目的。积攒到一段时期就会产生堆肥的效果，最终形成农家肥。开春之初最重要的农活是“出粪”，即把猪圈里积攒了一年的农家肥挖出来。每年春节初七、初八之后，勤劳的各家各户便开始忙碌起来，村内街道上到处是已经沤熟的农家肥，等待晾晒干、失水变轻后用独轮车运到地里，以备春耕。年节后，村子里便弥漫着一股臭气熏天的意味，虽然非常不卫生，但村民们都已经习以为常。

随着农民收入和生活水平的提高、农业现代化与新农村建设的推进，农村的“出粪”现象在一些发达农村地区已经变得十分罕见，农家肥由宝变害，对农村环境、耕地肥力、农产品质量都带来了负面影响[1]。有研究表明，农村居民生活污水、垃圾和畜禽养殖已经成为主要的农村环境污染源[2]。要化害为利，必须弄清楚哪些农户已经放弃、哪些农户还在坚持施用农家肥，以及农户对于农家肥的具体看法。

当前，国内学界对农家肥的关注较少，似乎农家肥正在退出现代农业的大舞台。在生产技术领域，大量推广使用工厂化生产的有机肥来代替化肥，并试图达到农家肥的施用效果。部分学者从机会成本和畜牧业专业化的角度，分析发现农业劳动力的机会成本提高和农户家庭畜牧业发展速度的下降，都将诱导农户少用有机肥[3]。作为一种环境友好型农业技术，农户是否施用农家肥与户主农业技术培训经历、农户养殖状况、家庭非农收入比例、耕地规模和农业信息渠道等有关系[4]。也有学者发现了更多的影响因素，如农地使用权的稳定性预期、农村劳动力机会成本、户主与家庭成员务农人数、劳动力成本、土地经营规模、户主年龄和受教育水平、农民生活水平、地块质量和灌溉等[5]。

1 数据来源与方法

借鉴现有研究，在2015年7～9月组织的一次农村发展问卷调研中，文章特别设定了农户施用农家肥的相关问题，包括(1)当前现状：农户宅基地内厕所类型、人畜粪便处理情况、是否仍在施用农家肥； (2)回忆以前：如果不再施用农家肥，则提供具体的年份； (3)主观感受：询问对农家肥的认识、不用农家肥是否可惜。该次农村问卷调查，地点涉及全国东、中、西部3个地区的16个省市区，得到有效调查问卷407份。

该文的数据整理使用Excel进行，分析过程使用SPSS22软件，对有关数据进行描述性统计、列联表卡方检验。卡方检验的显著性标准设定为α=0.05。

2 农户施用农家肥的基本情况

2.1 农家肥的施用前提

农户施用农家肥的基本前提，是要积攒农家肥。可得性、区域差异、区位条件均会影响其施用行为[6]。所以，该文考察了农户庭院的厕所设施、人畜粪便处理情况，见表1和表2。当然，也不能彻底排除有农户购买施用农家肥的情况，但在调研中，这种特例尚未发现。

一般以为，庭院养殖是作为一种传统农村生活习惯而存在的[7]。表1显示，在三大地区的农户庭院厕所设施中，都是以独立旱厕占比最高(均在50%以上)，而不是牲畜养殖圈，说明中国农村正处于从传统向现代的过渡阶段，开始摆脱庭院养殖对家庭劳动力的束缚或占用，但还没有大规模进入以冲水厕所为代表的现代卫生文明。

表1 农户庭院厕所设施

地区冲水厕所独立旱厕牲畜养殖圈庭院里无厕所总计东部20(46.5%)22(51.2%)1(2.3%)0(0.0%)43(100%)中部26(14.6%)136(76.4%)9(5.1%)7(3.9%)178(100%)西部47(25.3%)111(59.7%)23(12.4%)5(2.7%)186(100%)总计93(22.9%)269(66.1%)33(8.1%)12(2.9%)407(100%) 注:Pearsonχ2=31.649;P=0.000;相关系数=0.101

各种厕所设施类型在不同地区存在显著性差异，但相关系数较弱。冲水厕所占比，以东部最高(46.5%)，主要位于浙江省和山东省，体现了经济发展水平对农户家庭卫生条件的有利影响。独立旱厕占比，以中部最高(76.4%)，说明正处于转型过程中。牲畜养殖圈占比，以西部地区最高(12.4%)，尚保留着较多一些的传统农业习惯。庭院里无厕所的占比，以中部地区居多(3.9%)，主要位于内蒙古自治区、山西省等地。该结论与2012～2013年的全国调研分析结果基本一致，即绝大部分农户使用旱厕，还有少部分农户家中没有厕所，但东部超过半数的农户使用冲水厕所[8]。

表2显示，总体来看，全国较大部分农户(59.5%)每年都将人畜粪便作为农家肥还田。但在三大地区，农户对人畜粪便的处理手段存在显著性差异，但相关系数较弱。东部农户对人畜粪便以多年不处理为主(72.1%)，中部和西部以每年都还田为主(占比分别为65.2%、66.1%)。

2.2 农家肥的施用现状

从研究的抽样结果看(表3)，全国较大比例的农户仍然在施用农家肥(60.9%)，而根据2006年的全国性调研研究，农村利用粪肥的比例为84.34%[9]。经过10年，农家肥的施用比例下降了大约23个百分点。当前，东、中、西部农户在施用农家肥方面存在显著性差异，施用农家肥主要以中部和西部地区农户为主(占比分别为66.3%、68.3%)，东部地区绝大部分农户(93.0%)已经不再施用农家肥。

表2 农户对于人畜粪便的处理情况

地区每年都还田多年不处理沼气其他总计东部3(7.0%)31(72.1%)0(0.0%)9(20.9%)43(100%)中部116(65.2%)15(8.4%)3(1.7%)44(24.7%)178(100%)西部123(66.1%)11(5.9%)21(11.3%)31(16.7%)186(100%)总计242(59.5%)57(14.0%)24(5.9%)84(20.6%)407(100%) 注:Pearsonχ2=158.461;P=0.000;相关系数=-0.115

表3 农户施用农家肥的现状及地区差异

地区不施用农家肥施用农家肥合计东部40(93.0%)3(7.0%)43(100%)中部60(33.7%)118(66.3%)178(100%)西部59(31.7%)127(68.3%)186(100%)总计159(39.1%)248(60.9%)407(100%) 注:Pearsonχ2=58.953;P=0.000;相关系数=0.280

图1 不再施用农家肥的时间箱式图

2.3 不再施用农家肥的时间

在159户不再施用农家肥的被调查者中，部分被调查者(76户，占47.8%)对不再施用农家肥的具体时间进行了回忆，具体情况见图1，中位数是2001年。此外，众数是2005和2008年(皆为8户)。这一时间段正好与中国经济持续高速增长相吻合。

图1是不再施用农家肥的时间箱式图，以被调查者所在县级区域进行了标记。可以看出，有3个位于浙江省平湖县的异常值，早在1960年便不再施用农家肥。

3 对是否施用农家肥的主观评价

3.1 不再施用农家肥的原因

在调研问卷中，部分被调查者(占问卷总数的23.8%)给出了对不再施用农家肥的看法，见表4。因应答者较少，导致某些单元格的期望频数较小，无法使用Pearson χ2值进行检验，故使用Fisher 精确检验，三大地区具有显著性差异。东部农户的回答较为明确，主要认为化肥增产效果更大(55.6%)、没那么多时间(22.2%)、嫌脏(19.4%)。中部和西部农户的回答比较分散，较多比例的农户既没有选择农事过程方面的原因(没有那么多劳动时间、嫌脏)，也没有选择成果核算方面的原因(化肥增产效果更大、农家肥对种植业影响不大)，而是较多地选择了其他原因。在调研中记载的这些其他原因，既有使用沼气、冲水厕所、庭院内无厕所等客观原因，也包括无思考、无应答、无记载等主观原因。

表4 不再施用农家肥的原因

地区没有那么多劳动时间嫌脏化肥增产效果更大农家肥对种植业影响不大其他总计东部8(22.2%)7(19.4%)20(55.6%)1(2.8%)0(0.0%)36(100%)中部6(19.4%)3(9.7%)8(25.8%)1(3.2%)13(41.9%)31(100%)西部4(13.3%)0(0.0%)4(13.3%)3(10.0%)19(63.3%)30(100%)总计18(18.6%)10(10.3%)32(33.0%)5(5.2%)32(33.0%)97(100%) 注:Fisher精确检验值=45.324;P=0.000;相关系数=0.481

3.2 对不用农家肥是否可惜的评价

部分被调查者(占问卷总数的64.6%)回答了对不用农家肥是否可惜的看法，见表5。在应答者中， 76.1%(33.5%+42.6%)应答者认为，不用农家肥是可惜的。三大地区具有显著性差异，东部地区农户认为可惜的比例较低(只有10.5%+28.9%=39.4%)，显著说明东部地区经济发达，对农家肥的价值认可度较低。实际上，在调研过程中，一些农户宣称，农家肥不再是农家宝，而已经成为农村一害，是一个影响持久的污染源，导致村庄的地下水被污染而不能饮用(由甜水井变成了染水井)。

表5 农户对不用农家肥是否可惜的评价

地区非常可惜可惜不可惜无所谓总计东部4(10.5%)11(28.9%)14(36.8%)9(23.7%)38(100.0%)中部35(36.8%)39(41.1%)1(1.1%)20(21.1%)95(100.0%)西部49(37.7%)62(47.7%)4(3.1%)15(11.5%)130(100.0%)总计88(33.5%)112(42.6%)19(7.2%)44(16.7%)263(100.0%) 注:Fisher精确检验值=45.324;P=0.000;相关系数=0.481

4 讨论与结论

作为一种传统农业资源，将农家肥变害为利并非难事，主要的难点是在现有约束条件下，如何让农户产生决策意愿。该文的研究还比较肤浅，尚未对农业机械化、现代化程度、土地产权[10]等方面的影响进行综合考察，也没有对畜禽粪便的肥料化利用进行分析。有待于下一步更深入的专门研究。

从中国三大地区之间存在的差异可以看出，作为传统农业要素的农家肥，正在逐步退出现代农业生产。一方面，农家肥的积攒途径正在断裂； 另一方面，农户对于农家肥重要性的看法也逐步淡化，对农家肥价值的认可度不高。上述两个方面，在经济发展程度不同的东、中、西部三大地区之间，存在具有统计学显著性的差异。从中国传统农业发展的历史传承角度看，施用农家肥，将农户生活废弃物、农业生产废弃物变废为宝，可以称得上是一种非常有效的环境友好型农业技术。那么，农家肥在当前现代农业进程中的退出，是否意味着正在远离环境友好型。

发展环境友好型的生态农业，应该保留农家肥在传统农业中曾经发挥的重要作用。为此，要让更多的农户不放弃施用农家肥，需要改变农户所面临的诸多约束条件，或者给予一定的政策支持(从环境保护的基本国策着眼)，或者通过市场化的制度设计(从改善农产品品质着眼)，改变约束条件，使之倾向于提高农家肥的可利用价值。

[1] 樊帆. 农村人居环境现状调查及政策取向——以湖北荆州市为例.农村经济, 2009，(4)： 110～113

[2] 胡久生， 邢晓燕，康群，等.湖北省农村环境污染典型调查——洪湖市万泉镇南昌村实证研究.中国农业资源与区划， 2011, 32(1): 2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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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褚彩虹， 冯淑怡，张蔚文.农户采用环境友好型农业技术行为的实证分析——以有机肥与测土配方施肥技术为例.中国农村经济, 2012，(3)： 68～77

[5] 左喆瑜. 农户对环境友好型肥料的选择行为研究——以有机肥及控释肥为例.农村经济, 2015，(10)： 72～77

[6] 钟太洋， 黄贤金，王柏源.非农业就业对农户施用有机肥的影响.中国土地科学， 2011, 25(11): 67～73

[7] 韩纪江. 还有哪些农户在坚持庭院养殖？.西部论坛， 2016, 26(6): 31～36

[8] 罗万纯. 中国农村生活环境公共服务供给效果及其影响因素——基于农户视角.中国农村经济, 2014，(11)： 65～72

[9] 陶勇. 中国农村饮用水与环境卫生现状调查.环境与健康杂志， 2009, 26(1): 1～2

[10]孔祥智， 徐珍源.农地长期投入的影响因素实证研究——基于自有承包地与转入农地有机肥投入的比较分析.农业部管理干部学院学报, 2011，(3)： 45～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