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政治语篇中隐喻选择的批评性解读

周世清

(西安交通工程学院，陕西 西安 710300)

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在其著作Rhetoric《修辞学》和Poetics《诗学》中提出隐喻的概念，并将其单纯地定义为一种修辞手段。20世纪80年代，莱考夫(Lakoff)和约翰逊(Johnson)在《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Metaphors We Live By)一书中首次提出概念隐喻理论(conceptual metaphor theory)，标志着隐喻研究从传统修辞学角度的认知转向。隐喻概念的理解和规约并不是通过自身概念来完成，而是借助其他概念来实现。隐喻不仅存在于语言中，还存在于思维和活动中。人类日常生活中大约80%的语言属于概念隐喻。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学者关注政治语篇中隐喻的使用，但研究语料大多为英语政治语篇，对汉语政治语篇的研究较少。

一、研究理论基础

(一)概念隐喻

肇始于20世纪80年代的概念隐喻理论把隐喻的研究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使隐喻研究正式纳入认知科学的研究范畴[1]。该理论认为，隐喻是一种人类的认知现象，是人类将某一熟悉领域的认知经验用来说明或理解另一未知、抽象领域的一种认知活动[2]。隐喻把一个概念域(始源域)映射到意象图式结构系统中的另一个概念域(目标域)。概念隐喻中的“隐喻”包含两层含义，一指概念体系内不同领域间的映射，二指系统化的概念间映射。当人们理解某一抽象概念时，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借助于大脑中已经结构化的知识，再结合认知语境去理解隐含的意义。

(二)批评隐喻分析

批评话语分析(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探究语言在具体社会问题中的运用，揭示语言、权力和意识形态之间的关系。2004年 Charteris-Black在《批评隐喻分析之语料库研究方法》(Corpus Approach to Critical Metaphor Analysis)一书中提出批评隐喻分析，即综合运用批评话语分析和语料库研究方法，从认知语言学、语用学和语义学角度研究隐喻。Charteris-Black认为，概念隐喻的选择是语言交际、意识形态和其他社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隐喻使用具有评价性且隐含某种意识形态。政治语篇中的概念隐喻具有激发民众情感，从而引发政治认同进而采取某种行动的功能。

二、汉语政治语篇中隐喻概念的分析

本文用批评隐喻分析研究方法，以习近平总书记2017年5月14日在“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开幕式上的演讲为研究语料，尝试性地阐释隐喻选择的认知理据。本演讲稿共6225字，向世界展现了中国4年来“一带一路”建设取得的丰硕成果，表达了中国人民面向美好未来的发展愿景，表明了中国政府的政治立场与主张。在研究中，笔者引用Charteris-Black提出的“共鸣值”概念(共鸣值=隐喻关键词次数×隐喻出现总次数)，对隐喻使用进行分类统计，结果如下：

表1 习近平演讲稿中的隐喻情况汇总

隐喻概念隐喻关键词次数隐喻出现总次数共鸣值占共鸣值的百分比(%)生命体隐喻171728956.6道路隐喻91210821.2身体隐喻7107013.8建筑隐喻55254.9植物隐喻25102.0其他2481.5总计4253510100

综上分析，习总书记演讲稿中使用的隐喻类型较多，有生命体隐喻、道路隐喻、身体隐喻、建筑隐喻、植物隐喻等，其中生命体隐喻、道路隐喻、身体隐喻这三种隐喻的使用最为频繁。鉴于篇幅有限，本文拟从占共鸣值较多的三种隐喻概念进行分析。

(一)生命体隐喻

生命体隐喻使用关键词总数最多，出现最频繁，占隐喻使用总数的一半以上。在演讲稿中，国家被多次隐喻为具有生命体征的个体，而日常生活中丰富的社会交往经验为隐喻的衍生提供了坚实的认知基础。生命体隐喻可以表征如下：国家如单个生命体，两国发展关系如同两人相处的方式，国家发展进程中遇到的障碍如同生命体征出现的不良症状。例如：

(1)“一带一路”建设要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阂、文明互鉴超越文明冲突、文明共存超越文明优越，推动各国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相互信任。

(2)对一个国家而言，开放如同破茧成蝶，虽会经历一时阵痛，但将换来新生。

例(1)中，“理解”、“尊重”、“信任”是处理人与人之间良好关系的基本规范，喻指在国家关系发展过程中，要秉承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应当共同遵守的道德原则。在当代文明社会，人与人之间相处是平等的，使用不同语言，具有不同文化习惯的国家和民族应该本着平等互利的原则，相互理解和尊重，加强交流和沟通，在和平共处的原则基础上相互扶持，优势互补，加强协调与合作，推动全人类的和平发展与进步。习总书记提议的国家相处之道充分展现了中国推崇和谐包容的大国风范。例(2)把国家在改革开放过程中遇到的绊脚石喻为人体生理上感受到的疼痛，将人类熟知的身体经验映射到国家发展过程中遇到的阻碍这一抽象的概念中，便于人类对抽象概念的认知和理解。

(二)道路隐喻

基于人类自身的经验，道路隐喻是人类认知过程中经常用到的概念隐喻。道路隐喻中包含着起点、行人、路标，终点等概念，并形成一个庞大的概念间映射群。例如：

(3)公元前140多年的中国汉代，一支从长安出发的和平使团，开始打通东方通往西方的道路，完成了“凿空之旅”，这就是著名的张骞出使西域。

(4)无论相隔多远，只要我们勇敢迈出第一步，坚持相向而行，就能走出一条相遇相知、共同发展之路，走向幸福安宁和谐美好的远方。

“一带一路”是“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简称。“一带一路”不是一个实体和机制，而是合作发展的理念和倡议，是充分依靠中国与有关国家的双多边机制，借助区域合作平台，借用古代丝绸之路的历史符号，共同打造政治互信、经济融合、文化包容的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和责任共同体。“丝绸之路”是指起始于古代中国，连接亚洲、非洲和欧洲的古代商业贸易路线。可见，“丝绸之路”是一条具体的通商易货路线，而“一带一路”是一种虚拟中的理念和倡议之路。莱考夫和约翰逊在1999年的合著《体验哲学——体验性心智及其对西方思想的挑战》的问世标志着一个全新的西方哲学流派——体验哲学的诞生。体验哲学强调经验在人的认知和语言中的重要性，指出人类的经验主要源于人与大自然的相互作用(衣、食、住、行等)及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交往中(社会、历史、政治、经济等)。即人类对抽象事物的理解主要基于已有的认知经验基础。故习总书记在演讲中多次借用道路隐喻来帮助人们更好地认知“一带一路”这一和平发展的理念和倡议。

(三)身体隐喻

由于人类具有相同的身体功能和相似的身体体验，在认知过程中，身体隐喻经常被用来帮助人们理解抽象的、复杂的概念。例如：

(5)古丝绸之路打开了各国友好交往的新窗口，书写了人类发展进步的新篇章。

(6)古丝绸之路见证了陆上“使者相望于道，商旅不绝于途”的盛况，也见证了海上“舶交海中，不知其数”的繁华。

认知隐喻学指出，隐喻植根于“身体体验”，广义上指人类自身的身体功能及身体与外界的互动过程中所积累的认知体验。丝绸之路的开辟，有力地促进了中西方的经济文化交流，对促成汉朝的兴盛起了积极的作用。在我国当今的对外经济文化交流中仍然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至今仍是中西方的一条重要通道。例(5)中，古丝绸之路被誉为一双具有灵气的手，“打开”、“书写”’强调了古丝路在人类社会发展史上的重要作用。例(6)中，古丝绸之路被拟作为一双慧眼，“见证”一词再现了古代陆上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的繁荣景象。

三、汉语政治语篇中隐喻概念的解读

1980年，认知隐喻学创始人莱考夫和约翰逊提出：人类概念系统居于人类认知科学的核心，而隐喻居于人类概念系统核心[3]。隐喻概念的理解和规约必须借助于其他概念来实现。换言之，隐喻涉及人们用一种具体的事物和熟知的经验去概念化另一抽象的事物和未知的经验。在习总书记针对“一带一路”开幕式的演讲中，概念隐喻类型多次出现，其中以生命体隐喻、道路隐喻、身体隐喻这三种隐喻的使用最为频繁。分析得出，这三种隐喻概念均以“体验哲学”得以阐释。作为独立的生命体，人类对自身的感官认知最为直接；在人类与大自然的交往中，对“道路”的认知也较为熟知，加之人们概念系统中对古代具体存在的丝绸之路的已有认知经验，对当今“一带一路”这一理念的认知则不言而喻。

四、结语

语料分析表明，习总书记在“一带一路”国际论坛开幕式演讲中使用的概念隐喻有生命体隐喻、道路隐喻、身体隐喻、建筑隐喻、植物隐喻这五大类型，其中以前三种隐喻类型较多，所选择的源域也是人们熟知的事物。将人们概念系统中已有的、熟悉的经验映射到目的域中抽象的概念表征，便于受众更好地接受、理解“一带一路”的作用与意义，“五个之路”(和平之路、繁荣之路、开放之路、创新之路、文明之路)表明了中国在新起点上对世界关系、人类和世界未来的态度与决心。在政治文本中，隐喻概念通常被用来影射文本的政治目的和意图，从而影响受众的态度或采取的行动。本演讲稿中多次运用概念隐喻，呼吁各国共同走和平发展之路，同时也彰显了批评隐喻理论的强大阐释力。

[1]丁建新，廖益清.批评语言学[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1：185.

[2]束定芳.隐喻学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28.

[3]Lakoff，G.& Johnson，M.The Metaphorical Structure of the Human Conceptual System[J].Cognitive Science，1980(4)：195-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