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税费时代乡村“权力文化网络”系统稳定性影响因子的权重分析
2018-01-29□傅琼练艺
□傅 琼 练 艺
一、引言与问题指向
国家权力在乡村社会的贯彻推行状况及其制约因素问题,是学者们一直关注的问题。费孝通[1]、林耀华[2]、冯尔康[3]等关注族权及其影响力;张仲礼[4]、张乐天[5]等关注乡村精英及其影响力;黄宗智[6]、陆学艺[7]等关注乡村经济社会状况及其影响力。而美国学者杜赞奇提出了“权力文化网络”一词,来概括制约国家权力下沉于乡村的影响因子,较好地解读了20世纪上半叶中国华北乡村权力运行问题。并成为分析中国乡村社会权力运行的一个重要理论框架,随即也引发了学者们的评述。如邹雯娟认为,“乡村权力文化网络”不仅在20世纪上半叶有价值,在当代社会治理中也具有新的特征和意义,能够缓解政治体制改革及社会自治组织不完善及自治职能发挥不充分等问题。[8]而张静则认为杜赞奇忽视乡村社会化过程中外来力量的渗透力及乡村社会的抗拒力。[9]无法真正诠释乡村社会治理中的所有问题。不过,多数学者仍从乡村“权力文化网络”中吸取各自认同的元素,
构建出形态各异的研究框架,如肖唐镖批判吸收了“权力文化网络”分析框架,按照“村治权力网络”分析框架诠释了宗族与村治的互动关系。[10]张戌凡、周蜀秦借助“权力文化网络”的视角,分析了转型社会中地方执法人员的行动逻辑,指出人情、面子、关系等日常生活原则在权力行使过程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11]段友文、卫才华则聚焦于乡村“权力文化网络”中的“社”组织问题,研究了社在建构乡村民俗空间的独特作用及治理价值。[12]在笔者看来,“权力文化网络”是衡量乡村是非标准和价值规范的重要标尺,是传统乡村社会中获得权威和其他利益的源泉,它能有效激发起乡贤的社会责任感和荣誉感,使之在文化网络中追求领导地位,不断强化乡村“权力文化网络”的治理功效。[13]尽管随着社会的变迁,现代化已经渗透到乡村社会的角角落落,但是生活聚落的衔接赓续、民俗文化的传承惯性、现实生活的新生压力,使得人们习惯性地依赖于“权力文化网络”。何以如此?因为“一个社会文化区域里的民众心理与行为特征并非他们自己所能发觉,由于他们从一出生就浸淫在自己的文化中,耳濡目染。”[14]所以,国家权力下沉也未能完全摧毁乡村“权力文化网络”。
在后税费时代,一方面由于农业在GDP中所占比重逐年下降,乡村社会的经济地位有所下降;另一方面由于国家不再收取农业税,乡村社会的生产生活结构发生着变化,国家权力后退、乡村自治成为一种趋势。将乡村“权力文化网络”改造成为融传统社会的自治理念及现代社会的自治要求于一体,使之成为实现国家与社会合作共治的意义之网,极具理论价值与现实意义。
要达至这一夙愿,首先需要构建一个乡村“权力文化网络”的生态系统,并且不断探究其内部各组成因子的权重及其影响,以确保系统具有内在整合力与修复力。
基于此,笔者以南方6省典型县市的560户样本为研究对象,借助于因子分析法对各项评价指标综合分析,并通过权重分析法对影响乡村“权力文化网络”系统稳定性的影响因素进行排序,期望揭示乡村“权力文化网络”系统良性运转的内在逻辑。
二、研究方法的选取
因子分析法是将众多的因子归结为某一类或某几类,通过较少因子的线性函数来表达出所有的变量,以此实现筛选变量和解释变量的功效。
(一)模型的构建
假设存在n个初始变量X1、X2、……Xn,n个变量可通过m个不同的因子f1、f2、……,fn和一个n×m阶系数矩阵A的乘积再加上另外设置的一个特殊性因子ε(ε1、ε2……,εn)表示(n≥m):
(1)
(二)因子载荷以及累计贡献效率
由于一般意义上的单位与数量级别不尽相同,因此此时进行标准化处理是必要的,在进行了相关的处理后,再由样本的相关矩阵R的特征值λi来衡量因子载荷的矩阵,自变量与主要因子的相关性系数称为因子载荷,而R则称为对称矩阵。
(2)
式中的rmn是变量Fm与Fn的相关性系数,其表达式如下:
(3)
(3)式中cov(Fm,Fn)是Fm与Fn的协方差,D(Fm)与D(Fn)分别是Fm与Fn的方差。基于样本已经标准化处理的前提,因此有如下等式成立:
D(Fm)=D(Fn)=1
(4)
Cov(Fm,Fn)=amn
(5)
rmn=amn
(6)
从中可以看出amn作为相关性系数,同时也很好的解释了Xm与Fm的线性组合度,并且特征根λ1满足:
λ1≥λ2≥…λm≥0
(7)
采用处理后的特征变量形成一个新的特征变量矩阵u=(u1,u2,…,um),由此可得出本文需要的载荷矩阵:
(8)
(三)因子旋转得分
计算后的载荷矩阵B=AT,其中A表示初始载荷矩阵,T表示正交矩阵:
(9)
其中Ir-1表示(r-1)×(r-1)阶单位矩阵,此式中的其余空缺部分全部默认为0.
假设B的第i行第j列的选项为bij,则:
(10)
需要处理的主因子采用变量之间的线性关系组合如下:
Y=CTX
(11)
Y表示因子最终得分的排列矩阵,C是m×n阶回归系数矩阵,X是初始变量矩阵。
三、指标的选取及赋值
乡村权力文化网络的稳定性受到多重因素的影响,合理选取影响其稳定性的评价指标是开展后续权重分析的首要前提。本文选取影响乡村“权力文化网络”系统稳定性的8个评价指标——年龄、家庭类型、宗族运作传统、是否信教、集市个数、当地水利设施使用频率、村民人际合作特色、现代信息传媒影响程度等,作为相关因子进行探究。具体如表1所示。
1.年龄:按照调研数据进行分析衡量,单位为(岁)。
2.家庭类型:选取核心家庭、扩大家庭和单亲家庭进行衡量,并按照次序分别赋值为1、2、3。
3.宗族运作传统:分别选取宗族聚餐次数、宗族祭祀次数、宗族调解次数等变量作为衡量,将每个变量设置为某一定值,并分别按照次序赋值为1、2和3。
4.是否信教:信教则赋值为1,不信教则为2。
5.集市个数:若当地集市个数在3个以下赋值为1,3至5个则赋值为2,5个以上赋值为3。
6.当地水利设施使用频率:选取较高、较低和不使用进行衡量,并分别赋值为1、2和3。
7.村民人际合作特色:选取寻求亲戚帮助、寻求朋友帮助和寻求同学帮助进行衡量,并分别赋值为1、2和3。
8.现代信息传媒影响程度:选取通过手机获取信息、通过网络获取信息和通过电视获得信息进行衡量,并分别赋值为1、2和3。
表1 各个因子相关系数矩阵
(一)指标的权重分析
由于要求特征值必须大于1,故将不合要求的数值舍去后得到一个新的研究数值。可以看出前3个主因子的累计贡献率为88.162%,与之前假设的大于85%的比例相吻合。把最主要的3个主因子提取出来,其特征值与累计贡献率如表2所示。
表2 各因子的特征值及贡献率大小
(二)因子旋转
将因子进行旋转,在不影响整体合适度的前提下,旋转后所得到的因子载荷如表3所示。
表3 旋转前后因子载荷的变化情况
由表3可看出,在旋转之后的因子分子中,因子F1中的宗族运作传统、是否信教的因子载荷较高,分别为0.823和0.771,这说明因子F1主要反映宗族宗教运作传统的基本情况;因子F2中的家庭类型、村民人际合作特色、年龄分别通过的因子载荷是0.815、0.703和0.634;因子F2中的集市个数、现代信息影响传播程度、当地水利设施使用频率等的因子载荷值分别是0.861、0.736和0.602。据此本文将因子F1概括为宗族宗教等运作传统,因子F2概括为家庭类型及人际合作特色等特征,因子F3概括为基础设施建设情况及外界环境特征。
(三)主要因子的得分及指标权重的衡量
将旋转后得到的因子载荷值代入经处理后的标准化函数中求出主因子F1、F2、F3的得分分别为62.336、34.540、23.871。从中可以看出F1因子得分高于F2和F3。据此可推断出宗族宗教运作传统对乡村权力文化网络系统稳定性的影响程度高于人际合作及家庭类型特征和基础设施建设情况及外界环境特征对乡村权力文化网络系统的影响。将各个评价指标体系归化处理后的数值都乘以100作为最终的各个指标的权重,满足权重之和等于100。
表4 乡村权力文化网络稳定性指标排序
由此得出:影响乡村权力文化网络稳定性的主因子按照顺序依次是:宗族宗教运作传统、家庭类型及人际合作特色特征、基础设施建设情况及外界环境特征。而评价指标按照权重大小顺序依次为宗族运作传统(26.84)、是否信教(19.81)、家庭类型(14.35)、村民人际合作特色(11.89)、年龄(9.53)、集市个数(8.11)、现代信息传媒影响程度(6.78)和当地水利设施使用频率(3.19)。
四、结论与建议
(一)结论
基于南方6省典型县市的560户样本为研究对象,采用因子分析法对乡村权力文化网络系统稳定性的8个评价指标——年龄、家庭类型、是否信教、宗族运作传统、集市个数、当地水利设施使用频率、村民人际合作特色、现代信息传媒影响程度进行了分析,依据其对于乡村权力文化网络系统稳定性的影响进行排序,再将评价所得的指标得分统一处理后作为最后评价指标的权重值。研究显示:主因子重要性排序依次为宗族宗教运作传统、家庭类型及人际合作特色特征、基础设施建设情况及外界环境特征;评价指标重要性排序依次为宗族运作传统、是否信教、家庭类型、村民人际合作特色、年龄、集市个数、现代信息传媒影响程度、当地水利设施使用频率。
(二)建议
后税费时代,乡村社会不再是单纯的农业社会,“非农化”已成为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向。同时,“非农化”是农民的主体运动,是农民主动的选择渗透其中的,是农民选择职业自由的增加。[15]但并不意味着农民放弃乡村社会的行为逻辑。因为,即使在乡村社会结构快速变迁的过程中,由血缘、亲缘和宗缘等“权力文化网络”,仍然具有聚集财富和资金的实际功能,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抵御陌生社会的风险及压力,实为农民必然的理性选择。因此,后税费时代,在对其影响因素进行实证分析后[16],要参考权重分析的结论,关注乡村“权力文化网络”的主要构成因子,充分发挥其建构乡村内生秩序的功能,推进乡村社会有序发展。
1.发掘宗族的乡村内聚力功能
乡村社会虽因大量青壮年劳动力的外出务工而呈现出空心化特征,但绝大多数外出务工农民并不以打工城市为终极目标,他们要么选择返回老家,要么选择距老家近距离的县城过更好的生活。对他们来说,家庭及家族仍然是最可靠的精神支撑。一方面,即使“现代社会虽然是公民社会,不是原有意义上的家族社会,但伦理如果丧失了家族血缘的基础,便难以找到深厚的源泉”。[17]另一方面,宗族确实制约着乡民的土地分配、生产实践、仪式行为及意识形态。因此,作为村庄内生性组织的家族,可以充当政治动员的有效形式,孕育一批选举精英并增强选举的竞争性, 从而可以成为民主进入乡村的一个“助力”。[18]因此,宗族是乡村权力文化网络构建中不可或缺的因子,在复兴宗族的过程中,既要发挥其提供人伦亲情、规避风险的重要功能,又要充分利用其在乡村多元权威中的内聚功能,避免其成为群体性事件的依托主体,确保其与乡村行政权力形成互补状态。
2.宽容宗教的情感宣泄功能
乡村民众是持有实用主义理性,他们很少会因纯粹的精神追求而选择宗教信仰,往往是出于现实生活中的困境,找不到别的办法,转而求助于超自然的神仙、菩萨等神灵。因此,乡村宗教具有突出的世俗性与草根性,它源于民众对个人命运关注所需的安全感乞盼,承载着人们所有美好的愿望,如治病去灾、求子祈福等。因此,乡村社会的宗教是包含了儒释道与民俗信奉在内的多神崇拜体系。事实上,“宗教对很多人的生活非常重要,它是人认识自己和外部世界的一种方式。宗教信徒通过皈依宗教从而达到终极意义的获得和实现更美好的生活。”[19]因此,当前乡村宗教具有较明显的复兴态势,表现为古老的多神信仰与电视和网络的科学思想传播并行不悖的势态,值得理性对待。
3.维系市场的情感交流功能
市场是契约精神展现最明显的地方。随着城乡互动,当前乡村社会的流动性增强,市场交易中精于计算的经济理性更加彰显,交换的时差性逐渐弱化,乡村渐渐有了市场竞争社会的特征。不过,乡村社会的市场依然包含诸多人情元素。正如布尔迪厄所说,“当我们看到传统的力量能够强迫人们接受一种对于现状的感知方式,而且这种感知方式的结构完全符合前辈人追溯往昔时的表现所提供的范畴时,我们能够更加深切地理解人们称之为传统力量的东西。”[20]因此,重视市场的多重功效,默认乡村市场交易中的情感交流,是推进乡村市场发展,增强乡村社会和谐的重要举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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