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丝·门罗短篇小说中的“绿裙子”审美意象分析
2018-01-27周秘
周秘
摘要:“绿裙子”意象是艾丽丝·门罗的短篇小说中经常出现的一个意象,“绿裙子”作为一个审美意象拥有特定的审美内涵,在小说中创造了不同的审美体验。本文从“绿裙子”视觉审美之“象”、“绿裙子”多元性释“意”、“绿裙子”构筑悲剧化审美情境三方面来对“绿裙子”意象进行分析,使我们更好地走进门罗的作品。
关键词:艾丽丝·门罗;绿裙子;审美意象
艾丽丝·门罗是享誉国际文坛的加拿大短篇小说家,被誉为“加拿大的契诃夫”。2009年7月由李文俊译作、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门罗短篇小说集《逃离》在中国发行,这是门罗的作品首次在中国翻译出版。2013年10月,艾丽丝·门罗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成为诺贝尔文学奖历史上的首位加拿大作家和首位短篇小说家。国内对门罗的研究起步较晚,批评家们主要从叙事、女性主义、主题等方面对其小说进行研究,对门罗小说中意象的研究鲜有人为。艺术作品往往将情感融合于意象之中,“意”寓于“象”,“象”饱含“意”,意象是艺术家情趣、情感、经验、想象的融合体。在门罗2004年的作品《逃离》和2012年的作品《亲爱的生活》中,共有三篇小说使用了“绿裙子”这个意象,“绿裙子”意象在这三部小说中的出现次数达十一次之多。本文现以《逃离》和《亲爱的生活》为例,从“绿裙子”的象、意、境三方面来对“绿裙子”意象进行分析,走进真实的艺术,更好地理解美。
一、象:“绿裙子”视觉审美之“象”
在《逃离》和《亲爱的生活》两部短篇小说集中,共有三篇小说使用了“绿裙子”这个意象。分别是《逃离》中的《播弄》,《亲爱的生活》中的《亚孟森》、《火车》。《播弄》中“绿裙子”出现了六次,《亚孟森》中“绿裙子”出现了三次,《火车》中“绿裙子”出现了两次。在《播弄》中,“绿裙子”一直是故事发展的线索,若冰第一次与男人见面穿的就是一条鳄梨绿的裙子,后来“绿裙子”又成为两人再次见面的一个约定。《亚孟森》中,“我”第一次和医生约会穿的是深绿色绉绸长裙,结婚那天“我”也隆重地穿上了它。《火车》中,艾琳为了欢迎他归来正在缝的是一条柠檬绿新裙子。“绿裙子”在不同的三个故事中分别起到了不同的作用,但是“绿裙子”的出现又拥有一定的普遍性和必然规律,代表了丰富的审美趣味和独特的审美理想,想要揭开“绿裙子”审美意象的神秘面纱,还需要从它唤起我们的视觉审美体验谈起。
意象是审美心理的基元。意象会融合情感,而艺术家的性格和经验往往会投射到意象上,给欣赏者形成独特的审美体验。艾丽丝·门罗为什么在作品中钟爱“绿裙子”,而不是“红裙子”“白裙子”呢?黑格尔说“艺术的感性事物只涉及视听两个认识性的感觉”…,朱光潜也说“视觉与听觉与认识的关系最密切,是为理智服务的,而审美首先是认识活动。”所以,“绿裙子”可以说是主体的审美观照中形成的特定的视觉意象。
当我们提到“绿色”,我们会想起草绿花红、杨柳依依,想起生机勃勃的大自然,想起万物复苏的春天,想起青春和生命最原始的礼赞。“色彩意象艺术是人类智慧精神对现实世界的视觉诗性表达”,在门罗的小说中,在主体的想象中,“绿裙子”是青春、生命、活力的象征,《播弄》中的女主人公和门的内哥罗男人见面时她才二十五岁,而且,“若冰从未有过一个恋人。”《火车》讲述了艾琳和杰克逊在学校读九年级时萌生的青涩爱情。正直青春年华的若冰和艾琳,她们的人生就像四季之始的春季,充满朝气。她们对爱情的渴望也像春天万物复苏般迫切。
门罗的小说中,“绿裙子”审美意象寄托了作者特定的审美理想,它唤醒了欣赏者的视觉联想,欣赏者通过“绿裙子”审美意象的想象,又联想起自己的青春时光,编织起属于自己的青春画面,调动起自己的经验、记忆和情绪体验,收获了深层次的审美享受。
二、意:“绿裙子”多元性释“意”
意象是艺术品整体中的一个元素,它凝结着创作者的无限情思和在生活中的自我觀照,所以每个意象都含有创作者的审美理想,涵盖多层次的审美意蕴,同时伴有复杂而又强烈的审美体验。“绿裙子”意象不仅仅是小说中与女主人公相关的一件衣饰,而是饱含着主体情感色彩的一个表象,成为一种有意味的象征形式。
(一)“绿裙子”象征着女性的完美爱情理想
《播弄》《亚孟森》《火车》为读者讲述了三个不同的爱情故事,“绿裙子”成为一种爱情的象征,女人们身着绿裙子就暗示她们已经坠入爱河。“绿裙子”意象就是一个物质载体,它所承载的情感就是作品中“女性的完美爱情理想”,让欣赏者产生看到“绿裙子”就联想到爱情的审美情感,给欣赏者带来了体验“爱”的美好与温情的审美愉悦。可为什么要说“绿裙子”象征着女性的完美爱情理想呢?因为“绿裙子”的不可替代性、唯一性。
《播弄》里第一次提到“绿裙子”,是若冰在开篇说“‘我会死的,许多年前的一个晚上,若冰这样说,‘如果她们不把那条裙子给我准备好,那我一定会死的。”因为她要穿着一年前的绿裙子去赴约,去见那个一年前邂逅并产生好感的门的内哥罗男人。这段描写让我们感受到“绿裙子”对于若冰就像定情信物一样,她如此焦灼地期待穿上它,也表达了她等待爱情的焦虑、不安、忐忑心理。
《亚孟森》里“我”和医生的第一次约会,是这样描述的“我在他吩咐我等他的地方——前门外的露天门廊上等着,穿着我最好的深绿色绉绸长裙。”注意“绿裙子”前面的形容词,是“最好的”。可见“我”对这次约会的慎重态度,在“最好的深绿色绉绸长裙”描写之下我们也想到,“我”期待这个约会也应该是“最好的”,期待这个男人是“最好的”,表达了对完美爱情的美好向往和追求。
《火车》里描写艾琳为了欢迎他归来正在缝一条柠檬绿的长裙,这条绿裙子是“新裙子”,如此的煞费苦心就是为了等待他的归来,希望把最美好的形象展示给他。艾琳在信里说“我描述所有细节,就是为了让你能够注意到我,知道那是我,而不会和碰巧出现在火车站的另一个漂亮女人跑掉。”所以,那条“绿裙子”是唯一的,而艾琳对他的爱也是唯一的。endprint
(二)“绿裙子”是约定仪式化的符号
意象作为审美范畴的一个存在,不是科学领域的研究目标,但“美”同科学规律一样,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绿裙子”意象在三部小说中所引起的故事都是关于爱情,上文已经具体分析过。此外,三个故事中“绿裙子”都是在十分重要的场合出现,《播弄》里次年若冰去赴约当她误会丹尼洛的哥哥是丹尼洛时,有一段她的内心独白,“再也不穿绿裙子了,管它是鳄梨绿的还是酸橙绿的。任何有关门的内哥罗的消息都一概不听。”这段话表现出若冰的气愤与悔恨,在这里,她着重强调了“再也不穿绿裙子了”,因为这条绿裙子在她眼里是两个人爱情的一个见证,也象征着一种约定,这种约定不仅是见面的约定,也许会是陪伴的约定、幸福的约定、婚姻的约定。“绿裙子”意象从一个简单的视觉意象,演化成一种知觉联想,在审美活动中加深了“绿裙子”意象与女主人公爱情两者间的联系。
《亚孟森》中,描写“我”同医生去结婚时这样写到:
“我们要去亨茨维尔。
去亨茨维尔,我们结婚的委婉用语。
我们开始了我肯定会铭记终生的一天。我把绿色绉绸长裙干洗了,仔细地卷起来放进小旅行包。”
在这个故事中,“绿裙子”约定仪式化的隐喻更加显而易见,“我”为了结婚而慎重地把“绿色绉绸长裙”干洗,就是为了那个神圣的时刻将它穿在身上,“在比前厅更冷的洗手间里,我抖开绿色长裙穿上,重新抹了口红,整理了头发。”此刻,让欣赏者觉得绿色已经不是简单的颜色,“绿裙子”也不仅仅是一件衣服,它烘托了“我”心中对待爱情渴望仪式感的强烈程度。虽然最后结婚没有成功,但是“我”心中仍然存在着对理想爱情的渴望与仪式感未满足的精神渴求。
三、境:“绿裙子”构筑悲剧化审美情境
艺术作品都具有整体性,我们分析艺术作品的意象相当于从整体中取部分进行分析研究,但“艺术作品的各部分之和并不能等于全体”,所以我们还要从单独的意象当中抽离出来,把握审美活动中“心理的距离”,才能欣赏艺术作品的美。“绿裙子”意象除了具有多层次的审美意蕴,在每个故事中它都构筑了悲剧化的审美情境。
《播弄》是符合亚里士多德《诗学》里所谈到的典型的“主角过失论”悲剧,若冰因为判断失误,一年后的赴约把丹尼洛的哥哥误认为丹尼洛,而失去了和丹尼洛的重逢,她的爱情也戛然而止。而“绿裙子”在故事的发展中起到了情节推进的一个作用,由于鳄梨绿的裙子没有被洗衣店的老板娘熨好,她只能选择另外一条裙子赴约,所以,故事的最后,若冰想“如果她在这件事上未能成功,那必定是因為绿裙子的关系。”《亚孟森》“我”穿着绿裙子去和医生结婚,可是最后医生却莫名其妙和我分手,并让“我”独自一人坐车回多伦多。“绿裙子”见证了“我”同医生的第一次约会,也见证了他离开我的时刻。《火车》中的“绿裙子”第二次的出现,就带有明显的悲剧意味,那是杰克逊没有选择和艾琳见面的一段内心独白,“有件事他不喜欢,就是女人或女孩盛装打扮。手套、帽子、沙沙作响的裙子,全都使人疲劳,让人心烦。但是她怎么会知道呢?柠檬绿。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知道那是什么颜色。听上去像一种酸。”“绿裙子”竟然间接成为这段感情终止的一个重要原因,这段描写呈现了男人视角的“绿裙子”的意味,颠覆了女性对“绿裙子”的热爱与钟情的观念,在女人眼里十分美好、象征爱情憧憬的一条绿裙子竟然成了男人眼中的“疲劳”之物。
总之,三个不同的故事,“绿裙子”意象成为了一个悲剧化的象征符号,构筑了悲剧性的审美情境,欣赏者在欣赏时不仅仅看到的是“绿裙子”这个物象,而是让人体验到悲伤、遗憾、怜悯这些审美情绪,无形中,“绿裙子”实现了悲剧与审美体验的一个架构,净化了欣赏者的心灵和情绪,也更接近艺术的灵魂,更接近美的本质。“绿裙子”意象的审美内涵研究会使我们更加理解门罗的作品,更加明白意象在艺术作品中的魅力与地位,在本就如此完美的艺术作品中获得更加丰富的审美体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