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互文性理论对读者中心论的影响与建构
2018-01-27朱海燕昭通学院人文学院云南昭通657000
⊙朱海燕[昭通学院人文学院, 云南 昭通 657000]
“互文性”(Intertextuality), 也译作“文本间性”,此理论是在西方结构主义和后结构思潮中产生的一种文本理论。它涉及当代西方的一些主要文化理论,并覆盖了文学艺术中不少重大问题。“互文性”这一术语最早由法国学者朱丽娅·克里斯蒂娃在《符号学:解析符号学》一书中提出。1966 年, 克里斯蒂娃向法国学术界介绍了巴赫金,巴赫金认为所有的话语都要依靠其他的话语而存在,这实际上就是语言的互文性和对话性,克里斯蒂娃根据巴赫金的对话理论创造了“互文性”这个概念,用来表达“任何文本都是对另一文本的吸收和改编”的文学观念,并在随后的《小说文本:转换式言语结构的符号学方法》一书中,以一章的篇幅详细论述了“互文性”概念的内容。
按照索绪尔早年奠定的语言学理论来看,一个文学文本相当于一个能指,一个词,它是对某个所指、某个对象的表达,这二者是“一页纸的两面”,不可截然分开。但是解构主义的德里达等人认为,语言的能指和所指之间的关系是人为约定的,而且随着语言交流的变化它也随时可能有新的情况。罗兰·巴特也从符号学的角度指出, “任何一个词都不会由于自身而显得富有意义,它刚好是一个事物的表达符号。它更是一种联系的途径。它远没有潜入一种与它的构图共存的内在现实,而是一说出就指向其他字词,形成一种表面的意指链”。这样词与词之间的关系就有了互文性,它们之间互相参照,相互衍射。克里斯蒂娃正是从语词之间的反射与交织看到了文学文本之间的反射与交织,认为“文学词语之概念,不是一个固定的点,不具有一成不变的意义,而是文本空间的交汇,是若干文字的对话,即作家的、受述者的或人物的,现在或先前的文化语境中诸多文本的对话”。
克里斯蒂瓦所提出的互文性概念揭示了这样一个关于文本生成的新思想,即“语词(文本)是众多语词(文本)的交汇,人们至少可以从中读出另一个语词(文本)来……任何文本都是引语的拼凑,任何文本都是对另一文本的吸收和改编,因此,文本之间的概念应该取代‘主体间性’ (Intersubjectivity)的概念”。也就是说,接受者以话语的形式包含在文本的世界之中,而作者是有针对性的写出自己的文本;每一个语词(文本)都是其他语词(文本)的镜子,每一文本都是对其他文本的吸收和转化,它们相互参照,彼此牵连,形成一个潜力无穷的开放网络,以此构成文本过去、现在、将来的巨大开放体系和文学符号的演变过程。
在此,文本不再是一个主体能用理性来穷尽的意义本体,而是一个意义产生、衍射,且充满各种联系的动态过程。作为一种新型的文学理论,互文性理论动摇了作者个人的主体性和他对文本的权威性,打破了传统的自主、自足的文本观念,从而使创造性和生产力从作者转移至文本间的相互关系。互文性理论的提出,为人们探求文学的意义开辟了一条新的途径。互文性理论的出现,使人们对文学的创作也有了新的理解,任何一位作家在他动笔写作时,都不可能是一无依傍地独立进行创造,而是总会受到前人文本的影响。任何文学艺术的创造都在有意无意地复制、诠释、借用以及改写前人的文本,把历史的思想资源转化为新的现实文本。正是这种转化中的借用和改造,赋予了现实文本更为复杂和含混的意蕴。互文性打破了文本自身所固有的边界,不同话语和类型的文本之间可以任意牧游、相互参照,形成一个庞大的文学符号的辐射体系,互文视阈对文本创作的观照,导致文本具有一种意义再生产的路径。
在克里斯蒂娃提出“互文性”的概念后,受到了众多理论家的参与和讨论,其中罗兰·巴特在以《S/Z》为中心的论述中,提出了“可读性文本”和“可写性文本”两种文本理论。他认为“可读性文本”是一种固定自足的现实文本,文本中的能指与所指是预设的、先验的,其关系明确清楚,文本的意义可以解读和把握,读者在不断的阅读中把握有限的预设意义,成为预设意义的消费者。“可写性文本”是一种可供读者参与重新书写的文本,具有动态变化的功能。它可以被重写、被再生产、再创造,其意义可以在无限的差异中被打散和组合。“可写性文本”没有固定结构,语言编码无穷无尽,没有任何一种确定的终极意义,它消解了文本意义的有限性制约,为读者留下了无穷的意义空间,文本不再指涉某一特定的意义,这样的写作具有了自由性、多义性和固定意义的颠覆性。
同样,解构主义大师德里达也把文本视作完全不确定、无中心之物,否定了意义的终结性。他指出文本既不属于一个作家,也不属于某个时代,它贯穿了各个时代,带有不同作家的文本痕迹,所以针对一个文本的阐释和理解也是不确定的开放状态。任何一个新文本,都与以前的文本、语言、代码互为文本,而过去文本的痕迹,则通过作者的扬弃而渗入他的作品。文本再也不是外在世界的再现,所有的事物都成为文本,整个世界都被归纳为一个文本。他进一步指出,文本除了说出或描述出它自己是文本之外,它什么也没有讲,什么也没有描述。所以,“文本除了无休无止的异义扩延(直至死亡),它不讲述任何确定的东西,不显示故事自身以外任何可辨认的内容”。对于文学文本而言,作品意义的解释永远是不确定的,其中每一个解释都同时与过去、现在、将来有关系,文本之外无一物。意义既是不确定性的,同时意义之间亦有一种互生性。文本的意义之间在不断地产生、消亡,又在不断地互相阐释,所以,也就意味着文学解读的开放性。德里达认为,文学文本永远是一个开放性的结构,它对所有的话语开放,“如果不是对所有这些话语开放、如果不是对这些话语的任何一种开放,它也就不会成为文学”。
总之,互文性理论将文本与文本之间的互涉、互动看作是文学与文化的基本构成要素,强调在交际关系中发掘和解读作品的意义。虽然互文性理论在文学研究中更多的是被用于描述文本间的关系,但它也促使人们以新的方式关注文学作品意义的阐释问题。从这一方面看,互文性为文本意义诠释的多元性、差异性提供了理论支持和方法论上的指导。文本之间由于互文性关系的存在,文本不再只是作者意义的载体,它有了自身的意义,有了自身的生命力,文本不再指涉某一特定意义,内容和情节也不再与作者自身发生任何强加的因果关系。作者单极意义的消解,使文本拥有了产生自身丰富多极意义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空间是文本的真正意义之所在。
总之,互文性理论的提出,解放了文本的意义,而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互文性解放了读者,因为文本意义的解放为读者创造性的阅读提供了对象条件,它使得读者不再挖空心思地去挖掘作品的原意,使解读限于一个狭小的圈子之内,而是给予了读者解读的自由性和创造性。
互文性在对文本意义解放的同时,从另一方面突出了对读者视角的强调。既然一部作品是互文的混合,那么读者就要在文本中读入或读出自己的意义,即从“众声喧哗”中选择一些声音而抛弃另一些声音,同时加入自己的声音。可以说,在以读者为中心的文论中,互文性对读者的视角强调功不可没。
事实上,世界上没有哪一部作品不处在一定的文学传统中,不基于一定的文学结构之上。一个文本的构成,在形式上,是对它之前的各种书写方式、密码的融汇发挥,在内容上是对已有话语的重构,它从形式到内容都基于它之前的各类文体上,换句话说,基于互文性之上。互文性理论突破封闭的研究模式,形成一个开放性的文本体系,文本的意义也有了无终极的不确定走向。互文性突出地强调文本内容之间与形式之间的相互作用,并将文本置于广阔的文化背景中加以审视,极大地让文本从作者手中解放了出来,使其意义的决定权转移到了文本与文本之间的关系和读者的手中。
“作者之死”是罗兰·巴特由结构主义转向后结构主义的标志与宣言。此论断的提出,是巴特解构主义反主体性主张在文学领域的具体化,彻底解构了以作者为中心的话语体系。巴特认为,传统的文学作品解释总是从创造它的作者那里寻找根源,作者是文本的主人,而文本只是作者思想的延伸和派生物,文本始终处于受支配的地位。“作者”这个稳定的个体身份、一个相对现代的概念,其死亡意味着现代意义上的作者观的消解和重构。作者地位的颠覆最终实现了对阅读者的一种尊重,读者获得了阅读的自由,他们在无拘无束、享受性的文本再创造阅读中,充分实现其个体存在的自由和骄傲。